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回家收拾了一些衣物,战意十足地前往赈灾委员会报到,赵姨娘和丫环们非常不满,天气恶劣,又是寒冬腊月,他居然被派了这么个苦差,真是倒霉。
探春还懂事,劝赵姨娘说:“环儿是为国家办事,这是好事,将来有个能吏之名,对以后仕途也有好处。”
赵姨娘这才收了眼泪,连夜缝制棉衣手套之物,又亲自送到城外去。探春忙着府中的年事,不得闲,也亲手做了双鞋送去。紫晶,晴雯等丫环跟着赵姨娘过去伏侍.
到了城外,只见灾民都形如槁木,只有眼珠间或一轮,才象个活物。又见地上躺着一具僵尸,众女吓得浑身直抖,问:“怎么这人就搁在这没人管呀?”
一边的办事官员说:“这样没人管的尸体,说明家里人已经死光了。”
说着命兵丁将尸体抬走。
大帐篷里,萧景和贾环在查账,安排细务,看贾环时不时搓手呵气,小脸更是冻得发白。赶紧把手炉放到他怀里,又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衣襟里捂着,说:“我有些后悔让你办这事了,看你这些天又冻又累,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能救活这么多人,我乐意。”贾环的手被他捂在衣襟里,一股暖意传过来,忍不住挠他痒痒。
萧景笑得上不来气:“快……别闹了。”
正闹着,门外侍卫一声喊:“贾大人的家人来了。”
贾环觉得扫兴,赶紧把手抽回去,见她们过来,埋怨道:“我在忙着办差事,你们来做什么?”
“来给你送点吃的穿的。”赵姨娘和丫头赶紧把衣物送上。
贾环说:“这里随时都有冻饿而死的人,我又不是没衣裳穿,你们给我送衣服,不如给这些可怜的孩子。”
一些全家都冻饿而死成了孤儿的孩子们集中在一个帐篷里,身上穿的都是破衣烂衫,饿的面黄肌瘦,正是贪玩的年纪,可他们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紫晶看着不忍,把手中的棉衣给他们,带的点心也拿出来,孩子们伸手抢过,狼吞虎咽起来,噎得脸发红也不肯放下手中食物。
晴雯见了也忍不住掉下泪来,理解了贾环为什么主动做这苦差却毫不觉辛苦。
几个女眷坐上骡车回府,一边议论着:“我们在府里舒服,外面的灾民这样可怜,随时都会死呢。”
赵姨娘说:“我这几年也攒了些钱,不如拿点出来买些米粮给他们,多救活一人,胜过在佛前烧万炷香,也给哥儿积积阴德,保他以后逢凶化吉一路高升。”
晴雯也忙说:“我这回死里逃生,也该做些积德的事,我没多少钱,可是有手艺,可以缝棉衣给那些可怜的孩子,这也是行好的事。”
几个女人商议定了,回到府里就开动起来。贾环名下的十九个丫头,十三个小子,还有嬷嬷等人凑出钱来买了布匹棉花,女人们动起工来。赵姨娘拿钱出来时只觉得肉疼,可是一想这是为儿子积德避祸,还是拿出了一部分。
到了腊月,天气好转些,风雪停了,地已经上冻,再洒上水使之结冰,方便搬土运石。贾环忙前忙后,将灾民中身体强健的登记造册,分流到工部营造司修建城墙。灾民们见有口饱饭吃,说不定还能得着几文工钱,自然愿意,原先修城墙的人免了徭役得以回家过年也是很乐意。
又分了几千针线好的妇女到兵部军备司属下作坊,为大军缝制被服。剩下几万老弱妇孺分到京畿各州县,每县按贫富平均分了一到两千人,容纳不下的再往乡村分流,分到村子只剩几十人。如此压力小了许多,还在各县村接纳范围之内。
贾环和几个帮办分头奔向各州县分流灾民,萧景带着属官在城外管着灾民吃住,调拨钱粮。
忙碌的时光过的飞快,转眼到了年底除夕,贾府祭过宗祀,然后行礼,散押岁钱并荷包金银锞子,摆合欢宴,献屠苏酒,一家大小其乐融,只有贾环还在外面忙着回不来。
灾民区仍然还有许多人没有分流出去,贾环亲自监督粥棚,给那些灾民分粥,又调度柴草供他们取暖,还要检察账目,免得有人借机揩油。
一件青肷披风轻轻搭在他身上,贾环回头一看是柳湘莲,说:“今儿是除夕,你怎么不快点回家?”
这次他接下这差事,想着柳湘莲为人热心,把他也拉过来帮忙。
柳湘莲搓着他的手,说:“我又没父母,回去做什么,亲戚家正月里再去。看你手都冻僵了,我给你搓搓。”
萧景掀帘子进来,一看两人手握着手,脸色登时不好看。
贾环恍若不觉,笑道:“王爷怎么不回宫,这会子估计要吃年夜饭了。”
萧景瞪了两人一眼,说:“我不忍心丢下你在这里苦熬,自己去舒服。”
“瞧你说的,我不觉得苦,一想到我的辛苦可以少死些人,再苦再累我也做的高兴。相比以前锦衣玉食混吃等死,我觉得现在做的事不是苦事,而是非常光荣非常有意义的事。”贾环说的是真心话,两世为人,他头一回觉得光荣,比中了解元中了五百万大奖更高兴。
萧景很感动,又觉得愧疚,说:“苦了你了。”
“快别说了,快回宫吧,别误了时候。”贾环把他推出帐去。
萧景握着他冰冷的手,看他的下巴又比以前尖了一些,心里不忍。
“快走吧。”贾环又催他。
“那个人可是那个叫柳湘莲的?”
“你还不快走,只管说淡话。”贾环把他塞进车里。又重重捏了一下他的手,低声说:“我们是在并肩为未来奋斗,你懂的。”
萧景心中一震,不敢再耽搁,赶紧登车而去。
乾清宫已经摆下家宴,与宴的都是皇家亲眷,除后妃之外只有皇帝和皇子。从二十四日起丹陛左右就安设万寿天灯,每夜都点到天明,处处悬挂金丝绣制的万寿宝联,檐下设中和韶乐,整个殿堂布置的是金碧相辉,锦绮相错,华灯宝烛,弥漫周匝;更不必说笙歌互起,乐声悠扬,说不尽的天家富贵,太平景象,一家人坐在一起,看上去也有个和美的样子。
宴桌按严格等级次序排列,皇帝的桌上全用黄金碗碟摆着一百零八道菜点,奢侈到极点。
皇帝见萧景赶回来,很是高兴,待他行过礼后,命他坐在自己下首。问道:“灾民怎么样了?”
萧景回道:“已经安置的差不多了,腊月以前天天抬出去十几二十几人,分流之后已经没有冻饿而死的人了。京畿那些州县每个地方分两三千人管他们吃饭也不是很艰难,修城墙的役人也回家过年,让那些年轻力壮的灾民顶上,不耽误修城,那些百姓都赞颂皇恩浩荡。”
“真是一举三得的好法子啊。”皇帝高兴的眼睛眯起来。
右下首的萧晨微微冷笑。
“儿臣不敢居功,这些以工代赈,分流减压的法子都是本次应天府乡试新解元出的主意。”
“哦,是谁?”
“是荣国公府政老之子贾环。”
皇帝脸色微变,又堆下笑说:“哦,贾家也出了象样的子弟了。”又问:“灾民的事可安排妥当了?”
“大部分已经安排妥当了,还有一万多滞留在城外,约摸过了正月初五就可以完全解决,这些收尾工作由贾环来做。过年这些天,儿臣可以尽情承欢父皇膝下。”
皇帝笑说:“这大年夜,你把他留在那里干活不得回家,真狠心。”
萧景忙说:“儿臣也不忍心,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留下的,说救灾如救火,延迟几天会多冻饿死几个人,过年每年都可以过,宁可忙过这些天过后再歇,也得把差使善始善终,不留尾巴。”
皇帝感慨:“这年头,肯吃苦的年轻人实在不多啊。等他把差使干完,召他入宫朕要褒奖于他。”
萧景喜不自胜,赶紧离座谢恩:“儿臣代他谢父皇了。”
回完话一时有点冷场,皇帝又找话问元春:“你弟弟中了解元,你送了什么好东西道贺啊?”
本来皇帝是没话找话唠点家常,却意外见元春神色尴尬,含糊着说:“宫禁森严,臣妾没听见这事,明日就把贺礼补上。”
皇帝心里明白,按下不快,照常吃酒观赏歌舞。
萧晨离了座给萧景敬酒,说:“皇兄赈灾辛苦,做兄弟的敬你一杯。”
萧景接了一饮而尽:“谢谢五弟了。”
萧晨又说:“我有些好奇,那贾环能中解元学问肯定是好的,不知在来年的会试殿试会得什么名次呢。”
“不到放榜时,谁知道?”
萧晨笑说:“我看他那解元中的侥幸,未必是靠真本事,不信殿试上等着瞧。”
萧景寻思着他话里的意思,脸色一变。
萧晨冷笑,心道:你和他挨冻受累,吃尽辛苦,以为这样可以得个好名声,可以压过我去,可是我身边有胡相爷等一帮重臣支持,权势倾天,要收拾一个小小解元还不是小菜一碟。
到次日五鼓,贾母按大品妆,率王夫人等诰命摆全副执事入宫朝贺,兼祝元春千秋。又在宫里领了御宴,皇帝派太监赐下一对荷包和一柄玉如意给贾母,贾府诰命们都喜形于色,山呼谢恩。
王夫人高兴说:“还是娘娘圣眷优隆,保佑咱家富贵平安。”
邢夫人一撇嘴,道:“这和娘娘的面子有关系吗?往年咱们进宫朝贺多少遭了,何曾得过皇上额外的赏?我看是皇上见咱家的解元郎大过年的还在外面挨冻,心里过意不去罢了。”
王夫人脸沉下来,尤氏赶紧把话岔开。
待领完宴,婆媳几个随班谢恩毕,回到宁府祭过宗祠继续过年。紧接着元妃赐给贾环的迟来的庆贺礼也到了。贾母问起贾环,众人大多不知,只有探春回道:“还在城外忙呢,现在救灾已到尾声,估计初五就可以完工了。”
王夫人叹道:“环儿真是个劳碌命啊,不是个有福的。”
邢夫人道:“如果大伙都象他一样在家享福,谁替皇上办事呢?要说有福,宝玉才是真正的有福呢,什么心都不用操。”说着拿帕子捂着嘴笑起来。
大家都知道她在暗讽贾母太过偏心,受尽宠爱的宝玉却没有兄弟有出息。只得陪笑不敢吭声。
两个媳妇暗打机锋,贾母心烦,说:“你们别只顾着动嘴,打发人带着吃的穿的到城外瞧瞧去。”
到初五日,所有灾民安置完毕,贾环长出一口气,觉得无比振奋,看那寒风中的枯树都觉得好看。一路奔回家,先顾不上休息,一头钻到书房修书一封给南方的徐文璧,把自己劳碌多日,千辛万苦救济灾民的事细细写了,颇有表功求夸奖之意,最后说,自己深刻体会到人生的意义就在于为其它人做些力所能及的好事。
“救了这么多人的生命,虽然累一些,可是心里的充实和荣誉感无法用语言表达。师父担心我言行不一,沦为名利之徒,忘了最初的理想,现在您可放心了,我必不会辜负师父的教导,定成为师父的光荣。”
贾环正写着来劲,丫环催着叫往上房去,只得封了信封命人发出去。
贾母见他回来,问了些寒暖,叫他陪着吃饭。
贾环笑说:“谢老太太,头一回叫我陪吃饭,实在是受宠若惊啊。”
贾母说:“以前是忽视了你,你也不要老放在心里,将来做官还这么计较可不好。”
贾环忙站起来说:“老太太教训的是,是我不对,老太太别生气。”
宝玉斟了一杯酒给贾环,说:“先前我觉得你是禄蠹之流,只知汲于名利,现在看来竟是我错了,你是个不惧辛苦办实事的人,我敬你一杯,权当赔不是。”
贾母十分喜悦。
贾环接了酒,笑道:“以前宝哥哥说那爱读书的人都是国贼禄鬼,我觉得你不太懂事,现在看来,宝哥哥真正讨厌的那些以读书为获取名利手段的人,并不是讨厌那些真正为国办事的读书人,可见我误会了。我也敬你一杯,当赔不是。”
说着,也给宝玉斟了一杯。
贾母很高兴:“这就好,你们兄弟就该互相扶持才是正理。你们这样,我甚放心。”
一家人其乐融融看戏吃酒,这时忽然林之孝气喘吁吁跑来回报,说内宫太监来传旨。
这下子把全家大小吓得够呛,忙撤了酒宴摆上香案,太监只说皇帝召贾环临敬殿陛见,并不多说其它事。
初觐见贾环逢圣意
贾政贾赦听到旨意都过来,猜测什么事。贾环仍然淡定,看他们吓成那样,暗自摇头,皇帝打算在年里召见的事,萧景事先已经给他说过了,还特意交待了注意事项和皇帝的喜恶,叮嘱他不要逆了龙麟。
贾环也不多说,换了衣裳跟着太监到了宫里,七拐八拐的进了一道又一道的宫门,方到了西边的临敬殿,一路上他默念萧景事先给他交待的注意事项,要说吉祥话,要颂圣,要感恩,说话前在肚里过几道弯,把那些容易引起误会的词全去掉,回话快了会让皇帝觉得你轻率,慢了又会觉得你脑筋迟钝,表意含糊了,会让他觉得你狡猾懦弱没担当……巴拉巴拉。
贾环腹诽不止,看在萧景的面子,他没说这皇帝很是庸俗加无聊,怪不得贾府把皇帝召见当成恐怖事件,碰上这么个变态,谁知道哪句话说不对逆了龙麟没有好果子吃。
如果我哪句话说得不合意,他不会把我拖出午门打板子吧?贾环想着也不安起来。
通过重重宫门,又拐过一道影壁,高大的临敬殿立在石基上,萧景从殿内迎上来,贾环登时放了心,萧景在此也是为他把关的意思,防止他不懂规矩好给他圆场。
戴权迎上来说:“请小贾大人在外面候着。”
萧景小声说:“里面各位部堂大人和阁老们正在议事。”
贾环也小声说:“我恍惚听到吵架声。”
“他们经常吵架。”
“啊哦。”贾环纳闷,“朝廷大员商议国事要靠吵架吗?”
“还不是为了钱,”萧景小声说,“年年国库都亏空几百万两,今年更多。每次户部有一点收入,几个部就来抢,给这个批了不给那个批,户部就会挨吵,他们超了预算就会被别的部吵,各处都要钱,可是钱就这么点,所以每次议事都离不开钱,谁会吵谁就能多少抢到点钱,抢不到就等着被底下人埋怨。皇上讨厌上朝,一方面是因为……”
萧景不好意思说老爹是个懒货,说:“每次商议国事就是吵架,皇上愁的不行,久之就不爱上朝了。”
“啧啧。”贾环摇头,贾府闹亏空,国家也闹亏空,这小家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贾环在大门外等了好久,冻得身子都麻了,萧景也陪着他挨冻,好不容易那些国家重臣吵完……哦,不,议完了国事,个个都黑着脸皱着眉从殿里出来,尤其户部侍郎李琰,脸色难看的好象谁欠了他一吊钱,尚书大人推病不来,他代表本部参加会议,被众位大人吵得脑仁疼。
等大臣们走了戴权领贾环进去面圣。
进了殿见黄纱帘后坐着一个穿黄袍的人,知道是皇帝了,赶紧趋前几步,按事先在家里演练过几遍的礼节,先请安,报上职衔姓名,再祝新禧,然后跪在一个适当位置等候皇帝发问。
虽然他顶讨厌给人下跪的,可是不给皇帝下跪的后果却连想都不敢想,所以老老实实按规矩来。
皇帝看他举止妥当,礼节娴熟,完全没有初见天颜的人那种惶恐失措,先有几分喜意。
“平身吧。”
“谢皇上。”贾环起身站在一边,一瞥眼看见萧景站在对面,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皇帝问了几句关于救灾的事,得知已经办得妥当,好好的表扬几句,贾环谦虚几句,一搭一唱的配合默契。
说话间,贾环用眼睛余光瞄了皇帝了一眼,看皇帝容颜清硕,年轻时想必也如萧景般俊美,还长了一把符合当代审美标准的黑亮光滑的飘然长须,搁现代也能给飘柔做个广告。
贾环心里寻思:“这把胡子若是长在萧景嘴上,还可以摸一摸,以后他不听话了可以揪住……”
一念至此,被脑袋中的变态想法吓了一跳,赶紧盯着脚尖,听着皇帝问话。
萧景也帮场,说:“要说榜样的力量不可小看,他不惧辛苦尽心为国办事,大过年的连家也不回忙着安排灾民,在他的影响下,他家里母亲丫环也捐了私房钱,买布买棉花做衣裳给那些灾民里的老人孩子呢。”
他的意思是要皇帝赶紧赏赐,这可是榜样啊,要树立榜样给大家瞧瞧。
贾环说:“王爷过奖了,她们在家闲着也只会打牌绊嘴,做衣裳是她们善长的活,尽点薄力帮几个人也是应该的。”
皇帝很感动,说:“若是朝中大臣也如这些女子这样知道尽一点微薄之力,何愁不能国强民富。”
贾环听皇帝的意思对大臣有不满,赶紧说:“朝臣自然是有心办大事的,因唯恐办不好,辜负圣意,所以谨小慎微,反而放不开手脚,倒不是有心敷衍。”
皇帝说:“他们为了乌纱,办事是谨小慎微没有进取之心。只是朕年纪大了,也没心思操心那些事。”
贾环又说:“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功成而不居。西汉开国时因遵黄老之术,无为而治,方有文景之治。今圣主清静无为,正得黄老治国之学的精华。”
皇帝听了龙颜大悦,年轻时他还有点进取心,现在年纪大了没有精力,没那个心力和才干处理政事,甚至懒得上朝,正头疼那些大臣埋怨。贾环却说成是无为而治,从老子的《道德经》里为他的懒惰无能提供理论基础,岂不是令皇帝大悦。
旁边太监心中佩服,瞧读书人拍马屁就是高明,咱听都听不懂,皇上就大悦了。
萧景一旁也给了个佩服的眼神,想不到你小子拍马屁有一套啊。无为而治适用于天下初定,修生养息之时,现在国家处处积病,不想着如何变法图强,却说要清静无为,脸皮好厚哦。
贾环翻了他一眼,给他一个“不是你教的吗?”的眼神。
贾府全家上下都奉承老太太,他常年处在那种环境,再笨也学会了怎么奉承人,就算比不上凤姐宝玉,比起贾政来强多了。
但是不管这马屁的技术含量如何,皇帝是“大悦”了。说:“你母亲带着丫环们给灾民做棉衣,也是难得,难怪养出你这识大体的儿子来,朕要赏她。”
贾环赶紧跪下谢恩:“皇上厚意,微臣心领,只是臣母亲是侧室,不敢当皇上赏赐,臣回去买些好东西孝敬她就是。”
皇帝明白了,他是庶出,按说有赏赐该给嫡母的。他这样也算礼法人情兼顾,是个懂事的孩子。
“等将来你为朝廷立下大功,朕也给你生母一个诰封。”
“谢皇上隆恩。”贾环赶紧拜谢,虽然他不满那种把生母当奴才不念亲情的狗屁礼法,却不敢明着跟礼法做对。现在皇帝给了方便,自然乐意笑纳。
皇帝又问:“下个月就要会试,你估计着能得什么名次?”
“尽力而为,无愧于心,臣不敢奢望名次。”
“万一考不中你当如何?”这么不吉利的话也只有皇帝这么毫无顾忌说出来。
贾环脱口而答:“当好一县父母官,造福一方百姓。同样不负男儿之躯。”
皇帝微笑点头,又问:“若是高中了呢?”
“愿做陛下肱股之臣,为君分忧,为民请命,开一世太平,死而后已。”贾环说到后来,已经不完全是奉承,而是有几分真意的表决心了。
皇帝对他很满意,什么“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之类的壮志言语他也听腻了,这孩子的志向是“开一世太平”而不是“开万世太平”,若高中则造福一国百姓,不中则当好小县令,造福一县百姓,倒是个脚踏实地,不说空话,不好高骛远的人。
随后颁下赏赐:“你年纪还小,朕不好给你太多赏赐恐折了你的福,就给你压岁钱吧。”
太监把装着金锞子的明黄荷包送上,萧景和贾环都很高兴,虽然不值几个钱,却显示了皇帝的关怀之意,他年纪轻,受了重赏必遭人忌,现在得压岁钱,可见皇帝是把他自家孩子一样看,这层关系比别的大臣更近了。
贾环退宫时,萧景也跟着退出来,两人一起走向宫门,萧景命跟随伺候的人退后几步,小声对他说:“下个月的会试,你可有把握拿下会元?”
贾环不解其意,说:“你为何问这个?会试是全国高手比拼,我哪里敢说能得第一名。”
萧景低声说:“我这几天把朝中几位大学士尚书的程文和政见喜恶抄了册子,一会儿命人给你送去,你务必好生揣摩,一定想法子拿下会元,总之名次越靠前越好。”
贾环不解地看着着他布满血丝的疲惫双眼,奇道:“为什么你非要我拿下会元?”
“因为我怕你在后面的殿试会被人黑了。”萧景压低声音,“家宴上五皇弟说你在后面的殿试不一定能得什么好成绩,我猜他是想黑了你。”
贾环还是不解:“会试阅卷是弥封的,阅完卷定了名次才拆封考生信息,想黑人不易,殿试的名次基本上和会试名次差别不会太大,你担心什么?”
“殿试阅卷程序和乡试会试不同,不弥封也不誊录,是用‘转桌’法阅卷,你知道什么是转桌吗?”
就是阅卷的官员有八个,每个卷子看完,觉的好就在上面画一个圈,次一等的画三角,第三等的画杠,然后传给下一位阅卷官,所以,每个考生的卷子会有八位阅卷官都批阅,然后审核官会根据圈数定名次。谁得的圈最多,谁就是第一名,圈一样多的数三角数,以次类推。然后将前十名进呈皇帝,由皇帝钦定名次。
看上去很难舞弊,但是读卷官都是看首席的眼色,首席若是给一个卷子画了二等,其余的人大多也会画二等,除非是那卷子特别好,才会画圈。
“这些读卷官有一半都是老五的人,只要有一人不给你的卷子评优,你就会落入二甲,再有一人给你评个三等,你就会落入三甲,落入三甲意味着什么?不但意味着在仕途上起步就比一甲二甲低一等,还意味着你有可能一辈子也没机会穿上绯袍,撑死只能做到知府一级,你的宰相梦就全完了。
如果你这次会试能中会元,他们不敢把你的卷落得太低,就算真的敢,我也会以阅卷不公,读卷官打压考生致使会元落三甲为由要求重阅。
所以你一定要努力争取考中会元。”
贾环头脑发蒙,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
萧景歉疚地说:“这都怪我,这次救灾任命你为帮办,也没有避嫌,那边的把你划做我的人,所以才想法打压你。”
“这怎么怪你,那年你为我母亲的娘家脱籍,这件事已经让有心人怀疑我们的关系了,救灾之事只是更证实我是你这边的人罢了。”贾环劝慰几句,又想了想说:“放心,我会尽力的。”
萧景恋恋不舍地看他登车离去,只得暗中祈祷下个月的会试他能拿到理想名次。
贾环回到家,把皇帝赐物给贾母等人看了,全家上下俱各欢喜,又拿出一盘金银锞子,是皇帝赏给他的压岁钱,还有两匹宫绸是赐给赵姨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