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使者滔滔不绝地详述圣旨的美言,项伯伟却毫无欣慰之意;他一心盼望听见的,反倒是先前向皇上提出的建议能得到回复。
为了斩断敌军再犯的念头,并与蛮族做出最后的决战,他曾向朝廷请调军粮与兵马,原以为使者此趟来报为的是成全他的希望,可惜皇上显然忘了边境将士最需要的到底为何。
对于项伯伟的要求,圣旨内只字未提,倒是说了件让项伯伟反感到想跳起来抗旨的命令——
为了奖赏项伯伟的功劳,皇上好意赐婚,让他娶礼部尚书之女。
这句话比天打雷劈还要令项伯伟感到可怕,因为他早已决定心属水寒天,又怎么可能再去娶个根本不爱的姑娘?这不是误了旁人一生吗?
「令震北将军即日回京与礼部尚书之女成亲,钦此谢恩!」无视在场两人的心情和意愿,使者拉高了尾音,示意项伯伟接旨。
「臣……」项伯伟几番犹豫,实在是不愿上前接下,因为这简直比判他死刑还要严重。
相较于项伯伟的挣扎,水寒天的表情却显得异常平静,他跪在地上,转头看了看项伯伟。
「接旨啊,将军。」他帮着传达圣旨的使者,对项伯伟提醒道。
「我不能接!」项伯伟沉下了脸。「臣……已有心上人,无法娶礼部尚书之女!」即使这话听起来像在抗旨,但是他无法背叛自己的心意。
本以为自己年纪渐长,不会遇上此等赐婚的麻烦,没想到边关战事的功劳竟给他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皇上到底在想什么?比起赐婚,赐军粮还比较要紧啊!
「什么?」使者为项伯伟的反应感到惊讶。
毕竟抗旨的罪名不轻,除非这个人是活腻了,不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胆反抗皇上的旨意。
「你想抗旨?」像是为了确定自己没听错一般,使者皱着眉头问道。
「将军不是想抗旨,只是将军为了边关战事,好几日没好好睡过,所以现在有些神智昏沉,若是说了些未经深思的错话也是情有可原。」水寒天没等项伯伟回答,便早一步开了口。「圣旨就容我这个军师代将军接下吧。」
恭恭敬敬的上前,水寒天接下了对自己和项伯伟来说都如同噩耗的皇帝旨意,这才让人领使者出去,并吩咐了士兵要好好招待使者。
「寒天……」项伯伟沮丧地抬头,看着水寒天为他圆谎、送客,自己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这是怎么着?耍他吗?难得他正要打开水寒天的心防,让两个人重修旧好,老天爷却给了他这样的恶梦!
成婚?成什么婚?他整天留守边关,即使娶了礼部尚书之女又能如何?还不是两地分离?
皇上到底在想什么?重要的事不提,净说些令人烦恼的东西!
「难得的良缘,不收下吗?」
水寒天笑着将圣旨递给项伯伟,脸上的表情又回到了与项伯伟以朋友相待的模样,和善却不带一丝情意。
方才听到使者宣读圣旨时,他就想过了,虽然自己与项伯伟两情相悦,但若论起适不适合这个问题……不管依项伯伟的个性或寿命来论,都是礼部尚书的千金和项伯伟较为匹配。
再说就如他先前对项伯伟提过的,他想要的是人心、想找个能够交心的对象,让他重新体会和人在一起的美好,而项伯伟方才不就给了他真心和温暖吗?
在听不见对方心声的状况下,项伯伟给了他承诺还有真情,既然他已经得到了心里最深的冀望,那还有什么好求的呢?
所以……放项伯伟离开,让他身心都得到自由,就是自己现下唯一能对他做到的感谢。
「我不能收。」项伯伟瞄了圣旨一眼。「我不想娶她。」
重重叹了口气,项伯伟才站起身,拉了水寒天往怀里抱。
「我……只想守着你,对于娶侍妾或妻子,我没兴趣。」
原本他就对成亲一事兴致缺缺,现在有了水寒天,自然更加坚定他不再另娶妻妾的念头,只是没想到现实逼人。
「不管你想不想娶,眼前的问题是你不得不娶。」
水寒天没有给项伯伟太过热情的回应,他只是轻叹一声,然后把头靠在项伯伟肩上。
「幸好我们两人都还未陷得太深,所以这样不也挺好的吗?」此时他只庆幸自己没有一头热的疯狂恋上项伯伟,否则现在一定痛苦难当。「和礼部尚书的千金成亲,你也就不用藏着什么秘密,怕天下人知道了。」
说起来,皇帝的赐婚可说是天赐良缘,不但能成就一对佳偶,也能让他们藕断丝连的感情有个了结。
「我倒觉得这是个惩罚。」项伯伟把水寒天勒得更紧了些。「就因为我有愧天地,所以才惹来这种麻烦!」
倘若他早点说清自己喜欢水寒天的事,或许皇上也不会赐此婚事了吧!
「别这么想。」水寒天拍了拍项伯伟的背,要他放下心来面对眼前的状况。「老实说,如果我一开始没拉着你玩,你也不会受我吸引,落到如此为难的窘境,现在只是让一切回复平静罢了。」
回到项伯伟只爱女人,却对男人无意的状态,而他水寒天依旧是离阳山上的高人,与这些烦人的俗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对不起,是我太不谨慎了。」水寒天发自心底的道歉,想为自己无心引起的麻烦画下句点。
「什么叫不谨慎?我喝醉了搂着你、亲你,那也是不谨慎?倘若真的无心,就算喝到烂醉如泥,我也不会碰你!」
虽说勾起他兴致的确实是水寒天,但项伯伟可不觉得这只能以玩笑来论。
「不管最初的起因是什么,既然喜欢上你、对你承诺过,我就不会改变心意!」既已爱上,要收回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他根本没打算收回自己的心情。
「你的心意,我收下了。」水寒天将手掌贴上了项伯伟的胸口。「我不会忘记你对我的情意,你就带着我的心意去做自己该做的事、过自己该过的生活吧,也算给这段姻缘有个平静而恰当的结果。」
知足、洒脱、凡事不强求,便是水寒天在这三百多年间学会的事。
所以他得了项伯伟的真心与情意,对他来说已然足够,而他也确实恋上了这个铁铮铮的硬汉子,这份心、这份情将永远留在他心中,也伴着远在京城的项伯伟。
「你是指我们缘尽于此?」项伯伟笑了,只是笑得很苦,看起来像在掩饰心里的痛楚。「你明知道的,一旦爱上了就很难忘怀的。」
若说感情是如此容易淡忘的回忆,那么水寒天又怎么会带着孤寂的感觉活了这几百年?
就因为水寒天有过妻、有过子,所以更应该明白爱上了却被强硬拆散的痛苦才是哪!
「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洒脱地保护着你,只要你能笑、能开心,我可以少点介意、多些退让,只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倘若我不能伴着你、不能瞧着你,那么痛苦将是必然,而且……」
失去水寒天,那感觉足以啃心蚀肺。
项伯伟让脸颊轻轻地磨蹭着水寒天的发丝,沉默了好半晌,他松开了水寒天,然后取走了他搁在桌上的圣旨塞入衣袖里。
「我不会娶她的,寒天。」项伯伟露出一脸认真的神情,仔仔细细地瞧着这个在短短时间内进驻他内心的*。
也许打从半年前初见起,水寒天就在他心口烙下了一个痕迹,只是当初他笨到没能早些察觉。
而今他是该为自己的迟钝与固执付出一点代价,但是绝不是处罚他与水寒天分离作为代价!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水寒天笑了开来,比花艳丽的唇色像初春的彩花瞬间绽放,仿佛要拥住世上的一切那般,他笑得心满而意足。
跨步上前,水寒天抱住项伯伟的颈子,踮起脚尖给了*一吻。
这个亲吻又甜又腻,包含了水寒天对项伯伟的所有情意,像是要将一辈子的热情在此时道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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