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小云被吊到第二日,虽挨了不少拳脚,好在他皮粗肉厚,又多年修习内力,,倒并无大碍,只是又手却被吊得酸痛难忍。上午无事,并不见那高太公或是高山水来审问他,听那两个看守闲谈,才知邻村陈家失窃,请高太公过去查看,至于那高山水少爷,一大早就去庵里接那紫姑娘了,至今未回。
午后乌小云正昏昏欲睡,猛听得人声响起,抬头只见七八个人走了进来,当中一老者满头白发,一脸红光,长得甚是威严。走过来看着乌小云道“这就是昨天大少爷抓住了的那个淫贼?竟真是个和尚,大少爷到那里去了,”一家人道“大少爷一大早上山到庵里接那个紫姑娘去了,现下还没回来”高太爷道“哪个紫姑娘?”那人道“就是住在明月庵 那位外地来的姑娘,大少爷说她住在山上不太平,要将她接到家里住”高太爷道“这也应当,为何要自己去,随便叫一个去接她就行了,”
一个家人搬来一把木椅,那高太爷四平八稳地坐下,道“那花和尚。你是从那里来,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乌小云看了他一眼,并不回答,一人家人甩手打他一个耳光,道“太爷问你话,淫贼快快回答”乌小云呸地一声,一口带血的涎水吐在那人脸上,那人大怒,举手要找,那高太爷道“不要打他,他犯了我的乡规,我自有乡约对他,那和尚,我告诉你,在我为高家庄地头上,你要是偷鸡摸狗,打架生事,都能容你,唯有这个淫字,最是不能饶,那水月庵乃是我高家祖上帮着修建的,庵里的姑子也多是我高家一姓的人,岂能容你沾污?高老六,待大少爷回来,就开祠堂,叫各村各家男人都来看一看,犯了淫字下场,”那高老六道“太爷是要把这个和尚那东西一刀割了”?那高太爷道“正是,你叫那骟猪的高小手准备下,这活下午就由他来干”
乌小云听他这话,比听说下午要杀他头还害怕,当下拼命挣扎,破口大骂。几个家人上前,挥拳暴打。高大爷道“你几个下手轻一些,打死了下午这祠堂就开不成了,我早就听说村里有不少轻薄之徒有事无事到ii水月庵瞎转,心存不轨,今日正好借了这外来和尚,杀鸡吓猴,正一下风气。”
突听得窗外有人叫道“得了得了,我终于想出来了。”显是有人在外偷窥。高大爷叫道“是什么人在外头”过了片响,只见一个衣衫鲜华的儒雅公子走了进来。那公子向乌小云使一个眼色,叫他不可出声,走上前对高太公施了一礼道“在下富德海,成都人氏,本是到这里来闲玩,听乡民道太爷抓了一个花和尚,就过来看热闹,适才在窗外听太爷说要将这和尚骟割了,正好想起前几日别人要我对的一句对子,受了启发,一下就对上了,是以心喜失声,犯了太爷虎威, 请太爷不要见怪”高太爷见他一表斯文,说话甚是有礼,心下已有三分好感,奇道“富公子听了老夫要骟这和尚。却对上了一对子,却是副什么样对子”那人道“我家那老帐房李先生,有一日见对面铺子的伙记张六儿娶亲,那张六儿家中甚穷。娶那女子虽说只有十###岁,长得却是干瘦蔫瘪弯腰拱背,形如老妪,那老李因此想出一上联来叫在三对,叫‘妙年少女没有奶奶却似奶奶’在下想了几个月。也没对上”高太爷将他对句念了一遍道“妙字分开是少女二字,奶奶两词。同音同字。又各有所指,倒是不好对。公子现下想出下联了”那人道“正是,太爷要骟了这厮,在下一下子就有了下句,你听“‘刃下一刀就是公公难成公公’这不就对上了”那太爷想了一想道“真对上了,刃字分开是个一刀,骟了就成了太临,也叫公公,既当了太临就没有儿子,也没有孙子,就当不了爷爷,川话中也叫作公公,真是绝妙”那公子道“原来太爷也是对句高手,还请多多指教”
高太爷道“指教是不敢当,不过这对名太俚俗。倒让老夫想起先爷当年考我的一个对子,也甚是俚俗,公子雅有才学,若是能对上,老夫是感射之极。”那公子正要和他拉交情,道“就请太爷请来听听”高太爷道“也是一个俚语之对‘登鼻子上脸再朝峨眉不过一手之高,公子能不能对上”那公子道“登鼻子上脸是个俚语。峨眉二字,既指二眉弓,也是指峨眉山。所谓上朝峨眉山下朝宝顶是也。对了,在下想起一句太公看行不行‘赶鸭子上架下肚家坝仍在一腹之中’。”高太公想了片刻道“还是不太明白,”那人道“这是在下想起昨日吃红烧鸭才想出的一句,赶鸭子上架就是用两筷子夹鸭肉送到两排牙齿之中。吃到肚中,叫下杜家坝”那太爷立时领悟。笑道“甚好甚好,老夫也吃了这么多年鸭子,真就没想到,多谢公子,老夫明日就写下来,给家父在天之灵烧去。让他也开口一笑”心下对那公子好感倍增,道“富公子从成都来自,是来访友还是来寻亲的?”
那人正是乌小云义弟杨赤雨,张口骗人正是他的拿手好戏,当下道“在下本是和家兄一起到沪州来收购茶叶的,听人说隆昌有一片好水叫古月湖,只听名字就不俗,是以就别了家兄一人来此游玩,不想一看之下好生失望,不过是一片死水,清不如龙水湖,湖中空无岛屿,更比不得长寿湖千岛万山的奇趣了。”那高太爷道“尊府上原来是做茶叶生意的,富公子乃是清雅之人,只怕这巴山蜀水都游遍了。”杨赤雨道“那有那等好命,家里生意太忙,只偶尔偷得浮生半日闲暇出去逛一下,”高太爷又道“富公子府上在成都是做茶叶生意的?”杨赤雨摇头道“做茶叶生意本赚不了多少钱,只是家父当年是靠这一行起家的,有了感情,舍不得丢,所以才叫我和大哥到沪来收茶叶。对了,高太爷,我见你这一带四乡八面都是茶树,不知此地一年能产多少茶叶”高太爷想了下道“一年有二百多担,年成好的时候,能产三百来担,杨赤雨道“倒不是很多,不过也算不少了,这几年云南的茶叶往川里运,生意不好做了,要是那些年,我大哥一次吃下的货也不了这点”高太爷心里一惊,暗想“这公子家里作这么大的生意?我已有两年的茶叶没卖出去了,那么多的存货放在那里叫人心急,些事只怕要着落在这人身上”当下道“富公何不请令兄来我高家庄,看一下我这里的茶叶是否看得上”那杨赤雨道“这有什么看得上看不上的,货有好坏,人分贫富,我们是好坏都要,上品卖有钱人,下品卖士井之人,都有得赚”高太公道“既是如此,便请公子到我家看一下我的那些货。。。”杨赤雨直是摇头,道“不行不行,茶叶生意归我大哥,我不能Сhā手,我只管丝绸生意,你要有货,改日我可带我大哥来谈一下,我却是不能Сhā手的。以免影响兄弟情份。”
说着走到乌小云身前,提起他的头来,道“我来看一看这个花和尚长什么样子”突地叫了一声,道“这不是黑手成春不空和尚吗,哎啊,不空大师,你又动了凡心了,来干那偷香窃玉的勾当。”高太爷惊道“富公子识得他?他还真是个和尚?”杨赤雨道“当然识得,我岂不认得他,在成都府,没有不认识这黑手成春不空花和尚的”乌小云听他说自已是花和尚,又叫作什么黑手成春,知他必是想法来救自已,也不出声。高太爷道"这和尚是什么来历?黑手成春作何解?”杨赤雨道“这家伙的来历谁也来清楚,太爷,你看他双手为何是乌黑色的,你当是墨水染料染的?不是。,这是他练那百草会真元气功而成的,听他自已说,他是五台山清凉寺智明大师的弟子,也不知真假,但大不管他那一身本事是不是从五台山学来的,只要他能医好病就行”高太爷惊道“你说这花和尚还精通歧黄之道”杨赤雨道“不空和尚医病。根本就不用药物,要不怎能叫黑手成春了”
高太药道“不用药物,那是精于针石之术”杨赤雨道“他也不用针灸,”高太爷道“那他是长于画符念咒,近于巫术了那一套”杨赤雨道“非也,夫巫婆神汉之流,只能骗一时,那成都府的大户人家,岂能家家户户长年都能信他”高太爷吃了一惊道“你说成都的大户人家都找他治病?他倒底有何能奈,不用药物,也不用针石,就能治病?”杨赤雨道“非是大户人家,一般的小老百姓又如何请得动他?他只施一次功,就要十两银子,非是长治不好的疾病,或是暴发要命之病,何人又找他了”高太爷道“有的病只要能医好,病家倒不一定怕钱多,杨公子,你是说他会气功治病”杨赤雨道“也差不多,也不全是气功治病。我听我大哥讲,不空和尚是在五台山学了那门功法,叫作百草会真养元功。不空,你那内功是不是叫这个名字”乌小云知他信口胡诌只是为了救世主自己,当下点了点头,道“原来是你,富公子,请你救小僧一命,”杨赤雨道“你落在高太爷手里,我如何救得你,”又对高太爷道“听人讲,他练这百草会真养元功,也是一门特异气功,练功时先将诸般中草药一样一样熬成浓汤,一次只能练一样药,练功时伸手到药汤之中,运动内力吸那药物的药气,吸入自身体内,蕴于某一经脉之中,时日一久,此处经脉中的真气就有了那药之性与味,以后不再用那药汤,运功时也能陪养状大那般药性真气,就如在那处经脉中的真气上中种了种子,此后只须细心培养就成,它就日比一日地强劲。如此练功多年,身上真气就有数十种药性,一双手也成了乌黑之色,治病时也是辩症,只是不用药而是用气,那药物之气来自天然,不如他这练出来的真气强劲,药物之气不纯,他这真气不止纯真,且是要它走那一经那一脉,就走那一经那一脉,以此治病,自比那药物针石有效百倍。不空大师,你看我说得对不对,”:乌小云道“也不是全对,也有医不好的病,那日那开米店的钱老板儿子,失足河中,沉水才半个时辰,我竟没将他救过来,想来我左足足少阴心经上的人参真气还是不够强盛。这也难怪,当年学艺手头没那么多钱买人参,这人参之气终是差了一些”杨赤雨心下欢喜,暗道“大哥也不是笨人,一下就上道了”脸上不露神色,道“你还说没钱,听说你给府 台大人的三姨太治病,前后一共要了人家五百多两争子,还有我大哥找你治肾虚,你一下就要了五十两银子,成都府有谁 有你会找钱了。”乌小云道“我是说当年学艺的时候没钱,现下又当别论。
”志赤雨道“我看也差不多,你现下也是一个穷鬼,太爷,你不知道。这人就是好色,有了钱全都用在女人身上了。”高太爷道“如此说来,他倒是一个奇人了,也是一个有用之人。我却有些不忍害他。”杨赤雨道“这和尚贪花好色,在成都府着实惹了不少风流祸事,每次都是那些商贾大户拿出银子给他把祸事抹平,太爷,我看你红光满面,精神健旺,不象有病的样子,也不求于他。何不就此杀了这和尚,也算是除了一个祸害”高太爷却道“公子此言差也,这不空大师既有此神技,便是有此行止不端,也没什么样大不了的,那能叫作什么祸害了,你想他一个和尚,无妻无妾,无处享那鱼水之欢,时尔偷香窃玉之,倒也情有可愿”杨赤雨道“如此说来,太爷竟是要饶他一回”高太爷道“这世上女子,那能永保得身子干争,迟早也就那么回事,不空大师不过是想帮别人把那种事提前做了,算不得大罪。老夫岂能如此不通情理,真的难为他,刚才所言,不过是开个玩笑,只等大少爷回来,拿钥匙开了他身上的脚镣手铐就放他走”
当下叫家丁将不空放了下来,奉上茶水点心。乌小云暗想,“高老儿如此对我,必是家中有了重病之人,杨兄弟又是怎样知道他家中有病人的?只是我根本不懂医道,等一下他叫我看病,不就露出马脚来了”
高太爷听杨雨一再叫自己杀了那花和尚,怎能想到二人是一伙的,听那杨公子说得真切,心中又着实担心家中那人的病,只巴不得早一刻给她治好,也了了自己的心病,当下道“不空大师,小老儿不知是你老人家,这一晚多有得罪,还请你不要见怪才好”乌小云心道“二弟既骗他,我也要装得象一点才好”道“太爷,你老人家只要放过小僧,小僧只要写一封书信到成都,自有人拿银子来救我。你开个口,要多少银子才能放我走,”高太爷笑道“大师多虑了,孔夫子云食色性也,大师月夜偷香,也算是雅事,何罪之有?只我那孙子不懂事,竟坏了大师雅兴,等他回来,老夫定要他来给大师陪罪”杨赤雨道“太爷一意给这花和尚未开脱,难不成太爷府上竟有人生病。也想找不空给治一下,太爷倒是会打算,杀个人容易,找个神医却难。”高太爷道“实不相瞒,正是老人的八姨太得了一种怪病,医生都请遍了,也不见好”乌小云道“太爷的八夫人,是何病症”心想等他先将病情说了,我先想一想,也好找一些言词蒙混过去。那大爷道“大师既会药性真气治病,何不就到寒舍走一趟,要能治得内人之病,老夫自有重谢”乌小云道“重谢就不谈了,只是我这又是脚镣又是手铐的,如何走得”高大爷道“只是那钥匙都在我那长孙身上,只等他回家,我立马叫他给你取了。不如这样,大师就坐老夫的轿子,老夫就陪富公子走路,反正从祠堂到寒舍也没也步路。”杨赤雨向乌小云使个眼色,乌小云道“那就先看了病人再说”高太爷连忙呼轿夫进来,抬了乌小云就走。
坐在轿中,只觉好似过了几条田埂,又进了一个门楼,不多时轿子就停下,高太爷亲自扶乌小云下轿,乌小云见高府门楼古旧,再看那些房屋,皆已是百年以上的古屋。当下高太爷引二人正厢坐下,一个奴婢模样的女子正从门楼进来,高太爷叫道“春桃,你来一下”那春桃走进来道“老爷有什么吩咐,”高太爷道“你出门干什么去了。”春桃道“八娘叫我把药渣倒到大门外,说是让过路的人踩了,就能带走病根”高大爷道“明儿还是不要倒那里了,你看那大门前的药渣都堆起那么高了,好象家里人人都有在吃药似的”春桃道“奴婢知道了,明儿不倒了”高太爷道哪你知道什么,谁说不倒了,我是说让你倒到大路上去,这样别人就不知是那家倒的,踩的人也多一点嘛,昨天吃了黄大夫的药,有没有好一点。”春桃道“没有用,奴婢看来,八娘身上那东西好象又大了一点”高太爷道“你去吧,就给八娘说,老爷从成都请了个会药功的大师,来给她看病,叫她准备一下,大师马上就来,”
那春桃去了,三人坐下说些闲话。乌小云心道“那春桃说八姨娘身上又大了一点,难道她害的乃是妇人之病,这种病我见也未见过,又怎样说来才沾得上边,蒙得过去”说道“太爷要小僧给八姨太看病,还望太爷将她的病症告与小僧”那高太爷叹息一声道“我这八姨太是去年娶进门的,原来没什么病,身体好得很的”杨赤雨心道”这老儿少说也是七十几的人了,还娶小,不是嫌命长吗?”忍不住问道“太爷这八姨太不知芳龄几何”高太爷心中甚是不快,如不是想想这人家中做茶叶生意,那二百多担的茶叶还有求于他,只怕理也不理这句话。干咳一声道“老夫那元配不到三十就死了,后来又娶了几房,前后都死了,现下这个八姨太,乃是一年前娶的,就是邻村的女儿,年前已满了二十,她家本是个佃家,从小也参与田间劳作,是以身体本是极好的,她害这怪病,还是十多天前开始的。”乌小云道”八姨太这病倒是怎样一个怪法,以前请的大夫,都是怎能样说的。”高太爷道“她也不是头痛脑热之一类的病,却比头痛老热严重得多,她上颈下长了一块黑瘢。”乌小云道“长一块黑瘢 有什么样太不了的”高太爷道“大师是不知道,她那黑瘢先发生时,不过铜钱般大,不痛不痒,当时也没注意,那黑瘢长在颈项之下。也不碍观瞻。不想过了两日,那黑瘢一夜之间就长到小儿巴掌大了,八姨太这才着了急,老夫便请了河对面的胡大夫来看,那胡大夫听说这瘢一夜长这么大,也是好生奇怪,问了知道这瘢以前是绝对没有的,不是胎中来的,他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开了一些清疮毒的药来吃,自是一点用也没有。过了两天,早上起来一看,八姨太半个颈子都变黑了,那黑瘢又长了几倍,老夫也吓了一跳,她自是又哭又叫,直闹不想活了,昭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天。那黑瘢就要长到脸上,老夫只好又去请了几个大夫来看,摸脉象,都有说正常,没一个说得清是怎生一回事的。药吃了不少,药渣都将门口的路铺满了,她这病还是一点没好,每过两天,就长大一些,现下已快长到下巴了。大师可曾见过这种怪病”乌小云道”每次都是在夜间长大的?”高太爷道“正是,每次都有是早上起床发现比头天长了一倍,大师,依你看来,这倒底是什么病?”乌小云心道“我怎能知是什么样病了”当下并不答他,只闭目作沉思状。杨赤雨和山豹子等人在隆昌那小店中等钨小云,见他一夜未回,三人都有些担心,就偷回来找他,到了高家这一带,听乡人道太爷昨晚抓了一个花和尚,上前一打听那花和尚的模样,知道竟是乌小云被人抓信了,当下三人进庄,想见机相救,杨赤雨见高大爷门前一大堆药渣,知他家中必有病人,又见四乡八面都是茶树,便想好计谋,叫山豹子和马青山先去准备,自已却冒充家中是做茶叶生意的,借着乌小云一双黑手说事,将他说成是一个能治百病的神医,那高太爷小婆子害病,心痛得不得了,一来病急乱投医,二来他看富公子不象一个诳语之人,竟相信了他。杨赤雨听他道家中竟真有人得病,且是如此一个怪病,心下欢喜,越是得了医不好的怪病之人,越是好骗,这个他倒有些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