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赤炼堂的十太保是女人。
她不仅艳丽,而且还是总瓢把子的女人。与雷万凛有关的一切谁也惹不起,即使他消失已逾十年,依旧没有改变。雷奋开若是总瓢把子功业的最后一抹余晖,雷冥杳就是鬼魂的投影;雷万凛没带她引退,本身就是个谜。
直到复仇的焰火找上赤炼堂。七玄之主、离垢刀尸,还有潜伏长达十余年的阴谋份子……这一夜,还有谁能安睡?
第八一折 夜麝蹄香,燕惊风雨
夕阳西下,残霞浓渲如血。耿照低头默默行走,不知不觉又回到四里桥的分茶食店前。他举手遮眉,试图挡去水上回映的粼粼金光,忽然涌起一股想饮酒的冲动,低声道:“我们进去坐坐。”径自往店门走了过去。
不用看也知道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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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在后头。弦子永远都不会说“不”。
食店伙计见典卫大人回来了,忙点头哈腰迎出店外,殷勤接待。
越浦殷富,民风豪奢,傍晚是店内生意最好的时候。水道之上系舟泊岸,忙活了一整天的人们在返家之前,不免要偕友朋找个地方坐坐,点些燠爆热炒配酒吃,或去酒楼正店,或去丽舟画舫,次一级的则有俗称“脚店”的酒食专卖店。
这些地方供应上好的酒菜,可召歌伎唱曲助兴,餐具都是银器牙箸琉璃碗,即使只有两人对坐,叫上两碗好酒、点几道象样的菜色,下酒的果蔬杂嚼三五碟,讲究些的这样一顿能吃掉近百两银子。
平民百姓挥霍不起,就来更便宜的分茶食店。这家铺子自己有简单的厨房,白日里供应一些简单的吃食,入夜四里桥边各种吃食摊贩纷纷出笼,铺里索性不开伙了,客人想吃什么,就唤闲汉拿着空碗碟帮忙去张罗购买,光靠赚酒钱都已快忙不过来。
“闲汉”顾名思义,是指附近一些游手好闲的人,并非铺子里正式聘请的伙计掌柜。他们一见有仪表整齐、看起来身家不坏的年轻人进店里,就会自动蹭上去亲切招呼、帮忙跑腿,有时客人一高兴就会赏些小钱。
类似的还有佩着青花手巾、拿着白磁小缸卖零食蜜饯的小孩子,男童女童都有,以及被称为“打酒坐”的歌女。她们通常都在酒食店铺之间流动,有些高级的酒楼正店不许这种人出入,以免扫了贵客的兴致,不过四里桥这一带的分茶铺子一般都不禁止。
那伙计十分乖觉,一见耿照面色沉凝,抢着替他赶开闲汉,引到染红霞坐过的临水雅座,放下一半竹帘,陪笑道:“典卫大人稍坐,我给您张罗点吃的,再沏壶好茶来。”一连重复几次耿照才回神,只说:“拿酒来。”
伙计连连称是,唤闲汉买了油煎灌肠、炒兔肺、姜虾、鹿脯等,都是附近有名的下酒菜,端来两大碗白酒。耿照又吩咐:“给我拿一坛来。”想起自己酒量不甚好,为防饮醉了无人付账,先掏出银子给他:“这些够不够?不够我还有。”
“尽够了,尽够了。”伙计双手捧过,不敢怠慢,赶紧拿了一小坛来。
耿照在风火连环坞吃了雷奋开三道掌,又被他一轮挤兑,哑口无言,心知自己的确奈他无何,盱衡眼前形势,只得领兵护着染红霞、崔滟月退出血河荡,越想越觉窝囊。偏生雷奋开又言之成理,他沿路将诸般不可为想了个透彻,益发困恼,气自己倒比别个儿多些。
罗烨与他并辔而行,至越浦外城时忽道:“大人为所当为,并无不是。若真要动刀枪,下回准备周全些也就是了。”
耿照诧异转头,从他面上却看不出这话是赞同还是反对,几度欲言又止,突然想起一事。“倘若……我方才下令开打,你会遵照我的指示么?”
罗烨笑了起来。虽只短短一瞬,却是耿照头一回见他笑。
刀疤破相的年轻队长敛起笑容,转头道:“我不是好统领,这帮子也不是什么好兵,但只要有点男儿血性的,都想给那些王八蛋一点颜色瞧瞧。”身后的骁捷营弟兄纷纷鼓噪:“捅他妈的龟蛋!”、“大人!老子可不怕!”、“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大不了就是一条命!C他妈!”
“好啦,都闭上嘴!”罗烨马鞭一抽,叫嚣声才渐渐低落。
他对耿照正色道:“我们是兵,听令是本分、冲杀是本分,死也是本分。大人是将,得想得比我们多。大人今日所做,乃是将帅的决定。小人这话有僭本分,大人勿怪。”就着马上欠身,带队往巡检营的驻地驰去。
全副武装的油兵子或扛旗或掖枪,驰过耿照身前时纷纷颔首,聊作致意,行进间仍怪声不绝:“大人!你挺带种的嘛!”
“下回再打赤炼堂,记得算老子一份!”
“大人的相好真不赖!一个比一个俏!”
“那小妞给老子摸摸ρi股,十个赤炼堂都打了!”
“你摸马ρi股吧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什么德性。”激尘之间,放肆的哄笑远去,不时夹着罗烨的鞭声斥骂。耿照苦笑着,身后弦子无声无息走近。“……需要让他们摸吗?”她皱着柳眉回看腰后,似想为攻打赤炼堂多尽一点心力。
“不……不用。先不用。”
“嗯。要的话再跟我说。”可能是“十个赤炼堂都能打”的说法真的有打动她,俏丽的男装少女考虑过ρi股的强度应该可以让三百人摸一摸之后,开始觉得这笔交易能做。
“……好。”其实他只是想赶快结束话题。
染红霞要回水月停轩的旗舰“映月”,耿照本想将崔滟月带回朱雀大宅安置,她却有别样心思。“你目下为镇东将军办差,赤炼堂亦仰将军鼻息。大太保说得一点没错,赤炼堂若是借由将军向你施压,将军会做何打算,犹在未定之天。”染红霞淡然道:
“本门身在江湖,办起事来比公门中人方便。慕容将军要向水月一派讨薛公子,怕还欠缺一个好理由。”
“这……”耿照为之沉默。
染红霞的说法极具说服力,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慕容柔虽是狂狷已极,连当朝天子的帐也不买,却非是莽撞之辈;相反的,他不但绝顶聪明,而且还相当务实。普天之下,若还有个人是他深深顾忌,行动前非考虑一下不可的,大概也就只有镇北将军染苍群了。
论兵力,北关远大过东海;论战力,继承独孤阀最强私兵“血云都”之名的染家军,恐怕是除西山飞虎骑之外,东胜洲大地上最可怕的劲旅。
染苍群与他一殿为臣,两个不善交际的人说不上交情,禀直相敬还是有的。王御史弹劾慕容柔时,皇城内有袁皇后替他说话,而皇城之外,就只有染苍群上书,认为慕容是先帝指派的顾命大臣,一向忠谨守份、功在朝廷,所诬多是子虚乌有,甚至用了“佞谤”这样严厉的字眼。
要动染苍群的女儿,慕容柔多半是要考虑一下的。哪怕只有一丝犹豫,这也是别人所没有的优礼了。“水月门下多是女子,”耿照兀自挣扎:“恐怕……恐怕有所不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耿大人与沐四侠都曾在船上作客,岂有不便?”
他无话可说,只得由着她带崔滟月离开。望着那抹修长窈窕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沮丧,却难出一句挽留的话语;恍惚入了城,回神已置身于四里桥畔。
耿照端起酒碗,骨碌碌地一口饮尽,酒汁入腹后一股辛辣酱香冲起,十分难受。见弦子有样学样、端碗凑近小嘴,一副毫无防备就想仰头喝干的模样,及时按住白皙的小手:“喝酒不好,你不能喝!这样喝……会醉的!”酒气涌出喉头,不由得打了个酒嗝。
“像你这样?”
“呃……对。”
都不知道是谁教训谁了。耿照满脸阴沉,端了她桌上那碗,仰头喝光。
一会儿伙计拿了浓茶和小酒坛来,耿照只让弦子喝茶,自己拍开酒坛泥封,即斟即饮,片刻坛内又见了底。“小二哥!”他冲伙计招招手:“再来一坛!”弦子照办煮碗,连饮连斟,总算赶上把空茶壶递给他。
“再来一壶。”好像要这样喝才是对的。少女心想。
伙计是老经验了,知道闷酒要喝煞人的,十之八九是典卫大人在赤炼堂处碰了钉子,接过酒坛茶壶陪笑道:“大人也吃点菜,我们这儿的菜很有名的。不如这样,小的再给您上道酱烧肘子,吃饱了能多喝几坛。”耿照挥挥手,并未答腔。
伙计添茶上酒,正要走开,想想又回头:“大人,赤炼堂横行三川,没一百也有几十年啦,阴着天惯了,没这么容易拨云的。您仗义一席话,听得乡亲心头舒爽,这已够啦,有什么不快莫往心里去。”说完,才低头快步离去。
耿照拍开窖泥斟满,对面弦子也倒了浓茶。“干!”杯碗相碰,两人一齐仰头,俱都喝干。“听得心头舒爽”有什么用?崔家还不是沉冤未雪,雷亭晚等还不是逍遥法外?他左手持碗,右手探入怀中,紧捏着金字牌--这物事赋予他权力的同时,又将他牢牢束缚,丝毫动弹不得。
“可恶!”
“啪!”一声,腰牌按进桌里,碧火神功所至,木质的金字牌嵌入同为木质的桌面,齐整得像在桌顶阴刻出花样来,嵌合近乎完美。耿照平日运使功力,总有各种顾忌,仗着三分醉意,这一拍间劲力之巧,自己都忍不住瞇眼贴近细细端详,片刻才傻笑:
“好功夫!”
“好功夫。”弦子相当同意,镇定地仰头豪饮。
耿照“啪”的一掌,又将腰牌的背面打透桌底,像是在桌板背面阳刻了一枚镇东将军府的金字腰牌似的,几无一丝破绽。“好功夫!”店内诸人都被声响吓了一跳,耿照却红着脸放声大笑,片刻又咬牙切齿:“可恶!”
弦子一直搞不清楚他到底生什么气,柳眉微蹙。“因为功夫好,所以很可恶?”
“功夫好却什么都不能做才可恶!”耿照一头撞上桌板,贴面闷吼:
“好想……好想杀雷亭晚。做出那些坏事的大恶人,真想一刀杀了!可恶!”
“现在去么?”
耿照愕然抬头,见弦子容色平静,握了握腰畔的灵蛇古剑,紫檀木柄圆润光滑,一望便知手感绝佳。“现……现在去?”他苦笑摇头,眉头揪紧。“不……不行。卯上赤炼堂牵连极大,一弄不好……总之是很麻烦的事。”
“我以前杀过一个人。”
弦子淡淡开口。“他武功比我高,大家都说难杀,任务一定失败。我潜进他住的地方,等了三天,才等到出手的机会,在茅厕里将那人杀死。他身边的人没发现,我就这样离开,回到黑岛大家都不相信。”
她定定望着他,仿佛说的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动手,才有机会得手。不试试怎知道行不行?”
耿照还想解释,忽烦躁起来:他担心将军处置、担心赤炼堂背后的纠结,担心武林失衡,担心朝堂斗争;担心弦子饮酒、担心自己喝醉没付酒钱……担心东担心西,世间,哪有这许多计较?
在弦子看来,问题何其简单--
想杀么?现在就去!
酒意上涌,他轻舒猿臂,合着弦子的小腰将她高高举起,踮步飞转,转得袂裾飘飘,仰头大笑:
“好……好!现在就去!去杀……杀了雷亭晚!”一想不对,改口:“不……不行!杀人犯法,悄悄将那厮捆走便是。”脚步踉跄,几次要撞上邻桌,碧火功顿生感应,腰臀贴着桌角转开,陀螺也似一路转出店铺,居然连一根筷子、一只茶杯都没碰落,惊呼声此起彼落。
耿照转得晕了,兀自长笑不绝,定睛一看,两只拇指相距不足一寸便要扣起,贴着她腰背的中指也差堪仿佛,喃喃道:“弦子,你的腰好细啊!”似觉不对,高举的双手平平放下,弦子那张精致无瑕、宛若骨瓷的俏脸复现眼前。
“晕……晕不晕?”耿照咧嘴傻笑。
弦子摇头。“你气喷到我脸上才晕。”
他忍不住大笑,拉着她施展轻功,出得越浦,径往血河荡的方向去。
奔跑间血脉贲张,酒气运行更快。耿照内功深湛,纵不善饮,区区两小坛白酒还放不倒他,再加上凉飕飕的夜风拂面,不致神迷;兴许是喝高了,额际略感不适,隐隐生疼,一抽起来便觉狂躁,却得了个释放情绪的现成出口。
雷奋开回风火连环坞,总坛的帮众绷紧了皮,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备较白日更森严。
但潜行都本是黑夜匿行的伏鳞女帝,弦子更是其中佼佼者,铜墙铁壁在她眼里,不过缝隙接合的总成,钻过去、拆开来就是了,哪有什么问题?两人一路放倒卫哨,无声无息潜入水寨,耿照胁住一名服色华贵、看似头目的赤炼堂弟子,让他带往八太保处。那人被锋锐的灵蛇古剑架着,不敢造次,来到偏院墙外,才被切颈击昏。
白日在四里桥一战,雷亭晚俨然三人中执牛耳之人,本以为仆从必多,耿照与弦子藏身树盖眺望,却连一名婢子也未见,院里悄静静的,只有主屋亮着灯。
耿照心想:“姊姊编撰的《东海名人录》中,提到雷亭晚出入乘车,等闲难见其貌。难不成他的真面目竟是机密,为保守秘密,连下人也都不用?”殊不知七宝香车乃东海七大派中一件著名的机关奇械,雷亭晚以此成名,当真做到“出入皆乘”的地步,除了总瓢把子雷万凛等极少数人,即使同列太保的其他义子都罕见他的庐山真面目。
虽带一丝醉意,耿照思路已不再混沌,知道杀人绝难善后,略一迟疑,对弦子低声道:“我们潜进屋里,先找那把失了珠子的映日朱阳剑。”弦子歪着千娇百媚的小脑袋:“不杀雷亭晚了?”
耿照两颊微红,迎风闭目、身子微晃,笑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们握着他恶行的证据,说服将军办他。将军眼底难容颗粒,落在他手里,管教那厮生不如死。”虽说如此,心中不免遗憾,出口竟有些失落似的。
弦子一开始执行任务,整个人便如一柄脱鞘锋匕,再无一丝松懈,双眼牢牢盯着主屋,低问:“要找不到呢?”耿照一愣,随口复述:“要找不到呢?”
“那就杀了他。”弦子的思路很直接。
“那就……杀了他?”蓦地额际又抽疼起来。耿照闭目痛笑,握紧拳头:“好!若找不着,咱们杀了他!”大有一吐积郁的爽快。
弦子目光一锐。“趁现在!”游蛇般掠上屋脊,贴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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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行,身形几乎融入阴影,显是一门极高明的轻功。这部“蛇行鳞潜”乃黑岛的帝字绝学之一,出自漱玉节的别传,遍数潜行都也只一人练到“贴物滑行,沉羽不沾”的境地,别无二家。
耿照暗自佩服,运起碧火功跃上房顶,弦子忽做了个“趴下”的手势,他及时伏至脊侧,见一名侍童模样的青衣少年打着灯笼走进院里,身材结实精壮,面孔仍有些许童稚,却极俊美,妖丽的神气与十太保雷冥杳有几分近似,眉宇间飞扬跋扈,隐带邪气,令耿照想起五绝庄的上官巧言。
青衣少年来到门前,揖道:“八爷,船备好了。”口气与雷亭晚如出一辙,只是年纪轻尚欠火喉,不及主子的如沐春风,显得有些甜腻,讨好的意味十分露骨。
门里“嗯”的一声,温煦的嗓音动听至极,自是雷亭晚。耿照忽生谬想:此人若是肯剃光了头去讲经,怕比显义更像得道高僧,听得人身子酥软,飘飘然不知所以,男缴金银、女献贞操,为患绝不下于莲觉寺众。
少年道:“礼物也采办好啦,已着人送到十爷院里。”取出清单念着,都是珍珠宝玩、绫罗绸缎、水粉香药之类。耿照并不意外,心想:“这雷亭晚对雷冥杳与别个不同,总不会是结义之故,说不定……是有私情。”
雷亭晚和声笑道:“都给砸了罢?死了几个?”少年笑答:“十爷今儿受了伤,气力不济,没当场闹出人命,只留下几条胳膊腿儿的。”耿照一琢磨,才知是指送礼的人。
雷亭晚差人抬了珍玩布匹去,雷冥杳余怒未消,弄残了送礼之人的手脚。听主仆俩的口气,不仅不是头一回,过往还曾弄出人命--拿下人的性命给对方“消气”,这都是些什么人!
雷亭晚笑道:“不是气力不济,是心肠软了,面子却拉不下。矾儿今晚再哄哄十爷,若哄得不好,八爷唯你是问。”
名唤“矾儿”的少年眉目一动,见猎心喜,旋又躬身:“八爷!今晚十爷定要逼问崔家女子之事,矾儿只怕交……交代不过。”兴许是想起十爷断人手脚的狠劲儿,打了个寒噤,面色微变,不似作伪。
“怎么?方才不挺来劲儿的,这会儿鹌鹑也似,嫌差事辛苦?”雷亭晚的声音带着笑意。
若不识此獠,真会以为他是个言谈风趣、处事温和的主。矾儿面色丕变,双膝跪地,语带哭腔:“爷!您吓坏矾儿啦。我……我怎敢哪?八爷只一句话,矾儿便给拧了脑袋也不怕,实是怕误了八爷的事。”
雷亭晚笑道:“起来罢,演给谁看哪你!崔家闺女你也有分的,不如同十爷聊聊她那份水嫩好了。”矾儿赖着不肯起来,抹眼装可怜:“八爷救我!”
雷亭晚笑啐:“行了!把那把破剑带去,讨十爷欢喜。再带上一管“飞魂烟”,用了药就乖啦。”矾儿喜动颜色,连连磕头:“多谢八爷!”
“轻着点,别玩坏啦。我几日便回。”
矾儿起身陪笑。“八爷这么快回来?”
“我料老大也待不久,老四回来闹腾几日,他自会离开。”
咿呀一声门扉推开,一名金冠轻裘的青袍男子缓步而出,随手掷给矾儿一条茧绸腰带。那带子脱手飞出,风里顿时弥漫一股异香,中人欲醉。矾儿忙不迭收进怀里,仿佛想令香气多沾上身。
“行了,这“夜麝乱蹄香”的气味一旦沾上,整夜不散,遇汗更浓,虽非滛药,却是天下间第一等的催Q圣品,专克女子,要你这般做作?”青袍人打他一下脑袋,身子侧转,映出一张与矾儿一模一样的面孔,直比照镜还像!
耿照与弦子面面相觑。
那“矾儿”的声音的确是雷亭晚无疑,解下裘袍,披在真正的矾儿身上,裘里的青袍原来是侍童下人的服色。他从矾儿手里接过灯笼,微笑道:“八爷歇息,矾儿去啦。”嗓音又变得与本尊似极,几难分辨。
矾儿十分机警,团手长揖到地,立刻站进廊影下,唯恐让别人瞧见有两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手持灯笼的“矾儿”嘻嘻一笑,踱出月门,动作与矾儿进来时全无二致,举手投足带着既青涩又早熟的微妙矛盾,活脱脱就是矾儿。
易容术耿照虽无研究,料想是往脸上化装改扮,应与女子红妆相类,只是一个画“美”,一个画“像”,道理是差不多的。以图对景,纵使是巧笔大匠,也难免会留有破绽。像雷亭晚这样的易容之术,简直是骇人听闻。
廊下檐影之内,矾儿抓耳挠腮,一副欣喜难禁的猴急模样,好不容易等到灯笼的光点消失不见,才奔进另一侧厢房,出来时手里捏了枚油纸小包和一串钥匙,系上雷亭晚给他的腰带,忙不迭跑出院门。
雷亭晚离开风火连环坞,正方便耿照四下搜查,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确定院中无人,才偕弦子跃下。这厢院并不算大,唯一锁着的就是方才雷亭晚出来的那间。弦子取出针钩撬了几下,“喀啦!”房门应声开启,点亮烛台,两人不由得一怔。
房间四面都是架子,架分数层,每层高约一尺,密密麻麻摆满了人头。耿照本以为这厮有杀人留头的恶癖,迎面忽见一只眉骨压眼、唇抿宽阔的头颅,端详片刻才醒觉:“这是……雷奋开!”
雷奋开当然没死。头颅必是制作精巧的仿物,此头如此,满屋皆然。
难怪屋中并无血腥尸臭,也没有防腐香料的浓烈呛鼻,雷亭晚身上的“乱蹄香”芬芳兀自飘在空中,无窗的房内甚是通风,显有其他管道设置。
那头颅的色泽便似真人肌肤,却不如雷奋开本人黝黑油亮,耿照凑近一瞧,才发现“雷奋开”的脸上分成了几块,由额头到鼻梁的“丁”字形作一块,两边颧骨各一块,下巴、唇上又各式一块,还有其他更细的分割,不一而足。
他伸手抚摸,左颊那块脸皮应指脱落,质地绵软略带韧性,摸久了会微微渗出体温,便似真正的人皮一般。这块脸皮颇厚,耿照想起大太保雷奋开的确是颧骨突出,长相充满野性;福至心灵,将额头至鼻梁的“丁”字脸皮也揭下,果然眉骨附近垫得特别饱满,鼻翼两侧却薄如纸张。
--这是所谓的“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乃易容术的至高境界,假扮他人便如换脸,自是无比肖似。
江湖人听得“面具”二字,以为是整张的糊纸脸谱,一戴上便能化身他人,殊不知真正的人皮面具乃是一小块、一小块的皮垫子,顺着颅骨垫高补低,再佐以脂粉油彩、浑成一体,才能改变原本相貌,又不影响说话表情。
老胡曾说过,“骨相”是仵工鉴别尸首的要术,工夫深、经验够的老人,能将剔净的白骨髑髅包上黏土,按皮肉生长之理塑回原型,重现死者生前的面貌。雷亭晚的人皮易容术与骨相近似,每一具伪首皆无须发眉毛,看来应是另再黏上的。
与雷奋开同置一架的另一颗头颅,耿照端详半天,才认出是没有眉毛胡须的雷腾冲。他白日里与真正的雷腾冲照过面,这颗假头没有毛发胡须,仍觉像极,可见制作精巧。
耿照灵机一动:“这么说来,贴附着这些小块皮子的底座,便是雷亭晚的真面目了?”揭下雷腾冲、雷奋开两颗假头上的人皮面具,顿感失望。
底座粗具颅形,约略看得出是张人脸,相貌自是难以辨认。两副底座倒是一个模子刻就,这房间里上百具的面具底座恐怕都是一样的,进一步印证了耿照的猜测:人皮面具是量身订做,雷亭晚能用的面具,贴到他人脸上就不对劲了,毕竟骨相、比例都不同,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架上原本只有一具底座是空的,放在最靠桌边的位置,应是矾儿的面孔。
弦子下颔微抬,示向桌上一团油灰似的物事。“你看。”
那是在空着的颅形底座抹上掺油的灰泥,细细雕塑,一如仵工复原白骨。但这具粗略成形、完成还不到三成的泥塑,却有着极为灵动的神韵,以致一眼便能看出捏的是谁。
那是耿照的面部雕塑。
因距完成还有老大一段,止有概略的眉目唇抿,实在无法说“如照镜一般”。但耿照将它捧起,对面细看时,却有种魂魄被吸进去的的恍惚错觉,较揽镜自照更加惊悚。
雕塑使用的金、木器具散置桌顶各处,犹沾着灰褐色的油质土。在此之前,耿照从未见过雷亭晚或七宝香车,姑且假定今日一战,他二人乃是初遇;那么,这件半成品就是在耿照离开血河荡之后,从七宝香车中出来的八太保雷亭晚,凭着印象捏塑而成。
且不论此人之J恶,他非但有双巧手,“默念形容”的本领更是骇人,可以隔着七宝香车外的层层护甲,记住激斗中惊鸿一瞥的对手长相。
耿照无法驱散心中异样的不祥,明知即使动了东西也该尽快复原,以免对方察觉异状,仍是动手将座上的黏土剥去,胡乱扔了一地,仿佛这样就能避免雷亭晚偷走自己的面孔。
就算只是徒劳。
只要雷亭晚还在,随时都能再捏一个,依样制成精巧的人皮面具;等他能像模仿矾儿一样,模仿耿照的声音、模仿他的言行举止,随时便能以“耿照”的身份示人,甚至走到他最亲密的人面前,如自己一般的抚爱,而她们却丝毫不觉有异--
脑海中电光石火般掠过与他曾有肌肤之亲的女子,横疏影、染红霞、符赤锦、霁儿丫头……一阵恶寒从脚底窜上头顶,混合些许醉意,耿照奋力摇了摇刺疼的脑袋,试图驱散杂识,这样做却使不适加剧。
他伸手去扶雷亭晚的工作桌,不小心挥倒了桌上的瓶瓶罐罐,一只水精雕制、鼻烟壶似的小瓶子弹进怀里,耿照顺手接住,瓶中琥珀色的液体溅出少许,“夜麝乱蹄香”的气味登时溢满斗室,浓烈呛人。
“糟糕!”
赶紧将水精盖塞好,雷亭晚“天下间第一等的催Q圣品”、“专克女子”诸语犹在耳边,耿照悚然一惊,余光瞥向弦子,见她微微蹙眉,掩鼻道:“好臭!”更无其他异状,这才放下心来。
弦子摒住呼吸,在四面墙上敲敲打打,“喀啦”按开一处密门,打开门缝看了一眼,回头轻道:“你看。”
密室较外面的房间略小,形状却狭长得多,挂着琳琅满目的衣饰,大多是男子形制。两侧的高架上放着人发、兽毛制成的各式假发胡须,还有长短不一的木脚、支架靠墙放好,似是扮高扮矮时所用。弦子扯下一件素面外袍给他。
“把衣服换下来。”
耿照明白她的意思。夜行时穿着溅上异香的衣物,那是比击鼓吹号还招摇了,除非整座风火连环坞的人全给削了鼻子,否则想不被发现都难。弦子把他脱下来的袍子用脚尖挑作一团,取出一瓶茶色粉末撒了些许,再拿一袭黑色大氅包起来,踢到外室墙角。
“一会儿再带走。”
耿照正受雷亭晚“变脸”的恶梦困扰,不愿将衣物留在此间,听得弦子心细,胸怀略宽,好奇问她:“你倒的是什么粉末?”
“去味儿的。野地里撒一些能湮没气味,不怕猎犬追踪。”弦子探头凑近,小巧的鼻尖在他脖颈胸膛晃了一圈。“味道还在。待会儿若不得已,只好倒一点儿在你身上。”
耿照心想:“那有什么关系?”脱口道:“你直接撒好了,我没关系的。”
弦子点点头。“我也这样想。”转头继续敲击墙壁找密门。
“对了,那粉叫什么名字?是用什么做的,竟能消除气味?”
“叫“遗秽粉”,主要的材料是晒干的牛粪。”弦子一边找一边若无其事地说:
“还有虎狼的粪便,浸泡尿液之后晒干,可用来驱逐犬只。再加一点药材……”
“……那还是先不要好了。”
弦子想想也是。“有新鲜牛粪的话,用那个效果更好。”
房里共有两道密门,第二道设在密室最末端,压在一只木箱之下,似是地窖的入口,掀板活门上留有一处精钢钥孔。耿照敲了敲掀板,响声清脆,怕也是精钢铸就;此外别说映日朱阳,偌大的主屋里连值钱的金银珠宝、文书卷宗也不见半点。
看来就是这儿了。弦子取出一直一曲两根开锁针,喀答喀答弄半天,依旧面无表情,白皙的秀额上却微微沁汗,可见这锁非同小可。耿照四处翻找,忽听廊间脚步响动,一人低声咒骂“烂脿子”、“臭贱货”而来,正是那少年矾儿。
脚步停在门前三尺,骂声倏然消失。
耿照暗叫不好:“他闻到了“夜麝乱蹄香”的气味!”一脚踹开房门!
门板上灌注碧火功劲,不啻浇铜铸铁,呼啸着荡过矾儿鼻尖,压得他气息一窒,踉跄后退。耿照风一般掠出房门,扣腕将少年拖进房,余势“碰!”将房门扯回,院内剎时归于平静,除了风吹虫唧,再无异响。
耿照一掌斩在矾儿颈侧,少年软软瘫倒,浑身提不起劲力。
“映日朱阳在哪里?”耿照揪着他的衣领,才发现矾儿左胸有道锐利割痕,兀自渗血,伤口虽不深,一看便觉疼痛。
矾儿脸色白惨,额间冷汗涔涔,咬牙道:“不……不在这里。你……你是谁?”
耿照五指一紧,勒得他呼吸不畅,益发苍白。“映日朱阳在哪里?”
“在……在十爷院里。”
耿照哼的一声。“在十爷处吃了亏,赚我给你报仇么?映日朱阳在哪里!”
矾儿想不到这人居然连这个也知道,俊脸扭曲、浑身颤抖,牙关上下磕碰。
“是……是真的!八爷让小……小的把剑送给十爷,讨……讨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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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欢喜。”
耿照回想雷亭晚之言,前后一兜,似乎真有此事。“带我去。”
矾儿吓得魂飞魄散。“好……好汉爷!这……这万万使不得。若教十爷知晓我不是……我是……小的左右是个死。我家八爷的手段……呜呜呜呜,您还是行行好,一掌打死我罢。”涕泪纵横,模样极是可怜。若非知道他擅于作伪,任谁看了都不免心软。
耿照忽然惊觉,自己的心肠变硬了。
在他心里,终于有些人是无可饶恕、不值得同情的,放任这些人,徒令更多的善良百姓遭受不幸。在这个世上,岳宸风并非是独一无二,像他一样的人远比想象中更多。
他并不同情泪眼汪汪的少年。矾儿的手段本领兴许不及他的主人,恶念却没什么分别,不带少年同去,纯粹是嫌累赘罢了。耿照冷冷道:“十爷处怎么走?”待交代完毕,一掌打晕矾儿,点了岤道缚起手足,拿布塞了嘴巴,踢进角落里去。
“我去雷冥杳处找剑。”他探头进密室,交代弦子。“开锁后先别进去,小心有机关。不管得手与否,我很快就回来。”
“嗯。”弦子皱着眉,专心与锁孔奋战。
◇ ◇ ◇
耿照施展轻功,沿山诸院的守备较平地更森严,他没有弦子“蛇行鳞潜”的匿踪功夫,即使尽力闪躲,中途仍撞上一拨巡卫。
他想也不想便出手,神术带鞘拍晕两个,左臂一圈一转,另外二个撞成一团,头破血流倒地抽搐;不过眨眼工夫,最末一人发现只剩下自己,吓得结舌失声,舍了同伴拔腿就跑。
耿照足尖一挑,一柄钢刀毒蛇般离地昂起,“飕!”正中背门,刀尖贯胸而出。那人脚下不停,一路跑上了廊阶,跌跌撞撞扑入一间没上锁的厢房,这才倒地断气。
耿照一手一个,分别拎起那四名不知死活的赤炼堂弟子,掷入房中,闭起门牖,翻越几堵高墙,潜入十太保院中。比起雷亭晚处的简单朴素,此处当真是雕梁画栋、箔金髹红,亭台楼阁,无不极尽精巧能事。
耿照读书不多,说不出“俗丽”二字,但横疏影的品味是极高的,流影城之内大到建筑土木、小至执敬司弟子的制式袍服,俱都充满她恬静素雅之中、又不失高贵的风格与喜好。他看得惯了,只觉此间的主人太过贪心,恨不得将最美、最贵的东西通通堆在显眼处,浓丽压人,反觉喧扰。
这还是在夜里。院中俱是女子绣阁,侍女们早早便熄灯就寝,连主屋都无烛照,几座高高低低的阁楼沐在月华之中,浮华略褪;若是日间来到,定觉眼花撩乱。
主阁位在院里最深处,倚着山壁挖出一个小小的人工湖泊,两层阁楼建在湖心偏后的地方,距阁后的平直山壁约五六丈,就算站在峰顶往下望,也只看得到屋顶,难窥阁中动静。放索缒下峭壁,又还不到能一荡飞上屋檐的地步,主人安居其中,不怕人窥看闯入。
绣阁与湖岸只一条绕折的九曲桥连接,设计与水月门中的水风凉榭相似。但水风凉榭的九曲廊桥设有檐顶,弯绕是为了猎取湖景,曲度平缓得多,岸边则泊满彩绘小舟,就算不走廊桥,谁都能撑船过去。
这儿的九曲桥却是没顶的,绣阁楼顶居高临下,谁来谁去一目了然;桥身曲折剧烈,难以直奔而入。整座人工湖泊上只有一条菱舟,不是系在岸边码头,而是系在阁畔。
--“我可驰驱,彼难寸步”,恐怕就是这座阁楼的排设题旨。
做足防备,绣阁终能够四面镂空、饰以纱幔,内里以屏风相隔,令阁楼主人放心享受湖上飔凉,不虞他人觊觎。再怎么闪躲,也躲不过毫无遮掩的九曲桥,耿照大方现身一掠而过,攀着阁椽绮窗上了二楼,纵身跃入--
他并不打算偷偷摸摸的。如果找剑时遭遇雷冥杳,就直接以武力解决。
雷冥杳显然另有放置衣物文书等日常琐物的房间,绣阁楼顶能翻找的地方不多,只有一张铺着织锦的八仙桌、几把莲形圆墩绣凳,琴几香炉、书箧屏风,就是没有贮剑的剑匣。
(那就是在楼下了。)
耿照捏了捏眉心,随意坐在一把莲墩上吹吹湖风,想要驱散脑中的醺然。也许是酒意,也许是颅内的刺痛使然,碧火功敏锐的知觉初次不生作用;察觉时,“喀啦喀啦”的清脆屧响已来到楼梯口。
“刺你一记不够,还来找死么?”雷冥杳尖锐的声音冷冷的,充满挑衅与讥诮。
耿照闭着眼蹙眉,连头都没转。雷冥杳什么时候刺了他一剑?
“映日朱阳在哪?”声音低沉沙哑,宛若兽咆。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雷冥杳恨声长笑。“刚刚送来,现在又想要回去么?你当我是什么!雷亭晚,你未免欺人太甚!”
耿照一怔,缓缓回头。“你看看我是谁?”
雷冥杳站在楼梯畔,白生生的手掌扶着梯栏,长发飞散,身上的细薄睡褛被风吹动。
因为仅在交襟处随意系了根绸带,睡褛有些松垮,敞开的对襟之间,露出缀着大红滚边的莲红软绸抹胸,满满裹着两只坚挺玉|乳|。睡褛的下摆应风微分,露出一双白生生的祼腿,趿了双高高的红绳木屐,涂着鲜红蔻丹的玉趾小巧晶莹,大腿曲线却是结实紧致,在月下略显幽蓝,一看便觉肌肤凉滑,触感绝佳。
赤炼堂的十太保是女人。
生了一张绝艳面孔、好着男装的“燕惊风雨”雷冥杳,自始至终就是女儿身。耿照一摸她腋下便知晓,那绵软弹滑的手感,只能来自女子的胴体。
这事在赤炼堂里并不算是秘密,知道的人不少,层级也错杂:同列“十绝太保”的其余九位,有的清楚知道,有的只是隐约知道;便是十爷院里的丫头,也有知与不知的。但所有知道的人都守着一个不成文的默契,至少在公开处,决计不能讨论十爷的事。
因为雷冥杳不但是女人,还是赤炼堂水陆各码头的总瓢把子、“裂甲风霆”雷万凛的女人。与雷万凛有关的一切谁也惹不起,即使他消失江湖已逾十年,情况依旧没有改变。
在这个男人当家主事的时代,赤炼堂横行东海,是公认的“江湖第一大帮会”,势力席卷天下;凡是有水的地方,就有人甘为风火旗抛头洒血,不惜身家。赤炼堂的声势,在雷万凛的手里达到巅峰,危机也是。
直到此人封刀隐退、不再过问帮务,十数年间,江湖上再没有出过一号人物,能像雷万凛那样接近“武林至尊”四字。
雷万凛退隐之后,赤炼堂群龙无首,勉强维持了两年平静,而后自总坛十绝太保以下,各水道转运使、堂口、码头……无数自认有实力的首脑们或阳奉阴违、或各怀鬼胎,帮内暗潮汹涌,溃势一触即发,风火连环坞面临雷家开宗立派以来最最凶险的局面。
倾危之际,幸赖大太保雷奋开率麾下指纵鹰,接连消灭了几个欲举反旗、叛象鲜烈的游离势力;而越浦这厢,以四太保“凌风追羽”雷门鹤为首的铁派,也向新就任的镇东将军慕容柔输诚,使总坛内外的形势稳定下来。
铁可制兵,亦可铸钱。所谓“铁派”,即是帮内主张平稳经营事业、用银钱代替江湖喋血的文治派,是相对于雷奋开之流、曾随总瓢把子一刀一枪打下基业,江湖色彩鲜明的“血派”而言。
大太保与四太保素来不睦,帮内铁、血二派的领袖人物各显奇能,分别压下了反迹,江湖人原本预期此举将迎来一场夺权血战,大太保雷奋开却宣布:他的作为乃出于总瓢把子雷万凛授意。如今内乱既平,总瓢把子希望由老四来带领赤炼堂,他老人家则暂居清幽宝地,直到养好身体为止;这一晃眼,倏忽又过十年。
“雷万凛现于何处”、“雷万凛所图为何”,一直都是武林中人茶余饭后最感兴趣的话题之一。
有人说他早不在人世,“总瓢把子说”云云,不过是老大雷奋开与老四雷门鹤之间的斗争;也有说他俩连手杀了刀法超卓的雷万凛,然后一个扮黑一个扮白,瓜分雷家的基业。
当然也有很多像染红霞这样的人,宁可单纯相信:即使是权倾当世、一时无两的帮会龙头,在连失五名爱儿后,也会伤心得隐居起来,只为了帮会义气,还与这片纷扰尘俗维持最后一丝牵系……
但无论如何,“裂甲风霆雷万凛”七字,甚至“总瓢把子”的称呼,从没有离开过风火连环坞,就像一片永远驱不散的阴霾,始终笼罩着血河荡。要想知道雷万凛的下落,有两人至关重要,一是他最信任的心腹雷奋开;而另一个,则是他此生唯一的宠妾。
雷万凛与雷夫人感情甚笃,众儿女均是一母所出,这在江湖帮会的首脑之间--尤其是像赤炼堂这样的规模--极为罕见。
他头一回丧子时,一名时年十四、姿容端丽的小小艳伎抚慰了总瓢把子的伤痛,从此雷万凛身边多了名宠姬。他甚至把少女送到南陵的辕厉山始鸠海,从名师习得一身出色的轻功暗器,给了她一个名字和身分,让女郎成为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不再是巴望男子垂怜的玩物。
雷奋开若是总瓢把子辉煌功业的最后一抹余晖,那么雷冥杳就是鬼魂的投影。雷万凛没带着她引退,反而将芳华正茂的艳姬留在铁血江湖之内,本身就是启人疑窦之举。
风火连环坞从上到下,所有人总是离他们远远的,仿佛稍不注意,拄刀斜坐的总瓢把子便从两人身后的幽翳里浮出,横眸霸笑,以人所不能听的幽冥言语,一一细数十年来每个人的功过赏罚……
◇ ◇ ◇
雷冥杳望着他一怔,嘴角忽颤,诡秘的神情乍现倏隐,又回复成那副鬼魅似的幽冷。不知为何,耿照直觉她刚刚在笑;而现在,则是忍笑。
“扮成这个样子,也算是有点诚意了。”她冷蔑轻哼,斜着妖丽的眉眼上下打量着。
雷冥杳无疑是极艳的女子,杏眸微勾,瞇起来猫儿也似。鲜菱般的姣好唇瓣粉粉润润,抿起处鲜红欲滴,越边缘色泽越淡,到嘴角又是一勾;衬与淡细的法令纹,与其说“美”,不如说是“妖”。猫妖化人,也不过就是这般。
她目光移到他胸膛。“方才随手批了你一剑,叫得忒惨,原来也是装的。我就说呗,堂堂赤炼堂八太保,哪能如此脓包?刺着的手感也不像。”
(她……她将我当成了雷亭晚?)
天外忽来一笔,耿照恍然大悟。
雷亭晚长在七宝香车之内,一出机关车,又能化身千万,对面难辨。身边若有这样一个人,该如何分辨是不是他?答案自是“夜麝乱蹄香”。回想雷亭晚与矾儿的对话,他忽明白少年何以跃跃欲试、又猴急个什么劲儿,不由一阵恶寒。
他们这样对她……有多久了?只雷亭晚的侍童才有这种“特权”,还是每个点了“夜麝乱蹄香”的男人她都无法分辨?耿照不愿再想,此间令他头痛昏沉,没来由的厌憎起来,沉声道:
“映日朱阳呢?交出来!”
雷冥杳浑无防备,被喝得娇躯一颤,癫狂般咯咯尖笑起来,咬牙恨声道:
“好!学得像极啦!很有些意思。”乜眸的丽人以指尖滑过扶手,缓步拾级,薄褛下摆如蝉翼飘舞,雪白的大腿若隐若现。“那耿姓的小子打了我胸口一记,你让我刺回来,我欢喜了,便把剑还给你。”
她摘下一柄饰剑,锵啷一声秋泓映面,青光照亮了艳丽已极、浑不似真人的雪白脸蛋,剑尖指着耿照的胸口。“你说好不,雷郎?”
第八二折 兽伏而出,蛇蝎心计
耿照无法分辨她说的是真是假。或许是不想分辨。
雷冥杳远远不是他的对手,该惧怕的人是她才对。
长剑挽了个剑花,挑向他的胸膛。这一手至少有五处破绽,耿照手眼未动,已掠过三种不同的化解手法:截住修长的粉颈、扭断皓腕,或钩指穿破坚挺的酥胸,生生将鼓跳着的温热心子剜出……
回神惊汗,识海中的残酷画面让他从脚底凉到脑门,激灵灵一颤。
雷冥杳信手一掠,剑尖“噗!”扎进他厚厚的胸肌,锐利的穿刺感令男儿浓眉微蹙,铁铸的身子却仍未动。碧火功的感应在夜里无比灵透,这一剑不带杀气,就算雷冥杳忽然动念想杀人,他也有把握在剑尖透体前将她制服。
冷冷回望,双眼在夜幕里凝锐生寒,微醺中带着威压。
女郎瞇着眼,面颊晕红,呼吸急促,软缎抹胸密裹的奶脯起伏剧烈,兜缘平贴胸口,锁骨宛若两枚珊瑚杈子,居间一抹圆凹,说不出的诱人。其下一片削平的玉壁也似,只差分许便要浮出胸肋,薄得恰到好处。
有的女子天生盛|乳|,连胸腋都无比丰盈。她生就一抹细胸,肩颈匀直,说是骨感亦不为过,莲红的抹胸缎面却是峰峦挺秀,耸得精绣全走了样;盈润的|乳|廓悬在束圆的小腰上,虽无符赤锦之绵厚,举手依旧晃如潮泛,煞是晕人。
“好气魄!”
雷冥杳放肆大笑,身子歪倒,如饱饮醇酒,腕上功夫却未稍减,皓腕一抖,剑尖自他胸口滴溜溜一转,红渍扩散,于幽蓝间看来宛若墨染。
耿照浓眉一轩,强抑着莫名的躁动,雷冥杳却自己扒开了襟口。
她的睡褛是大袖对襟的形制,若用绫罗,便成华贵的钿钗礼服;但这件偏以薄罗轻纱裁制,只在领口衣缘缀了条宽边花绸,纱衫里除了莲红抹胸裹着的地方,无不是香肌透雪,直与半祼无异。
胸间|乳|肌上一点殷红,恰于丘峰贲圆、曲线初鼓处,须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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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抹胸边缘才得见,周围微微隆起,色如淡樱的痈肿位完全消褪,正是白日里那“凌影销魂刺”埋针处。
“那小畜生射返我的销魂刺,着实恼人!”
她收了放肆的笑,眼波如雾般迷蒙,与其说是卖弄风情,更像缠着父兄撒娇的小女孩,使坏只为换一个充满怜惜的抚顶。“雷郎,你让我刺一剑,足见……足见心里有我的。我……我不恼你啦。我们别吵了,好不?”
--她求的不是我。
耿照想要摇头,颈子一动却觉疼痛,皱眉闭口,心中的狂躁渐渐失载。
雷冥杳却曲解了他的沉默,“铿啷!”长剑坠地,白着脸喃喃道:“你恼我了,是不是?你恼我刺你这般的狠,是不是?”绝艳的面孔一霎间满布愁云,仿佛做错了什么事,神情泫然欲泣。
(不……不是这样。我不是……不是你想的那个人……)
喀啦喀啦的清脆屧响,将他唤回现实。
香风掠过鼻端,睁眼雷冥杳已不在原处;猛一低头,她竟屈膝跪在身前,白皙的小手摸索着解开他的裤腰,像捧什么珍贵物事般,托出两丸熟荔果似的紫红囊袋。
酒意熏蒸,男儿本无欲念,雄性象征软软垂下,杵径仍旧惊人。
女郎拉耷着轻轻拈套,欲以嘴相就,烂嚼樱桃似的小小檀口张成肉呼呼一圈,手里握得满满的,不由惊呼:“怎没硬起,便忒大了?发好的猪婆参都无此气派……”梦呓般呢喃着,蓦地腿间温汩、胸坎儿里细细一吊,连脚掌心都酥痒起来,忍不住凑上嘴吸吮。
爱郎经常扮成各种不同的样貌与她欢好,有时任她恣意打骂发泄,弄至见血仍不消停;有时又无比粗蛮,将她整治得死去活来、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几天都下不了床……但她已许久未曾如此动情,如此浑身颤抖地企盼他的撑实贯满。
太常使用“飞魂烟”的结果,让雷冥杳产生了相当程度的抗药性。
雷亭晚分量一次下得比一次重,已到她无法不察觉的地步。雷冥杳仍装作毫不知情,比起被滛药麻痹了的如释重负,“下药迷J”毋宁更令她战栗不已,一想起便带来如潮快感,倏地将女郎卷入欲海,再难自己。
今晚的飞魂烟下得极重,焚药的瑞脑销金小兽搁在绮轩廊下,熏得附近的莲叶边缘蜷缩焦裂。雷冥杳视之为情郎的热烈求欢,不想阳Wu巨硕如斯,却未勃挺,活像发制好的顶级乌石参,瞧着怕人。鲜润微膻的奇妙口感也像。
她的舌尖小巧滑溜像泥鳅,恣意钻搅,由囊底肉褶一路舔入马眼缝里,一丝绉折也不放过,滑滑的触感如肉芽轻扫,异常销魂。
耿照低头看着她的荒唐艳举,不知为何竟不觉得恐惧。
就算半软的麈柄被女郎握着也不怕,碧火神功的感应,灵敏到了几能听见她脉中血液奔流的擦刮,嗅到她股间正坠着一抹晶莹,嗳液沁出蜜肉,液珠压碎在雪白的大腿内侧,缓缓向下流淌……
女郎瑃情满溢,强烈到仿佛在他耳畔呼啸。哪怕一丁点杀意闪现,他便立时捏碎她的秀颅……虽说如此,却无出手的机会。屈跪在他身前、捧着囊杵细细舔舐的美艳女郎只想交媾,一心一意,别无其他。
(走……走开!)
他差点吼叫出来,阳Wu似呼应他的狂怒,昂然硬翘起来!
雷冥杳正小口小口噙着肉菇,心想雷郎这回不知服了什么药物,那话儿膨大得吓人,却一点也不硬……
口中之物陡地暴胀,杵身硬如铁铸,明明男儿未动,怒龙却自行突入了柔软的咽底,贯得她身子一颤,两只玉|乳|晃荡,连抹胸也兜不住,微鼓的颔颈呜呜抽搐,眼角迸出清泪。
耿照只觉前端被一团娇软裹住,与Сhā入膣中极深、直抵玉宫颈狭处差堪仿佛。他本较常人伟硕,遇着横疏影那样身子娇小,或膣腔短浅的女子,抽添时毋须全进,便能撞着女子的宝贵玉宫。
此处古称“花种”,又管叫“女子胞”,乃孕育胎儿之处,娇嫩异常,形如一只窄口囊袋,膣底接着囊颈,别说Сhā进去,稍稍使力一捣,都能疼得女孩儿面白如雪,额际沁出斗大的汗珠;交媾间偶一为之,既疼又美,倍增快感,一径招呼那就是折腾了。
耿照见她泪珠滚落,本能要拔出,岂料雷冥杳搂住他的臀股,索性改用高跪姿,缩颔微微一压,暴胀的竃头竟被完全纳入喉底。强烈的异物侵入,使喉管全然不控制地痉挛,津唾从嘴角一路流到雪白的胸脯,无论视觉或杵尖上的紧迫都美极了。
雷冥杳紧促柳眉,冶丽的面庞因痛苦而扭曲,竟有着异样的美感,一边极熟练地吞套阳Wu。雷亭晚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二人交欢时最不能碰的就是脸,为了弥补无吻可索的强烈不满,雷冥杳早习惯于它处施展口舌。
她的口腔湿润滑软,明明咽底被塞得满满的,欲呕又止,仍强吮着前半截杵身,白皙的面颊忽紧忽驰,嘴角溢出香津,流得胸口一片晶晶亮亮,濡湿了纱罗软绸。
耿照从不曾在任何女子口中尝过这种滋味,吸啜的力道堪比鱆腹蛭管,但薄薄的口腔壁无论吸附或剥离,触感都比腻润的膣内更加锐利;前端被压迫之甚,已到了疼痛的程度,偏偏咽上那一小粒泪滴型的悬壅垂无比娇嫩,若有似无地搔刮着敏感的肉褶……
他忍不住低咆,十指粗暴地Сhā入乌浓的发内,按着她的头不住挺耸。
雷冥杳发出极端痛苦的“呜呜”哀鸣,被噎得涕泗交颐,汗泪俱下,发丝沾黏着口唇,下巴仰起,吞咽的角度也从上下改成了前后,喉管膨起的模样格外哀婉,双手却紧抱他不放,充分利用食道的痉挛施压。
耿照又被她吞入分许,檀口淌出的津唾呼噜噜夹着气泡,连女阴都未必能全进的硕大怒龙,竟给吞没大部,唇片几贴上紫酱色的硬胀卵囊。这已是足以窒息的深度。
噎咳使女郎无法再控制口腔肌肉,贝齿刮着杵根,带来薄而锐利的痛感;娇软的唇瓣上下一合,浆汩汩地耷黏着囊褶,腻滑的触感妙不可言。
耿照本怕呛死了她,正要抽身,才惊觉是她无视呛呕,疯狂地吞咽着阳Wu,简直就像要吞进肚肠里似的,扣在腰后股缝间的玉手凉滑柔腻,与身前搏命一般的吞吸形成强烈对比。
汹涌如潮的舒爽迅速累积,蓦地马眼大酸,射意毫无征兆地涌上,他按着她的头低声咆吼,满满的射了她一喉!
“剥”的一声,杵茎拔出彤艳艳的樱桃小口,雷冥杳脱力瘫倒,伏地大声呛咳。
浓精从口唇、挺秀的琼鼻下呛出,连呕带咳,只抬得一只小手虚掩着;片刻浆薄化水,鼻中嚏出更多,衬与口涎蜿蜒,仿佛被暴雨卷残的凄绝牡丹,狼狈的艳容满是汁水白浆,比射在脸上更加滛靡。
耿照的J液稠浓如膏,量又极多,若非遇风化水,这一射能生生窒死了她。
饶是如此,仍呛得女郎死去活来,剧咳如溺,双臂连支撑身体的力气也无,软软趴在楼板上抽动背脊,口鼻下积了一滩稀薄汁水,津唾汗泪混合残精,一缕液丝牵上嘴角;股下竟也漫出大片水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异味。
寻常的大袖衫披覆于外,内里不是穿件对襟襦衫、便是软缎抹胸,腰下还是系裙的。谁知雷冥杳下半身空空如也,抹胸下缘虚掩腿心,半截覆着浓密乌茸的白皙丫字隐约可见;两条白皙细直的祼腿,交迭叉出藕色薄纱,除了足上的红绳木屐,什么也没穿。
她本就等着会情郎,听见楼顶声息,匆匆披上薄纱大袖,系了根带子就来;若非还与雷亭晚赌气,没准连衣裳都不穿。此时狼狈瘫软,春光自是一览无遗。
耿照狠泄了一回,欲火不但未见消退,彷似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忽嗅得她雪股间飘来淡淡腥马蚤,竟是尿水失禁,雄伟的紫红怒龙跳得几跳,沾满女郎香津的龙首兀自甩着一抹液黏,转眼又翘如弯刀也似,尺寸硬度都极骇人。
雷冥杳一身本领,学自号称“医毒双绝”的辕厉山始鸠海,连喝的水里都掺花露蜂浆,为保青春美貌,平日几乎不碰酒肉茶汤、五谷杂粮,三餐都吃以金论价、加急快马送来的贡品珍果,偶尔配点鲜蔬,饮用大量花露蜜水;须补充体力时,便喝上一碗浓浓的参茶。
她排出的尿水,连微微的腥马蚤都是来自膣中的气息,说是异嗅,更像蜜肉流出的催Q液,宛若芝兰半腐、牡丹烂熟,足以令雄性发狂。淡淡的咸味异常适口,比泪水更淡薄,腥甜甘美,令人回味再三--
回神时,耿照才发现自己竟捧着女郎肥美的雪臀,意犹未尽地舐着颤抖的花唇。
雷冥杳边抽搐剧咳,*缝边淅淅沥沥地流着水,透明无色的清澈汁液像是微带腥咸的花露;他清楚知道那不是滛水,而是失禁的尿液。她的滛蜜稠得略呈银白亮泽,气味强烈,从婴指般的酥嫩蒂儿下沁出一点珍珠也似,连失禁的尿水都没冲化多少,一舔舌板上便微微发麻,竟比颤动的肉芽还要温热。
(我……我在做什么!)
残存的理性几乎令他松手惊起,但这一幕只在识海中掠过,实际上并未发生。
他又低头舔了她几口,女郎饱满的荫部透着诡丽娇红,从不断开歙、犹如鲤鱼嘴般的花唇,到肛菊处都是,不似见过的那种橘酥酥的粉润,就是极艳丽的鲜红色。
雷冥杳稍咳得大力些,膣腔一缩,喷出一道强而有力的液柱,连阴中稠浆都被刮出少许,溅得他一脸都是,旋被忘情埋首雪股、吃得津津有味的男子所吞。女郎开歙的花唇仿佛另一张樱桃小嘴,为解求吻无门的苦闷,热烈回应着他的舔舐。
她呛咳不止,连话都说不清,悲鸣似的呜咽听来却格外催Q。
“来……雷郎……要……”
耿照迷惘地扶着龙杵,抵着热烘烘、湿漉漉的滛靡肉缝。女郎被他抱着雪股提将起来,摆成了屈膝翘臀的牝犬姿态,瘫软的上身还趴于楼板,浓发披散,拱着纤薄的背脊继续呛咳,浑不知凶物已兵临城下。
她的娇谷中泥泞不堪,饱满胀红的外阴大大翻开,两片鲤鱼嘴似的酥嫩娇脂却密密贴紧紫红色的狰狞龙首,不住吸啜着即将排闼而入的侵略者,一点都没有抗拒的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女郎娇臀,直要掐出血痕来,“滋!”一声汁水四溢,狠狠一贯到底!
雷冥杳呜咽着向前大拱,迸出一声惨烈哀鸣,纵是泌润丰沛,她悉心保养的娇嫩花径也没受过这么大、这么坚硬的物事,剎那间还以为下半身被撕裂了,为药性所迷的恍惚神识一霎颤醒。
但喉底非自主地呛咳不是说停就能停的。
她颤抖着大咳,被撑大至极的、火辣辣疼着的膣管一夹一夹地剧烈收缩,丝毫不给她缓冲适应的时间,极其粗暴地带着她越过了初经巨物的剧烈痛楚,麻木之中滑溜黏腻的滛水大量泌出,竟生出一丝异样快感。
耿照仰头吐了口长气,被夹紧的杵身仍不断承受掐挤。
呛咳所致的紧迫不逊于女子高嘲时的收缩,犹有过之,持续之长、收缩之频甚至大过了泄身,几令他二度失守;毕竟这逼人的快感是建筑在一方的痛苦之上,他终于明白为何男女合欢的至高境界,会将“仙”与“死”同列。
--越接近死亡,快感就越强烈!
幽蓝色的迷离月光下,精赤如铁的健壮少年扣紧冰蓝色的女体,双目赤红,“荷荷”有声地刨刮着痉挛哀叫的女郎。
那件薄纱大袖衫早被撕得粉碎,只剩莲红色的软绸抹胸,背后几近全祼,只颈后背心两条系结带子,红系绳陷于光滑白皙、汗珠密布的祼背,衬与弹扭的纤薄肩胛,妖艳得令人迷醉。
雷冥杳不是宝宝锦儿、不是横疏影,甚至不是他的小霁儿,耿照根本不认识这个女人,此际“陌生”却成了最好的出口。平日的小心呵护、轻怜密爱,唯恐碰碎了弄疼了心爱的女子,这些再也困扰不了他--
耿照掐握她贲起成团的股侧肌肉,加速Сhā入、拔出的动作,小腹撞击女郎汗湿紧绷的臀股,发出“啪啪”的滛靡声响。
雷冥杳的藕臂不断在楼板上抓着、揪着,苦无着力的地方,但她的挣扎全然是无意识的,身后男子的凶狠刨刮简直像用烧红的烙铁捅着她一样,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只能任由它一下拱腰一下趴地,纤细圆腰左挣右扭,几欲断折。
呛咳早已止歇,痉挛却从咽喉扩散至全身,呻吟只维持了极短极短的时间,旋即被垂死般的剧喘取代,偶尔迸出几声尖锐哀鸣,又突然顿止,仿佛连发声的部位都被强烈的痛苦与快感占领,再无一处留还自己。
耿照一把将她捞起,箍着女郎的圆腰边走边Сhā。
雷冥杳瘫软无力,原本是垂颈拖发、双掌按地,烂泥似挂在他臂间;谁知那龙杵刨刮着肉壁往里一顶,撞到一处酸、软、痛、麻,从未有人到过的异地,濒临崩溃边缘的快感登时炸了锅。
她“呀”的一声拱腰甩起,长久锻炼轻功的腰力所至,上半身一昂,甩绷了背上的结子,勃挺的|乳|蒂顿失束缚,猛向上抛,两只盈盈玉|乳|先是抛成了尖笋,又坠成圆瓜,最后还原两大只顶翘腹圆的雪面包子,空悬着不住弹撞,紧绷的|乳|肌弹开无数汗珠,呈环状溅碎一地。
她后脑勺差点撞着耿照的下巴,膣里套紧了向上扳转,险些绞出汁来。
耿照咬牙忍住泄意,松开雪股往前一捞,穿过她汗湿的两腋,探入抹胸底,握了满掌滑腻,顺势咬开颈绳,女郎终于一丝不挂,如一头雪润白羊。暴胀的怒龙Сh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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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她两条白腿一跳一跳的虚点着地,夹在趾间的红绳把木屐也吊起来,伴随着“啊啊”的尖亢呻吟,喀喇喀喇敲着楼板。
雷冥杳的|乳|房不算大,胜在尖挺高耸,|乳|质细绵,捏在手里像沙雪一般,分外助兴。这么绵软的|乳|肉,握实也支不住身体,女郎实在捱不了膣里的巨物撑顶,双臂反扣,死死抓着男儿的臂膀。
叩、叩、叩、叩……耿照就这么架着她一路推送,Сhā到了八角桌边。
女郎呜咽趴倒,将铺桌的锦绸揪得一团子乱。她爱使小性,好不容易拉下脸来求欢,不料爱郎Сhā得这般疾狠,咬牙不肯求饶;片刻实在受不住,回臂去推他小腹,喘息道:
“雷……等、等等……啊啊啊啊啊啊--!等……等等……呀、呀……雷郎!”
尖尖的指甲刺进肉中,渗出血来。耿照吃痛回神,阳Wu本能地一胀,雷冥杳连话都说不出,翘着ρi股一径发抖,竟又尿了一通,揪着桌巾死死吐气,绝艳的面庞雪白一片,只剩两颊霞艳如残。
耿照的神识短暂恢复,忽不知何以至此,呆愣不动。
雷冥杳却以为情郎终于肯歇停了,不甘示弱,喘息着扭头:“你……你不准动!瞧……瞧我的!”踮着脚尖苦忍满胀,缓缓将一双美腿跨开。
她个头不高,腿是美腿,线条匀直、肌肉紧实,却非染红霞、雪艳青那样的修长比例,拜两寸余的屐脚之赐,才有屈膝扭臀,上下掏弄Y具的余裕。
眼看耿照不动,她缓过一口气来,慢慢摇动雪臀凌空划圈,贴肉这么一绞,美得连自己都险些软腿;不多时渐渐习惯,更品出滋味来,丰臀越摇越是滑顺,股间唧唧有声。她媚眼如丝,猫儿似的仰着头,前前后后滑动,好看的嘴角不由一勾,喃喃赞叹:
“啊、啊……原来……原来你这儿……啊、啊……是长成这样的。这儿……这儿是头,形状是这样……啊……变、变大了!别……别……唔、唔……怎么像颗鸭蛋似的?”雪嫩的臀股摇晃着向后推:
“这儿……这儿是雷郎的棍儿……啊……好……好硬!弯……弯的……啊、啊、啊、啊、啊……怎还没到底……啊啊啊啊--顶、顶到了!”娇唤间柳眉频蹙,抛颤的声线极是勾人。
虽说那物事大得怕人,进得大半后反而安心。女郎翘高美臀,白皙的小腿肌结成一球一球的,使劲套着阳Wu,刮肠欲死快感如潮,渐渐连哼声都轻飘起来,诱人的胴体越抖越烈。
还想“定要让他先缴械投降”,忽觉不对:原本刻意拔出些许的阳Wu持续胀大,鸭蛋似的钝尖不但再度抵向极其敏感的花心子,还深深卡进了中心那团娇腻软肉里,嵌住狭颈,如发情的公狗倒生钩镰,绝难脱出。
雷冥杳像被按住了伤口,激痛似的快感席卷而来,弄得她臀股大颤,原本悬空的上身瘫软于八角桌顶,十指几乎揪烂桌巾,迸出清亮的裂帛声响。男子却没有拔出的意思,再度反客为主,按着她的后腰奋力抽送。
“不……不可以!”
她拼命想回头,无奈浑身酥软,迸出的眼泪不知是疼美,抑或着急:
“不可以……啊啊啊……雷、雷郎!不……不可以射……射在里面!”
这是她们一直以来的默契。
她是总瓢把子的女人,可以死、可以疯、可以偷汉,但不能怀上别人的种。身为总瓢把子唯一的宠姬,她跟别人--或许老鬼雷奋开不算--一样,直到最后一刻才知道总瓢把子退隐了,情何以堪!
被留下来的宠妾什么都不是。虽然是她被遗弃、被背叛了,但若是怀了别人的孩子,她将失去这最后的立足之地。
雷冥杳又急又怕,但身体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逼人快美,以致所有的警告唾骂都成了失控的呻吟:“不要……不要!求……求求你……不可以……啊啊啊啊啊啊……不可以……不要……里面……里面不行……呜呜乌……”
男子粗浓的喘息将恐惧推到最高点。
那滚烫的钝尖捣着她最敏感的秘境,即使酸麻舒爽已到了极处,仍能感觉巨菇的肉冠正一胀一胀跳动着,柱径持续扩张,撑到小腹快要迸裂的程度;蓦地大把沸浆激涌满溢,像无数细小钢珠弹打在花心上,眨眼灌满了整个玉宫!
女郎只觉体内至深仿佛裂开了一处,漫出的热流冲刷浓浆,欲出体外。
失神前她怀着一丝企盼,花径却被肉柱塞得满满的,竟无消软的迹象,继续强悍地挺入!
水流强劲喷出,恍惚中甚至能听见淅淅沥沥的浇注声响,与娇躯的痉挛同样,久久不绝;浓精却全被留在了玉宫里,摇颤着一波接一波的凶悍高嘲,炙着滚热的酸楚与绝望……
“啊啊啊啊啊啊----!不要……”
◇ ◇ ◇
泄阳并未使欲火稍褪,耿照几乎是眨眼便又起雄风,浓浆尚未出尽,怒龙又硬似铁棍,兽一般继续蹂躏着女郎。
等恢复意识,才发现自己全身赤祼,衣裤靴带散了一地,夜幕里但见铁色的肌肉上满布汗滴。本该是踮起脚尖踩着木屐、翘臀趴在八角桌前的雷冥杳,不知何时已呈“大”字形仰躺在桌上,四肢软软垂落,汗津津的娇躯满是瘀痕红肿,衬与冰蓝色的白皙雪肌,分外惹眼。
她半阖艳眸,眼缝间仅余一丝空茫,身子动也不动,如非尖翘的奶脯微见起伏,几与死尸无异。
足上的木屐拖地,沉重的屐牙将两条玉腿向下拉紧,雪股绷抵着桌板,阴阜高高贲起,股间娇艳的唇瓣依旧鲜红欲滴,鲤口般开歙的小荫唇该是她浑身唯一还动着的部位,一时难以闭紧,露出一枚红惨惨的幽黑肉洞,不住哺出夹杂着些许血丝的浓浊白浆。
身下一片凌乱狼籍的织锦桌巾虽已吸饱了浆水,仍在腿间积上巴掌大小的一滩。这样的份量绝非一两回间便能射出,从腹股间的虚疼与桌上女郎的模样推断,耿照在她身上所泄绝不下七八次。
他踉跄退了几步,脱力坐倒,赤祼湿滑的股间一顿到地,囊底隐隐生疼。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自从碧火神功突破三关心魔后,他已许久不知“虚耗”二字的滋味。无论连御多女或彻夜荒唐,就算不用那阴损的“天罗采心诀”,交合也丝毫无损于他丰沛畅旺的真力。
对女子的欲念虽然越来越强,总能凭借意志力克制,朱雀大宅里每天一堆花样少女进进出出,日子还是一样过得,与宝宝锦儿欢好时也不曾弄疼了她,更遑论逞凶用强。像今晚这样荒腔走板的失控,他连想都没想过。
更要命的是:久违了的头疼痼疾,今夜竟又发作。
耿照自小就有头痛的毛病。来到流影城时,兴许是怕生想家,他夜里经常睡不安稳,翌日醒来头痛欲裂,还曾有痛得昏死过去的经验。后来随着年纪增长,约莫是体魄长成、性子也成熟了,这病才逐渐不再发作。
就在他瘫坐的当儿,脑袋里像是炸开了一蓬钢针,削得颅内支离破碎,剧烈的痛楚一瞬间便剥夺了他的意识与自主能力,以耿照此时的修为与意志力,仍忍不住抱着头翻滚哀嚎,足足持续了半刻有余。若非雷冥杳已呈现虚脱失神之态,随手一剑便能刺死了他。
(怎……怎会如此之痛!)
耿照好不容易恢复了行动力,咬牙起身,勉强将衣靴穿上,扶着梯栏艰难滚落,在雷冥杳的床头找到了贮有“映日朱阳”的剑匣,不及细看,撕开一条薄薄的锦被系匣于背,提气推窗跃出。
颅内深处仍隐隐生疼,兼且在雷冥杳的身上虚耗太过,连在奔跑跳跃之间,都觉腹底闷痛不已,脚步虚浮,与来时的轻灵翔动不可同日而语。
所幸雷冥杳院里的侍女知八爷要来,唯恐扰了二人兴致,不是早早睡下,便是躲得远远的。风火连环坞占地广衾,先前被他所杀的巡戍卫哨尸身还未被发现,后头接班的人只道是前队摸鱼去了,怨则怨矣,并未引起什么马蚤动。
耿照一路拖回雷亭晚院中,正遇着弦子从密室中钻出来,见他唇青汗涌,不禁蹙眉:“你受伤了?”伸手去搭他腕脉。凉滑细腻的指触令耿照不由一悚,连忙缩手,强笑道:“没事。剑拿到了,你那边如何?”
弦子点点头。
“你跟我来。”
世上没有打不开的锁,只要有够巧的一双手以及足够的时间。耿照随口问起,才知自己去了超过半个时辰,弦子也堪将地上那道掀板活门上的精钢钥孔悉数破坏,牢记耿照行前的吩咐,要等他回来才一起下去探个究竟。
地室里极是通风,显然与上头的密室一样,设有巧妙的通风孔。楼梯经过一重转折,沿途石壁触手凉滑,敲起来有种空洞的感觉,但又不像是全然挖空,似乎在石材之后还填充着别种物料。
“是火浣棉。”弦子只回头瞥一眼,便读出他眼底的疑惑。“用来防火的。黑岛的地下建筑里都填着这种东西。”耿照点了点头,却未说话,始终与她保持数尺的距离,扶着墙壁慢慢行走。
弦子忽然停下脚步。
“你到底怎么了?”她问得很认真。
他暗自运动碧火神功调息,体力恢复的速度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恐怕快得如天神一般。但头疼似乎还未全退,不知何时便会发作,还有那不知从冒出来、熊熊燃烧的骇人欲焰……
现在的耿照对自己毫无信心。为防自己突然对弦子伸出魔爪,除了保持距离,他也相当克制地调息运气,不让碧火功作最大程度的发挥,只恢复到能施展轻功的程度就好。必要时弦子可以反抗自保,两人实力不致太过悬殊。
这不只是为了弦子,也是为他自己。
她是练有“蛇腹断”的潜行都菁英,万一耿照发起狂来要了她,失贞的弦子不免像折断螫刺的冷艳青蜂,大大折损功力寿元,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危,耿照也将死于无解的剧毒,谁都没好处。
两人在狭窄寒凉的地底密道里遥遥相对。弦子足尖微动、步子还未跨出,碧火功已生感应,耿照兢惕地退了一步,弦子便不再进逼,默默等他回应。
方才发生在水阁楼顶之事难以启齿,说出来更像得了失心疯,任谁都要投以异样目光。
或许能说给宝宝锦儿听,以她灵心巧慧,一定能发现什么端倪。横疏影无疑是绝顶聪明的女军师,兴许一听就知道关键所在,但想到要向她坦承自己于失神间J滛了雷冥杳,实是无比难受。耿照这才发现:正因为姊姊对待自己极好,事事为他着想、寄望甚深,他更难以承受她失望的目光。
耿照本想随口带过,但不知怎的,他一点也不想欺骗或敷衍弦子,仿佛这样不仅伤害了她,也伤害了自己。他试着告诉她自己现在很不安全,可能……可能会对女子做出踰矩之事……什么是“踰矩之事”?弦子果然问。
要命。踰矩之事……呃,就是不能跟别人、只能与自己心爱之人做的事。说出去很羞耻的……等等!这样说也不对。男女合欢未必踰矩,只消你情我愿,或有夫妻名分,敦伦是天经地义的事,踰了哪条规矩?
他错在一时失智,J滛了雷冥杳。J滛女子是不对的。
因为会生孩子吗?弦子露出颖悟的表情,仿佛把小脑袋瓜里的两条线接上了。
不是!J滛未必会生出孩子……耿照忽然警醒过来。
“不过也差不多,总之就是不好。”他认真对她说:
“我……我现在定力很差,脑子也不太清楚,不知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我们是朋友,对吧?朋友不能互相伤害。所以你离我远一点,也要提防我突然发狂;万一真那样,你就赶快逃。”
回答弦子的问题通常会引发一连串的问题,不只因为不通世故,而是这孩子很有求知精神,耐心又是罕见的好。如果不是能够好好地满足她的场合,上上解就是小小地附和她一下。
谁知弦子听完,却只是点了点头。
“那没关系。你想的话,就J滛我好了……跟上回在驿馆差不多,是不是?”
没想到她还记得。耿照脸烘耳热,心口怦怦急跳,“J滛”两字被她清淡淡地说将出来,竟有一股奇异魅力,直令人想亲身一试。这当口你就别来乱了--他用力甩甩脑袋,强抑心猿意马。这足以诱发另一次失控。
““蛇腹断”对男子是剧毒。”面对弦子只能说道理。她对情感面的理解相当薄弱。“如果我J……如果我们做出踰矩之事,会毒死我的,你也会丧失辛苦修练的元功。宗主派你来保护我,这样不是很糟糕么?”
弦子摇头。
“你J滛了阿纨,是不是?你也没死啊!宗主说你没关系的。”
耿照本想请她别再用“J滛”这个字眼,忽然听出不对:“你是说阿纨姑娘在与我……之前,”见弦子露出征询之色,只好咬牙补上“J滛”两字,免得她听不懂。“……并没有散去“蛇腹断”的元功?”
“没有。”
弦子不会说谎。漱玉节到底在想什么啊!
“宗主说,若与化骊珠融合,帝字绝学的内劲和骊珠同源,你就不会死。若你死了,代表珠子并未融合,挖开尸体取珠即可。”
--毒……毒计!当真是好毒的心计!
耿照惊出一背冷汗,遍体生寒。他一直以为漱玉节对自己青眼有加,除了化骊珠的缘故,先前他三番四次相助,帮了五帝窟的忙,多少有些情分在。岂料她竟如此毒辣无情!
他忽然想起一事。
“那在……之后,阿纨姑娘身子可曾有损?内力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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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
“是指你J滛她之后吗?”
“……是。”
“似乎没事的。”
那就是“蛇腹断”的修为还在了。
既然如此,漱玉节编派阿纨给伊黄粱侍寝,安的是什么心,打的又是什么主意?是阿纨命苦,终不免要散功一次供伊大夫享用,还是这回她既非完璧、仍带剧毒的奇异体质,终能骗过伊黄粱?
耿照不由得头皮发麻。藏在温婉娴静的美丽外表之下,漱玉节的深沉与毒辣实不下于岳宸风,说不定好使心计这点还犹有过之。她对伊黄粱的盘算仍无头绪,但决计不会是好事。
“你跟我说这些,”他开始担心起弦子来。“宗主不会生气么?”
弦子想了一想。“宗主也没说“不能说”。”
耿照不由失笑。“她会特别跟你说什么不能说么?”
“会。”看来漱玉节跟他有着同样的切肤之痛。
耿照望着密道另一头的清冷少女,正色道:“就算如此,我们也不能……那样。将来有一天,你会遇上一个你很欢喜他、他也很欢喜你的男子,你的身子要留给他,一辈子与他厮守。所以,万一我有什么不对劲,你要嘛打晕我,要嘛就跑。”
弦子还是摇头。
“宗主说,有两件事只要做好一样,就准我回去。取回化骊珠,或怀……怀上你的孩子。”对她来说,“生孩子”似乎是该害羞的,但也仅限这三字而已,无涉其中的意涵。弦子罕见地俏脸微红,随即一本正经地说:
“这儿很危险,所以不合适。今晚回去,你再J滛我好了。我想早点回去宗主身边,但又不想挖珠子,你会死的。”
◇ ◇ ◇
密道的尽头豁然开朗。
石室里的布置耿照相当熟稔:砧锤、鼓风炉,各式各样的滑轮吊具……这是一间专门打造铜铁铸件的作坊,藏在地底想必限制极多,显然对主人来说,保密的重要性还大过了便利,宁可牺牲,也要隐密进行。
与密道入口相对的,是相当宽阔的四扇铁门,门后隐约传来潮浪的声响。耿照略微一想,登时恍悟:“雷亭晚由这头将那辆“七宝香车”驶入,在作坊中养护整修,保持七宝香车的性能。”想当然尔,铁门自是通往码头。
稍早搭来血河荡的平底沙舟,似是雷亭晚的座舰,甲板各处留有七宝香车通行的车道,舵工也熟练地以活扣固定车体,避免航行间香车滑动,发生意外。相对于始终待在船头的雷腾冲及雷冥杳,七宝香车之主更像沙舟的东家。
耿照心想:“难怪他院里没什么人,日常作息都在舟上,只修整时才回到此间。自走机关车加上船舰,机动性高得吓人。”
石室中央的台子上整整齐齐陈列着工具和零件,唯独不见那辆雪白饰金的七宝香车,工具零件都不见出奇,四壁也无蓝图之类、可一窥机关奥妙的线索。耿照随手掂着一柄金锤,蹲在应是停放香车的四方坑道中,试图想象机关车在这里拆卸零件的模样。
经今日一战,七宝香车的轴轳、车轮,以及那片被他砍花了表面的水镜钢,肯定都是要修整的。世上无金刚不坏之物,便是神术这样坚锐沉厚、千锤百炼的宝刀,也须悉心保养,才能维持良好状态。
如流影城、青锋照等名锻,除铸造利器之外,替兵器进行保养,也是一条极重要的财源与人脉。即使是神兵利器,如果使用不当,或缺乏大匠调养,时日久了一样完蛋大吉。七宝香车这般精密的机关器械,只怕更十倍、百倍于刀剑。
那就奇怪了。耿照沉吟着。
该在秘密作坊里的机关车不见踪影,该在作坊里保养机关的车主连情人都顾不上了,早早就离开……除非雷亭晚有第二辆七宝香车,否则首要的工作便是整备战后的机关车。谁知道下一场鏖战几时会来?
(打造、甚至保养这辆七宝香车的,另有其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莫名感应突如其来,耿照浑身一悚,仿佛听见无数哀鸣惨嚎,熔于一片火海焦垣……杂识一现而隐,回神见守在入口的弦子仰进半身:“有烟味!外头好像起火了。”耿照如箭离弦一跃而起,拎着沉重的金锤掠进密道;弦子与他默契极佳,一句也不问,紧跟在后。
深入密道,最忌后路被断。两人心念一同,都怕有人封了出口堆柴熏烟,耿照的神术刀、弦子的灵蛇古剑虽是利器,破壁除封时却不如一柄打铁锻刀的金锤。
所幸沉重的金锤并未派上用场。耿照舍了锤子,揭开掀板活门猱身跃出,顺手将弦子拉了上来,两人各擎刀剑冲出厢房,双双愣住,俱都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火海焦垣非是纯然出于灵识的感应。
幽蓝的天幕、寒凉的夜飔……不久前才亲见亲历的,仿佛已是隔世,甚至从来不曾存在。焰冠熊熊的冲天红莲宛若预视,活生生从耿照的感应里狰狞浮现,整座风火连环坞陷入一片滔天火海!
第八三折 灵剑穿心,腹生火齐
火海中伫着一条身影,披头散发,衣衫条条碎碎,赤色的手臂肌肉自破孔中撑裂而出,宛若铁汁炮红,在焰火下看来倍显魁梧。衬与满地散落的尸块,简直是从炼狱中走出来的阎魔大王。
男人手里握了柄似刀非刀、似斧非斧的巨刃,握柄长如斩马刀,径圆粗逾铜棍,刀末是一枚豪迈的圆环;刀锷到刀背的形状则呈尖梭状,本也是极大,然而与炽红一片的斧形巨刃比将起来,就显得小巫见大巫。
那烧红斧刃所经处,便即燃起烈焰,树木廊柱固然如此,屋瓦砖石也不例外。散落的肢体切面焦黑如炙,显然是切断的瞬间就封了口,鲜血与滚烫的刃面一触即化成血雾,连溅都溅不出来。
地上时见眦目欲裂的头颅,死前的惊恐全封凝在失去生命的一瞬。耿照一见巨刃的模样,登时联想到姊姊曾与他说过的、雷奋开在啸扬堡遭遇的妖刀离垢,冷不防额际隐刺,头痛忽然复发!
“好……好痛……好痛!”
他倒地乱滚,双手抱头,活虾般弹腰拱背,宛若发狂。弦子从未见他如此,饶是她远较常人冷静,但奋力挣扎的耿照破坏力惊人,挥臂蹬腿的,完全无法近身;好不容易滚到院墙边,发疯似地朝白墙连蹬七八下,末了“哗啦”一响踹倒半堵墙,粉灰碎瓦溅了一身,终于伏地不动,背心剧烈抽动。
弦子替他拍开背尘,扶腋而起。
“你怎么了?”
“好……好痛!”耿照疼得涕泗横流,胀红头脸、额颈迸出青筋,闭着眼咻咻吐气:“你没……你没听见么?”
弦子蹙眉。“听见什么?”
“好吵……”他勉强提气,颤着黝黑粗壮的臂膀掩耳,面露痛苦之色。“好……好吵的声音……到处都是……好响、好刺耳……像鸟笛似的……哈、哈、哈、哈……头……好痛!那声响弄得……弄得我头好痛!”
仿佛呼应他的说法,那手持离垢妖刀的男人忽然回头,欲迸红光的双目朝两人藏身处射来!弦子拉他闪入月门,那人低咆几声,长身跃起,持刀追逐几名从屋中奔逃而出的赤炼堂弟子去了。
对于眼前的情况弦子毫无头绪,但她长于潜行狙杀,本能知道现在必须先离开这里。“我们先离开,”她扶他起身。“你还能走么?”这点至关重要,直接影响到撤离的路线。
“可……可以。但是……妖刀……不能不管……”
弦子没搭理他。“不能不管”只是一种态度,就像挑剔别人时啧啧两声、一径摇头:“你这样不行啊!”不行又怎的?还不就这样?如果耿照说“一定要管”,那情况可能就不一样了。弦子根据自己的判断做了解释。
雷亭晚、雷冥杳之院沿突出的山岩而建,算是风火连环坞的高处,手持烈焰妖刀之人由下方水陆寨门杀上来,山下已是一片火海,目测难见何处有路。
弦子扶着他欲回雷亭晚的地室,转身却见一人掠来,一身劲装灰眉烈发,面孔虽熏满黑烟,鹰隼一般的锐目仍教人难以迎视,正是赤炼堂大太保,“天行万乘”雷奋开!
他面色一沉,怒指二人:“你们怎会在此!”见耿照神色委顿、弦子闭口不语,更觉有异,大踏步向前:“你们--”寒光一掠,灵蛇古剑以绝难想象的速度,直取他的咽喉!
耿照左臂搭在弦子肩上,全身的重量倚着她,灵蛇古剑佩在她的薄腰之后,长度又较寻常青钢剑更甚,别说直刃伤人,拔刀都有困难。
雷奋开江湖混老,正是吃定了这一点,才敢大步进取。
他心细如发,出手如狮子搏兔,罕有轻敌,然而弦子这路逆手拔刀乃黑岛绝学,加上她心无旁骛,所下苦功已逾十年,得手的目标中不乏武功高绝的成名人物,连雷奋开也差点着了道儿,刀刃着体的瞬间硬生生挪开寸许,喉底被挑飞一滴血珠!
“好刀!”
他怒极反笑,双掌一错,谁知鼻下寒光骤闪,招式既老的灵蛇古剑竟扎入胸口!
弦子四岁进潜行都,六岁被漱玉节选中栽培,除“逆手刀法”,宗主还教了她这路“穿心剑式”。潜行都是执行秘密工作的探子,最高的境界是来无影去无踪,格斗非是任务的重心,万不得已与人动手,则以“速杀”为要,三招不取便即退走。
--带不回情报的探子一点用也没有。
故“三招”是潜行都武艺训练的重点,三招内不能杀敌,就算保住性命也可能导致任务失败。敌人强弱、己身的胜负俱都无关紧要,哪怕再一招就能取胜,无灭口之必要的对象,能浪费的上限就是三招。
对她们而言,“寻隙”与“疾退”远比应对拆解更重要,无论是绮鸳的飞燕双拐或阿纨的三叉剑,大体遵循此一原则。但漱玉节却在弦子身上做了个实验。
“你的上限,是“一招”。你要练习在一招内杀死敌人。”
“如果杀不死呢?”小弦子问。
“任务就算失败。”宗主瞇着好看的眼眉,对着她淡淡一笑。“做得到吗?”
“嗯。”
弦子其实不太知道什么叫“失败”。她一遍又一遍练习着单调无聊的逆手刀与穿心剑,身心超越同龄少女的翩浮,把既是刀又是剑的单锋刃练到连宗主都不得不赞赏的境地。
若非耿照横空出世,原本依漱玉节的构想,楚啸舟与弦子分别是对付岳宸风的两记杀着,一明一暗、一正一反,楚啸舟的“虹尊刀法”负责吸引岳贼的攻势,只消一瞬,弦子就有击杀他的机会!
雷奋开的武功、见识,远远胜过眼前清冷的十七岁少女。于无数次战阵拼杀中练出的灵敏感应与求生本能,让他躲过了出其不意的逆手刀法,但无比刁钻的“穿心剑式”却偏离武功常理太远。
弦子出师前,须以此招刺漱玉节的心口,木剑刺穿宗主层层衣裹,在雪白的奶脯上刺出一点殷红才算过关。“刺这里,懂吗?”在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美丽雍容的少妇对小小女孩打开衣襟,解下滑软的绸面肚兜,袒露出白皙坚挺的傲人酥胸。
仿佛担心她不能理解,宗主拉着她纤小的手掌,将指尖按在浑圆的|乳|峰上。
小弦子自幼寡言,不爱哭也不怎么笑,对比那一见便知是美人胚子的精致小脸,小女孩似乎天生在情绪上有着莫名的缺陷,若非宗主对她青眼有加,负责管顾女孩儿们的嬷嬷早把她刷了下去。不能主动合群,对潜行都卫而言是重大缺陷,可能会经常令同伴陷入险境而不自知。
弦子像是坏掉的囝仔娃娃,不问问题,也不太答话。能懂的她就是能懂,不能懂的就是不懂。学会“问问题”,那已是她长大之后的事。
但即使对小弦子来说,宗主的胴体也太令她惊异了。九岁的小女孩无法理解,为何宗主的身体跟自己的会有这么大的差异,罕有地开口问:“这是干什么用的?”手指恋恋不舍地按了按柔软又富弹性的酥滑雪肉,心儿怦怦跳。
宗主笑起来。“奶娃儿呀!”少妇愉快地说:“将来你生了娃儿,就用这个哺食你的女儿。”
我……我也会有么?
小女孩惊奇地睁大眼睛,俏美的小脸红扑扑的。她并不常做出这样的表情。
宗主咬唇吃吃笑着,美眸里掠过一抹恶作剧似的狡狯光芒。“要不吃吃看?”
弦子一阵脸红心跳,觉得烘热得仿佛要晕过去,考虑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漱玉节敞开衣襟,祼着半身坐在莲墩绣凳上,怪有趣地看着小女孩搬来另一张绣墩、轻手轻脚地爬了上去,按着宗主柔腻的缎裙膝头向前倾,凉滑细小的嘴唇印上了浑圆的|乳|峰。
她并没有喝母|乳|的记忆,不知要含住那枚勃挺如红梅的酥嫩蒂儿才能吮出|乳|水。
小弦子闭着眼睛不敢乱动,认真贴着|乳|肌,记住唇瓣上奇妙的触感。宗主身上的温热甜香令她莫名觉得安心。
少妇伸臂将她揽入怀里,小脸埋进了雪沟。“将来等你能生孩子了,也会有这么漂亮的奶脯的。明不明白?”女孩红着脸点头。当然宗主也有说不准的时候,等弦子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那双胸脯却是小巧玲珑,浑不似宗主的肥硕饱满,只有坚挺姣好的|乳|形有几分相似。
此后她一听“生孩子”三字,便忆起那个花厅独处的午后,忍不住脸红。潜行都的同伴觉得这人简直怪得没边了,连这方面的癖性都怪。
从那天起,弦子天天练习击刺,风雨无阻,终在十五岁上有此造诣,是自有“穿心剑式”以来、绝无仅有的天才--但或许对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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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的苦功并不能算是。
胸口痛感激生的剎那间,雷奋开悔恨顿生,但“天行万乘”一向予人悔恨多过自己,左掌一记“万乘西川”轰出,“砰”的一声巨响,少女却未如料想的化为血糜酾天。
耿照硬接下大太保赖以成名的六合铁掌,不足五成之力仍轰得他登登倒退几步,呕出一口瘀血;余劲所及,耿照的左手姆、食二指一滑,在灵蛇古剑的棱脊上擦出血痕。
雷奋开的五成掌劲可不是心慈。
普天之下,但凭四式掌法威震宇内、人皆称绝者,只“铁掌扫六合”一门。六合也者,天地四方也。虽说“一力降十会”,铁掌扫六合却不只是一味追求力量的粗鲁武学,简单的四式掌法亦能生出无穷变化,左式“万乘西川”并右式“风卷东溟”,即能合成第五式“东拒西敌·撼地双擘”。白日耿照便是在这招下吃了大亏。
雷奋开右掌将出,见耿照指尖带血,突然醒悟:“是他阻了小花娘之剑!”掌力一偏,打得青砖粉碎、砾石溃溅,冷哼道:“典卫大人现身于此,莫非也是追踪妖刀而来?”
弦子的剑刺入雷奋开衣内,便被耿照捏住剑脊,难再进分许,知道他无意与雷奋开对敌,也不理碎砖喷溅头脸,灵蛇古剑横在耿照身前,双目盯紧雷奋开。
正面对敌、甚至护卫他人非她所擅,少女沉静的外表下,其实正拼命汲取可用的经验。
耿照五内剧涌,外力侵袭,碧火功自生反应,超越意念抑制,被掏虚了的身子在内力运转下飞快复苏,反较前度恢复更快。他调匀气息,夜入风火连环坞的理由不便实告,正要顺着话头,蓦地一凛:
“大太保!你说……还有谁追踪妖刀而来?这妖刀又是谁引来的?”
雷奋开冷笑。“他妈的!你来问我,我问谁去?你们不是一道的?”瞥见耿照背后长匣,锐目一凛,突然纵身上前。
弦子出剑疾刺,这回雷奋开已有准备,单锋贴着身侧掠空。雷奋开“铿!”一弹剑脊,弦子半身酸麻,几握不住灵蛇古剑,只能勉强站立不倒,但也仅此而已。
顷刻交睫,雷奋开与耿照各出一臂,啪啪啪地换过五六招,一个铁掌沉雄、一个鬼手精妙,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雷奋开又赞一臂,耿照另一手架在弦子肩上,难以施展,以一敌二苦苦支撑,陡被摘掉了胸前系结。雷奋开一抄系绳,将他震退几步,长匣往地上一拄;劲力所及,匣炼扣锁一齐爆开,露出其中的“映日朱阳”。
映日朱阳乍看是柄长剑,其实剑身呈狭长的锥状,布满皲裂细纹,雷奋开纵使白天不在校场,一看也知是什么剑。
“典卫大人,你来做贼啊!”他皮笑肉不笑地嘿嘿几声,忽又皱眉:“奇怪,映日朱阳的剑首我记得有颗宝珠,其色如血……怎地不见了?熏得这么黑又是怎么一回事?”
耿照心想:“是了,当年三府竞锋大会上,他是亲眼看过这把剑的。”
喀啦一声,雷奋开随手扔出剑匣,目光炯炯直视。“典卫大人,今夜之事我可不过问,不过那持刀之人,烦你为我挡一阵。待我召回儿郎们,便能将那厮擒下,则妖刀之谜、背后首脑等,皆可大白!”
血河荡夜风极大,风助火势,离垢的刀尸来得快疾,待雷奋开闻讯而出,山下校场、大堂、码头各处弟子不是被斩杀一空、葬身火海,就是早早逃开。雷奋开长年不在连环坞,此地帮众纪律废弛,急乱之中几度试图纠集残余帮众灭火、阻击入侵的外敌,效用却极其有限。
他取出“指纵鹰”的专用炮号施放,在火风咆哮中难以辨悉。这支雷家的私兵纪律如铁、层级分明,为牢牢抓紧权力,雷奋开设计了一套繁复的指挥方式,若无印信召唤,就算亲人在眼前生生被杀,“指纵鹰”也绝不稍动,何况总坛起火?
此地对雷奋开等老一辈的赤炼堂之人别具意义,无法坐视它尽毁。眼看火势即将烧上半山腰来,雷奋开终于决定放弃坐镇现场,亲自传唤“指纵鹰”来支持,以保住总坛。
耿照自无须为赤炼堂犯险,但雷奋开“使真相大白”的说法动摇了他,况且那句“你们不是一道来的”也令耿照十分在意。还有什么他认识的人也在这里,蹚入了这趟浑水?
雷奋开看透他的心思,一指对面的月牙突出部。“我的信使驻扎在那里,我传了号令就回,绝不超过半刻。”耿照一使眼色,弦子剑指前敌,缓慢而轻巧地移至木匣畔,俯身拾起乌残的映日朱阳剑。
雷奋开看也不看,冲耿照一拱手。“典卫大人,有劳了。请!”
耿照定定看着他。“比之妖刀,我不会比较喜欢赤炼堂。你信我?”
“我说过,我很佩服你。你会做你认为对的事,这一点,我信你或许更甚“自己人”。”襟袂猎猎,初老的大太保身影一晃,声音已自沿山抬头处传来:“……况且你若去得晚了,只怕见不到相好的最后一面!说到了武艺,你信不信她?”
耿照忽然惊醒,来不及召唤弦子,发足往烈火中心狂奔而去!
不过眨眼工夫,手持离垢的赤红男子便杀净了一院人丁,踩着尸骸舞刀咆哮,所经处无不烈焰滚滚,宛若炼狱。耿照跑着跑着,迎面一群赤炼堂弟子争先恐后涌出月门,但听后方一人嘶吼:“给……都给老子让开!”人潮自底部马蚤动起来,不住飞起断首残肢,无奈众人俱都吓破了胆,没命奔逃,谁也没空回头望一望,让出道来。
耿照认出那人的声音,神术连刀带鞘一指,气神如一,凝于鞘尖,大喝:
“让开!”碧火神功之至,奔来的赤炼堂弟子猛然抬头,眼里哪有什么身穿武弁袍服的少年?顿觉一柄柱头般的骇人巨刃直挺挺地架在前方,寒气直欲透体,忙不迭地向两旁分开,犹如潮水分流,露出被挡在后队的雷腾冲来。
六太保双臂包得米肠也似,但一身霸道的横练仍在,兀自抬腿踢人,欲清出一条便路,当者无不碎首糜躯,死伤枕藉。前队两分,雷腾冲只觉锋霜逼面,巨刀的刃缘仿佛从他额头“飕!”一声剖至裆间,锐痛乍现倏隐……回神不见什么逼人巨刃,耿照持刀而来,一把揪起他的襟口:
“你是赤炼堂的太保,当此大难,却要往哪里去?跟我来!”
雷腾冲哇哇大叫:“雷奋开自己开溜了,却要老子去送死!”
耿照也没指望他帮忙阻截妖刀,但放此人不管,徒增伤亡而已,不由分说拖他进院里,甩脱刀鞘向前冲,“铿!”架住红发刀者的巨大斧刃,朝身后数名吓瘫了的赤炼堂弟子喝道:“快走!”那几人如梦初醒,谢都来不及说,连滚带爬逃出院门。
刀者仰天怒咆,压得他单膝跪地,赤红的斧刃将神术刀背压入耿照肩窝。耿照握紧刀柄,鼓起全力向上弹,扛担似的把斧刃顶飞出去!红发刀者连人带刀撞塌半堵火墙,旋被埋入狂舞的火舌。
(好……好烫!)
耿照肩上衣衫焦脆一片,一拂便裂作黑蛾散飞,肌肤似被烈火烤过,又红又肿。他正低头检视神术宝刀,忽听泼啦一响、烟窜雾塌,那持刀汉子竟从火里撑起身子,没事人儿似的站了起来,尽管面上焦黑如锅底,一双赤红的血眼却亮得怕人,嘴角微微一动。
(他在……笑?)
一晃眼火星飞卷,炽风扑面,耿照举刀齐眉,“铿!”迸雷掣电,堪堪接下火刀一击!还来不及变招,红发刀者拧腰旋臂,舞刀如抡斧,惊人的膂力挟着难以言喻的飞速,斩落同一部位!
耿照两臂酸麻,胸中气血翻涌。他天生怪力,动作又是奇快,佐以天下间回气拔尖儿的内家至宝碧火神功,一向无往而不利;然而适才在小楼中虚耗至甚,至今尚未全复,两人以力斗力,耿照竟是小退了一步。
耳蜗深处那奇异的、无比尖锐的振刺鸣动又起,耿照忽觉躁烈,眼中迸出赤红精芒,不顾已身之不利,悍然回击!两人在火海中咆哮舞刀,你一来、我一往的豪迈对击,全然无视火势延烧,宛若两头疯兽。
什么拆解攻防俱无意义,两人全凭血气,以刀为爪、以刀为牙,血淋淋地碰撞撕咬,每一冲撞无不火星四溅,宛若熔岩喷发。盲目的互击不知持续了多久,在耿照感觉仿佛已天荒地老,又像霎眼惊神,毫不真实--
而将他拉回现实中的,是突然其来的脱力。
他双手一软,厚重的神术刀背被赤红的斧刃砍进肩里,“嘶--”的飘起一缕烧烟。耿照如遭火烙,牙关死死咬着一声痛吼,通红的颈额迸出青筋,左肩琵琶骨被烧红的神术一炙,冷汗直流,无力的双手差点连刀都握不住。
红发刀者邪邪一笑,耿照忽觉此人眉眼甚是熟稔,却想不起是谁,斧刃已挟烈焰挥落!正闭目待死,蓦地背心猛被一扯,身子平平滑开丈余,一张平静无波的俏脸复现面前,却是弦子。
猎物被夺,刀者怒不可遏,挥刀追来。弦子反手从角落拖出一具魁梧身躯,却是转身欲逃、不幸撞在弦子手里的雷六太保,雷腾冲双手不便,一照面就给她点了周身大岤,动弹不得。
弦子将雷腾冲往离垢刀尸扔去,长腿一蹴,雷腾冲在半空中岤道解开,急得手足乱舞:“他妈的小贱人!坑杀老子--”语声未落,已被烈焰斧刃拦腰砍成两段。腰斩一时未死,落地后上半身不住弹跳,双手乱抓,惨嚎不绝于耳,庞大的下身径撞上了红发刀者。
刀者怒极挥刀,斧刃旋起一片焰花,鲜血一触刀刃便化赭雾,雾焰间肢体此起彼落,也不知砍成了多少段,终不闻六太保的惨叫。弦子乘机搀着耿照退出月门,正要离开,谁知大批帮众又回涌上来,转眼塞断退路。
耿照喘过气来,抬问:“怎地又回来了?”当先两人正是适才耿照自斧刃下救出的,不敢不答:“典……典卫大人!下……下边没路啦,都……都成一片火海了!”
耿照想起雷奋开是往山上走的,沿山必有绕至对峰的道路,忙道:“往上走!大太保已唤“指纵鹰”来,强援将至,众人勿慌!”这几句以好不容易聚起的碧火真气送出,后队亦清晰可闻。众人稍稍镇定,争相行礼,推搪着往后山逃去。
只一耽搁,红发刀尸又挥开血雾。耿照活动活动酸软的指掌,强抑双手剧颤,勉力提起了神术,刃上焦黑一片,残留着高温炙烧后的斑斓,见弦子擎出灵蛇古剑,举手制止:
“他那把刀能生高热,直逼锻铁的鼓风炉,再好的精造锋刃一碰,十之八九要完蛋。你身上有没暗器?”弦子点头。
“有三支蛇牙锥。”
“在檐上找个好位置,发暗器取他要害。”耿照按她手背,低道:
“我绊住他,你看准了再出手。不用急。”
弦子忽反过凉滑的掌心,握住他的手掌,一双妙目定定投来,仿佛他脸上有张繁复的字谜。耿照微怔:“怎……怎么了?”
弦子把握时间端详,片刻才摇摇头。“你刚才好怪,不像你,跟野兽一样。你们俩对打的时候样子好像。我没法靠近你。”她难得说了这么多带有情绪的字眼,而非平铺直叙,反不如平日流利,可见方才的景象在她看来,是何等的惊心。
耿照闻言一惊,强笑道:“你傻啦?自然是我。”
弦子又看几眼,点头道:“嗯,是你。”还刀入鞘,背着破烂剑盒纵上屋脊。耿照摸摸脸颊,心底一片冰凉。他头一回失却自我,是在不觉云上楼对战天裂附身的阿傻,那感觉像是心血上涌,回神时自己已躺在蛛形刀座上,差点被失神的阿傻斫成两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