周脉脉呆坐在茂宜岛著名的六星级四季饭店独特套房内,怔怔地望著窗外的近在咫尺的蔚蓝大海,心底深处老是有种空荡荡的感觉,好像身体里有某一部分遗失了,委靡得提不起劲。
从荒芜小岛回到文明的茂宜岛已经两天了,那天黑亮找到她和武绝伦之后,就将他们接到饭店休息,她整整睡了一天半才醒来,只是身体与精神的疲倦却仍持续著,整个人显得慵懒无神。
自从进了饭店,她就没见到武绝伦,她非常担心他的伤势,基于礼貌,她应该去探望他,可是,她就是提不起勇气去面对他,一想到那记热吻,想到自己没教养地回应著他,她就没脸走出这扇房门。
她对不起滕霁,对不起母亲,明明有了婚约,她竟还和别的男人吻得浑然忘我,而这个男人还是她未来夫婿的好兄弟……
真差劲!周脉脉,你真的太差劲了!
掩住脸,她不断地自责、忏悔,真希望一切都不曾发生……
只是,在懊悔之余,她不免困惑,武绝伦为什么要吻她?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吗?但那个激狂的吻一点都不像普通的安抚啊!一点都不像……
想到他充满霸气占有的亲吻,她的粉颊不禁微微发烫,死气沉沉的心又开始狂跳颤动。
虽然努力想要忘记,但她总会一再地忆起武绝伦刚猛夺人的气息,他那深邃迷人的眼睛,温热有力的双唇,和宽厚得教人心安的臂膀……
老天!她为什么会把这些细节记得这么清楚?
她惊跳而起,慌乱地在房内走来走去,拚命想挥去脑中自动复习的画面,只是她愈是想清除,那个吻却愈加鲜活,简直像个永恒的烙印,无论如何都无法磨灭!
“我是怎么了?”她站在镜子前瞪著里头的自己,想不通为什么她会管不住自己的心跳,管不住自己的思绪,更管不住自己的感觉。
难道……她喜欢上武绝伦了?
这个想法一钻进她脑里,她立刻吓得猛摇头。
不!不可能!也不可以!她该喜欢的人是滕霁,是她未来的夫婿,她得清清白白地嫁进滕家,然后忠心地当滕霁的妻子,怎么可以对滕霁以外的男人动心?
对,这一定只是她胡思乱想,也许是在小岛时吓坏了脑袋,她才会做出那么不得体的事,一定是这样……
瞪著镜中自己苍白的小脸,她再三地向自己严正声明,那个吻只是一个错误,一个失常,并没有任何意义。
她点点头,终于说服自己去相信这种说法,人在那种恐惧之下,多少都会做出一些失态的言行,她只不过是心情太过激动而已……
正稍微放了心,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她上前将门打开,武绝伦赫然立在门外。
她一呆,好不容易恢复运作的大脑又打结了。
他只穿著一件亚麻褐色休闲裤,祼著的上半身只有腰部缠著绷带,肩上随便披著一件花衬衫,原本冲天的短发此刻正服贴垂落,少了一份刚硬,却多一份稚气,俊帅的脸孔顿时变得更加迷人。
她不自觉地盯著他的嘴唇,愣愣地发著呆。
“喂,杵著干嘛?让我进去啊!”武绝伦皱著眉,不悦地道。
“呃……是……”她慌张地低头让开,才刚平顺的心跳又开始叛变。
武绝伦一脸怒容地走进房内,嘴里不停地念著:“啧,那小子要来也不早点说,他如果担心就自己去接你就好,何必浪费我的时间,还害我平白损失一架飞机……”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她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的行李全泡海了,我已经叫黑亮去帮你买些衣服,你先打扮一下,不然等一下他看见你这张苍白的脸,搞不好还以为我欺负你……”武绝伦没有回答,直接走向她,低头打量著她没什么气色的小脸。
不过是个娃娃般的女孩,软弱,没个性,爱哭,他怎么可能会喜欢这个丫头?他八成是昏了头才会吻她。
要是她误会了什么,跟滕霁告状,那还得了?
“喂,我可没‘欺负’你,对吧?那天晚上的事纯粹是我们双方情绪上的发泄而已,没有别的因素在里头,对不对?”他故意加重语气。
她抬头看著他,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也知道他的说法是给他们两人彼此台阶下,可是……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会微微刺痛呢?
“是……那件事……就别再提了,我已经快忘记了。”她费力地挤出笑容,顺著他的意思回答。
她干脆的答案反而让他有点不是滋味,蹙著眉,带点赌气地道:“没错,就把它忘了,你见到滕霁时什么都别提。”
“见到他?滕……滕霁要来?”她愕然地瞪大眼,心中重重一震。
“他已经到檀香山了,大概是听到你出事,特地跑来接你。”他冷冷地道。刚才接获滕霁的电话,他才知道他竟然来到了夏威夷,看样子,他似乎很在意周脉脉……
“他……他来了?”她不知该松口气还是紧张,滕霁居然亲自来接她!
“对,刚才他从机场打电话过来,你把自己整理一下吧!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当心他不要你,把你休了。”他刻意嫌恶地看她一眼。
武绝伦又变回刚遇见时的恶毒了!她对这样的他最无法招架,只能低垂下睑睫,低声应道:“是。”
见她对他的恶言老是逆来顺受,他眉头拧得更紧。
“你啊!不要老是一副懦懦弱弱的样子行不行?别人说什么你都‘是’、‘好的’、‘我明白’……你就不会强硬一点吗?我的女人个个独立又有主见,成熟又妩媚,她们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全凭自己的意识想法,那种女人才有魅力,不像你,你根本就是……”他忍不住噼哩啪啦地念了一大串,直到发现她眼眶微红,才戛然而止。
“很抱歉……我就是软弱无能……又太爱哭……不像‘你的女人’……”她拚命把泪挤回去,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口中“我的女人”那四个字好刺耳。
他抿紧双唇,胸口微窒。
啧!每次看到她哭他就心情不好,他果然讨厌这种哭哭啼啼的女人。
“算了,你懦不懦弱、爱不爱哭又不关我的事,反正是滕霁要娶你,说不定他就喜欢你这种样子。”他臭著脸转身,准备离去。
“请等……等一下……”她突然叫住他。
“干嘛?”他不耐烦地转头瞪她。
“你的伤……好多了吗?”她怯怯地问。她总会一再地想起他温热的血沾满她整个手心的感觉,那种令人恐惧无助的浓浓血腥味仿佛挥之不去,不断地揪扯著她的五脏六腑。
“只不过伤了皮肉而已,死不了!”他轻啐。
“是吗?那就好……”看他能这样嚣张狂霸地走到她房间来,伤势应该也没什么大碍了。
“原来你还挺关心我啊?”他倚在门边,嘲讽地挑了挑眉。
“当然……你为了我而受伤,我……”她抬眼一对上他的目光,又急忙避开。
“对,我是为了你受伤,但你也别太介意,因为这份人情,我绝对会向滕霁要回来……”他冷笑,但话未说完,房门陡地被打开,接著,他听见了全世界他最不想听见的声音。
“你要向我要什么?”
他脸色一变,转身瞪著滕霁,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
滕霁微笑地看他一眼,施施然走进房间,也不管这里是夏威夷度假岛屿,他还是那身千年不变的白色长袍,长发束在颈后,活像是从时光隧道走出来的十九世纪中国男子,潇洒飘逸,别具复古风情。
周脉脉一见到他,心脏差点停摆,心底那份对他的敬畏和陌生感立刻贯穿她的背脊,令她微微颤抖。
“脉脉,你一定吓坏了吧?”滕霁走向她,口气极为温柔。
“滕……滕先生……”在他面前,她竟有点结巴。
“叫我滕霁就行了。”滕霁笑道。
“是……”她这恭顺的话一出口,不禁瞥了一眼武绝伦,果然,他正以一种轻蔑取笑的眼神看著她。
“你的脸色真差,一定吓坏了吧?有没有好好休息?”滕霁说著伸出手轻抚她的脸颊,自然得好像早已和她非常熟稔。
武绝伦看著他这个小动作,胸口蓦地紧缩了一下,俊脸蒙上一层阴晦。
周脉脉则惊悸了一下,绝美的小脸闪过一丝排斥感,她看著滕霁,对上了他那双犀冷的眼瞳,心一颤,很快地又低下头。
“我没事……”她低声嗫嚅,深怕被他发现她的想法。都快结婚了,她怎么可以不习惯他的碰触?他即将是她的丈夫啊!虽然……虽然他们只见过一次面……
滕霁的眼底有两簇诡谲的火光在闪动,不过火光转眼即逝。
“没事就好,要是你因此有什么闪失,我可无法向你母亲交代。”他说著转头向武绝伦道:“绝伦,多亏了你,真谢谢你舍命保护我未来的妻子。”
未来的妻子……
武绝伦眉峰微沉,神色冷凝地道:“不客气。”
“你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滕霁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不,我心情特好,你既然来了,就自己保护周脉脉,我的责任已了,明天我就回上海。”武绝伦刻意说得好像丢开了什么麻烦似的。
“急什么?脉脉受了惊,我正希望她在这里多玩几天,缓和一下心情,你也留下来休养休养,一起度个假吧!”滕霁又道。
“要玩你们自己去玩,我才懒得陪你们度假。”他冷哼。
“我这次出门没带任何人手,在这里的时间需要你们的护卫,你就留下来吧!”滕霁虽然神情仍很温和,可是口气非常强硬。
武绝伦当然听得出这又是他的“命令”,眼中愠火一闪,怒气直逼脑门。
这个臭小子,竟然要他充当他的保镖,可恶……
“好了,你先去休息吧!通知黑亮和白野,晚上大家一起吃个饭,我请客,替大家压压惊。”滕霁笑道。
“我们晚上没空。”他才懒得和滕霁一起吃饭。
“没空也得空出来,你不觉得你有必要向我详细报告一下前天发生的状况吗?”滕霁脸色变得严肃。
他瞪著他,心里明白滕霁就是不让他好过,顿时气怒攻心,转身要走,不料扯动了腰部,伤口猛地一阵刺痛,他脚步一阻,靠在门框喘息。
“啊!武先生,你怎么了……”周脉脉惊呼一声,冲向他,小脸上堆满担忧。
“我没事。”武绝伦冷哼,强撑直身体。
“要不要叫医生再来看看……”她急道。
“不用了!”
“可是你……”
“我说我没事,你真啰唆耶!”不知道为什么,她愈是关心他,他心头的无明火就烧得愈旺。
“对不起……”她连忙道歉。
“又来了!又说对不起,我都快听烦了!”他没好气地斥责。
“我很抱歉……啊!”她一说出口就发现自己又犯了他的忌讳,立刻捂住小嘴,用一双准备挨他骂的无辜眼睛望著他。
“你实在是……”他受不了地翻了个大白眼,真是败给她了。
滕霁冷冷地盯著他们,冷不防Сhā上一句充满嘲讽的话──
“不错嘛!才短短几天,你们相处得似乎很融洽。”
他们两人脸色微变,这才惊觉方才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忘了滕霁也在场!
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尴尬,周脉脉局促地看著滕霁,莫名地感到心虚,拚命想找些话来解释,但她还未开口,武绝伦已率先否认。
“谁和她相处融洽了?你快把你的爱哭鬼带走吧!我最受不了像她这种女人了。”
“是吗?”滕霁看看他,又看看周脉脉,忽然伸手一揽,拥住她,道:“那我就放心了,否则看你和脉脉这么谈得来,我还真有点嫉妒呢!”
周脉脉被他的手紧拥著,又听他这么说,顿时全身僵直,大气不敢喘一声。
武绝伦可不笨,他冷眼瞪著滕霁这极具警告意味的动作,以及意有所指的影射,心里那团早就蠢动的怒火便整个狂烧起来。
“哼!我武绝伦就算缺女人也不至于去抢别人的老婆,省省你的嫉妒吧!”他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跨出房间,回自己房间去了。
他一走,滕霁搂著周脉脉的手立刻放开,轻笑道:“他真是个没礼貌的家伙,对吧?”
“他……武先生只是比较率性……”她小心地措词。
“他这样损你,你还替他说话?”他故意挑她的语病。
“我……”她一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火麒麟虽然个性火爆,但他同样有著火一般的魅力,有时总会吸引著一些无知的飞蛾向他飞扑……”他侧著脸低睨著她,嘴上像在开著玩笑,可是狭长精湛的眼瞳却像永无白昼的黑夜一样冰冷深沉。
她的心猛然一颤,背脊窜起了凉意。
他知道了吗?知道她和武绝伦拥吻的事?她恐慌地猜想。
“你冰雪聪明,应该不至于胡涂,是吧?脉脉?”滕霁的声音不带任何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