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掣联谊”有个狼狈的收场,却阻止不了张耀中对骆千蝶大献殷勤的决心。加上骆丽心和黄智安在骆千蝶吓昏之后还不断替张耀中洗脑,说她的反常是因为失恋打击加上伤心过度,对男人有所恐惧,所以才会在张耀中的靠近下,直觉自我保护——这是他们两人解释千蝶那一脚的动机,而张耀中竟然也接受了。
然后,就开始了男追女的戏码。每天一通热线电话倾诉爱意,两小时的交谈里,骆千蝶能开口说话的机会只有五分钟,被授权回答的字眼几乎只剩下呀?噢。这样呀……原来如此……这类发语词,其余的,只有听张耀中滔滔不绝的份。
骆千蝶很苦恼,因为她没办法一面讲电话一面画稿子,肩膀夹着话筒让她的脖子开始发疼发酸,非但如此,更让她画稿的进度严重落后——她实在没闲情去听张耀中说他喜欢哪位西洋女歌手,又讨厌哪位台湾艺人,哪家蚵仔面线最好吃……很多次她想委婉向张耀中说明她的难处,可是往往还没说到重点,她的句子就被截断,让她不得不怀疑——如果她把话筒放在一旁,专心画她的Сhā图,每五分钟再拿起来应个“嗯哼”,应该也不会被张耀中发现吧……今天,同一时刻,夺命连环call又来。
骆千蝶不想接电话,可是又怕对张耀中觉得不好意思,咬着色铅笔的笔杆,左右为难,电话铃声听在她耳里,一声比一声沉重。
“我来替你讲电话。”
就在骆千蝶无助的当下,黑络自告奋勇要替她排除万难。
今天骆丽心应征成功,第一天上班就注定加班到十一点,所以黑络才敢大摇大摆围着浴巾就在女子单身公寓里走来走去。
“你?”
“你不是要赶画吗?我来替你讲电话。反正我向来擅长聆听,而且你和他讲电话的那几句台词我都背起来了。”黑络将她赶离沙发,要她坐到旁边去,好方便他接电话。
“那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权利……”骆千蝶闷着声嘀咕,不甘不愿地收拾画笔,一ρi股往左边挪出一个人的空间,背靠着沙发扶手,让自己曲膝顶住画板,脚趾头还能碰到他大腿上的浴巾。
听到他说他擅长聆听,让她好吃味。她当然知道他很擅长呀,可是那是她独占的权益,她才不想跟别人分享……“喂?”黑络拎起话筒。
话筒另一头的人不知是太有把握骆千蝶只有一个人在家,还是根本没仔细听过她说话,电话一被接起就啡哩叭啦直发言——“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你刚好在洗澡吗?我跟你说噢,今天我在公司的趣事……”
黑络模仿骆千蝶每次接到张耀中电话时的应对,偶尔应几个单音,意思意思算是给张耀中留些面子,双眼则是落在骆千蝶身上,带着些笑意,更有些慵懒,注意力没分给张耀中,全数只给了她。
骆千蝶握着画笔,原本还在画一个身着华丽彩衣的滚球小丑,画着画着,小丑一旁预留的一大片马戏团背景开始落下笔触,用色很简单,代表着忧虑的深蓝色挥洒其上,再加上柔色的紫红,用力道的拿捏交垒出深浅阴影,没有热烈鼓掌的观众,也没有炫丽的彩灯,更没有鲜艳的马戏团帐篷,唯一留在纸上的,只有黑络。
她在无心之中,将此时眼前看到的黑络,画成了图。
图里的他,在看着她;现实的他,也在看着她。
她几乎不曾停笔,从来没有一次画图画得如此顺手,好像她已经练习画过成千上万次,早能得心应手。
黑络并不知道骆千蝶在画他,只是沉浸在她现在流露出来的甜美淡笑间。
他知道她画起图来,脸上的表情都是快乐多过于苦思,即使偶尔赶稿赶到非常疲惫,小小的蹙眉也不会抹杀她的喜悦。但是他没见过她的表情除了快乐之外,还多了些些的羞怯,双颊红嫩嫩的,像正与她的图画在谈恋爱一般。
如果不是明白她是个童书Сhā画家,他还会以为她在画什么火辣辣的东西,就像他在电视上看过的那些。
“千蝶,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说……”杀风景的声音虽然一直在黑络的耳朵里存在,但是始终没办法让他有什么反应,直到张耀中这句话做了开头,让黑络挑起了兴趣,冷冷喔了声,等着听张耀中所谓的重要事是什么。
“和你认识这几天,感觉一直很不错,不过我想更确定我们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这样我也比较心安,以后对你付出,也更理直气壮。你知道的,有些事情,如果没有男女朋友这层身分的话,根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像看到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或是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们都没有发脾气的权利,因为身分不清不楚的。妳也同意吧?”虽然用了问句结尾,但很明显的,张耀中没准备给人发言的空间,只喘了半口气,继续道:“我想你也懂,一个男人不会没目的对一个女孩子好,每天和她通电话,听听她的声音。我的心意已经好明显了对不对?你一定看得出来……我喜欢你。”
黑络绷住了笑,清楚到拿他当模特儿来画的骆千蝶都察觉到了。只是她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什么事,黑络已禁不住先说出了单音以外的句子——“很遗憾,我不喜欢你。”
张耀中先是被这个答案所怔,产生了十秒的石化,再猛一震,理智回笼!
这声音根本不是甜腻可爱的骆千蝶,而是陌路野男人!
“你——你是谁?!你为什么偷听我和千蝶说情话?!你到底是谁——”
喀。
黑络挂上电话,连多说一句都不愿意。
“他……向我告白?”骆千蝶从黑络的简短回答,慢慢往回推敲张耀中可能说出来的话,进而得到这个疑问。
黑络的表情,给了她答案。
“我还以为他已经直接授权给我当他女朋友的殊荣了。”还多此一举地告白,让她颇为吃惊。
黑络两边嘴角像挂了两大块的猪肉,严重下垂。
“如果刚刚是你听到他那样问你,你会怎么回答?”
“回答?他会给我机会回答吗?”骆千蝶虽然对张耀中认识不深,但是也差不多能摸透他的行径。“说不定我只被允许说一个“这……”,他就高高兴兴Сhā嘴,说什么他懂女孩子的矜持,现在一定是红着脸猛笑,嘴上说不要,心里想着要。”
“可是你那个“这……”之后,你会怎么回答他?”他坚持要听到。
黑络跟张耀中不一样,他不会打断她的话,他会让她有完整表达的机会,他想知道她会怎么回答张耀中,而不想知道张耀中会如何截住她说完话的权利。
“这个问题真是好。”她压根没有想那么多。“如果刚刚是我听到他的告白,我一定会沉默很久很久很久,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我不太擅长sayno,虽然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我也说不出口……这种性子很让人讨厌吧?可能……身边没有固定男朋友的话,我不排斥试着和他交往看看,毕竟以前二十一个男朋友里,有十九个都是这样才在一起的。可是——”骆千蝶话变得迟缓,好像欲言又止,断断续续、说说停停。
可是她现在没想给任何一个男人正正当当留在她身边的权利,她不需要有谁的照顾和关心,她不觉得空虚及寂寞,因为……她低下头,看见自己画出来的黑络,她没说出口的停顿答案,全在画纸之上。
因为有他陪着她吧。
这种像是家人又像朋友更像暧昧不明的恋人未满,她无法定位,只知道,她没办法不因为他而改变许许多多的习惯及想法。
她的身旁有他的存在,这是个不争的事实。他原本只在她的小小闺房里活动,现在扩展到了客厅,处处都有他留下的痕迹,他以鲸吞蚕食的速度开辟领土,从有形的屋子,到无形的心房,都因黑络而变得不再单纯。
“可是什么?”她的停顿让黑络屏息,心头一揪一揪的,好陌生的情绪……“可是这一次,我不想接受张耀中。”她回道:“我的回答也许会委婉一些,但是和你那句“很遗憾,我不喜欢你”有异曲同工之意。”
黑络这时才觉得自己呼吸到了好新鲜的空气,一扫肺叶里的淤塞。
“嘿,我就知道你不喜欢他。”黑络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恢复笑容,像个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又嘻嘻哈哈的小孩子。
“知道你还问?”放什么马后炮呀!
“我喜欢听见你亲口说你不喜欢他。”听得好乐噢!
“我的表现也不像喜欢他吧?”她自觉婉拒的态度够明显了。
“哪里不像了?他打电话来你还不是都接,他缠着你说话,你还不是乖乖听他讲……我要是他,也直接当你是被缠上的猎物,只差等着被捆成球茧,准备当哪一顿填嘴的大餐。”
“你看到的明明就不是这样呀!你也亲眼瞧见,我根本就不喜欢和他讲话嘛!”她替自己辩解。
“我是看见了,可是矮个子呢?”
骆千蝶无言以对。的确,她的行为模棱两可,最最容易让别人误会。这种软性子所带来的举止,自以为自己是体贴别人,往往却也常演变成伤人最深的残忍。
“我知道了……我会明白拒绝他的。”学一次快刀斩乱麻吧!
反正可以预见,刚刚张耀中被黑络那么一搅和,一定立刻向黄智安哇啦哇啦告密,而黄智安向来又不敢对亲亲女友大人有所隐瞒,也就是说,十分钟以内,姊姊就会知道她们家出现了一号野男人——她被严刑逼供是在所难免的。
“好千蝶。”黑络揉揉她的发,不经意瞄过她的画稿,由于角度关系,他只能看到草草的线条和人脸轮廓。“这张不太像你常画的Сhā画。这是什么?”
他伸手想去拿,骆千蝶如遭针扎地弹跳起来,反手将画稿抱在胸前,不容他染指。
“没什么!是我要交的图呀!”再藏到背后去。
“很怪的反应。在画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他朝她勾勾手指,要她自己坦白交出来。
“没有!”
“否认得太快,表示我说对了。”黑络自信满满的脸庞有着戏谑。
“才不是!”骆千蝶学着虾子倒弹的逃命方式,面向他,两只脚却不住地往后退。
“既然不是,就让我看呀,反正你的图我哪一张没瞧过?”她倒退的举动,让黑络起身跟进,和她的距离保持在两步之内。
“呀!不要逼我——”骆千蝶看准了他右手旁的漏洞,想机伶地从那里闪出去。
可惜,猎物的挣扎,看在他眼里全是枉然。尤其她似乎忘了,蜘蛛最大的优点——当然在她眼里应该算是缺点——就是手长脚长,一只手抵别人的两只手用!
黑络在她扑撞过来时就看穿她的意图,长臂一揽,将她密密锁在怀里,另一只长手也没闲着,绕到她身后,轻易将她搁在身后试图藏起来的画稿给夺了过来。
“别看!”骆千蝶忙着要抢回来,但是面对他,徒劳无功。
“这张脸好眼熟……在哪里看过呀……”黑络将图高高举着,无视下头那只跳也跳不着、构也构不到的慌乱柔荑,瞅着画稿上的男人。
他见过的人不算多,删删减减也没剩几个了……这张脸好像有几回不小心在镜子里有瞄到过……咦,这——“是我?”他看着她问。
骆千蝶见大势已去,证据正被高高举在她抢不到的半空中,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对啦,快还给我!”她还在做垂死挣扎,觉得好像有一部分的自己正赤祼祼被摊开来检视,令她又急又羞。
“你在画我?”黑络低头觑她。
“黑络!还我!”
“这的确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对他们这种是人又非人的“人”来说,能多低调就多低调,绝对不会高兴被人画成图画。“不过……你为什么要画我?难道——”
“你不要问!”骆千蝶挥舞着小手,觉得自己的脸蛋现在一定红得媲美喝醉酒的关公。
被他看穿了……
他一定知道了……
“你不会是想画了我之后,拿去外面贴失物招领或是悬赏告示吧?”黑络十足认真,不带任何玩笑的话,让骆千蝶听了差点跌倒。
这只蜘蛛男,什么都不懂!
骆千蝶不知该松口气,还是更大力叹息。
“失物招领?悬赏告示?亏你想得出来……”是呀,难道她还以为这只臭蜘蛛能有多浪漫?
“难道不是?我看书上画出人像几乎只有这两种功能。”尤其悬赏告示下方还会有一笔可观的金钱数字。
“你识字?”这倒令骆千蝶吃惊了。老师是谁呀?大螳螂?还是更肥大的蛛类?
他随意点头了事,目前重点不在于此。“那么,你为什么画我?”话题回到原点,也是她一直没给正解的疑问,“我是你要交出去的儿童Сhā画主题吗?”
骆千蝶这会儿只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从此不见生人——“小粉蝶?”
“呃……你有一张很适合入画的脸嘛!五官清晰深邃,特征很明显,很容易捉到感觉,简简单单就可以画得很好看……”骆千蝶掰不下去了,最后所有硬挤出来的歪理只化为一声无力沉吟。“我也不知道,就是想画嘛……”螓首压得低低的,无颜见人。
“你画得不太像我。”
“哪里不像了?!我好歹学过几年的类真人素描,虽然做不到Сhā画界大神的程度,可是你的神韵我都有捉到——”搞艺术的人最不能接受这种指控式的批评。
一根长指点住她的唇。
“这次我一定要堵你的话。我不是说你画得不好,我是说你画得不像。”反应干嘛这么激烈?
“很像呀!”她还是很坚持自己画技颇佳。
“你在旁边加上一只小蜘蛛,这两个加起来才是“黑络”。”他指指画稿上的一小块空白,如此央求。
“蜘、蜘蛛?”骆千蝶嘴角抽颤着。
“需不需要我像刚刚那样坐在沙发上让你画?”黑络看起来很高兴,似乎觉得能被骆千蝶画下来,是一项很新奇的体验。
“你不会是想变回蜘蛛,在沙发上摆姿势吧?”她不抱希望地问,口气甚至是绝望的,尤其是看到他立刻点头如捣蒜,半点也不迟疑的时候。
可是她个人对一只搔首弄姿的蜘蛛没有太大的兴致……但瞧见黑络那么单纯的快乐和要求,她发现自己狠不下心拒绝这样的他。
“不……不用,我凭印象画就好,不用劳烦你了……”最后,骆千蝶还是答应了。
她捏着笔尾,以超级不正确的握笔方式,硬要拉开她和画纸间的最大距离,草草在纸上画下两个圆圈圈,再加上八只仅是横线的简单斜线,献出她的第一次——画蜘蛛。
“好、好了……”请笑纳。
“千蝶,谢谢你,你真好。”黑络对那几笔画得很草率的蜘蛛线条,丝毫没有嫌弃,仍是笑得很真诚。
他的忠实回应,让骆千蝶气起自己的敷衍了事。她不过花了十秒随手一圈一画,他却喜悦至此。
惭愧、歉疚、心疼,像一张逐步成形的蛛网,纵纵横横,交织起一片罪恶感,将她缠得动弹不得。
他越是这样笑,越是让她讨厌起自己的毫无诚意。
“我可以画得更好,下回我补一张给你!”毅然决然地,骆千蝶像是许诺,也像下定最大决心。
“不用啦,这张就很好了。你学校忙、兼差也忙,多画我我也没钱给你。”他才不会得了便宜又卖乖,得寸进尺。
即使他好体贴的拒绝了她的好意,骆千蝶已经固执地在心里记下了她的承诺。
黑络将画稿还给她,不打扰她赶稿。
“黑络,你和我住在一起这么久了,都没踏出屋子一步对不对?”骆千蝶接过稿子,却是往桌上一放,继续与他说着。
“嗯。”他是属于“居家型”的生物,不喜欢趴趴走。
“有什么原因吗?”这么低调,似乎有意无意在躲什么。
“没有呀。外头的世界我又不认识,说穿了,也没什么感兴趣的。我觉得当蜘蛛比当人容易,所以就安安分分结我的网、捉我的虫子啰。”黑络耍玩着指间的丝线,将它当成花绳。
“不想出去吗?”
黑络看着她,“不怎么想。”
“可是我想叫你陪我去附近的夜市吃消夜。”她并不是真的饿了,只是……想拉着他,走进人群。只是……想让他试试当人的乐趣。只是……不想让他就这样窝在一方小小的蛛网里,终老一生。只是……想要他与她,更接近一些。
“噢,好呀。”
咦?他的回答太快太干脆,干脆到像自己赏给自己一个响亮亮的巴掌,刚刚那句“不怎么想”还余音回荡在她的耳边哩……“你不是说不怎么想去吗?”
“只是不怎么想去,但是跟你去,好。”
听到他那样说,说不开心是骗人的。尤其他说话时,像在喃喃诉情一样,虽然不是花言巧语,却温暖得犹如更实际的嘘寒问暖。
“你这样算没节操吗?还是我的面子这么大,请得动你这位黑大爷?”她漾着两颊粉红,只能用反嘲的方法来掩饰自己泛滥成灾的笑意。
“这该归功于我是个随遇而安又极好相处的人吧。”
“自夸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骆千蝶瞟他一眼,突然被他一身半掩春光的打扮所提醒。“可是我要先替你弄一套象样的衣服……对了,我记得姊姊衣柜里有几件买给黄大哥的衣裤,好像是那时买错了尺寸的情人节礼物。”她边说边往姊姊房间走去,黑络则跟在她身后。
进到骆丽心的房间,黑络打量屋里摆设——虽然不是第一次进来,不过他很确定,若他被风吹进来的是骆丽心的房间,他绝对不会想住下来。
再转头,看着骆千蝶娇小纤柔的身子在衣柜深处钻动,小手翻找着被搁置在最底部的纸袋,几件衣服被丢了出来,散在床上。
“呀,找到了!”她弄乱了发丝,但无损她此时挖到宝的亮眼笑靥。打开纸袋,里头有两件长衬衫和西装裤,还有一件皮质背心。
“你套套看!”她抖开上衣,要黑络穿上。
黑络听话地套上一边身躯,另只手臂再穿进衣袖时,两肩一耸,唰咧咧咧的破帛声也随之而来。
他衬衫是穿上了,可是两只袖子的缝接全数裂开,露出他偏白晰的肤色,更别提要将两排衣扣扣上这种超高难度的工作了。
“破了?”她再看着手上那条长裤。这条长裤对黄大哥来说嫌长了点,但对黑络来说,可能会变成八分裤……“这件比较大,你再试试看。不要太粗鲁,不然——”
她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唰咧咧咧咧……可怜的衣服,再度死无全尸。
“你没事不会长得瘦小一些吗?”全是他的错!一坨坨肌肉这么发达做什么?!
“你只是希望这些衣服可以挂在我身上,就像那样对吧?”黑络指着骆丽心房间墙上一张偶像男明星的海报。
“没错。是我太奢求了……”骆千蝶继续钻回衣柜,想再挖挖看能不能找到一块地毯或桌巾,至少包住黑络的成功率会比较高。
“这还不简单。”黑络脱下破掉的衬衫,将正前方的扣子全数扣好,翻过来,将一大片背后布料全撕毁,指尖抽出的丝缕在剩下的衣服上来来回回忙碌。
“这件也不行,太校这是姊姊的,也不行。还是这个……”骆千蝶整个人都快钻进衣柜里,只剩下两截漂亮的小腿还露在柜子外头。
忽地,有人拍拍她的脚。
“别吵我,我还在找……呀,这个应该可以!”
骆千蝶从衣柜中爬出来,正准备将小手里拧紧的T恤拿给黑络,但是站在她眼前的人,已经打扮得帅帅气气,衬衫皮衣合宜地包裹住他的身躯。
虽然她看习惯了他光祼上身的春景,也知道他有着真材实料的健挺胸膛,可是加上衣服的包装并不会掩盖他的优点,反而让他衣架子的高挑全显露出来。
“你是怎么办到的?”骆千蝶好惊讶。
黑络神秘地笑,将背心脱下来,转身露出那片根本没有布料足以遮住的背吉—原来他只将衬衫正面那一块“门面”缠在身上,至于见不得光的背面,就用背心一挡。
“好厉害!你裤子又是怎么弄的?”她刚刚根本没拿出这种长度的裤子呀!
“我建议你别拉它,会掉。”到时候掉下来,她又要大惊小怪了,所以还是先告诫她一声。“这件裤子现在只套在我的大腿上,至于其他不足的布料,是你刚刚丢在地上的某件黑色衣服,我看它的颜色和裤子很相近,就撕了它,拿它来缠住裤子挡不到的地方。”反正她所希望的,就是要他把自己包起来嘛。
他一解释,骆千蝶才看穿做法,好佩服好佩服地猛点头。如果他没仔细说明,她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件裤子是用这种方式应急的。相信到了夜市,天昏地暗的,谁会有本事看见这些小小的缺点?反正立刻替他买一套合身的衣服替换就好了嘛。
“你可以去做服装设计师了。”人家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却是几块破布也能凑出一身衣服。难怪有人说,蜘蛛是天底下最强的裁缝师。
“服装设计师?”
“做衣服的啦。”
“我只会做网。”
“不用太谦虚,我已经见识到你的功力了。说不定以后我可以设计服装,你来裁缝,也是一个不错的工作噢。”
“做网和做衣服很类似吗?”
“都是靠线吃饭呀。对了,袁媛前两天才在说,找不到人替她们话剧社做衣服,我看我直接推荐你好了,说不定还有一笔不小的进帐噢。”她看他打扮OK了,便料理起自己一头乱发,拿起梳子随意梳两下。
“靠线吃饭?听起来很简单。”他对“线”这玩意,简直是得心应手。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抢先一步拿过她正在系绑的发线绳,俐落地替她扎好马尾。
“你也要先做出一件成品,我才好向袁媛开口。”
“这么相信我做得到?”
“因为你没什么不可靠呀——至少认识你到现在,我一直这么觉得。”连扎马尾都比她自己扎得还要漂亮,真是太没天理了。
黑络几乎要被她的信任弄热了眼眶。
他真的……禁不住自己对她的迷恋。
明明很害怕的,明明知道飞蛾扑火、死路一条,为什么心仍然无惧,执意想朝小小的光明振翅扑去,不在乎火苗窜上身躯,为了贪求短暂的温暖,化为灰烬也心甘情愿……难道,他注定逃不开他的“宿命”?
他已经弄不清楚,当初那阵风,将他吹进她的世界里,到底是对是错……“黑络?”
他猛一回神,发现骆千蝶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他甩开太多的胡乱思绪,快步追了上去。
他擅长玩丝弄线,然而,纠缠在心里的无形丝缕,他却理不出头绪,轇轕缠绕,一圈一圈越收越紧、越收越紧……第六章骆千蝶住的小套房旁边两条巷子过去,就是热闹的夜市。虽然比不上士林夜市的人潮众多,但是数百个之多的摊位所创造出来的商机也是相当可观。加上附近多是学生出租公寓,年轻人有事没事就爱逛夜市,台湾的经济奇迹有一半就是靠他们创造出来的——父母苦哈哈赚钱,孩子笑嘻嘻花钱,奇迹呀。
骆千蝶先带黑络去买适合他身材的衣物,换下那袭用来应急的破衣破裤,便宜的地摊货照样穿出一个俊逸好看的黑络,可见价钱高低并不能同理代表着俗气与否,是人挑衣服,而不是衣服挑人——这句话当然是视人而定。
骆千蝶再挑了新鞋,丢掉黑络脚下那双小到几乎无法塞下他大脚丫的拖鞋,让他不用再踮着脚尖走路。
黑络难掩初入社会的新奇,不住东张西望,仿佛不知该先将眼光放在哪边。
这条被满满人群塞满的道路,看不到尽头在哪里,好多的灯泡像星辰似的悬在半空,周遭很吵,吵到只要不留神,就会听不见身旁的骆千蝶跟他说了什么。看似嘈乱的拥挤,但有自成一格的不成文秩序,人潮主动分成两方,一方右派一方左派,要是有人混错方向,偏偏要和别人逆向行驶,扰乱这不成文的秩序,还会惨遭白眼。
骆千蝶怕他被人潮冲散,紧紧挽着他的手臂,他几乎在每个摊位前都要停下来看上好久,这样摸摸、那样拿拿,像个对所有事情都感兴趣的好奇宝宝。
“那摊位上卖一根根长长的东西是什么?”好奇宝宝问出了今晚第四十五个类似的问题。
“热狗。要吃吗?”
“要!”黑络从头一摊吃到现在,仍是每种没看过的食物都勇于尝试。
“那是裹面粉后下去油炸的,再加上番茄酱。老板,一根热狗。”
“你不吃吗?”
“我吃不下了,你自己吃。”她的胃都快被塞爆了。她还以为黑络的胃口应该很小,毕竟以一只蜘蛛的食量来看,恐怕一颗卤蛋对他来说都算巨大。哪知道他每吃完一样食物,嘴里嚷着好饱好饱,走没两步路,瞧见了新玩意儿,他照样说要吃、照样有本事嗑干净,而她这名陪客已经阵亡,再教她吞任何一点东西到肚子里,她一定会吐的。
骆千蝶付了钱,接过老板递给她的热狗,再转手给黑络,然后看着一大根热狗只花了他两口就吃完。
“那摊位上卖一坨坨白白花花的东西是什么?”好奇宝宝还在舔舌头,第四十六个相似度极高的问题又来了……“棉花糖。要吃吗?”身上带的钱不知道够不够……“要!”
看着黑络的表情,她也没什么舍不得的,霎时有些觉得自己像个豢养小白脸的贵妇人,掏金挖银地想满足小白脸滔滔不绝的欲望贪海。只不过这个小白脸要的不多,不是高级跑车或洋房,更不是想骗光她身上的钱,他要的,只是简简单单地一份好奇心被填满。
噢,她真的可以为了他一个满足的笑容,把小钱包花到一毛不剩!
“那个一大框一大框是什么?”好奇宝宝又发现新鲜事,忙扯扯骆千蝶的袖子,远远指去。
骆千蝶瞄过去,看到好几个小孩子蹲在水槽边,拿着纸糊的鱼网,正捞得不亦乐乎。因为她已经回答得太顺口,也顺口到麻木,麻木到忘了要做适当的修辞——“捞鱼。要吃吗?”
“要!那是要怎么吃?捞起来直接放嘴巴吗?”黑络看起来跃跃欲试,“还是旁边有我们刚刚吃烤鸡ρi股一样的火炉……没有呀,没地方烤鱼呀,也没有炸热狗那种油槽,更没有蚵仔煎的铁板——”
她回神,才发现自己说错了什么,急忙修正,“那不是吃的啦!那是玩的,不能吃!不能吃!”
“噢。”黑络有些小失望,但是新鲜感立刻又冲淡了这股不能吃的失望。“我要玩!”
“好。”她今晚决定沦为散财童子。“过来。”
两人来到捞鱼摊前,骆千蝶将铜板给了老板,换来一支纸糊的鱼网。她挽起衣袖,架势十足,“我示范一次给你看,你仔细学噢,这个可不是那么简单的,靠的是高超的技术——”网子一下水,才碰到金鱼的尾鳍就破了个小洞。
“呀——惨了惨了……”她心一慌,忙着想建功,反而让纸网破掉的速度更快。一旁的小朋友有几个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还有几个直接笑骂她笨。
“纸碰到水不是就会破掉吗?为什么还要用纸做网?”黑络想不透。
“这样商人才能赚钱呀!网子破了就要再买支新的,玩一次要十块钱哩。”像她已经浪费十块了,还被一大群臭小孩笑……也难怪他们有本事笑她,他们每个人的小盆子里至少都有六条小金鱼。“我再买一支给你玩……”
“不用,这支破掉的给我。”黑络阻止她拉开小钱包掏钱的动作。
“你要做……”
黑络没将湿透的纸拆下,就着破洞,左手五只手指在网面织动,食指横来,拇指纵去,骆千蝶瞧见灯光下有几缕银丝在其间交织。
破了大洞的薄纸网,看似空无一物,但骆千蝶却看到了一张小蛛网在那处空洞的圆圈里成形。
“再玩一次。”他递回给她,笑了笑。
“不会破吗?”
“别小看蜘蛛网。平常你们看到的蜘蛛丝是几万分之一公厘,所以你们以为很容易扯断。实际上蛛丝的韧性超乎你的想象,尤其是从我这么大的人手里做出来的。”他贴近她的耳,说着他的秘密,气息很轻,是怕旁人听见,可是当言语变成了热气,在人声鼎沸里,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这股热气,倒变得暧昧。
骆千蝶无法细听他解释蛛丝多好、蛛丝多妙、蛛丝又是如何如何呱呱叫,只知道他扬着笑弧的唇刷过了她的发际,热热的,将她的理智弄得好混乱。
黑络没听到骆千蝶的回应,甚至她也没有任何动作,整个人傻楞楞的不知在想什么,他以为她没听清楚,所以将唇更凑近她的耳,轻声唤她。
“小粉蝶?在发什么呆?”
骆千蝶几乎以为黑络要吻上她的耳壳——“千蝶?你耳朵整个红起来了耶!”黑络打趣地拧拧她的耳珠子。夜市里的灯火偏黄,但仍能看出她耳朵颜色的不同,可见染红她嫩肤的色泽有多浓烈。“而且还好烫……你怎么了?”
“没、没事!你不要一直对着我吹气……”她只能拿着鱼网,隔在耳朵与他的嘴唇之间,天真地妄想用这种方式阻挡他的扰人气息。
“我?吹气?我什么时候对你吹气了?”
“现在!”他每说一个字,就会有热呼呼的气息拂面而来。
看黑络一派无辜,骆千蝶反而觉得自己思想邪恶。他……他又没有那个意思,是她自己想偏了,还情不自禁越想越偏,连他再正常不过的呼吸都让她心浮气躁。
“这样才叫吹气吧?”黑络吸了一口气,撅起唇,使力吹拂着她的发尾,将细滑的秀发呼呼地拂搔在她的脖子上。
看她脸红,他觉得有趣。
“你不要玩了啦!”她将马尾拨到另一边,不让黑络玩弄它,否则她不敢确定全身血液都往脑际冲,她会不会死于脑中风……“离我远一点!你这样我会分心的!”她把黑络稍稍推离,至少别让他的吐纳气息搔弄她得心痒……她深吸呼好几回,稳住自己怦怦乱蹦的心跳,才缓缓将注意力放回水槽里优游的小鱼群。
网子下水,几乎完全看不见编织在中央的蛛丝,她悄悄挪到某只相中的鱼儿下方,再将网子提出水面——“唔!”
鱼儿入网,活蹦乱跳的,却蹦不断坚韧蛛线所编出来的网,被骆千蝶送进了手边的小水盆,成为今晚的头号战利品。
“怎样,好用吧?”看着小鱼一条条入网,黑络笑得很邀功。
“我以为它会断掉,没想到它还满坚固的,连刚刚那条肥软软的大金鱼都捞得上来……杰克,这真是太神奇了!”她伸指去压按蛛网,弹性十足。
“杰克?谁呀?”
“噢,杰克这两个字已经只是发语词的代替品,算是某种赞叹字眼,还有珍妮佛也一样。”她想他大概没看过购物频道,无法了解当中的精髓。
“珍妮佛?”又是个好陌生的名字……
“黑络,为什么这次的网子不会把鱼粘在上头,就像你平常逮小昆虫那样?”她记得蛛丝好粘的,她时常不注意也会沾了满头满发的蜘蛛丝。
“平常的蜘蛛网是由有粘性的横丝和不具粘性的纵丝组合成一大片的,我这次只用纵丝来编——”他盯着她的小脸蛋许久许久,好困惑地探问,“千蝶,你听了不怕吗?”平时他只要多说这些,她一定会又叫又跳地要他别说下去;可这回她非但没有阻止,还主动提问——“原来纵丝是没有粘性的……可是纵丝是指蜘蛛网的哪部分?”她以前从没研究过昆虫类的生活习性,当然不会懂这些。她正捞鱼捞得不亦乐乎,她长这么大,数不清在捞金鱼的摊位上缴了多少“学费”,但从没有一次捞金鱼捞到过瘾。虽然是耍这样小人手段,但看到刚才羞辱她的臭小鬼们此时好生佩服的谄媚狗腿,让她忘却了要内疚反省,哪有闲功夫去怕——“放射状的那几条。”见她满脸问号,他干脆直接握住她的手,将她手上那个蛛丝鱼网用来当教材,现场教育。“像这些部分。至于横段的这些,就是用粘丝来编,如此一来,没有一只小昆虫能逃出生天。”他边指边解释。
骆千蝶认真听解,受教点头,还不忘夸奖,“这东西真好用!不但捕蚊子有一套,还有这么多的衍生功能。”打从黑络在她房间筑巢那一天起,她就极少再被夜半嗡嗡的蚊鸣吵醒。
听她这样说,黑络心里很高兴,总觉得好像另一个自己正逐渐被她所接受,不被她害怕。
这是好事吗?他不敢确定。他当然希望她喜欢他——虽然他试图不去定义这种喜欢,是否如同黑盼盼对黑凌霄,或是黑炼对黑凝那样的感情,还是更多一点?更少一点?
但是,一想到他的“宿命”,他又忍不住却步,想逃得远远的……为什么他必须和一只蜘蛛成为生命共同体?为什么不是其他的动物?
这是第二次,黑络感觉到自己半人半蛛所带来的困扰。头一次是介意他总是吓昏她。
他早就该知道,在看到她照片的第一眼,他就要当机立断地掉头走人,因为他知道,他一定会喜欢她,不可以放任自己被缠困在网中。可是他没有,更违背了自己当时决定一辈子以蜘蛛的形态住在她房间里的暗誓,在她发现他变身之后,他更应该要离开,但他还是没有——他在期待什么?又希望能得到什么?
“黑络,不能再捞了……老板在瞄这边了……我已经抓了一百只了吧,家里又不养鱼,捞鱼只在乎过程……”她停下话语,认真数数,两分多钟过去,她难掩惊讶地低呼,“一百二十一只!捉六只可以带一只回去,那就有二十只耶!”这么庞大的“鱼获”,她要怎么处置呀?
偏头看见小孩子,她招来他们,对那几个面露崇拜的小孩子悄声问:“小弟弟,你们要不要一个人带几只回去?”
那群小孩欢呼一声,每个人都凑上前来挑自己中意的鱼。骆千蝶不好意思让老板损失太多,分了九只鱼儿,就将其他小水盆里满满的鱼倒回水槽,很明显地看到老板松了口气。
呼,差点以为自己今天摆摊的赚头全毁在这个小妮子手上……骆千蝶抬头对黑络一笑,带着满足和喜悦。
是了,就是这个。
他就是为了这个笑容而留下来,也为了这个笑容而着迷不已……※※※“送你一颗溜溜球,这是我身上最后的零钱买下来的,现在——”骆千蝶汗颜地笑,将小钱包整个倒置,里头再也榨不出一滴油水。“空空如也。”
“下回我们再来,换榨干我的钱。”
“你身上有钱吗?”拜托,他连基本谋生能力也没有——呀,不对,他有谋生能力——在蜘蛛界里。可惜靠捉虫子想在台湾生存下来,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不是说我可以做衣服赚钱吗?我把你的话悬在心上,刚刚逛完一趟夜市,也差不多研究了些衣服的剪裁及车缝,似乎满容易的。”他看过一眼,几乎就可以仿效出一模一样的东西。
“你真的要做?”她只说随口一说罢了。
“嗯。好像很好玩。”他边看着骆千蝶给他的溜溜球,不是很明白这玩意儿要怎么玩。
“你有兴趣很好呀,不然回去我拿些旧衣服给你试试,看你能弄出什么,要是袁媛她们不欣赏,学校每半年也有二手义卖活动,搞不好还能小赚一笔,嘿嘿。”
看见他将溜溜球绳弄乱,她接过手,“不是这样……这个线圈要套在右手食指。”她拿过黑络手上不知该如何处置的溜溜球,替他圈套在指节间。“其他手指要握住溜溜球。”她小小的手掌包住他的,她的手微冷,他的手温热,融合出两个人最平均的体温。
“好,往下放——再动你的手腕……对,把球拉回来,接祝”
黑络一点就通,加上溜溜球是种简单的游戏——单纯就是让溜溜球上上下下的规律动作——好吧,她必须承认,黑络对丝线这种东西着实拿手,当她看见他开始用刚学的溜溜球玩起高难度的花式技巧时,心里有着“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的感叹……她玩溜溜球的年代不知比他早多少年,结果竟然被他这只才玩了三秒的蜘蛛男给赢过去!唉……“好玩!这个真好玩!”虽然没比自己弄出蛛丝方便,但是对他而言仍是相当新奇。
好大的打击呀!骆千蝶看着黑络耍出“掌中星钻”——溜溜球技巧中的中级难度,维持溜溜球的动作,并将一大截绑线在五指间架成五芒星的图案……好样的!她以为这种动作不过是电视台造假的神乎其技,没想到在她有生之年还能亲眼目睹一回。
“你一定不知道你刚刚在掌间弄出来的技巧叫什么吧?”
“我随手拉拉的……怎么,这样转来转去还有名称?”黑络将溜溜球甩到半空中,再接祝“有,你现在这招叫“飞龙在天”。”真厉害,说不定他还能双手同时玩两个溜溜球哩。
“飞龙在天?”
“之前那个叫“掌中星钻”。你的表情好像在怀疑我噢,你以为我诓你?这是日本BANDAI公司归纳成书的溜溜球技。”骆千蝶正准备继续走,却看到黑络直挺挺站着不动,漂亮的容貌在昏暗的街灯夜色下有着更性感的味道,他稍稍侧首,似乎以眼角余光在看什么。
“黑络?你怎么了?”
“我刚在我们身后下了几个网。”
骆千蝶瞠着美目,“不会吧!你又饿了吗?才吃完那么多食物,你还要网几只昆虫来当零嘴?!”难道他有两个胃,一个用来装人类食物,一个用来装蜘蛛食物?!
“我真的吃饱了,不想抓昆虫吃,这是习惯。”他笑,但笑容不同方才……是灯光的关系吗?骆千蝶不清楚,只觉得他笑容的色彩很深沉。
黑络伸出另手食指,耸立在她鼻前,让她不由自主变成斗鸡眼,他续道:“你知道蜘蛛是如何得知有猎物入网?”
“我没当过蜘蛛,每次电视播到蜘蛛教学频道我一定转台,所以没机会知道这么难的答案……”
“动。”
“动?”还是洞?栋?冻?
“瞧,这端的丝被触动了。”他食指指腹绕了好几条细线,没入皮肤里,非常细微,不像他平时变成|人之后射出来的蜘丝那么粗,反而就像寻常在角落看见的蜘蛛捆丝那样的难以辨识。当然,包括它那么浅浅的震动,对骆千蝶来说,根本瞧不出端倪。
“是风吹的吗?”
他啧啧有声地摇头,“有人踏到了蛛网。”蜘蛛有敏锐的狩猎心,每缕丝线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觉,只有蛛丝有了震动,他一定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踩到你结的网很正常吧?小猫小狗走过去也会碰到呀。”他肃穆的神色让她跟着紧张起来。
“是呀,但每个网都踩到也太离谱了点。”他结网的方式可不是会轻易让一个无心为之的人误触。踩到一个算不当心,踩到两个算没注意,踩到十个就太说不过去了吧!何况十个网的位置不同,角度更不一样,只有刻意尾随着他们的人,才会踩进了他用来提高警戒的网。
“你的意思是……”骆千蝶慌忙四处检视,巷子里,除他们两人之外,并没有看见其他诡异的人影。“有人跟踪?”
黑络的回应却是若无其事地搂住她的肩继续前行,用自己的身子完全护住她,步伐变大,两步当一步在走。
“是暗夜色狼吗?”走回家的途中,会经过好几条小暗巷,灯火暗、气氛凝,活脱脱就是色魔变态会出现的绝佳场景。骆千蝶咽咽津液,不确定地问。
“如果是就好了。”
“如果不是,又会是谁……”
骆千蝶话没问完又被打断,但打断她的人,不是黑络。
“络,你还是一样的灵敏,才踩到你几根蛛丝就让你防备起来。”
黑络停下脚步,似乎是确定来人的身分并不至于构成太大危险。
“我闻到你身上的药味了,药罐子丹尼斯。”黑络没回头,却指明了姓名。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叫我丹尼斯博士。”
暗巷末端先是映出一条好长好长的身影,在灯下,更有加乘效果,拉出好几尺的长度,几乎要笼罩在黑络与骆千蝶身上。
清亮的脚步声,回旋在高楼与高楼之间的窄巷道,逐渐清晰、逐渐逼近,紧张的氛围及巨大的黑影,让骆千蝶直觉往黑络怀里缩躲。
“我找你好久了。有人回报看见你出现,我起先还不相信,但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来看看……没想到,你真的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