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吱呀”一声,一只十指修长莹白的手轻轻推开了窗,又是暗夜。清贵的皇子仰视朗朗星空,他的双目一如暗夜的星辰,脸部线条柔和而浅淡,他更多地遗传了生母皇后的特征,温文如玉。
然而,在这样风雨欲来的黑夜,纵温文如他,心内也是颇不平静的。四皇弟的折剑立誓,对他触动颇大。这个性情难测的四皇弟,难道真的是因为黎国大军压境而放弃帝位的角逐吗?而他是否也该学他潇洒地放手,不再陷入这场宫廷之争?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思虑良久,仍下不了决心。毕竟,帝位的诱惑力实在太强了,他无法如四皇子般轻易放手。可是诸子之中,他的根基是最弱的。大皇子有太后支持,四皇子在外拥有大半兵权,五皇子在先帝的宠爱下积聚了极大的势力。而他。尽管有部分大臣拥护,却是处于劣势啊。
忽地浮起国舅的脸,纵使自己肯放弃,怕是国舅也不会轻易放手的罢。见宰相,见母后,他的舅舅为了让他登上帝位已经竭尽全力了。
宰相意向不明,母后置身事外,他到底该怎么办?
三皇子皱了皱眉,转身离开窗棂。就在这一瞬间,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开着的窗口飘了进来,站在沉思中的皇子背后。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三皇子猛然回首,发现了那一袭黑衣。然而,温雅的皇子只是惊愕地望向来人,没有惊呼,也没有躲避。
黑衣人以黑巾覆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目光凌厉而威严,身形一动不动,静如山岳。对峙了片刻,黑衣人问道:“三皇子,你就不怕我是来杀你的?”
三皇子掩去了惊愕之态,恢复了一贯的温雅,“你若要杀我,何必等到现在,我不及转身早已没命。你既能如此轻易地进入皇子府邸,我纵是想防亦是不胜防,又何必徒劳?”
“呵呵,”黑衣人低笑,“没想到,温文尔雅的三皇子倒是好胆魄,心思也够细腻。”
三皇子微笑,“好胆魄倒是不敢当,只不过我知道你绝对不是来杀我的。真要想杀我,你就不必亲自动手了,四皇弟。”
黑衣人双目中精光一现,除下了黑巾,“三皇兄,你怎么知道是我?”那黑衣人竟然真的是四皇子。
“四皇弟,你记得换了夜行衣,却忘了换双合适的靴子。”三皇子指了指黑衣人的靴子,“普天之下,只有皇帝和皇子才敢穿绣着龙纹的靴子。而惟一有能力不惊动任何人到达我身边的,也就只有你这个堪比江湖绝顶高手的四皇弟了。”
四皇子自嘲地笑笑,“匆忙之际,我竟然留下这种破绽。而三皇兄你,连这么细微的地方都注意到,当真是心细如尘。”
反手一挥间,窗无风自动,悄然合上。
三皇子虽言笑晏晏,心中却是惊愕不定,这个心思深沉的四皇弟怎会如此秘密地深夜到访。思虑间,他已不觉问出心中疑惑,“不知皇弟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皇兄既心细如尘,何妨一猜?”四皇子一反平日的淡漠,嘴角流露淡淡的笑意,仿佛纯然只是手足间的相谈。然而,笑脸的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心思?
“呵呵,”三皇子温文地笑笑,“值此长夜,四皇弟倒是好兴致。你我兄弟二人几年都没有如此聚过了。四皇弟常年在外游历,率性而为,为兄好生羡慕!”他看似无意地将话题引离。
对于这个常年在外游历的四皇弟,三皇子不是不羡慕的。宫闱斗争多残酷,纵使是亲如手足亦是互相防备。看尽了宫闱的夺权丑剧,温文的他难免有厌倦的时候。每每想起这个驰骋在疆场或江湖中的四皇弟,如此潇洒地远离纷争,他忍不住心向往之。然而孱弱如他,却是于此无缘的。或许若当初帝师带走的是他,一切就将不一样了罢。
他的眼前忽地浮起了幼时的一幕一幕。那时,他不过才五岁,而四皇弟小他两个月,同样是五岁的年纪。在四个皇子中,他们的感情是最好的。他自幼体弱,长他两岁的大皇兄不知为何总爱在暗处欺负他。那样阴沉的眼神,他到现在都深深刻在心上。
而年幼的四皇弟却一直是他的守护神。自小就强悍的他敢于推开大皇兄,敢于以愤怒的眼神回敬大皇兄,甚至敢于对七岁的大皇兄拳打脚踢。没有其他人知道,两位小皇子在暗处曾有过多少次的争斗。只有他,见证了这暗中的一切。
可以说,诸子之争,从来就不曾停歇过。
然而,帝师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帝师对年轻时的先帝、宰相、无上将军皆有过指点,因先帝称他为“先生”,故人人敬称他为“帝师”。最终,帝师在四位皇子中选择了四皇子,正式收他为首席弟子。不久,帝师就带着年幼的皇子远离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