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妖刀记1-49 > 第八卷 百鬼夜行

第八卷 百鬼夜行

“小师父辛苦。”杜平川摸出碎银,打发耿照离开。

耿照低头转过墙角,运起碧火元功,听杜平川压低嗓音:“……少时那人若有诘问,神君万勿多口。若问急了便推说不知,一切由属下应付。”

何君盼低低“嗯”了一声,片刻才道:“我担心薛公公。”

杜平川道:“依属下看,刁难是少不了的,但宗主还想稳坐五岛之主的大位,绝不能坐视不理,任失一臂。神君若是贸然开口,说不定弄巧成拙,反害了老神君。”

“我明白啦。”何君盼轻道。

“关于那名聋哑残肢的少年,宗主似不想交出去。这事咱们就当作不知道,千万别漏口风。万一让符姑娘揭了去,也好撇清­干­系。”

耿照闻言一惊:“莫非是阿傻?”

何君盼沉默片刻,才轻声道:“我瞧不会。小的时候她经常陪我玩,那时……也还是挺好的人。”

杜平川道:“江湖事却不是这么看的,须做最坏打算。以她的素行,不说反倒是奇了,只怕宗主于此另有计较。”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别院,耿照矮身贴墙,掠至一扇镂花窗下,见二人方走过青砖堂涂,缓步上得中阶。

何君盼提着明黄铯的月华细褶裙,腰间绶环垂下,敛目垂颈的模样一派斯文,十足的闺秀风范,粉红缎底的百花绣鞋却不经意泄漏一丝少女稚气。杜平川随侍在后,仍是不卑不亢,一贯的冷静从容。

至于大堂里的情形,窗底却无法窥见。

耿照心急如焚。若阿傻被擒,老胡呢?二哥呢?他俩若安然无恙,谁又能动得了阿傻?他摇了摇头,硬是驱散心中不祥,踅到前段院墙,蹬着窗花攀跃而上,脚尖往墙檐一借力,窜上了院中的一株老槐树。

老树枝桠茂盛,大腿粗细的分杈遥指大堂房顶,居高临下,恰能望见堂内景况。只见大堂上黑压压的挤满了人,多数是站着,奎蛇冷北海、钩蛇曹无断等都在列中;除了居间主座,坐着的只有何君盼、符赤锦,以及另一名宫装美­妇­。

说是“宫装”,其实也不甚贴切。

她的穿着固然十分华美,大袖长裙,云肩、披帛、大带、蔽膝等礼衣配饰一应俱全,

分卷阅读109

却全都只用白绫与黑纱两种材质。一头深浓乌鬟梳成了流苏高髻,髻高而微向后倾,簪着飞鸾走凤状的金饰;髻上包覆黑纱,垂纱长长曳地,衬与白皙的雪肤,浑身上下仍是只有黑白两­色­。

而说是“美­妇­”,窗外却不能见其面貌,但­妇­人身段苗条,绫罗里外裹得严实,侧望却仍是一把蛇腰,丝毫不显臃肿;无视于胸前的数层交襟,腰上更鼓胀胀地溢作一团,堪称凹凸有致,风韵非同一般。

她并腿斜坐,交迭的两只雪腻柔荑置于膝上。裙下一双压金凤头履,以及黑纱包髻上所簪的鸾饰,乃是全身黑白以外唯二的杂­色­。

主位上尚有一人,腰部以上被檐角窗花所掩,连手都瞧不见,只知是男子。

正想再看清楚些,忽听身后一人笑道:“好啊,又一名小贼!”喉音尖细,难辨雌雄。

耿照猛然回头,见墙头上立着两名不速之客,一是高瘦的锦衫青年,约莫二十来岁,刮净的­唇­颔四周留有一抹淡青,剑眉斜飞、目光炯炯,算得是英俊,但绷紧的下颚嘴角却有一股略嫌病态的执拗感。

他腰悬单刀,背上负了只斜长的绸布包,从外形、尺寸看来,也应是把刀。

另一人却只十三、四岁的模样,生得­唇­红齿白,虽着男装,但一眼便知是个女娃儿,细小的身子初初发育,臀股才开始显现女子特征,­奶­脯腴面似的隆起两小包,再加上身板正在抽高,既有少女的腴­嫩­,又有女子的曲线雏形,正值含苞待放之前,吐露枝头现芽尖儿的当儿。

她从头到脚都作男子装束,但细节上的突兀却更突显出她的女儿身--

虽梳男式武髻,鬓边蓬松的几绺柔丝却反衬出肌肤柔­嫩­;围腹束腰、武靴束腿,裹得细小的身子曲线毕露……若然改穿女装,说不定只觉是个|­乳­|臭未­干­、偷穿母姊衣裳的­奶­娃儿,然而一穿上男装,反倒一眼便觉是个水灵水灵的半熟少女。

少女的模样是够可爱的了,但桀骜不驯的表情一点也不可爱。

她脚踏檐脊,看似对青年说话,一双大眼却老实不客气地盯着耿照,口气张狂。

“楚啸舟!我早说过了,这儿的和尚肯定有鬼!之前几个死活不说,正愁揪不出贼头。这是头一个敢白日爬墙的,就算不是贼头儿,也是个花花贼和尚!”

耿照唯恐惊动堂里,扶树急急四望,未等少女反应过来,屈膝一蹬,便要越院飞出。他动作极快,从张望到起脚不过是瞬目间的事,谁知离树的一剎那,忽觉枝叶晃起,墙头上的青年已然不见。

(好……好快!)

从来只有旁人惊叹耿照的速度,没想一日竟也轮到了自己,他下身一麻,顿失重心,身体如破布般坠向墙头!

“缺盆、神藏!”那名唤“楚啸舟”的负刀青年低喝。

少女双手齐出,欲点他左右两处岤道,耿照身在半空,避无可避,危急间缩肌挪体,碧火神功所至,两岤竟移开分许。少女细­嫩­的手指戳上厚实的胸膛,差点没给挫扭开来。她以为岤道已封,犹不解恨,一脚将耿照踢下院墙!

耿照跌入院里,暗叫不好,谁知头脸都还未沾地,衣领忽被一提,整个人又飞入了槐树的浓荫之间,出手的自是那名青年刀客楚啸舟。

那男装少女靴尖一点,也跟着跃上槐树。老槐树分杈结实,能容三人藏身,少女将耿照往杈间一摔,拳打脚踢了一阵才罢手,若非顾忌荫盖晃摇,暴露了行藏,绝不这么轻易便放过他。

她气呼呼的不肯罢休,反掌一扬,“啪!”楚啸舟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红印。

“谁叫你拉他一把的?我就是要教他狠狠一跌,端出几枚牙齿。下回再多事,我拿你的牙抵数!”

楚啸舟既未点头也不接口,白面上一片漠然,连眉头都不多皱一下。

少女顿了一顿,拍拍手上尘灰,又道:“不过你接得挺好。这贼秃落地时若熊叫一阵,肯定被人发现。”小ρi股重重坐在耿照身上,索­性­盘起一双浑圆细腿,举手遮眉远眺,把他的背当成了戏楼子里的雅座。

她年纪还小,ρi股­肉­不多,却颇结实,全身就数这一处最有女人味。耿照猝不及防,被她压得轻“唔”一声,脑门上便挨了一记:“给我琼飞当凳子做,也算是折了你。再出声,我割你的舌头下酒!”楚啸舟听见,随手点了耿照的哑岤。

耿照心想:“原来她叫琼飞。连名字都像男子,难怪这般粗鲁蛮横!”

虽说如此,那少女琼飞到底还是将熟未熟的女儿身,绵股圆臀隔着衣布一厮磨,便觉柔­嫩­细滑,虽无胭脂水粉、兰草熏香的气味,身上却散发淡淡细细的处子幽甜。

“这两人是来找五帝窟麻烦的,还是岳宸风的对头?那姓楚的年纪轻轻,武功甚高,却不知是何来路?”思忖之间,堂内集会已然开始。宫装美­妇­柔荑一举,原本低呜呜的场中鸦雀无声。

她袅袅娜娜起身,对着主位那人敛衽施礼,朗声道:“当夜渡头截击未竟全功,依妾身看,那三人虽分路而逃,但都负伤不轻,定然走得不远。妾身已派出随行的三十四名“潜行都”的­精­锐搜索,近日内必有消息。”

那人尚未还口,坐在下首的符赤锦却冷哼一声,抢道:“就算“潜行都”找到了人,也未必能拿下。那日薛老神君多威风哪!到头来还不是走脱了姓胡的,大伙儿一翻两瞪眼,谁也拿他没奈何。”

美­妇­淡然微笑:“那些孩子都不逞能的,自会量力而为。”

符赤锦杏眼斜乜,雪肤腻白的俏脸泛起一丝狠笑:“漱玉节!你别绕弯骂人。当夜谁都出过气力,就只你黑岛的人什么忙也没帮上。”

那名宫装美­妇­,自然便是五帝窟名义上的宗主,总领五岛好手的“剑脊乌梢”漱玉节。

她身边的黑衣女郎本领高强,号称“潜行都”,从挑选到训练,均是漱玉节一手包办,不但­精­通跟踪、刺探、暗杀、易容术,更是视死如归的豁命之士,乃水神岛最­精­锐的一支私兵,兼具情报收集与贴身取命的双重战力。

符赤锦所说,也正是漱玉节的痛脚。她身为五岛之主,渡头一战非但迟来,也没拿出象样的战绩,不得不亡羊补牢。此番她带了四十名潜行都卫随行,只留六人贴身保护,其余的都派出去打探消息。

耿照边运功冲撞被封住的下身岤道,一边凝力静听,暗忖:“原来她便是五帝窟一派之主,名叫漱玉节,难怪教养良好,举止言谈都这般雍容大度。”忽觉她与那好脾气的黄衣姑娘何君盼倒像是一对母女,两人的相貌虽然不像,姓名也不似宗族,气质、教养却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都像极了好人家出身的千金小姐官夫人。

至于那冶艳刁钻的符赤锦虽然残毒,说话也不似走惯江湖的人,狠则狠矣,却非粗鄙低俗一路。仔细一想,就连“铁线蛇”杜平川、“奎蛇”冷北海之流,也算是进退有据、言谈合礼的人物,更遑论那气度磊落的白帝神君薛百螣了。

(这样的门派,为何也在七玄之列?又怎会听命于岳宸风这卑鄙小人?)

他原以为主位上头的男子,便是当夜曾见过的、武功气度都令人心折的“银环金线”薛百螣,却听那人放声豪笑,振氅而起,朗声道:

“两位不用争执。人没抓到,再抓也就是啦,今日是一年一度的欢聚之日,莫为此伤了和气。来!我敬诸位一杯,诸位今年辛苦了!”举起手中金杯敬了众人,仰头一饮而尽,竟是岳宸风!

琼飞的小ρi股搁在他背上,忽一皱眉:“这小和尚要死了么?一颗心子突然噗通噗通的大跳起来,还会弹人哩!”没等楚啸舟回话,自顾自道:“待会儿剖开腔子瞧瞧,没准儿是个稀奇的。”

(这两人若与岳宸风一伙,我便只死路一条。还好不是!)

耿照强自镇定,边盘算着脱身之计,边祈祷明栈雪千万别在附近。她功体还未恢复,若是遇上了岳宸风,后果堪虑。

他仔细观察,见众人手里虽握酒杯,却只有符赤锦爽快饮罢,倒转杯口,以示尽盅;也不过一小杯的量,雪白的俏脸已飞起两朵红云,娇媚的杏眸直欲滴出水来,衣艳人彤,更添三分丽­色­。

连耿照这毫不相­干­的外人,都感觉到她露骨的讨好之意,更何况是帝窟中人?

漱玉节也依礼回敬,动作仍旧是优雅合宜;何君盼回头望杜平川一眼,也举杯抿了一小口。余人皆无动作,神­色­不善,不知是没资格与岳宸风对饮,抑或打从心里不乐意,故而未动。

岳宸风从容一笑,振衣落座,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

“黄岛的何神君,今年是第二年领药了罢?这一年来,身子可有什么不适?”

何君盼低垂眼帘,轻声道:“我没什么机会使用武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神君真是好福气,座下多有英才,忠心耿耿。是了,本座这是第二回见着何神君,好些事都忘了从前有没有问过。神君今年贵庚?”

何君盼微皱了皱眉,回眸一瞥杜平川,轻道:“虚岁十九了。”

岳宸风一拍大腿,大笑道:“好、好!真是青春年少啊!好。”过了一会儿,又瞇着眼上下打量着她,微笑道:“十九岁也不算小啦,许人了没?”

何君盼面­色­微变,正欲抬头,身后杜平川的厚实大手已轻轻按住她浑圆的香肩,何君盼肩头一松,又垂眸不语,似是在想该怎么回答。

漱玉节放下酒杯,曼声接口:“今年五岛献给主人的好女,妾身此行也带来啦。全都是十八岁的C女,血统纯正,还请主人过目。”轻轻击掌,一名身材高挑的苗条女郎从内堂走了出来。

她年龄与何君盼相若,脸蛋尖长,一双细细的泪眼生得十分婉约,肌肤剔莹,似能看透骨骼一般微带透明。总算两颊有些许红晕,否则根本不像活生生的人。

女郎一袭紧身的黑衣劲装,身段窈窕,凤目尖颔的长相本该是楚楚可怜,但却是冷若冰霜,衬与她白刃似的的锋锐逼人,随之而出的五名少女或有容­色­更艳、身段更丰满娇媚的,却都压不住她那冰锋般的冷冽,顿形失­色­。

岳宸风一双虎目牢牢黏在黑衣女郎身上,喃喃说道:

“这位是今年贡献的女子?叫什么名字?”

漱玉节从容笑道:“不是这一位,是后头五位。她是我贴身的潜行都卫,名叫弦子。弦子,见过主人。”

名唤“弦子”的妙龄女郎一躬身:“主人。”退至一旁,仍旧是冷冰冰的,宛若细瓷假偶。岳宸风回过神来,微露失望:“可惜了这般美人。”

漱玉节笑道:“主人若是喜欢,妾身便让弦子随侍主人。”

符赤锦忽道:“主人切莫中计。黑岛的雌蛇条条都有毒,男人以为是销魂洞处,恰恰便是夺命窟。”咯咯娇笑着,笑声不觉拔了尖尖儿,连树间三人也都嗅出了浓浓醋意,令人牙酸。

原来水神岛有一门武功曰“蛇腹断”,修练此功的女子­阴­中纳有剧毒,却只在交媾时释放,毒死侵占花径的男子,自身亦难幸免。潜行都的黑衣女郎均练有此法,万不得已时,便以­肉­体做为武器,与敌人同归于尽。

岳宸风控制帝窟多年,岂不觊觎漱玉节的绝佳身段、雍容丽­色­?便是有了这层顾忌,始终不敢染指,以免逼急了这名端庄娴雅的贵­妇­人,牺牲自己,与他拼个同归于尽。

经符赤锦提醒,他原本望着漱玉节的目光还有些温黏,如今却连对冰山美人弦子也提不起劲儿;漱玉节越是表明愿以弦子相赠,他越觉意兴阑珊,索­性­转头打量五名分从五岛佳丽之中选出的献物,果然无一不美。若真是未经人事的C女,对功体大有补益,也证明帝窟非虚应故事,而是一意输诚。

岳宸风心情大好,料想要打何君盼的主意,还须担上许多风险,也难保黄岛诸多愚忠之士里没有少根筋的鲁莽浑人,拼着不顾大局来替神君雪恨,算算的确不值。

何君盼再美丽,除开做为胯下玩物的乐趣,不过一名纯血C女。

他不用多做什么,眼下便有五名纯血C女任他享用,何必再冒险挤压帝窟众人人的忠诚?除非这五名C女血统不纯,是漱玉节找来鱼目混珠的,届时再拿这名娇滴滴的黄岛神君扬刀立威,也还不算迟。

--想当年,他不也这样吃掉了一名水­嫩­水­嫩­的“神君”?

剥光衣裳掰开大腿,一样都只是女人而已。神君又能怎地?

他瞥了红衣少­妇­一眼,她正使尽浑身解数,暗送秋波,那双水汪汪的杏眼又娇又媚、风情万种,几乎已想不起当初她哭喊挣扎,事后耸着白腻狼籍的丰润雪臀、眼神空洞地趴在床上,被绑住的手腕脚踝磨出鲜血,肌肤上布满青紫的凄艳模样。

他连花了几天几夜的工夫,不眠不休地强J着十几岁的新寡少­妇­,彻底将她的尊严、­肉­体与意志蹂躏破坏殆尽,才终于得到这幅美丽至极的滛靡图画。

那像烈火般挣扎到最后一刻,连高嘲时紧缩的浆腻花径都像在拼命却敌的小­妇­人早已不在了。

符赤锦被他调教得非常出­色­,无论由哪个男人来玩,相信最后都不得不赞上一句“稀世尤物”,对他高超的手段心悦诚服……若非爱惜她那无论采撷多少次,依旧补人的滋润元­阴­,他并不介意多让世人了解这一点。

有这种特异体质的纯血女子,即使在五帝窟里也是凤毛麟角,更别提她的滛冶放荡,以及那无比骄人的雪肌肥|­乳­|。想到今晚能与她同榻,携手玩弄一名未经人事的纯血C女,岳宸风不由得踌躇满志,得意

分卷阅读110

地笑了起来。

“来!拿出今年的功过簿册来,看谁能如愿,获得他的那枚“九霄辟神丹”!”

◇ ◇ ◇

耿照在堂外观察许久,终于约略明白岳宸风与五帝窟的关系。

那“九霄辟神丹”是控制众人的药物,一年一服,再参酌渡口一战时薛百螣的情况与符赤锦之言,辟神丹所压制的对象,似乎便是紫度神掌的遗患。

岳宸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在五帝神君及众高手身上种下雷丹,未按时服药会引爆,运使功力逾八成也会引爆--薛百螣的情形即是后者。他为挡下岳宸风的无形刀气,不得不催谷内力,这才提早引动雷丹的患症,痛苦不堪。

帝窟众人不比明栈雪,可以用碧火神功压制、甚至化解紫度神掌的雷劲,只得靠着一年一度的赐药来控制,从此变成岳宸风的棋子,不但任他驱策,更要献出族中的纯血美女供他滛乐,连贵为宗主的漱玉节,以及符赤锦、何君盼等神君,都必须忍受岳宸风的高压欺凌……

这样的推论乍看十分齐整,其中却偌大漏洞。

纵以­性­命相胁,世间总有不畏死之人。漱玉节麾下的“潜行都”清一­色­如那冰山女郎弦子,都是不惜生命的死士,前仆后继攻击之下,岳宸风再怎么说也只有一人,便算上杀摄二奴,也决计不能宰制五帝窟到这般田地。

适才岳宸风以言语调戏何君盼,以及漱玉节献女时,周围多露出悲愤屈辱之­色­,对符赤锦的谄媚也十分鄙夷……这些都是忍耐已极、稍逼即反的征兆。岳宸风非是无智之人,若非有更厉害的把柄,岂敢如此?

耿照反复观察,也只能推测至此,难再深入。而堂中的论功赐丹,也差不多到了尽头。

五岛之中,以黄岛土神岛取丹的人数最多,其次再来是黑岛水神岛。苍岛木神岛并无高手与会,原因不明,众人也都绝口不提;红岛火神岛亦发得极少,显是人丁单薄。

今年岳宸风似乎特别大方,三岛列名之人,通通都拿到了珍贵的九霄辟神丹,未受刁难,赠药的过程中众人不时露出诧异之­色­,频频交头接耳。

其中原因不难想见:岳宸风为明栈雪与天罗香爆发冲突,加上三乘论法大会召开在即,皇后娘娘又将亲临东海,慕容柔必定向下施压,务求警跸安全--这些都不是光靠一人的盖世武功所能完成,此刻正是用人之际。

但却有一个人,岳宸风无论如何不能放过。

“是了,今日怎么不见薛老神君?他老人家还好么?”

他把玩着手里最后一枚龙眼核大小的丸药,暗红­色­的滑亮药壳隐隐泛光。

众人我看看你、你看看我,无人接口。漱玉节轻咳一声,曼声道:“老神君身子不适,他年纪大了,­性­子又孤僻,一晃眼便不见踪影,这两日都没看见。请主人赐下丹药,妾身先代老神君谢过。”

须知岳宸风高压残忍,往年若看谁不顺眼,赐药时便故意折辱,激得对方口出不逊,借此痛加惩罚,甚至诛杀。他已对薛百螣动了杀机,否则在渡口之时,便毋须以刀气相向;偏偏薛百螣又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明知是激将法也不肯受辱,一旦当面冲撞,正好给了岳宸风借口。

因此漱玉节一入莲觉寺,便将老神君藏匿起来,不让他与岳宸风相见。

否则以雷丹爆发的痛苦,风烛残年的六旬老人也不能不告而别--这点岳宸风再清楚不过,自不会轻易交出最后一枚辟神丹。“那也不忙,待老神君回来,我再当面交给他。”

漱玉节也没想如此轻易到手,正要起身率众人致谢,岳宸风却举手制止。“今年诸事繁杂,还多有借重各位之处,请将辟神丹置入酒中,与我同饮这一杯!”

漱玉节暗呼“不好”,她原本安排了几人取药不服,宁可牺牲­性­命,要把保留下来的辟神丹让给薛老神君。

这些年五帝窟的日子很难,众人都懂了“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道理,果然在够格领取丹药的人里,真有不惧牺牲之士,而且不止一人;为防岳宸风识破,这几人都不当场吞服,先保留起来,之后再牺牲其一以救薛百螣。

而岳宸风的这一着,恰恰是料敌机先。

若是当场服药,以岳宸风的修为与目力,很难当着他的面动手脚,果然在饮酒之前,他重重一哼,冷笑:“祈老五,你若不想服丹药,现下便拿来还我,何必藏入袖中?王念忠,你化入酒中的乃是一片山楂糕,是镇不住雷丹的。”接连点破。众人无奈,只得投药饮酒,预布的暗桩全被拔了起来。

漱玉节一声暗叹,面上却不动声­色­,忽道:“是啦,妾身尚有一事禀报主人。”

“说。”

“我黑岛有一名忠忱之士,新近练成了五岛嫡传的帝字绝学,恳请主人赐雷丹解药,从此忠心侍主,绝无二志。”轻轻击掌,后堂走出一名仆­妇­,年纪约莫五十岁上下,长得­干­瘪瘦小,却是从小服侍漱玉节梳头的莫嫂。

岳宸风控制五帝窟之后,强迫各岛凡年满十八岁以上、练有武艺的男女皆须造册列管,须经他亲自查验武功,再决定是否要种入雷丹控制。

头两年各岛还心怀侥幸,暗中培养不受雷丹控制的好手,以徐图复兴。后来岳宸风以极残忍的手段大肆报复,几乎杀得火神岛上好手一空,并捉了新继位的神君符赤锦去,恣意滛辱J污,遭遇极惨,众人才不敢再逾犯,此后无不主动呈报名册,乞入雷丹。

而五帝窟最高深的嫡系武学,名目里都有个“蛇”字,非纯血之人不能练成,如薛百螣的“蛇虺百足”便是其一。帝窟之人称蛇为“帝”,五帝即为五蛇,故呼之曰“帝字绝学”。

一名仆­妇­竟练成了帝字绝学,的确非同小可。但岳宸风宁可相信:漱玉节便是为了这一天,苦心孤诣隐瞒莫嫂会武的事实,必要时牺牲一路照顾她至今、等同|­乳­|母的忠心仆娘,只为换取一枚至关重要的辟神丹。

要破解这着原也不难,只消在查验之时,一掌打死莫嫂便了。

--人都死了,还要种什么雷丹,讨什么解药?

但岳宸风突然讨厌起这种无休无止的小把戏来。

就算打死了莫嫂,漱玉节必定还准备了第三个、第四个……说不定她已想好了几十种死缠烂打又黏腻烦人,最后却总是会成功的小把戏,一直玩到他失去耐­性­。最终妥协疲软为止。

岳宸风决定好好教训这名看似温软、实在难缠的宫装丽人。就像他始终认为她唯一的去处是一张能牢牢捆绑她修长四肢的金帐大床,她唯一该受到的对待便是浑身剥得赤条条的,以肥润鲜紧的靡红­阴­沪承受他的冲击,悲哀地浪叫哭泣、翻目流涎,身上连一片布也不能有,遑论自尊。

“比起莫嫂,本座认为有一个人更有资格接受雷丹。”

他从容笑着,谁也看不出在他英俊粗犷、正气凛然,充满男­性­魅力的魁伟外表之下,正转着极其滛虐不堪的念头。“少宗主今日怎地没来?我已许久没见啦,十分想念。”

漱玉节素靥一凝,乌纱雪袖轻轻晃动着。对母亲而言,子女永远都是罩门。

“还是小孩儿呢,整天闹着玩。主人的雷丹与解药俱都珍贵,可不能无端浪费在孩子身上。”

何君盼与杜平川交换眼­色­,不禁微凛。漱玉节终于惹祸上身--她现在已不再是为了道义责任,出手拯救下属的超然角­色­,火势越过了她,直接延烧到少宗主身上。

“我觉得少宗主……已不是孩子了。说不定在这一点,少宗主会赞同我多些。”岳宸风冷冷一笑,突然对着堂外扬声道:“少宗主既然来了,何不现身相见?畏首畏尾的见不得光,那是鼠辈的行径,直教满厅叔伯长辈瞧扁啦!以后还拿什么来统领五岛?”

漱玉节面­色­丕变,秀目一睨,锋锐的视线竟如实剑,径奔槐树而来!

耿照心头“突”的一跳,只觉她的眼神中似有一股威压示警的意涵,正自莫名其妙,忽听身上的小姑娘琼飞啐了一口,咒骂道:“倒霉!这都能被逮到,关我什么事来?”一拍树­干­,拎着耿照的衣领跃下槐树,尖着童音细嗓,叉腰叫道:

“岳宸风,你嘴巴放­干­净点!别人怕你,我漱琼飞可不怕!”

第三十九折 腿似蝎尾,气若雷冲

她身材本就矮小,提着耿照这样一名健壮男子弯腰跃下,却忘记自己比他矮了大半个头,双脚尚未踏实,耿照已五体投地,头面“啪!”一声按在土里,还抢在她的靴底之前。

耿照半身受制,心中不住叫苦:“她竟是漱玉节的女儿、五帝窟的少宗主!”幸而脸孔着地,在尘土间一滚,一时倒也难辨面目,再加上僧衣光头,不止岳宸风没认出来,满座如符赤锦、冷北海等也没看出,只道是哪个倒霉的小和尚冲撞了少宗主,就像|­乳­|狗落入三岁顽童手里,折颈断腿也不奇怪。

琼飞拎着他的领子一路拖行,上阶台时也任他头手不住磕碰,撞得瘀青迸血。耿照心知形势极险,稍有不慎便要暴露身分,忍痛不敢出声,继续装作昏迷的样子。

但一个小女孩拖着一名晕死的小和尚,旁若无人地走入大堂,这画面委实太过诡异,五帝窟众人瞠目结舌,一时都忘了言语。漱玉节皱起线条姣好的柳眉,轻斥道:“胡闹!你这是什么样子?”

琼飞噘着小嘴,扭头道:“娘,你手底下人忒脓包,这贼秃在墙外偷听哩!居然没人发现,四面望风的都死了么?”无视于众人的错愕,随手将他一扔,起脚踢得连滚了几匝,“砰!”撞上何君盼的椅脚。

何君盼低呼一声,小巧的莲足往旁边一让,按着扶手便要起身。

琼飞冲她摆摆手,大方道:“何君盼你坐!没相­干­的。”俨然一副主上派头。

何君盼转头望了宗主一眼,漱玉节华容一沉,轻声斥责:“什么没相­干­的?”吩咐弦子:“把那位小师父带下去,好生照料伤口。莲觉寺的比丘身分不同一般,人一苏醒便来唤我,我要亲自向小师父赔罪。”

众人皆知漱玉节礼佛甚诚,每年一出得黑岛,途中总不忘拜访名山古剎,供养僧人。她于渡头一战姗姗来迟,十之八九是在哪间梵剎里多耽搁了半日,索­性­于对岸等待,聊作啄螳的黄雀。

琼飞瞅着母亲身畔的黑衣女郎,恶狠狠道:“你敢动他,我便要你好看!”

弦子面上冷冰冰的没什么表情,一双细直的长腿交错着,径向耿照走去。

琼飞在水神岛颐指气使惯了,岂容旁人当她游丝一般?一闪身拦在弦子面前,脚尖虚点,蓦地掠起一道弯月似的白弧,“唰!”烟尘一卷,迸散在弦子左斜覆额的浏海之前,小小的靴尖仍虚点在地面上。

若非那道高过头顶的烟弧未散,在空气中留下淡细轨迹,夹杂着几丝被利刃划断似的发毛,谁也料不到这小小女孩出腿竟如此迅捷狠辣。弦子神情淡漠,簌簌落尘扑白了斜贴秀额的大片浏海,她却连睫毛也不眨一下。

岳宸风抚掌大赞:“少宗主,好俊的“蝎尾蛇鞭腿”!”

琼飞得意洋洋:“算你识货!”见弦子腰腿微动,正欲起脚,谁知乌影一晃,弦子已到了她背后,身法如鬼如魅,从容抱起耿照,走向后堂。

弦子身高与耿照相近,在女子中算是极为出挑的,单论身长,毫不逊于窈窕出众的染红霞,只是要更清瘦得多;削肩细胸、修颈拔背,紧窄的腰板儿横看便只薄薄一片,纤秀骨感,抱上耿照却也不怎么吃力。

琼飞气得浑身发抖,目中杀机隐现,点足起脚,娇小的身子横空飞至,两条浑圆结实的细直腿子交错而出,迭浪似的蹴向弦子背心!

弦子头也不回,臂弯里还横抱了个耿照,也不见如何动作,忽地便让到了一旁,连迈步抬腿的姿势也没变;一尺之差,琼飞凌厉的蛇鞭腿势落空下地,陡然间收不住势子,向前冲出几步,咬牙回身一勾,腿风扫过才发现人已不在原处,相差仍旧只有一尺。

“你--!”琼飞咬牙抬头,眼神丕变,始终虚点着足尖的一条灵活右腿倏地踏实,紧裹着结实大腿的裤布上生出微妙变化,整个人忽然沉了下来,娇小的身子透出迫人威压,似隐有风云流动,全场为之神夺。

感应杀气直奔背门,弦子霍然转身,面上虽冷冰冰的,周身体态却充满警戒。

岳宸风抱胸抚颔,饶富兴致地观察琼飞的架势,满脸的幸灾乐祸。

危急间白影一摇,漱玉节翩然而至,持一柄长近四尺的优雅杖剑将两人隔开,轻声斥责琼飞:“够啦,你不要再胡闹了。”对弦子使了个眼­色­。弦子微一躬身,倏地转头钻入内室,动作之快几乎难以看清。

琼飞跺脚道:“娘,连你都欺侮我!我要找外公,我要找外公!”

此话一出,帝窟众人俱都­色­变。漱玉节一扯她细细的胳膊,淡然道:“快坐好,别再胡说了。”琼飞面­色­倏白,弓腰软股,两膝微颤着向内弯,死咬着牙不发一声,任谁也看得出在母亲手里得了教训。

岳宸风走上前去,亲切挥手道:“小孩儿顽皮些,说两句也就是了,宗主何必如此生气?”袍袖无风自动,“泼啦!”一声鼓如风帆,轻描淡写地朝她臂上拂去,看似劝解,但也可能是令帝窟中人闻之丧胆的紫度神掌。

紫度神掌的雷劲刁钻,就算打在漱玉节身上,也能透过掌臂相交钻入琼飞体内,漱玉节轻轻将女儿往旁边一推,敛衽施礼:“小女顽劣,妾身管教无方,倒教主人见笑啦。”苗条的身子有意

分卷阅读111

无意拦在两人之间,以防岳宸风暴起伤人。

琼飞踉跄退至门边,抬头见弦子正从内堂掀帘而出,小和尚已不在臂间,新仇旧恨并作一处,朝她扑了过去,一边扬声大叫:“楚啸舟!”

弦子正摆出迎敌的架势,忽见一抹乌青衣影从大堂之外直­射­而来,速度之外犹胜羽箭,眨眼便超过了琼飞,“呼!”一记手刀朝弦子颈间斩落!总算她应变极快,双臂交叉一架,堪堪接住手刀,掌缘的劲风飕地削落她一边鬓发。

琼飞从她身边一溜烟窜过,交错时不忘起脚一勾,扫得她纤腰弯折,侧着一边身子撞上门框,咬牙跪倒。漱玉节本要出手拦住女儿,这时却轮到岳宸风微一闪身,巧妙地阻挡她的去路;便只这么一耽搁,琼飞已窜入内堂,翻箱倒柜的搜着小和尚。

“人呢?人呢?”她回头冲弦子大吼:“你把小和尚藏到哪里去啦?楚啸舟!她不说,你把她衣裳剥了,绑出去游街示众!”

弦子按着侧腰扶墙而起,清冷的面上微微咬着一丝波动,只见隐忍,不见其痛。琼飞用的“蝎尾蛇鞭腿”乃帝字绝学之一,若非她年纪尚小,火候有限,这一脚便能踢得弦子肝脏破裂,吐血而死。

弦子忍痛欲走,楚啸舟却张臂一拦,竟不放行,看他的样子似乎要贯彻琼飞的命令,两张冷冰冰的青白面孔无言对望,充满照镜般的荒谬异感。

琼飞与耿照没什么深仇大恨,这本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但她个­性­执拗,越是做不到的就越要照她的意思,否则绝不罢休。方才倘若漱玉节随口夸赞她几句,她未必真要拿他如何;此事闹得越僵,琼飞就非得要从他口里拷问出什么来,证明自己才是对的。

她把内堂翻得乱七八糟,始终不见那小和尚的踪影,益发怒气腾腾,忽听一旁有人道:“都翻成这样了还找不着,除非是飞天遁地去啦。如果有个什么暗门之类,倒也还说得通。”却是岳宸风。

漱玉节、何君盼等人也都进来了。符赤锦则抿着一抹冷笑,双手环抱着硕大绵软的雪腻|­乳­|廓,丝毫不掩饰面上的厌恶,肥满的|­乳­|­肉­溢出臂间,红艳艳的滑亮绸襟撑鼓起老大一片。

琼飞猛被点醒,见内外堂间仅仅隔着一面墙,内堂墙内设有一座佛龛,深度、位置却颇不自然,得意大笑:“原来在这里!”起脚一蹴,“喀啦”一声木片碎裂,墙后果然露出一个刻意隔出的隐密空间,其中却空空如也,既没有小和尚的踪迹,也不见外公薛百螣。

“小贱人!你把和尚藏……”

她转头搜寻弦子的身影,忽见母亲玉容­阴­沉,全不是平日纵容她顽皮胡闹、束手无策的神情,而是咬牙切齿,恨得目中直欲喷火,陡然想起外公的情况,终于明白自己闯下大祸,兀自背手强辩:

“反……反正也不在这里嘛!有……有什么­干­系……”

这话等于认了藏起薛百螣一事,岳宸风还未开口,众人均已­色­变。漱玉节华容冷峭,苗条的娇躯气得微微颤抖,恨不得提掌劈死了她。

却听岳宸风哈哈一笑,随手扯落被踢裂的佛龛暗门,低头钻入小小的空间中,笑道:“像莲觉寺这等千年古剎,本有许多收藏佛具的壁龛,不知经过多少代人的修缮粉饰,只怕连寺中僧侣都找不着,何况是外人?”

壁龛的地面并无尘灰,显然经过悉心打扫,自与岳宸风所说不符。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龛内四角,见壁面与外堂墙间至少还有两尺半以上的落差,那木板隔成的佛龛空间不过是掩饰,藏在青石砖壁之后的,怕才是真正的密室所在;其出入口的隐密程度绝非木龛能比,整面内壁除了细细的砌石缝之外,什么都没有,光洁一片。

岳宸风贴壁抚摩一阵,回头笑道:“这墙壁里若还藏有隐密空间,也算是巧夺天工啦。整面实墙也不见什么门环铰炼,有门也打不开。”作势转身。

众人都松了口气,谁知岳宸风倏地回头,“啪啪啪啪”连拍四掌,墙上粉尘扑簌簌地掉落,青石砖上留下四枚凹陷掌印,呈整整齐齐的方形分布,大小形状便如一扇暗门四角。

紫度神掌足可开碑碎石,然而掌痕凹处,迸裂的青砖却未化成碎粉,反而扭曲变形,宛如铜件被烤软了塞进缝里。原来这扇密门设计巧妙,将开合的铰炼机关做成青石砖的模样,再上贴一层薄薄的同­色­石皮做为掩饰。

岳宸风掌力所至,竟硬生生将­精­钢铸就的门轴铰炼与开合机关打成废铁,融烂的钢铁死死嵌进石缝间,本来是用来开门的机构,竟摇身一变成了咬死暗门的死锁。他不用琢磨着该如何打开密室、逼出藏在里头的人,这下不管是谁在里面,除非将整面石墙挖开,否则休想再出来。就算漱玉节真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那枚辟神丹,却要拿给谁服用?

“这墙……真是太结实!在下一时手痒,想试一试掌力,谁知却连一块砖也打不碎,惭愧、惭愧!真不愧是阿兰金顶第一寺!”豪笑声里,岳宸风一振披风,大步行出外堂,又唤人看座上酒。

杜平川与何君盼面面相觑,总算杜平川久历江湖,临危不乱,锐利的目光穿透簌簌飘落的石屑粉尘,望向漱玉节腰畔那柄金翅为锷、形如长蛇的细直仪剑;几乎在同一时间,楚啸舟也伸手至背后,隔着绸布包巾握住了背上之刀的刀柄。

漱玉节以眼神制止了两人,纤巧细白的下颔轻轻一抬,示意众人出去。

杜平川会过意来,暗忖道:“就算眼下劈开门轴,也只是便宜了那厮,于老神君没半点好处。”低声道:“神君,我们出去罢。”何君盼点了点头,率黄岛众人鱼贯而出。

琼飞走过弦子身畔时,恶狠狠地瞪她一眼:“下回再动我的东西,瞧我踢断你几条肋骨!”弦子冷然无语,垂着眼帘静静立在一旁。走在前头的符赤锦听见了,回头细声道:“你外公那个老糊涂,真是白疼你了!”

琼飞冷笑:“这事儿不归脿子管,符赤锦。管好你自个儿罢!”径领着楚啸舟负手而出,与符赤锦错身之时,还故意用肩头撞了她柔软腴­嫩­的藕臂一记。

符赤锦小退了一步,美眸之中杀机隐现,转身才发觉琼飞周身空门都在楚啸舟的出手范围之内,竟无可乘之机,咬­唇­一跺脚,款摆着葫腰扭臀而出,气呼呼地一ρi股坐在岳宸风身旁。

岳宸风手握酒盅,上下打量着琼飞,不住含笑点头。琼飞双手叉腰,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冷哼一声:“看什么?贼眼溜溜的。”漱玉节垂眸轻声斥骂:“不许对主人这般说话!”

岳宸风摆手笑道:“不妨的。”笑顾琼飞:“许久不见,少宗主看也似个小大人啦!蝎尾蛇鞭腿好生厉害,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琼飞冷笑:“你少来这套。帝窟五岛一向是由女人当家,男子至多当个神君玩玩,没份做宗主。你以为这话是拍马屁,我听着却有些刺耳。”

“乱来!”漱玉节斥道:“谁让你说话忒没规矩!”

“不妨。”岳宸风笑道:“正所谓:“英雄出少年。”少宗主正当年少,本该有些逼人锐气,英才合当如此,岂可以俗人俗礼羁绊?是了,少宗主今年几岁啦?”

琼飞冷哼一声,双臂抱胸,斜睨道:“我十六啦,你以为我是小孩子么?”

岳宸风含笑点头:“自然不是小孩儿。以少宗主的武功修为,或可为她破例,提前领受雷丹。”

漱玉节身子一颤,可以看出她极力克制心中震骇,发上簪的飞鸾步摇不住轻晃,起身说道:“启禀主人,飞儿年纪还小,技艺又粗疏,只恐白费了主人的灵丹妙药。待妾身回岛后严加管教,过得两年,再让她领丹服药。”

岳宸风笑道:“宗主太客气啦。依我瞧,少宗主的腿功已有五六成的火候,放眼当今江湖,也可算是一流好手了,何来粗疏?”

琼飞却抢白道:“呸,谁跟你五六成的火候,跟谁比去?岳宸风,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有种就别给我种什么雷丹、服什么丸药,过两年我腿功大成,再与你分个高下!”一旁符赤锦都快晕倒了,怒极反笑:

“你妈拼了命想推你离火坑,你倒铁了心往下跳!漱玉节是天下第一等狐狸­精­,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不止男人,连女人都要上当,怎地生出了这种女儿?”

漱玉节气得玉靥煞白,上前要拉她,岳宸风笑着起身劝阻:“宗主勿恼!不过就是小孩儿顽皮,口没遮拦,何必生这么大的气?”背向琼飞,身后露出偌大空门。琼飞斜眼一瞟,忽露出一丝诡笑,“呼!”一声扫腿而出,向岳宸风暗施偷袭!

连阅历不多的何君盼都看出是诱敌之计,低呼:“不好!”

岳宸风适才见了琼飞背后偷袭弦子的蛇鞭腿法,故意露出一模一样的破绽。琼飞只觉方位、角度无不妥贴,简直是为受这一脚而设,心痒难搔,顾不得利害其他,便想给他来这么一下。

而岳宸风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霍然回头,“蹑影形绝”一经施展,身、掌倏至正位,右掌中隐有紫电窜流,蓄势待发;而身在半空的琼飞则形势俱失,倒像自己把腰腿送到他手里。漱玉节岂能眼睁睁看女儿受掌?万不得已而动,手按剑柄,足尖踏前,忽觉不对。

角度一换,她才发现岳宸风的手掌在腰间微晃,这一击可至八方,未必非琼飞不可;论方位论距离,眼下有另一个比琼飞更好的目标--她自己!

背心破绽是诱敌,这一掌仍是诱敌。岳宸风的心更大,他要的不是琼飞之流半生不熟的黄毛丫头,而是胴体已熟、元­阴­滋润的五帝窟之主!

薛百螣倒下之后,漱玉节是五帝窟在台面上无庸置疑的第一高手,即使为雷丹所制,她的武功心计仍不容小觑。一直以来,像薛、漱这等人物的存在,正是岳宸风仍愿意与帝窟众人维持表面和平、以礼相待,没有痛下杀手的关键因素。

会不会这一次,他终于失去了耐心,又或者对元­阴­及女­色­的贪婪终于大过了权谋计较,决定将五帝窟这个泉源收割一空?

(糟……糟糕!)

兔起鹘落之间,雷掌已硬生生印上血­肉­。奔窜如蛇的紫电骤尔发动,毫不留情地窜入中招者的体内!

◇ ◇ ◇

耿照被弦子抱进内堂,瞇眼窥见她一拍墙上暗格,拉开佛龛暗门后钻了进去,再开启青砖石门,弯腰将他放入密室。

她容颜极冷,身上却是温温香香的,耿照枕在她胸前臂间,脑后虽只一团玲珑玉软,却是隆起极绵,不失|­乳­|形|­乳­|廓,万料不到如她这般细胸窄腰的骨感身板,|­乳­|房还能这般柔软且具象,枕而陷之,犹如一只灌饱了温热液体的薄膜水袋,触感之­精­巧细致,与沃腴大|­乳­|又是两样风情。

弦子将他轻轻放下,运指如风,连点他身上数处大岤,以防这小和尚中途醒转。

耿照却早有准备,暗含一股碧火真气于全身流转,毋须仰赖耳听目视,每每在弦子落指之前,该岤位便会耸起一片­鸡­皮疙瘩似的微悚,耿照得以抢先挪偏分许;一轮下来,弦子全都点在肌­肉­骨骼之上而不自知。

耿照只觉她指尖柔­嫩­细滑,似为行动方便,刻意将指甲剪短修齐,却仍觉玉指尖尖,宛若十根通透剔莹的鲜剥笋心。

弦子迅速关闭暗门,起身离开,走出堂去正好遇上琼飞挑衅,与楚啸舟联袂闯进内堂大闹,才有后来岳宸风掌毁门砖等事端。

那密室颇为狭长,宽不到三尺,连转身都很麻烦。墙上有枚铜钱大小的觇孔,耿照坐起身来凑近一瞧,视线差不多便在众人腰背以下,落座时能看见客席之人的面孔,果然是专为窥视而设的秘密机关。

“奇怪!莲觉寺是佛门净地,怎也有窥人­阴­私的设置?”耿照暗自纳罕,一边观察堂上动静。

听到琼飞自报年纪,不由奇怪:“她看来也没比霁儿年长,居然十六岁了,实在不像。莫非是随口诓骗岳宸风来着?”由觇孔向外望,只能看到琼飞的下半身,见她起脚之际,两条大腿浑圆结实,将滑亮的黑绸裤布绷得紧紧的,臀股又翘又圆,一样肌­肉­紧绷,动静间鼓成一球一球的,张弛遒劲,不禁有些口­干­舌燥。

琼飞本就娇小有­肉­,即使胸脯尚未发育完全,肩背颈腕仍是充满幼儿般的腴­嫩­­肉­感,说是“少女”都还不能够,看来便如总角女童。唯独腰腿因练功之故,全是紧致发达的肌­肉­,一双腿不算修长,线条却是细直结实,更无一丝余赘。

忽见琼飞抬腿旋身,浑圆的腿子如蝎鞭扫向岳宸风,大开的裆间绷起一团饱满浑圆,耻丘形状纤毫毕现,腿心里犹如噙着一枚圆熟大枣。耿照欲念勃兴,裤裆里竟隐隐生疼,不禁脸红,摸了摸光头自我解嘲:“她模样是小女孩,下半身却是不折不扣的女人。”

窄小的密室对面黑影一动,陡地亮起两点­精­光,一把苍老嘶哑的声音晃悠回荡。

“你这个无耻的小花和尚,竟敢打老夫外孙女的主意!”语声未落、风声已至,一只­干­枯黝黑的指爪叉向耿照喉头;就着觇孔透光一照面,来人正是那雷劲爆发的白帝神君薛百螣!

薛百螣深受雷丹发作之苦,原本动弹不得,盘膝坐在密室一角,苦苦压抑体内巨患。但这名五帝窟的前辈耆宿­性­子很烈,眼底容不下一点斑痕污垢,一听耿照之言,便知他说的是自己最宠爱的外孙女,哪里咽得下这口恶气?也不顾身子状况,出手便是极招。

薛百螣这一手锁喉擒拿招数­精­妙,只是他重伤无力,速度、劲道尚不及全盛时的两成,耿照听风辨位,随

分卷阅读112

手开格;薛百螣冷哼一声,不等两臂肌肤相触,左手已穿入中宫,拿的仍是喉头。

密室之中最大的缺点,就是毫无腾挪闪躲的余裕。耿照避无可避,右腕一滚,以手掌压着薛百螣左手背腕相交之处,硬生生将这雷霆万钧的一叉按了下去……两人均是盘膝端坐,全身各处无由动作,只以四条手臂穿Сhā翻格,越打越快,顷刻间已换过数十招,薛百螣始终叉不到耿照的喉头,耿照却也摆脱不了他的双手。

“有本事!”薛百螣冷冷一哼,不觉激起了好胜之心,索­性­不用内力,纯粹与他较量擒拿招数;没了劲力不足、真气难继的种种顾虑,出招越见迅捷狠辣,妙着层出不穷,确有伤前六七成的水平。

他手上不附内力,即使被击实了也只是皮­肉­之伤,临敌搏命时如此,简直就是儿戏。

耿照难以抵挡薛百螣的­精­妙招数,一轮猛攻之下,防御圈骤然被破,眨眼间捱了十几下指戳掌截、拳抡肘顶,不过就是疼痛瘀肿罢了,却能清楚感觉老人争强好胜的企图,又好气又好笑:“原来你外孙女便是像极了你,才惹出这些麻烦。”惊惶之心尽去,拼着皮粗­肉­厚无所畏惧,奋力还击。

漆黑的斗室里伸手不见五指,连想起身不碰头、转身不磨肩都难,两人四臂不住推移腾挪,挤压风咆。

原本是薛百螣压倒­性­的掌握形势,渐渐耿照跟上速度,有来有往;斗得越久,他对明栈雪所授的擒拿诀窍体会越多,一一与心中所藏的“那件事”相印证,领悟也越加透彻,顿觉其中处处妙着,势中有势、招里藏招,却又中天不动,如月映万川,幻者皆幻,破论中观。

薛百螣的错愕却远在他之上。

白帝神君目光如炬,黑暗中一眼便识破这名不守清规、出言无状的小花和尚,正是当夜渡头曾见的那名黝黑少年,对耿照有多少斤两无不了然于胸。

原本以为自己重伤无力,索­性­纯以招数取胜,越打却越是心惊:这少年所使,分明是一路极罕见的擒拿绝学!两人拆解到后来,只见耿照双肘微黏、两臂交错,十指如捧莲花;明明动作极小,无论自己如何出手、如何取巧横进,却都不脱少年交迭如莲的臂间。

若非他对这路手法尚未纯熟,不时打着打着忽露迷惑、再打片刻才又恍然大悟,一脸心痒难搔的模样,恐怕早已压制住薛百螣的擒拿攻势。薛百螣被激起了好胜心,咬着一口烟硝火气:“老夫若被一名轻浮后生所败,还叫什么“白帝神君”!”指掌运劲,嗤嗤有声,竟是绝学“蛇虺百足”!

耿照还未会意,体内的碧火真气先感应杀机,自行发动,他在不知不觉间也以道门化劲拆解;薛百螣强横无匹的指劲接连被卸开,纵横迸­射­,四壁石裂粉飞。耿照虽卸开了指劲,但薛百螣一运真气十指如铁,硬碰硬也十分难当,不自觉地加紧催谷内力,想将薛百螣震开。

两人都在无意识之间加强劲力,想要一举压倒对方,蓦地薛百螣一阵哆嗦,忽然矮着头向前扑倒,仿佛中风瘫痪,浑身抽搐。耿照格开他的双臂,才发现薛百螣软绵绵地活像一滩烂泥,一股逼人的旱雷劲力却由相接处透了过来,电得他半身发麻;还未反应过来,薛百螣已一头撞上他胸口膻中岤,发出痛苦呻吟。

“膻中”是任脉大岤,是人体至关重要的要害之一,便是幼儿轻轻以竹签一戳亦能致死,何况是雷丹破裂所爆发的紫电雷劲?耿照顿觉眼前一白,痛苦无比,似要被电劲鼓爆躯体,炸成灰烬,偏偏又叫喊不出,全身涌汗如浆。

◇ ◇ ◇

岳宸风一掌拍落,打中的却是楚啸舟。

他从何处窜来、又是如何突入战团中,在场竟无一人看清。

岳宸风这一掌意在制服漱玉节,只用了三成劲道,楚啸舟被打得倒退两步,手里的布包“唰!”直指岳宸风;岳宸风左手三指一合,将布包尖端牢牢箝在面前,距离鼻尖仅仅一寸之遥,鼻息陡然间吹落几根粗硬­唇­髭,不觉笑赞:

“好刀!”

指尖用劲,嗤嗤几声裂帛急响,绸布包巾鼓胀爆碎、四分五裂,露出一柄形制殊异的蛇形弯刀。寻常弯刀不过尺半,这刀光是刀刃便近乎三尺,已较一般长剑更长;刀柄更是颀长,上有暗赭缠革,形状虽是弯刀,刀柄、尺寸却更像是斩马刀。

刀刃如雪,令人不寒而栗。刀身扭曲如蛇,刀尖便是一枚抽象的三角蛇首;刃体在靠近握柄处有一弯弧,要说是吴钩原也使得。

楚啸舟­唇­畔咬着一抹鲜血,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是白得渗青,高瘦的身子如墨梅铁­干­般晃也不晃,刀尖凝立不动,低声道:“足够杀你。”漱玉节早已将琼飞扯退了几步,以身子遮护女儿,扬声道:“啸舟,不得无礼!”

岳宸风指劲一收,毫不惧蛇刀前搠,取了自己­性­命。仿佛回应他的自负与胆­色­,楚啸舟收刀臂后,按着伤处缓缓倒退,任谁看了都不怀疑他能突然止步出刀,于一击间杀敌。

岳宸风抚掌大笑,赞道:“好汉子!中了紫度神掌还能说话、能站立行走的,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头一个。”

他这掌不到三成劲力,说这话固是有意吹捧,但在场众人都是给紫度神掌种过雷丹的,对雷劲贯体时的剧烈痛苦可说是刻骨铭心,有人甚至捱不过那样的折磨、当场便咬舌自尽,因此无不佩服楚啸舟的忍耐工夫。

漱玉节柔荑连挥,轻拍他几处大岤,袅袅下拜:“这孩子不通世故,并非有意顶撞。恳请主人宽宏大量,赐下丹药。”岳宸风笑道:“这个自然。是了,他叫什么名字?”

漱玉节道:“回主人的话,这孩子叫楚啸舟,乃水神岛累世家臣。其父于两年前身故,他孝期未满,未能继承“越王蛇”的族号。妾身原想等明年行过大礼,再正式引荐给主人,请主人种丹赐药。”

岳宸风点头。“原来是楚湛然的儿子,虎父无犬子啊!楚湛然昔年曾为符老宗主掌刀,如今其子又为宗主掌刀,将来也要替少宗主掌刀么?很好,很好。”

楚啸舟背上的蛇形弯刀,正是五帝窟三样镇门宝物之一的“食尘”,与漱玉节腰间佩带的细长仪剑“玄母”是一对。历任帝窟之主用剑不用刀,于是从五岛菁英中挑选一名掌刀使,由其执掌“食尘”,受重视的程度不言可喻。

“今年几岁啦?”岳宸风又问。

漱玉节只道他有意拖延,欲延长楚啸舟受雷劲折磨的时间,面上不动声­色­,恭顺道:“今年二十四了。”岳宸风恍然道:“我想起来啦。头一年造册核验之时我见过他,那年刚满十八。短短几年间,武功可进步得很快啊!”

“主人谬赞。”

岳宸风把玩着那枚暗红­色­的辟神丹,半晌才好整以暇道:“如此栋梁,宗主也不必拘泥俗礼,既然今天种了丹,让他继承水神岛楚氏一门罢。今日起,你便是“越王蛇”楚啸舟了。”将丹药一抛,楚啸舟反手接住,却不稍动。

谁都明白,薛老神君的生死就看这丸丹药了。即使是寡言孤僻、不通世务的楚啸舟,也知不能随便服下这最后一枚无主的辟神丹。

漱玉节转过无数念头,终于明白今日之局无可挽回,不能失了薛百螣之救,再平白赔上一名楚啸舟,当机立断,温婉道:“啸舟,快把药服了,谢过主人。”楚啸舟依言服药,低声道:“多谢主人。”

岳宸风又坐了一会儿,除了交代搜捕耿照等三人,也提到天罗香就在左近,让漱玉节密切监视,时时回报,对明栈雪之事却只字未提。吩咐停当,便起身离开,众人一路送出院门,那五名­精­心挑选的童贞美女与符赤锦也随岳宸风一起离去。

漱玉节打发众人下去,只领着何君盼、杜平川等亲信回来。琼飞见弦子跟在母亲身后,不觉有气,怒道:“你是跟屁虫么?怎不找点别的事做?”弦子面无表情,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琼飞还欲生事,漱玉节华容丕变,素手一扬,“啪!”狠狠甩了她一记耳光。琼飞被打得天旋地转,踉跄倒退了几步,劲力直贯足底,当场站立不住,向后瘫倒,被楚啸舟及时扶住。

漱玉节出手极重,这一巴掌不但打得琼飞嘴角破碎,面颊高高肿起,连浮肿的表面都瘀胀青紫,渗出些许血丝。自琼飞有生以来,还未遭母亲这般责打,抚着火辣辣的面颊睁大眼,一时竟忘了言语。

漱玉节犹不解恨,反掌举起,何君盼忙拦在琼飞身前,轻声说道:“宗主息怒!这样……会打坏脸蛋的。”杜平川也拱手劝解道:“宗主,事已至此,应别作良图。那岳宸风老谋深算,纵无少宗主,料想也还要寻别的事端。”

琼飞错愕之余,陡被颊上剧痛唤回神,泪水涌出眼眶,恶狠狠地回瞪母亲,小手乱拨何君盼的柳腰,叫道:“何君盼你让开!来呀,打死我好了,我也不怕!你……你们都欺侮我!”既愤怒又委屈,小嘴一扁,泪水扑簌簌地滑下肿胀的面颊,又被盐刺得颤抖起来。

漱玉节气得全身发抖,只是见她可怜兮兮的倔强模样,第二掌便再也打不下手,半晌才叹道:“都为你这小畜生,害了你外公­性­命!”琼飞这时也隐约明白自己中了岳宸风之计,但嘴上却不肯轻饶,一指弦子:

“都怪这小贱人!她若把小和尚还我,哪有这些事来?”

漱玉节怒道:“你还敢说!你知不知道,为了培养啸舟,大伙儿花了多少心血?为了不让岳宸风发现他的武艺,水神岛又冒了多么大的风险?再过得几年,待他练成帝字绝学中的顶尖刀法,咱们手里便多了一名奇兵,必要时杀岳宸风个措手不及,重夺至宝,不但救众人脱离苦海,更能延续本门宗苗!

“而你今天,却让所有人的心血都白费了,啸舟不仅被岳宸风盯上,还给种了雷丹,用掉了要拿来救你外公的最后一枚辟神丹!娘打你,你觉得委屈;你外公若有个万一,还有啸舟替你受的雷劲贯体之苦,你又觉得怎样?”

琼飞哑口无言,手抚面颊瞪着弦子,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碎尸万段。

杜平川劝道:“宗主,丹药没了,须先将老神君救出石室,再图治疗。”漱玉节叹道:“你说得对。啸舟,“食尘”给我。”楚啸舟解下蛇刀,双手捧过。

众人来到内堂,漱玉节握刀在手,劲贯蛇刃,“铿!”一声往密室前的青石砖墙削落,砸出一片耀眼刺目的亮红火星。“食尘”乃削铁如泥的道宗圣器,刀刃过处,墙上滑落一片巴掌大小、厚约半寸的青石片来,切口平滑齐整,竟如锉刀研磨一般。

杜平川拾起狭长的断片检视,又小心察看了墙上的缺损,不禁摇头。

“怎么?”漱玉节也觉不对:“到底还是太勉强了么?”

杜平川摇头。

“是形状不对。以“食尘”之锋锐,砍破砖墙只是时间问题,但这墙造得异常结实,无法使之自行崩塌,得硬生生砍出一个能伸手拉人、容肩膀通过的洞来;轮流为之,起码也要两个时辰。只可惜“食尘”不是一柄锥凿。”

漱玉节持有的掌门信物“玄母”亦是神兵,可惜剑刃过于细长,砍斩石墙委实冒险。她叹了口气,持刀道:“我先来好了。少时若有不支,再请杜总管接手。”杜平川道:“黄岛还有数名堪称一流的刀客,使刀的功夫是极好的,可唤来相助。”

漱玉节摇头:“老神君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今天受的教训还不够么?”吩咐弦子:“送少宗主、楚刀使回屋里歇息,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房门一步。谁敢违抗,你直接打折她两条腿,毋须请示;若还不从,格杀勿论。”

琼飞极不情愿,但知道母亲虽然温婉,却是令出必行、毫无转圜的­性­子,不敢违抗,悻悻然地走出大堂,楚啸舟与弦子随后而去。漱玉节运使内功,出刀如雨,接连削落石片,半个时辰后才由杜平川接手;杜平川内力远远不及,也只支持了一刻,又换何君盼。

何君盼内功深湛,她自幼修习“过山刀”的内家刀气,把练武当作读书、写字一般的案头工夫来看待,心志之专、用功之勤,居然被她练出了一身绵密柔韧的深湛内力,连黄岛土神岛的一­干­家臣俱都瞠乎其后,远远不及。

她虽内向文静,却善解人意,十分懂事,有主若此,谁不怜惜?与其说黄岛之人将这位双亲早逝的聪慧少主当成了天仙化人,倒不如说是全岛所共同抚养的小女儿。在赞叹她天资过人,又有毅力肯下功夫之余,谁都不忍心再督促她舞刀弄枪,锻炼生死搏命的技艺;久而久之,居然养出了这么一个内力极高、却偏偏满腹诗书,一点也不能打的女状元神君来。

何君盼虽有长力,却连刀也拿不好,双手握着乱砍一阵,削落满地石屑粉灰。

漱玉节勉强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何君盼香汗淋漓,却丝毫不显疲累,仍是一般的手忙脚乱,心想:“食尘虽是神兵,由不通刀法的人来使,难保不损刀刃。”片刻再也按捺不住,柔声道:“君盼,你先歇会儿罢!我来。”上前接过蛇刀,抚着她纤薄细滑的美背以示嘉勉。

何君盼如何不知自己狼狈?红着小脸一抹额汗,细声道:“是……是我没用。”

漱玉节笑道:“怎么会?以你的内力修为,我在你这年纪时拍马也赶不上哩!”抚着刀痕错落的石墙,屈指轻叩几下,瞇眼道:“快了,厚度只剩一半不到。再砍薄一寸,便能以掌力震开。”

听到能以蛮力处理,何君盼红着脸小声道:“那……少时让我试试好了。”漱玉节微笑不语,

分卷阅读113

运劲砍出,“铿!”一声火星四溅,刀刃竟没入墙中。

正自欣喜,忽听石墙之内传出一声惊天狂吼,震得梁顶粉尘簌落,似连地面都在动摇。漱玉节猝不及防,几乎被音波震伤,拔刀点足飞退,运劲护住心脉,骇然想:“这……这是怎么回事?谁有这等功力?”

杜平川被震得单膝跪地,抱头捂耳,喘息道:“这不……不像是老神君的声音,难道……是小和尚?”还未起身,又是轰隆一响,被砍至寸余厚薄的石墙爆碎开来,一条人影飞跃而出,光头兰衣,神情痛苦,正是那名被弦子安置在密室里的小和尚!

变生肘腋,漱玉节一时难分敌我,却不能任他扬长而去,刀收臂后,“呼”的一掌击出,攻向小和尚的背心;他却闷着头痛苦嚎叫,往何君盼身上撞去。何君盼惊叫一声,不假思索,“过山刀”的无形劲气应手而出--

两人一前一后,双掌齐至,几乎在同一时间击中小和尚,谁知却像打中了一只鼓气已极、却仍不断充灌的坚韧皮囊。

两股力量交击之下,再加上由内向外急遽膨胀的浑厚气劲,三方猛然一撞,漱、何双姝各被震退了两步,那小和尚却一飞冲天,“哗啦!”穿出房顶,嚎叫着狂奔而去;所经处屋瓦横梁俱都断碎,他却连脚底板儿也不曾陷穿,痛苦的叫声眨眼飘出里许,远远回荡在漆黑的山道间,宛若鬼神。

别院里的帝窟众人纷纷抢出观视,却无一来得及看清其身影。

漱玉节举袖挥开满室的石灰卷尘,赫见墙洞之中,薛百螣正盘膝而坐,神情虽极是委顿,然而原先面上满布的骇人紫气全都消失不见,因雷劲贯体而暴起如蚯蚓般的青筋也尽复如常;一搭脉门,结果却更令她不敢置信。

“老神君!你的雷丹……”

“没有了。”薛百螣勉力开口,油尽灯枯似的­干­瘪嘴角微微颤动,半晌竟凝成一抹扭曲的微笑。若非体力耗尽,丹田中空空如也,他几乎要大笑起来。“那……那少年,吸……吸走了我体内雷劲,点……点滴不剩。”

老人奋起余力,突然哑着嗓子大叫。

“快……快追!”黄浊的眼瞳中绽出光芒,回映着众人的错愕:

“那……那个人……是咱们……对……对付岳宸风的唯一希望!”

第四十折 鬼手薜荔,集恶三冥

耿照在黑暗的林道间奔跑着。他全身真气鼓荡,似将爆体,耳膜眼中胀出骇人血丝,视力、听力俱都失去作用,凭借本能向前狂奔。

薛百螣的雷丹爆发,澎湃的雷劲一瞬间灌入全身筋脉,按理应将五脏六腑烧成焦炭,腔子炸得星星火火,燃血而亡。然而他一头撞上耿照的胸口,奔腾的雷劲亟欲寻找一处出口,便从头顶百会岤直贯耿照胸前的膻中岤,窜入任脉。

外力一侵入体内,碧火功的先天胎息自行发动,不外乎是保护筋脉,又或化解雷劲。但紫度神掌与碧火神功原是同源,真气的结构、生成等都极为相似,雷劲入体的一瞬间,碧火功的护身气劲难分敌我,竟被一举突破,硬生生灌入耿照的任脉之中。

按说耿照的五脏六腑也应被雷劲所焚,却因紫度掌与碧火功乃一体双生,他的碧火真气已修练至首关心魔三日大限的境地,体内的筋脉、气血已略具神功雏形,比之薛百螣的经脉脏腑,更接近岳宸风的身体;练有神掌之人,本就不受雷劲所伤,否则一运雷掌,岂不先烧死了自己?

由于紫度掌、碧火功奇妙的同源特­性­,自薛百螣头顶窜来的雷劲骗过了耿照的护身气劲,得以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但耿照练的碧火功却也骗过了入侵的雷劲,燃血爆体的恐怖特­性­消弭于无形,转化成一股纯粹而巨大的能量!

这雷劲出自岳宸风之手,在薛百螣体内养了几年,吸收白帝神君的气血茁壮,威力何其强大!一入耿照体内,仿佛是巨汉爬进了小屋,虽是熟悉的自家房舍,总是不舒适也不合住,索­性­动手扩建起来,直到能容下自己这庞然之躯为止--

耿照正逢碧火功的首关心魔,真气在这三天里急速成长,筋脉的拓展却跟不上内息;而明栈雪的破解之法,便是以其强大的根基,引导他体内的真气作周天循环,加速易筋拓脉,好比管子的容量不敷使用,便使口径变粗变大,即使长度未变,也能容下更多的水。

此刻雷劲所为,正是如此。

但雷劲毕竟不具智识,粗暴地灌入体内,硬生生将筋脉撑挤开来,那痛苦犹入万针入体、又戳上软麻痛筋,耿照几乎疼晕过去,偏偏意识又闭之不起;朦胧间遁入虚静之境,福至心灵,自然而然使出了“转化诀”。

那〈通明转化篇〉的心诀,连无比珍贵的先天胎息都能转化吸收,相较之下,雷劲纵使狂悍凶暴,不过是“量”上取胜,以“质”而言,远不及先天胎息致密­精­纯。

耿照抱持着虚静之心,在雷劲疯狂撑挤筋络的同时,也一点一点将其化去,转为碧火真气。起初进境缓慢,越到后来彼消我长,化消的速度越快,一个时辰后不但已将薛百螣的雷丹悉数化去,更有小部分内力度入耿照体内,也被转化为绵密厚实的碧火真气。

耿照因祸得福,祸根却未完全根除。

雷劲助他易筋拓脉是机缘巧合,但毕竟不是有知有识之物,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半天,与其说开拓,倒不如说是破坏。

耿照全身筋脉有七八成发生剧变,便在这七八成筋络之中,也不是每条都平均拓展,而是杂乱无章,雷劲到哪儿,便撑挤到哪儿;若换了筋骨稍弱之人,早已吐血而亡。

易筋拓脉进行得七零八落,但耿照吸化雷丹与薛百螣的小部分内力后,碧火真气益形壮大,首关心魔非但未解,反而更加严重。原本只是内力运使不由心、进境停滞的小毛病,眼下却像沸滚已极的盖锅热水,随时都有谷爆丹田的危险。

千钧一发之际,耿照大喝一声,击碎了削薄的石墙,无视于漱玉节与何君盼前后夹击,如神龙般破顶而出,矫矢没入夜空。

说来也巧,漱、何二女掌力皆非泛泛,连手一击,澎湃的碧火真气应运相抗,得以发泄,不知不觉减轻了体内的巨大压力;跑着跑着,神智偶一恢复,才发现来到娑婆阁前。

那拥有绿黄魔眼的黑衣人从树顶一跃而下,声如夜枭。

“怎么,今儿来得这么早,是皮痒了想让老子挠挠么?”

耿照脚步一停,真气难泄,雄浑的碧火功劲走遍全身,却在各处遭参差错落的筋脉管壁所阻,失控如洪水的真气肆虐开来,居然持续冲击、刨刮着造成阻碍的窄小脉结;易筋拓脉的工作仍持续进行,这是身体为求自保的本能,只是全不受耿照控制,并带来更巨大的痛苦。

他抱头低嚎着,脚板一踏地面,青砖“喀啦!”碎裂开来;胡乱踉跄一阵,周身三尺之内已无一块完整的青石。踏碎石板的力量反馈回来,耿照本能运劲化去,才又稍稍减轻真气鼓溢的痛苦。

黑衣人邪眸微凛,冷笑道:“来示威么?”身形一动,忽至耿照身前,按着他的脑门往下一撞,“砰!”一声头脸着地,上半身陷入青石砖碎;尘埃未落,黑衣人骤起一脚,踢得耿照凌空侧翻几圈,如破布袋般飞了出去,他却点足纵身,如箭一般抢先占住了落点,“呼”的一声膝锤上顶,倏又双肘捶落,耿照轰然陷入地面,这一回可是以头脸­肉­身硬生生压裂了几块好砖。

黑衣人嘿嘿两声,蹲下来提起他的脑袋,五只嶙峋枯瘦的修长指头犹如鸟爪。

“这样,可舒坦些了么?”

“不……不舒……坦……”

耿照眼睛都没睁开,破碎的嘴角泛起一抹微弧,竟像在微笑。

“你……得再……再使力些……”

“混账!”黑衣人双眼迸出绿芒,一脚将他踢飞出去。

耿照像一团烂­肉­般在地上翻滚弹动,黑衣人身形一分为多,兽扑般的残影在周围飞来窜去,宛若群狼分食,每一掠必打得他身子离地,拳、腿、指、爪已难区分。耿照双手抱头,周身不住溅出血珠,染得一地黄沙红渍,兀自笑声不绝,痛叫道:

“舒……舒坦,真舒坦!哈哈哈哈……”

他倒不是刻意激将,而是黑衣人的拳腿打在身上,奔腾的碧火真气得到宣泄,比之皮­肉­受苦,这样的宣泄委实太舒服了。正所谓“外侵内壮”,身体一受到打击,真气除了产生防御之外,也逐渐找到运行的规律,不再横冲直撞,痛苦顿时减轻许多。

黑衣人越打越怒,眸光一瞬间由绿转黄,右手四指屈成兽爪,径往他脑门Сhā落!

耿照临危乍醒,忽地两肘交错,使出一路“榜牌手”,十指捧莲、抵掌回旋,凭空树起一面肘墙指盾,无双刚力所至,硬生生将兽爪格开。

这“榜牌手”专辟一切虎狼豺豹诸恶兽者,黑衣人利爪受制,“咦”的一声,立时变招,也跟着肘腕一靠,旋指而出,改以一路“宝戟手”相应。两人以快打快,霎时漫天莲踪指影,路数居然一模一样。

耿照原本内力、武功均不及他,如今真气鼓荡,力量未必逊于黑衣人,而先前在密室中与薛百螣一轮拆解,对这路手法的体悟更多,再加上攻他措手不及,一时间竟斗得旗鼓相当。

两人眨眼换过了十余合,跋折罗手、金刚杵手、宝剑手、宫殿手、金轮手、宝钵手……等变幻纷呈,若合符节,拆解得丝丝入扣,未有一罅可容针尖,像极了同门师兄弟套招对练。斗到酣处,蓦地黑衣人抽身后跃,举手喝止:

“且慢!这路功夫,是谁教你的?你是武登庸的弟子,还是老和尚的传人?”

耿照耳中嗡嗡作响,脑筋一片混沌,黑衣人的问话只听了前半截,摇头道:“不知道!我……我在阁子里学的。”对打一停,真气又逐渐积累,鼓胀胸臆,似将爆裂而出,痛苦得抱头跪地。

黑衣人狞笑道:“原来如此!你也从罗汉图与观音像中悟出这部“薜荔鬼手”了么?好聪明的小贼!”

“薜……薜荔鬼手?”

耿照喃喃重复,脑子还不太灵光。

原来娑婆阁二楼的罗汉图中藏有玄机。

耿照头一日见时还不觉如何,次日再仔细端详,才发现每帧挂图里的罗汉手指脚踢,都对着一尊千手千眼观音像,无一例外。他原本便是十分­精­细的­性­子,擅于平淡处发掘蹊跷,拣了其中一尊研究,终于破解秘密。

罗汉图所指的千手千眼观音,身后二十对共四十条手臂,是由四种不同的木质雕刻而成,乍看与本体同是­祼­露木纹的油黄铯,仔细端详才发现有若­干­­色­差。这些罗汉图标示的观音,左侧二十只手并非全是左臂,而是十对完整的双臂,相同木质雕成的一对便是一式。

左侧十式、右侧十式,每尊千手观音像左右二十式合将起来,即成一路完整的擒拿。

那观音之手雕得­精­细,掌中有眼,或睁或闭,目向即为敌踪;五指如莲瓣开合,只有手肘以上的动作,才能藏在同一侧的手臂中。若是一般捭阖纵横的拳掌套路,硬做成了千手观音之臂,看来必定极为怪异。

耿照端详的那一尊,指掌如拂尘摆扫,手背挥洒、腕肘顶出,掌中之眼却都刻成怒目形状,指纹深刻、指丘贲起,显是柔中带刚;身后靠近底座处,刻了小小的“白拂”二字,若非有心检视,等闲难以望见。“原来,这一式便叫做“白拂手”!果然如拂尘麈尾一般,缠卷极­精­,连扫带黏。”

他花了一整晚的工夫,找出四十尊木质殊异的千手观音像,把这四十路繁复­精­奥的“薜荔鬼手”生吞活剥,硬生生记了下来。原本想与明栈雪参详,但一直没找到机会,不想在密室­阴­错阳差得与薛百螣相印证,一轮攻守拆解下来,这无师自通的“薜荔鬼手”竟已粗具威力。

黑衣人冷冷打量着他。

“该说是你运气太坏,还是我运气太好?不过随便找个人替我进去阁里,老天爷竟送来了这么个天赋异禀的奇材!我花一年才窥破观音之秘,居然两晚便教你看了出来。”

“既然你有这本事,该把东西交出来啦!”他狞笑道:

“还是要我杀了你,再从你身上搜?”

耿照在阁楼唯一的发现便只有藏在观音像上的“薜荔鬼手”,别无其他,便是在清醒之际,也只能两手一摊,何况此时?摇头道:“我……没有……我不知道……”黑衣人冷笑一声,呼的一声,挥爪扑将过去!

耿照本能以“薜荔鬼手”中的一路“不退金轮手”拆解,不料黑衣人动作飞快,一爪刚被格住,左手又屈指成爪,在耿照肩上扯下一片带血衣布!

他的攻势变得极其狂野,毫无花巧、残忍粗暴,却非是不具章法。耿照一闪他便追击,一挡他便破坏,以速度拼速度、力量拼力量,一瞬间耿照尽落下风,连­精­妙无比的“薜荔鬼手”也派不上用场。

更要命的是:改采兽爪攻击之后,黑衣人便不再使用膝肘拳脚,而是直接划破他的皮肤肌­肉­。耿照全身气血澎湃,每一下都是血溅五步,就算凭借过人的反应避开要害,这种攻击不啻放血,拖也拖死了他。

他毕竟实战经验不足,不多时“薜荔鬼手”已施展不出,门户全溃、招不成招,连烂熟的铁线拳也不复初战时的风光。两人便似一对街角斗殴的地痞流氓,只是动作更快,破坏力更强;原始的撕扯在月光血雾间,有种妖异难言的残酷之美。

黑衣人挥动利爪,攻击持续了一刻钟之久,鼻端嗅着

分卷阅读114

混合沙土松木气息的血味,耳中听着闷钝的哼痛,体内兽血欲腾。他许久没尝过这种兴奋得全身战栗的美妙快感了--这也是他无法自制,动手凌虐这名小和尚的真正原因--任由快感弥漫之余,不禁有些诧异:

“这小和尚好深厚的内力,便是打娘胎练功,怕不要练上三四十年!这护体气劲既非轩辕紫气也不是神玺圣功,小和尚不是武登庸的徒子徒孙……倘若是老和尚的传人,更加不能留!”

有碧火真气护身,黑衣人的兽爪难以取命,放血已无法满足那双透着青黄狞光的魔眼,他右手一翻,四指径往耿照的头顶Сhā落!

飕飕飕几声破空劲响,也不知是什么物事打在周围,砸得青砖迸碎,扬起漫天石粉。黑衣人如何不知这是障眼法?但见来人碎石扬灰的手法,危急间先图自保,连忙向后跃开,屈爪守紧门户。

漫天石粉之间,一抹窈窕俪影扑至,提起耿照卷尘而回,前庭到松林十余丈的距离还不够她两个起落,衣下粉光致致的修长玉沾地无声,快到连身形面孔都没看清,只余那怵目惊心的雪肌浓发,对映着沙尘难掩的极黑与极白。

黑衣人运功凝眸,青黄邪眼中的瞳仁倏地旋转扩大,虹膜淡如琥珀,两只眼眶暴绽黄光,视线能看清松林之外最近的一座禅院前庭,那随风轻晃的松针之鳞。但什么都没有。

来人尽管手提一名男子,仍在瞬息间掠出里许,终于超过魔眼所能及。

他望着松树­干­上小半截淡淡的脚印,足趾浑圆小巧,并拢时却觉足尖纤长,脚掌前端只留下一团圆圆的印子,恍若猫掌,可想见脚掌心的腴软。黑衣人想起前日追踪小和尚时,曾有一名不明之敌于暗处窥视,双方比轻功比心计,终是他放弃摸清小和尚的底细,才教来人无可乘之机。

如今想来,便是小和尚的这名同伙了。

(是女人!)

黑衣人未履江湖久矣,在他当年横行东海、威震江湖的时候,天下间似还没有武功如此之高的女流。这两个人……会不会和武登庸或老和尚有关?那小和尚既能解破“薜荔鬼手”之秘,应该也有找到东西的能耐……如今,是自己还能不能等的问题。

倘若小和尚已悟出找到那物事的关键,将何时来取?他身边那武功奇高的女子若一并前来,自己有无把握杀人夺物?

黑衣人啧了一声,忽然笑出来。

好蠢的问题。他已等了三十年,事到如今,还有啥不能等的?

--狼群狩猎前,最重要的就是耐心啊!

黑衣人双手负后,踏着月­色­以及一地砖碎走入幽影,仿佛一头领群之狼。山风吹过树影轻摇,娑婆阁前什么都没有,仿佛不曾有人来过。

◇ ◇ ◇

能救耿照的,自然也只有明栈雪了。

她隐约猜到黑衣人的来历,对其实力不无忌惮,不愿挟着耿照与他动手,于是施展《天罗经》里的上乘轻功“悬网游墙”,迅速离开现场。“每回我一离开,你便要闯祸!”明栈雪又好气又好笑,双足不停,嘴上兀自叨念:“男人就是不安分,麻烦­精­!你……咦,这是怎么回事?”

“我……雷丹……岳宸风……唔……”

“好了,别说话!”

她运指如飞,连点他身上几处大岤,不用搭他脉门,光从指尖强横的反震力道便知状况糟糕至极,加紧速度掠向目的地。耿照时晕时醒,再回过神时,明栈雪已挟着他跃入一处广间,室内似是极为宽阔,空气冰凉。

“再忍耐一下,我待会便为你打通筋脉。”

明栈雪随手按了几处机簧,宁静的空间里忽然响起一阵喀啦啦的机关开启之声,令人牙酸的刺耳声响掀起偌大回音,不但显出空间之广,也表示机关许久无人使用,机括润滑渐失,牵引起来格外辛苦。

她扶着耿照跃入另一处空间,声音回荡的空旷感倏然消失,但肌肤残留的冰凉触感还在,与别院密室里的感觉相类。耿照体内仿佛有只烘热的火炉,浑身上下痛苦难当。

明栈雪闭起机关,让他盘膝而坐,一手按着他头顶百会岤,一手按着胸口的膻中岤,运起碧火真气徐徐灌入,导引着耿照混乱澎湃的内息,顺势冲开筋脉里的崎岖阻碍,接续完成易筋拓脉的浩大工程。

也不知过了多久,耿照清醒过来,发觉自己置身一座石室,相比之下,迎宾别院的密室不过是只衣橱。

这石室的规模与“东之天间”相若,四壁设有青瓷灯盏,俱都点亮。地面经过悉心打扫,一尘不染,角落里堆放着­干­净的被褥蒲团,还有­肉­脯、­干­粮、白酒等,连盛满清水的圆瓮都有两大坛,看来明栈雪准备周到,几日内是不打算离开了。

“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你又乱跑。”见他神智清醒,明栈雪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咬­唇­道:“要不要告诉我,你是怎么把身体弄成这副德行的?”

耿照面上一红,将下午的事都说了,连娑婆阁的观音像、薜荔鬼手等也都和盘托出,只略去了阿傻落在五帝窟之手一事。

明栈雪本还面带笑容,听到后来俏脸一沉:“你知不知道,贸然将紫度神掌的雷劲导入体内,很可能会让你五内俱焚,全身爆血而亡?你若就这样死了,岂非荒谬得紧?”

耿照心中有愧,暗想:“相识至今,我总是替她惹麻烦。”低声道:“我下次不乱跑了。对不起,明姑娘。”明栈雪听他一说,登时软了心肠,见他鼻青脸肿、嘴­唇­白惨的模样,原本想教训他的话全吞了回去,轻哼道:“对不起什么?把自己给弄死了,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顿了一顿,又道:

“这首关心魔,我也不知打通了没。你的筋脉固有拓展,但拓得参差不齐,偏生又吸化了薛百螣的雷丹,真个是水道未浚,再遇洪涝。

“这两天你我坐关不出,把你的筋脉悉数打通,直到能承受内力为止。如此不但冲破二关,即使往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也有足够的根基应付心魔。”

耿照点了点头,环视四周,又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明栈雪神秘一笑,指着石壁:“你自己瞧瞧。”壁上有道横缝,长有尺许,宽约一指,耿照心想:“这觇孔未免做得太张狂。别说被人瞧见,万一烛光透出去,岂非露了行藏?”凑近一瞧,不禁愕然。

觇孔外是一整片宽广的青石地板,除了红柱青灯之外,竟是别无所有。开阔的空间里照明充足,丝毫不觉是子夜时分。耿照对占地广衾的莲觉寺建筑群不算熟,这里却是帮厨时曾走过的,吞了口唾沫,哑声道:

“这里是……是觉成阿罗汉殿?”

明栈雪笑道:“如假包换,正是觉成阿罗汉殿!”

觉成阿罗汉殿是莲觉寺的主殿,挑高三层,雄伟壮阔,单论主殿规模,堪称是东海道第一。大殿居中供着一座巨大的弥勒坐像,咧开嘴笑的佛头几乎顶到横梁,坐佛背后则紧贴着青石砌墙,连接大殿后进的厢房院舍。

耿照从觇孔往下瞧,几能看见坛前的蒲团香烛,显然密室基座甚高,才能有这样的视野;四下眺望纵横尺距,喃喃道:“偌大的密室,岂能藏在墙壁夹层里?”

明栈雪掩嘴轻笑,却掩不住眼角眉梢的得意洋洋:“聪明的小子!我们现下不在墙壁夹层,是在大佛肚子里!”耿照恍然大悟。难怪密室较神坛为高,那道横向的窥孔就藏在弥勒佛的胸腹间,就算开得再宽,底下的信众僧侣也看不见。

“明姑娘,你怎知觉成阿罗汉殿的大佛肚里有密室?”

“这学问可大啦。”明栈雪笑道:“你说说看,除了一个“大”字,这尊弥勒与你平日所见的寺庙佛像有什么不同?”

耿照日前匆匆自殿外走过,不过往里头瞟了一眼,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怪异处,但明栈雪明知故问,意味答案之大、之明显,连匆匆一瞥之人都不会错过。耿照苦思良久,击掌道:“是了!这尊弥勒大佛身下,没有蟠龙莲座!”

东海境内的神像都踞龙而坐,往往神佛身下的龙塑得比神像还大,乃因东境百姓拜的“龙王大明神”,是昔日玉螭王朝的帝神化身,为掩央土政权统治者的耳目,无论什么神祇都塑成坐龙的模样,拜的是蟠龙座子而非神佛。普天之下,也只有东海一地有这样独特的风土。

“没错。”明栈雪带着嘉许的目光,点头道:“不坐蟠龙的弥勒像,多半建于玉螭王朝前后,距今已近千年;而“觉成阿罗汉”这样的名字,更是出自于缘觉、声闻等小乘教团。若是由信奉大乘的央土僧团命名,该叫雷音或大雄宝殿之类才是。”

耿照摸了摸光头,怔然道:“这弥勒像是小乘教团所建,距今已近千年……那时东海的佛门应该是大日莲宗罢?那又如何?”

“你可知道,小乘僧团是不拜佛像的?”明栈雪笑道:

“迄今在南陵盛行的小乘缘觉乘僧团,只在神坛供奉日轮等信物。大乘经典里,弥勒被尊为八大菩萨之一,又称“阿逸多菩萨”;但在小乘经典之中,帝须弥勒以及阿逸多却是佛的两位弟子,为佛看守门户。”

耿照心念一动,忽然明白过来。

“你的意思是,这尊弥勒坐佛非是神像,而是建筑--更­精­确的说,应是某一建筑的门户?”

“孺子可教也!”明栈雪拍手道:“这莲觉寺中,凡近千年的古建筑多半设有机关。我在法­性­院的一座小佛堂里发现一处藏于照壁间、大小如书橱般的隐密空间,连个人也塞不进去,说是机关,更像一组试验用的模型。

“我观察佛堂的间架结构,便如觉成阿罗汉殿的缩影一般,具体而微,便前来一试。果不其然,机关位置相同,开启的方式相同,就连机括隐藏的地方也差不多,我便这么摸进了弥勒大佛的肚里。”

“这两处机关……”耿照忍不住问:“寺中均无人知晓么?”

“从我扫出来的灰尘判断,最少有几百年没人进去过啦!你真该看看那绒毯厚的千年积尘,怕能当成被褥来盖。我拼了命打扫,也足足花了两夜。”明栈雪微笑道:“况且,东海一地能够区分大小乘典籍的和尚,只怕早已死绝了,剩下都与那显义是一路货,就算说给他们听,这些个草包也不信。”

她说得轻松自若,耿照却知要做出如此推断,对佛学、土木,甚至东海的文史典章均有广泛的涉猎,更须具备第一流的胆识手眼,才能解破谜底;赠以“胆大心细”四字,那是半点也不为过,佩服道:

“明姑娘,你不只人美武功好,连学问也不简单哪!”

明栈雪笑啐一口,双颊晕红。

“呸,谁要你来讨好?明明是个老实人,净学些油腔滑调!”耿照也笑了起来。

她笑了一阵,曼声道:“大日莲宗极盛之时,在东海各地留下无数奇巧奥妙的寺院建筑,如那既朴拙单调、却又繁复­精­巧的“十方转经堂”,便是天下知名的伟构。

“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个朝代、任何一支宗派的人,比大日莲宗更喜欢构造建筑,设置机关的;许多有数百年甚至千年历史的莲宗伟构,大到木石,小至机括,技术甚至还胜于今时今日的顶尖工匠。只要一听是莲宗所遗,其中必有玄机--这是我师傅从前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读佛经典籍,也是因为他。”

耿照没留心她话里的淡淡萧索,环顾四周,蹙眉道:“大日莲宗之人制造这样的密室机关,到底为了什么?”

明栈雪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

“我不知道。总不会为了炫技罢?说不定,这便是他们的修行法门之一,不停地创造各种­精­巧复杂的东西,大到建筑,小至螺钿,从­精­工器具之中体悟佛法。”

她一指温凉的石板地面。“你瞧。”

耿照仔细观察,整间石室的铺石壁板刻满了细小怪异的花纹,心念一动,从内袋取出那薄薄的紫檀木片比对,符纹风格一致,果然是相同之物。

(娑婆阁的诡异花纹、隐藏在千手观音像中的“薜荔鬼手”……这一切,果然都与大日莲宗有关!)

还有显义……他想的是那名神秘残忍的黑衣人。

耿照本以为他是为了讨好即将东巡的琉璃佛子,这才听从迟凤钧迟大人的建议,往娑婆阁搜寻莲宗八叶院的线索。但黑衣人不但能使“薜荔鬼手”,也知道罗汉图与观音像的秘密,若那人便是显义,那么他的来历背景绝不简单。

明栈雪仿佛看穿他的心思,轻轻一打他的手背,嗔道:“你给我听清楚了,往后两日之中,你哪里都不许去,除开每日外出解手两次,便只能乖乖待在这里。这两天不只对你极为重要,莲觉寺内更将掀起一场风波,躲在这里正好,不必去蹚他人的浑水。”

耿照听出蹊跷,浓眉一轩。

“是什么风波,明姑娘?”

明栈雪叹了口气,摇头苦笑。

“不说给你听,只怕你是不肯罢休啦。|­乳­|臭未­干­,忒也好事!”

她说这话之时,脸上却带着一丝莫可奈何的情状,耿照不知怎的觉得无比亲切,罕有地死皮赖脸起来,缠着她要听。明栈雪不置可否,从襟里取出一条手绢,薄罗上温温甜甜的,似还透着她襟怀里那腻润爽人的|­乳­|脂香。

耿照陡地想起那件鸦青­色­的肚兜来,黑黝黝的脸上不禁一红。

她二人双修数日,默契绝佳,明栈雪忽觉空气燥热起来,不用抬眼,便知他心头掠过的旖旎画面,大羞之余,急急脱口:“不是那……我穿着呢!”说完才觉失言,更是羞不可抑,索­性­

分卷阅读115

板着脸儿转过头去。

耿照没想竟说到了她贴身穿的亵衣上头,若非浑身无力,只怕便要扑上前去,剥开她的怀襟一探奥秘。两人相对无言,密室里回荡着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好不容易定了定神,她将手绢摊平,绢上拓着一枚­阴­刻的压印蝙蝠,寥寥几笔,似是木刻年画里常见的模样,不知怎的被黑泥一透,益发衬得鬼气森森,极是不祥。

“这是……”

“你可曾听过七玄之一的“集恶道”?”明栈雪敛起红晕,罕见地严肃起来。

“江湖盛传:“青蝠开道,乌马追风,斩魔妖剑,白骨灯红!”这青蝠的­阴­刻记号,便是鬼王驾临的前导。一股腥风血雨,已然吹向莲觉寺来啦。”

“集恶道”是七玄之中最凶猛残暴的一支。据说在这帮鬼怪遁迹江湖前,“集恶道”三字能止孩童夜啼,令闻者丧胆。

究其宗门,典出佛家的轮回之说:地狱道、畜生道、饿鬼道、阿修罗道、人道、天道,合称“六道轮回”。六道中以地狱、畜生、饿鬼三道最恶,此派中人以三恶道自居,故称“集恶道”,又叫“汇­阴­流”。其手段的狞恶残毒,连七玄中人都视之如妖魔,不愿与他们往来。

而在三道冥主之中,地狱道的历任冥主均承袭““鬼王”­阴­宿冥”之号,数百年来统驭群鬼,纵横天下,在三道中实力最强,组织也最为严密。

直到三十年前,集恶道忽然淡出武林,有人说三道冥主被一名出身正道的绝顶高手挑了,从此封闭了根据地背­阴­山栖亡谷,绝迹江湖;也有人说三道窝里反,三位冥主拼了个鱼死网破,那一战打得惨烈异常,最终群邪悉数陪葬,竟无一生还。

也有人说集恶道的三位冥主高瞻远瞩,预见妖刀即将为祸东海,不分正邪,将东境武林的菁英一扫而空,抢先撤出了东海,在天下间的某一处培养势力,等待一举恢复、图谋东海的机会……

即使踪迹全无,集恶道仍存在于江湖耳语之间,从来不曾消灭。或许是因为人们无法相信,如此恐怖妖异的组织会轻易地退出舞台,宁可对眼角余光里偶一闪现的莫名鬼影抱持敬畏怀疑,也不敢稍稍忘记那群曾经横行天下的妖魔鬼怪。

而如今,“鬼王”­阴­宿冥的青蝠记号竟出现在佛门盛地莲觉寺里!

“鬼王、集恶道……他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明栈雪摇摇头,严肃地望着他:

“我只知要为你打通二关。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干­我们的事!”

◇ ◇ ◇

距小和尚破墙而出,倏忽便过了两日。

这段期间,漱玉节派出黄岛众人在莲觉寺暗地搜索,连阿净院里里外外也翻了好几遍,始终找不到那名伪装成小和尚的渡口少年。“冷北海、曹无断!你们是亲眼见过那少年的,这样还找不着,岂不笑掉旁人大牙?”薛百螣冷冷嘲讽。

“小人惶恐。”冷百海淡淡回答。

他面孔本就青白,而曹无断的左掌还裹着厚厚的药布,脸上亦没什么血­色­,两人都看不出有什么惶恐的样子。杜平川躬身道:“老神君息怒。”悄悄使个眼­色­,冷、曹二人联袂退出内室。

薛百螣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他休息两日,经过充分调养,内力已回复旧时的六、七成;没有了雷丹禁制,再休息三五个月,不仅能尽复旧观,说不定还能突破界限,迎来暌违已久的提升。但此事万不能被岳宸风知晓,薛百螣深居简出、专心调养,除了三岛首脑与冷北海等少数亲信,众人皆以为老神君仍负伤在逃,不知何时才会再现身。

正与杜平川、何君盼闲聊,一抹修长素影掀帘而入,众人尽皆起身,正是五帝窟之主漱玉节。

“老神君感觉如何?”

“生龙活虎!”薛百螣嘿的一笑,活动臂膀。“再教老夫调养一年,便能迎战岳宸风那个王八蛋!”

漱玉节忍不住露出微笑。

“是了,关于那耿姓少年的底细,不知老神君有什么想法儿?”

薛百螣沉吟道:“我听说他是刀皇武登庸的弟子,当夜交手不觉怎的,但身上的内功很有点鬼门道。能得此人相助,紫度神掌也就没什么可怕了。”

漱玉节点了点头,蹙起姣好的柳眉,片刻才又轻轻舒展开来。

“若能找出人来,我自有办法知道是不是武登庸前辈的传人。”

薛百螣疏眉一轩,饶富兴致,漱玉节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从袖里取出一块大红方巾,上头以黑青膏泥拓印着一只­阴­刻蝙蝠,交给薛百螣过目。

“青蝠开道,白骨灯红!”薛百螣目绽­精­光,猛然抬头:

“这布片在哪儿找到的?”

“约莫一刻钟前,以金镖­射­在院门上。我调回一组“潜行都”在附近探查,充作警戒。”漱玉节回答。

薛百螣愀然­色­变,垂眸道:“迟了,平白赔上四条­性­命!请宗主即刻下令,让冷百海等各自入屋戒备,切莫分散,勿在外头走动--夜里是魑魅魍魉横行之刻,咱们是蛇,月下斗不过那些非人邪物。”

漱玉节从未见过他如此凝重,瞬目即决,回头吩咐弦子:“传令下去,便照老神君之言。另把少宗主及楚刀使一并带来,不得有误!”弦子领命退出,不多时便带了绷着一张脸的琼飞与楚啸舟回来。

琼飞一见薛百螣,一把扑进他怀里,欢叫道:“外公!”又磨又蹭的好不亲热。她的生父乃是薛百螣的义子,也是唯一的衣钵传人,不幸因十几年前的一场内变而丧生,琼飞正是其遗腹女,自小便甚得薛百螣的宠爱,直将她惯上了天。

薛百螣摸摸她的头顶,笑道:“少时不管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许出去。”抬望她身后的楚啸舟,瞇起一双怪眼:“小子!你还能使刀么?”楚啸舟回答:“能。”

“很好!”薛百螣冷笑道:“待会无论是什么东西闯进内堂,你便出全力将它格杀,不许有一丝迟疑。”楚啸舟体内的雷丹尚未成形,几日内暂无八成功力的运使限制。

老神君怪眼一翻,乜着斯文秀美的黄帝神君,冷冷道:“你也一样。不许离开内堂一步,有人闯入,便使十成功力的“过山刀”打它,绝不能留手。”瞥了杜平川一眼:“别拖累你家神君。”

“是,小人理会得。”

他吩咐停当,冲漱玉节一欠身。“贵客来时,就由我陪宗主出去迎接。”

漱玉节了解老人的­性­格,但仍有些放心不下,轻启朱­唇­:“老神君,便只你我二人,这不像是要迎战哪。”薛百螣冷笑:“若要寻衅,集恶道不会发镖书来。只不过那帮人是禽兽、是恶鬼,是邪魔外道,天生嗜血,就算本来无意,一见势弱,当场翻脸也不奇怪;与其仓促迎战,不如示以空城,教他们摸不清底细,不敢动手。”

老人咧嘴一笑,目光炯炯。

“宗主,狼群是最凶残、但也是最卑怯的畜生,要善用其疑。”

忽听堂外一声怪叫,一把尖锐刺耳、犹如鸱枭般的声音喊道:“天地栗栗,日月旻旻,流星赶退,群魔真现!九幽十类、玄冥之主驾临,尔等凡俗,满身罪业,还不速速来见!”抑扬顿挫便如扯开嗓子扮戏文一般,回荡在山间静夜之中,只觉诡异非常。

(来了!)

漱玉节微微一凛,扶剑款摆而出,气度雍容。薛百螣紧跟在后,目中­精­芒隐现。

黑夜里一盏艳如涂血的大红灯笼悬在半空,飘飘忽忽地晃了过来,灯上绘着一只张翼的青­色­蝙蝠,随灯笼上下起伏,宛若活物。

走得近了,才发现灯笼悬在一杆一丈来长的白骨杖上,擎着骨杖的却是一名青面獠牙、腰围叶裙的赤足小鬼,面孔及­祼­露在外的肌肤全涂成碧油油的一片,明知是活人所扮,仍教人不寒而栗。

青蝠血灯笼一路晃来,周围次第亮起青­色­的磷磷鬼火,由远而近、此起彼落,每一团鬼火之后都现出一张狰狞鬼面,或青或赤,手里拿着各式刑枷,分别是春、夏、秋、冬、拘、锁、刑、问八大­阴­差,以及含冤、负屈、大头、大胆、­精­细、伶俐等六鬼,不住嘻笑尖叫,发出令人胆寒的怪声。

众鬼簇拥着一匹瘦骨嶙峋、宛若骸骨的乌骓追风马,马鞍上跨着一名头戴漆纱幞头、身穿碧绿蟒衣,腰悬斩魔钢剑、足蹬粉底皂靴,双肩耸如驼峰的绿袍判官,一样画着狰狞的大花脸,宛若跳大傩的巫祀。

漱玉节低声问:“那人,便是集恶道三冥之一的“鬼王”­阴­宿冥么?”

薛百螣冷笑道:“模样没错,只不知里头穿衣涂脸的是不是同一个。”

那打着青蝠血灯笼的小鬼尖声喊道:“鬼--王--驾临!尔--等--报上俗名!”语气拖得又长又怪,却断在令人浑身不自在处。

薛百螣“嘿”的一声,翻着怪眼冷笑:“­阴­宿冥,三十年不见,你却认不得老夫了么?还是老夫当年所见,是你的师傅或祖爷爷?”众小鬼咆哮起来,纷纷尖叫:

“放肆!”

“大胆!”

“无礼!”

薛百螣正欲还口,漱玉节却轻轻拦住,微一欠身,脆声道:“妾身乃五帝窟之主“剑脊乌梢”漱玉节,见过鬼王。”

马背上的绿袍判官大袖一挥,群鬼止住喧哗。只听他开口道:“本王--圣驾来此!不欲与贵派为难;特来拜山,此后各行各路,无--犯--秋--毫--”那戏文般的嗓子吊得极好,余音盘绕悠转,原本做作得近乎可笑的腔调,黑夜里听来却令人浑身战栗。

薛百螣本想掏出一把铜钱砸个响场,又或鼓掌叫好挖苦他一阵,末了却不由自主地潜运内力,蓄势待发,仿佛这样才能稍稍抵御那尖嗓的逼迫侵袭。

漱玉节暗叹:“看来,那鬼先生的帖子也发到了集恶道的手里。往后的时日里,还不知有多少邪魔外道要聚集到阿兰山来,恐怕这片佛门清静之地,将再无宁日。”她思索几日,实不知那捞什子“七玄大会”开在此间,究竟是何意,只是万万想不到紧接在五帝窟之后来的,竟会是消失已久的集恶道。

这些妖魔鬼怪也取得妖刀了么?落入其手中的,又是哪一把刀?

她定了定神,敛衽道:“贵我同属七玄,在大会之前,自当和平共处。”

鬼王­阴­宿冥点了点头,笑道:“为表诚意,本王备有一份薄礼,请宗主笑纳。”这几句不用戏曲花腔,依然令人牙酸耳刺。他手一挥,四枚熟瓜似的浑圆物事用草绳串成一串,“飕!”一声飞入堂内,在地上滚得几滚。

薛百螣点足停住,竟是四颗“潜行都”黑衣女郎的首级!

漱玉节虽有准备,一瞧仍是悲怒交迸,咬牙沉声:“­阴­宿冥!你这是来向五帝窟下战帖么?”

“不,本王是来赔礼的。”满脸油彩的地狱道冥主摇了摇头,冷笑道:“意图窥视本王者,死!你派这几个女娃前来,本就是一条死路;是你手指冥途,借本王之手害死了这几个小妮子,非是本王想杀。”

鬼王­阴­­阴­一笑。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身边这些小鬼,你随意拣四个杀了去;待会儿本王在山上办的事,不希望有五帝窟的人马前来捣乱。”­阴­宿冥掉转马头,随着鬼火慢慢走入黑暗:“你记好了,漱玉节,本王不会每天都有这般好兴致。你手底下人安生待在王舍院里,可免杀劫!”

封底兵设:玄母

【第八卷完】

0 0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