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解药是不是?」南宫彻大掌紧捉住吴一虎的後颈,将藏在抽中的小药丸子硬塞进他的嘴里,「吞,都给我吞下去!」
「你……你让我吞了什么?」被塞得满脸涨红的吴一虎,在他恼怒的去找其他人塞药时,恐慌地抚着颈间问。
他冷睨一眼,「会让你变成鱼饲料的东西。」敢进他的湖来坏事,他们都不打听一下他已经把湖里的鱼儿们饿多久了吗?
「奇怪……」也被塞下药的吴二虎,骤感不对地以双手上上下下的抚着四肢。
「烫!」知道自已又中毒太晚的吴一虎,燥热难安地自地上跳起,「我的身体好烫!」
南宫彻很好心的向他们建议,「觉得烫就下水清凉一下埃」
扑通扑通数声,一个个来访的客人们,在南宫彻的建议下,转眼间全都跳下水以解身上毒性所带来的热意。
「忘了告诉你们。」他蹲在岸边坏坏地朝他们咧着笑,「我养的鱼儿们可都是很凶的。」
「哇啊!」
被湖心另一边热闹的人声吵得受不了的飞鸟,放下手中正在研磨的药钵,走至门边,打开门想一探究竟时,首先映入她眼帘的,即是南宫彻脸色铁青的脸庞。
「你有客人?」脸色这么臭,又有人不识字的去招意他了?
「一群糟蹋我心血的家伙。」南宫彻踩着重重的步伐踱进她屋内,气闷地将餐篮摆在她桌上。
飞鸟动作轻缓地合上门扉,绕过一身戾气未消的他,伸手采向他带来的餐篮,想在抚平他满肚的怒火之前,先安抚一下她快饿扁的肚皮。
他迅捷地按住她的小手,「别吃。」
「为什么?」他一早就把自己关在厨房里特地做的菜,不吃岂不是太对不起他的辛劳?
「都凉了。」食物一但凉了,也就走味了,这种东西他不能送到她的口中,他要让她尝的,是最好的美味,而不是这种已变成次级品的东西。
飞鸟轻轻挪开他的大掌,「不管是热是凉,都是要下腹的。」对於食物,她看得很开,不像他这位美食大师那般挑剔。
「味道会不好。」为了她不在乎的模样,在他心底暗燃已久的心火,又缓缓地燃烧了起来。
「没关系。」她没注意到他的异样,依旧是伸手去揭篮。
南宫彻猛力捉住她的手,将它紧紧接压在桌面上。
没关系、没关系,她对什么都没差别、没关系。
为什么她就不能对药材以外的东西在乎一点?她那直线思考的小脑袋里,可不可以有些差别比较?能不能试着多去了解一下他的用心?能不能不要把一切都视为没什么不同?
然而,他更想说的是,她可不可以,好好看他一眼?
这些年来,他多想能让她分一点心思给他,或者她能暂时放下她心爱的药材和医书,真正用心看看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看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为她做任何事,看他是用什么样的眼神来等待她的笑容,看他那些藏在心底不说出口的爱意。
他不求能够占据她的整颗芳心,也不想改变她什么,只要她能觉得自由自在,即使是无视於他的陪伴、他的存在也无妨;只要她能够在她的心房里挪出一隅,让他存在,让他进驻,哪怕只是一眼也好;只要她那双美丽的杏眸能够真正收留他一次,将他深深看进心底,这样就足够。
可是……
为什么爱一个人,会这么寂寞,那么折磨?此情,为何偏偏又无计可消除?
虽然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但要到何时,他才能够走至她的心底,不再是永远也到达不了她心梢的彼岸?
放任他沉默的飞鸟,文风不动地保持着姿势,紧咬着牙关不让手掌传来的疼痛逸出声。
回过神来的南宫彻放开大掌深吸了口气,以手抹了抹脸恢复一贯的神色,并从餐篮里的一格中取出一盘胡饼搁放在桌上。
他放软了声音交代,「你先吃点胡饼垫垫胃,这些莱我回去重新再做过。」
「不必……」原想婉拒的飞鸟,在双眼一接触到他那温柔的脸庞後,她又飞快地改口,「好吧,你慢慢来。」
收拾好餐篮往外走的南宫彻,走没两步,又回过头来,慢吞吞的步向她。
她不明所以的看着地古怪的举动,「怎么了?」
「刚才……」南宫彻内疚地放口,望着她的双眼写满担忧,「有没有弄痛你?」一时克制不住而手劲太大,就不知不会喊疼又一身冰肌玉肤的她有没有很疼。
「没有。」飞鸟在回答他时,不着痕迹地掩住被他按红的小手。
他的眼神,久久停留在她遮掩的双手上不动。
「我饿了。」她赶紧在他看出个所以然之前转移他的注意力。
「你等等,我这就回去做饭。」把她的需要摆第一的南宫彻,果然立刻上当。
在南宫彻匆匆离去後,飞鸟不作声地将红肿的手掌放进桌上盥手的水盆里,让清凉的冷意镇定下手掌的痛感,也让凉意透上心稍。
在水盆的倒影里,她看见自己,也回想起方才南宫彻脸上那一闪而逝的深沉失落。
她将眼眸转至桌上那壶南宫撤去山里取来的甘泉,仔细倒了一杯,将杯缘凑近唇边,感觉润凉的泉水滑进她的齿间,通过她的咽喉,她再取来他千辛万苦弄到手的枫露糖蜜,打开瓶身以指沾了沾,也将它放进唇里。
飞鸟不禁微微皱紧了眉心,远比南宫彻来得更深更不见底的失落,储存在她不轻易流泄出来的眼眉之间。
到底,在她口中的哪一个东西,哪个是甘润的?哪个又是甜得腻不开的?
不自觉地,丝丝的血渗出她的指间,但忘了松口和放手的飞鸟,却浑然未知在她口中充满了的,是血腥的味道。
**
「找到了……」
靳旋玑站在满是翠柳的湖岸旁,紧握着手上的地图,不胜感激地看着眼前蔚蓝如天色的湖面,和湖面上的两座小岛。
真好,他终於不必再拜佛和撞钟了。
自嵩山展开寻亲之旅的靳旋玑,分别在东北西三岳各认到一位失散已久的亲弟後,在与他办完认亲手续的西门烈口中,得知在南岳这里还有一个可能是他亲人的人後,他便在西门烈完成大婚後的数日,起程来此寻亲。
可是由西岳华山一路走至这里,却足足花了他两个月的时间。他会花那么久的时间,不是这两岳距离太过遥远的缘故,而是在一个月前他一抵达衡山山脚下後,他就开始陷入颂经撞锺的噩梦中,拖拖拉拉了一个月,才有机会走至这个寻亲地点。
衡山这座美丽的山岳,不仅以古木参天,流泉飞瀑,风景缔丽而闻名,山上更是名胜古迹群多庙宇遍布,尤其庙宇的数目,几乎可在五岳中居冠,三五步便可看到一处香火鼎盛的大庙小寺,每当晨昏山上庙宇集体撞钟时,无论是身处於衡山的哪一处,都可以听到那震耳欲聋的钟声,声声传脑。
根据西门烈给他的地图,他所要找的南岳盟主南宫彻就住在衡山七十二峰的某一峰脚下,可是坏就坏在西门烈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要整他,地图上硬是没标明哪一峰才住有那个南岳盟主,让他还没来得及在七十二峰里找出南宫彻到底住在哪一峰前,才两脚一踏入这座衡山,当他是来参佛的和尚们或是满腹经纶的佛性大师,就一把将他给拖进佛院里悟佛和参佛。
在佛前,无论他是哪一岳的盟主,或是江湖上甚有威名的盖世大侠,他都不得不低头,当然也不能说一声不,於是,噩梦便接踵而来。
早课颂经、白日里拜佛、晚课又颁经,早晚还得分别各撞钟一百零八下。钟撞多了,他那原本就不太清楚的脑子,变得更加不清楚,脑海里全都是嗡嗡嗡的钟声,豆腐吃多了,他的脑袋也愈来愈像方方正正的豆腐。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间让他参佛参到後来,想强拖他去当和尚的佛院後,沿途中,认为他有佛性的各庙住持,又一个个的将他给拖进庙里小住参佛一番,害得他就这样,一路由首峰拜至七十二峰中唯二峰没有任何庙宇,也没有半座佛院的山脚下,才找到西门烈地图上所画的这座湖。
站在湖前感动良久的靳旋玑,收拾起满面的笑意,好好的将这座面积广阔的湖打量一番,发觉湖堤旁并没有备置任何小船可乘,而在湖岸边也没有修筑跨湖的长堤可通抵湖心小岛,但在湖前,却有两座以石制成的碑牌。
他走至其中一座碑牌前细看,盾心打结地念出上头篆刻的大字。
「识字快滚?」
他再走至另一座碑牌前,苦苦思索碑文上的含意。
「学次教训?」他不解地搔搔发,「这两个庙牌怎么都那么怪?」果然是佛学地带,碑文一个比一个深奥难懂。
「那些不是庙牌,是门牌。」坐在他身後一座凉亭里的一名老人,在他满头雾水时,好心的出声为他解惑。
靳旋玑求教地走至他面前,「老伯,请问你是……」
「这座湖的守湖人林木森,衡山的人都管我叫六木。」抽着水烟的六木,拍了拍身旁的石椅邀他坐下。
「晚辈靳旋玑。」他有礼的落坐,并不忘报上名号。
六木有些讶然地扬高眼眉,「嵩山盟主?」
「你认识我?」靳旋玑都不知道自己这么有名。
「听过你的名号。」这个大江南北到处寻亲的嵩山盟主,他的名声可响亮了,尤其他身上那本市价高达十万两黄金的旋门赋,武林各方豪杰更是想得到手。
靳旋玑一手指着湖前的两座碑牌,「你刚才说这玩意是门牌?」
「对。」六木边喷着水烟边告诉他,「那是这座湖主人的家门门牌。」
「南岳盟主南宫彻可住在湖里?」靳旋玑很快就遗忘了那两个门牌上写的碑文,反而很兴奋地挨在他的身边问。
「没错。」
靳旋玑快乐地自椅上跳起,「南宫弟弟,我来了!」不费吹灰之力,他要找的弟弟就在湖里!
「等等。」六木镇定的一把拉住他,「为何你会认为南宫彻是你弟弟?」
他的笑容中断了一下,「有什么不对吗?」
「你的认亲可有依据?」这样随便去认亲,万一南宫彻不是他弟弟怎么办?
「我的认亲当然有依据。」靳旋玑洋洋洒洒的向他解释,「我要找的亲人都是五岳高手的後人,而能当上南岳盟主的南宫彻,更是南岳的头号高手,而且他也住在我要找的地址上头,所以我要找的人就是他没错。」
「头号高手?」六木嘻嘻有声地摇首,「你漏了一个拓拔飞鸟。」
「谁?」
他伸手指向湖中的其中一座小岛,「这座湖的另外一个主人拓拔飞鸟,她也住在湖里,而她的功夫可不在南宫彻之下。」
「拓拔飞鸟?」靳旋玑连忙抽出袖中的地图和书信详看,「怎么西门弟弟没写?」怎么突然又冒出一个来?
他记得出发前西门烈只说南宫彻可能是他离散在外的兄弟,叫他来证实一下南宫彻是不是小弟的可能性,可是却没有告诉他这里会有个意外状况。
靳旋玑愉快地拍拍两掌,「没关系,那我就两个都找。」一个不嫌多,两个不嫌少,多找一个说不定就能多认一个。
「靳大侠。」六木拍着他的肩,颇有善心地以过来人的经验劝他,「我是你的话,我不会去找他们。」门牌都这样写了,他还看不懂的想去找人。
「为什么?」亲人就近在眼前,不找怎么行?
「寻亲固然重要,但生命更加可贵。」六木还是希望他再考虑考虑。「在你去确认谁是你的亲人之前,我建议你还是先权衡一下亲情和生命这两者之间的轻重。」
「找他们这跟生命有关吗?」听他说得那么严肃,靳旋玑赶忙把太过快乐的心情赶到一边去,先听听还不知道的内幕。
「有关。」六木同情地看着这名外来客,「你是不是没打听过这座湖两个主人的脾气?」
他忙不迭地点头,「是埃」
「来,让我来告诉你。」六木亲切地向他解说,「这座湖是只能看不能进去的,所以你的脚步最好就到此为止,不要进湖去惹那两个一毒一药。」
「什么一毒一药?」为什么这名称听来就让人觉得凉飕飕的?
六木的脸上多了份骄傲,「毒是指南宫彻,药是指拓拔飞鸟。他们两个,是我们衡山出了名的毒仙和药仙,同时也是南岳第一流的高手。」
靳旋玑激动地喊停,「慢着,第一流的高手?」太重要的线索了!
「是埃」六木愣愣地看着他发亮的双眼。
「六木伯伯,你很了解衡山的事吗?」他兴奋地搓着两掌,打算从这名似乎很知晓衡山大事的男人身上,多套一点他想知道的消息。
六木自满地扬高了下巴,「很了解。」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在这衡山上总共有几个可以称得上高手的人?」最好是先让他把高手的名单一网打尽,免得半途冒出了个西门烈没提到的可能目标。
六木遗憾地指着湖心,「这几年来,衡山就只出了他们两个高手而已。」他们衡山哪有高手可言?他们出产最多的是和尚。
「只有两个?」靳旋玑几乎掩不住脸上的欢喜,「你确定?」
「确定。」他又是一阵幽幽长叹。
「可不可以请你再说详细一点?」
六木喃喃道出衡山这些年来的武林兴衰史,「南岳这里,并不是因为佛院众多,所以习武之风不旺,而是因为南岳的所有高手都被湖中的两位主人毒光和药光了。因为他们的缘故,这一带能称为高手的人不是归隐就是信佛当和尚出家去了,所以南岳就只剩他们两个可称之为高手而已。」
「太好了!」这下他可以省略掉去找其他人,直接找他们两个!
「我想起来了……」在靳旋玑欢天喜地的在一旁庆贺时,六木拍着长长的白胡,摇头晃脑地小声说着。
「想起什么?」已经准备动身到湖里找人的靳旋玑,心不在焉地问。
「倘若你是来此寻亲的,那么你就来对地方了。」六木自口中吐出一圈又一圈的烟圈。「我记得,当年我也曾招待过你爹靳风眠到此地一游,若是没记错的话,你的亲人应当是在此没错。」
靳旋玑的脚步马上停下,「你知道我爹的事?」
「我在这座山上住了一辈子,这里曾来过什么人,我大多数都曾见过。」六木翘高了白花花的眉毛回想,「我记得当年你爹曾在这待过一阵子,他好像是跟这座湖的前任女主人住在一块……对了,她叫什么来着?」
他屏息敛气的问:「那个前任女主人姓什么?」直接要到姓氏,那他就不必两个都找了。
六木紧拈着白须深深回想,几乎把白须给拈成一团,但想了老半天後,却朝他摇摇头,「年纪大罗,想不起来罗。」
「没关系,我亲自去问问。」虽没得到想知道的答案,但靳旋玑已被他激起了雄心壮志。
「靳大侠。」六木拉住他的手声声苦劝,「相信我,不论你去找他们哪一个,这两条路都是不归路,万万不可去。」
丝丝隐忧飘上靳旋玑的眉心,「不归路?」
「对,所以你还是别去的好。」敢不听他这名守湖人的苦劝而擅自踏进湖内的人,通常所遭遇到的待遇都很非人。
「不去怎么可以?我还要带个亲人回家呢。」靳旋玑笑ⅿⅿ地拉开他的手,走向湖边,「你别担心了,我很快就能带个亲人回嵩山。」
六木远来不及唤回他的脚步,就见轻功高强的靳旋玑已腾身而起,以足轻踩着湖面渡湖而去。
「不听老人言……」六木无奈地摇摇头,「你要吃的可不是普通的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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