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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原罪(3)

于是她只能感谢:“存幻谢谢你……”

他笑起来,薄­唇­吻下来,印在她额前,分分寸寸的柔爱,是他全部的温暖。世事难料,她离开得太快,于是他都来不及告诉她,其实,他一直是把她当成情人去爱的,当成未来的妻子去守护的。

下一秒。

“——!!!”

一束冷硬而强烈的跑车灯光直直打过来,全部打在纪以宁身上,如锋利的刀片般,毫不留情撕开她的身影,像是要把她撕碎为止。同时随之而来的是尖锐的跑车警告声,尖声锐利,滑过夜空,叫人心惊胆战。

剧烈的灯光打在她身上,纪以宁抬手遮住眼睛,睁不开眼。她被周存幻护在身后,望过去,只隐约看见跑车前端的标志。

华丽流畅的双翼飞行logo,是世爵C8独一无二的标志。

纪以宁的行动电话忽然响起来,她惊骇地接起来:“……喂?”

“给我过来。”

冷硬、锋利、­性­感,唐易的声音。

深重的压迫感,不容人反抗的强势,唐易的气息。

欺负(1)

纪以宁握着行动电话,手心渐渐被冷汗浸湿。

那辆她再熟悉不过的世爵C8就停在不远处,十米开外的距离。跑车主人没有关车灯,反而抬手按下全部控制键,存心打开了全部强光,直直打过来,剧烈刺眼得叫人心慌意乱。

纪以宁深吸一口气。

这是警告。

她太了解他了,深知这就是唐易忍无可忍时对她发出的最后警告。

很久以前,纪以宁就明白,这个一手夺走她今后全部人生的男人,不喜欢周存幻。何止不喜欢,简直是一点容忍的可能­性­都没有。

他在遇见她的开始,就查了她二十三年人生的全部资料,她曾经的一切,在他面前都不是秘密,包括‘周存幻’这个名字。

她不晓得他到底对存幻了解多少,在意多少,只记得她和他结婚后的某一天夜晚,唐易对她做过的一件事。

那个夜晚,他回到家,什么话也没有,一点表情都没有,抬眼看见她站在餐桌前等他的身影,他忽然上前,居高临下罩住她的身体,拦腰抱起她就往楼上走,不顾她羞窘又惊慌的表情,他把她抱上主卧室的床,解开自己的衬衫纽扣,屈膝跪上床沿,抬手就撕开了她的羊毛连衣裙。

那个时候,她和他之间已经有过夫妻之事了,但短短时间,她怎么可能习惯得了。于是她害怕起来,在他身下颤得不像话,最后终于忍不住,向他示了弱:“你今天怎么了……”

他不说话,­阴­­阴­柔柔地看住她,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看透。最后,他忽然俯下身,贴着她的­唇­,妖娆地问出一句:“嫁给我,和我做,你不能接受是不是?”

纪以宁的脸刹那间半红半白。他露 骨的话语让她羞窘,而他语气下那丝暗含的怒意更让她惊慌无措。

眼睁睁看着他眼里暴风雪般的狠意越来越汹涌,她鼓起勇气,抬手勾住他的颈项,小声对他讲,“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可以、可以接受的……”怕他不信似的,她圈在他身上的手又紧了一点,柔声提醒他:“我都已经嫁给你了啊……”

大概是她最后的这些柔爱主动,让他最终什么都没再问,只是狠狠要了她而已。一个晚上,他抱着她做了两次,温柔又暴烈的两次,弄得她进退不得只能承受,结果超过极限的欢爱让她在后来的三天里都受尽折磨,动一动,她就疼得咬起­唇­。

直到后来,谦人偷偷地问她:“纪小姐,冒昧问一个问题,请问有一位周存幻周先生,是你什么人……?”

她一惊,傻傻地直觉就回答:“是我朋友啊。”

“什么样的朋友?”

“……普通朋友啊。”

谦人长舒一口气,拍拍胸口,擦着脑门上的冷汗向她诉苦:“您都不知道,前两天易少知道了那位周先生的事,脾气一上来,我们这些人的日子有多难过……”

纪以宁愣住:“他知道什么了……?”

谦人理所当然地告诉她:“当然是知道你和周先生的事啊。你们剑桥的同学都流传的,说你和周先生是情人……”

……

后来,她想对他解释。毕竟已经嫁给他了,她就希望自己能对他好,对他尽责。可是鼓起勇气准备了好几次,她最后都临阵退缩了。唐易根本不打算给她解释的机会,每当她做足心理准备刚说出‘我和存幻是……’,他就眉峰一挑,丝丝入扣地威胁:“你确定要和我谈这个话题?我劝你还是不要说下去的好,我这个人对这种事没什么容忍力的……”

吓得她从此不敢再多提半个字。

凭心而论,唐易真的是一个很不讲道理的人,尤其在对待她的某些事上,他根本就是铁了心不要和她讲道理。明明他才是她生命里出现的后来者,却仍然以一种极其强硬的姿态断然阻断她与先前情缘的全部可能­性­。

他曾经在床上抱着她往死里弄,手指在她胸口一遍遍抚过,心脏的位置,极有耐心地拷问她:“你这里……给过谁?”

不等她回答,他就强硬地逼迫她:“说,说你没有。”

她被他弄得埋入枕间,只能听他的话,湿着声音答一句‘我没有’,同时在心里很委屈:他为什么对她这么不讲道理呢……

下一秒,他柔柔慢慢地放过她,只听得他慢条斯理地忽然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很不讲道理?”

这个世界上居然有唐易这种男人!

纪以宁简直傻掉了,心想她这到底是前世做了多少坏事今生才会遇到唐易这么一个极品啊?

他倒是仍然好耐心,姿态诱惑地对她道:“以宁,从今以后,忘掉其他人好不好?”

她楞了一下,小声地问:“如果我忘不掉呢……?”

唐易顿时就笑了。

“这个啊……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这种机会的。”

“……”

……

时过境迁,纪以宁现在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握着行动电话,试图解释:“我今天遇到存幻……”

唐易冷硬截断她的话,讥诮出声:“舍不得过来是不是?”

她怔住,刚说出一句‘我没有……’,只听得唐易在电话那头‘啪’地一声收手挂断了电话。

“……”

纪以宁顿时茫然,不懂他的意思。

下一秒,周存幻的贴身私人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周存幻拿出行动电话,看了一眼屏幕,表情很疑惑:“这个号码是……?”

屏幕上显示出一个陌生来电,周存幻从来没有见过的一个私人号码。这支电话是他的私人电话,除了家人和重要大客户之外,他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人。

纪以宁不经意瞥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就这么被震慑住了。熟悉的私人号码,是她每天都能看见的。

一把夺过存幻手中的私人电话,纪以宁接起来,气息不稳:“你……你怎么会有存幻的私人电话号码?!”

“查的。”

唐易独有的­阴­柔声音在电话那头慢慢地响起来,“先查名字,再查家庭背景,然后查他的公司业务……”顿一顿,男人坐在跑车里,望向有她在的方向,慢吞吞地开口:“……他就是周存幻是不是?玩什么不好玩PE,随便一查都是弱点。我要对付的话,实在太容易了……”

纪以宁生气了:“唐易!”

唐易脸­色­一沉,收起了全部的温柔,对她亮开底牌:“纪以宁,为了你的存幻着想,我劝你现在立刻走过来。……否则,后果自负。”

……

黑­色­跑车疾驰在夜­色­里。

想起刚才的那些事,纪以宁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好生气。

一句话,他就把她威胁到了底。她惊慌起来,深知以唐易的个­性­,一旦认真起来,真的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于是她匆匆地对存幻说了再见,任凭存幻在她身后喊她名字,她也不敢再回头,只能直直跑向他。

上了车,她不想和他说话。抬眼不经意一瞥,却看见了被他甩在手边的一叠资料,她默默地拿起来,默默地低下头看,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满满的都是周氏投行的资料,从内幕交易到关联方内幕往来,随便拎一条出去曝光,就足够周存幻头痛的了。

纪以宁放下资料,手有点颤抖,她这才知道,唐易真的是说到做到,他根本就是铁了心要玩死周存幻。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忽然急刹车停下。

唐易冰冷冷地对她甩出两个字:“下车。”

“……”

纪以宁没有动,抿一抿­唇­,问:“这是哪里?”

唐易没有回答,自顾自下了车,甩上车门,走到她的车门边,一把拉开车门,姿态强硬地把她拉下了跑车。

“哎!你——”

他不顾她的挣扎,拽起她的手就往前走。她被他拽得生疼,在他身后弱弱争辩:“唐易……唐易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他忽然一阵怒意升腾而起。

甩手把她压上一家旗舰店的外墙玻璃,他捏起她­精­巧的下颌,贴近她的­唇­,威胁的声音丝丝入扣:“纪以宁,我警告你,今天白天那些画面,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唐易眼里那么危险的气息,让她深知他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于是,她只能压下全部的争辩,咽下全部的委屈。

他森冷地盯住她看了几分钟,然后放开她的身子,拽起她的手,推门走进一家顶级钻饰奢侈品旗舰店。

旗舰店经理一看来人是谁,顿时两眼放光!

圈子里有点资历的人都知道,唐家易少,这四个字基本等同于财神爷。唐易从小习得一掷千金的­精­髓,成年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往往一甩手支票上就是好几十个零,眼也不眨一下。

财神降临,旗舰店经理连忙带人热烈欢迎了上去:“哎呀呀……易少今天光临,不知想看些什么?”

“滚开。”

唐易连眼风都没有扫一下,直接无视了所有人。

店经理虽觉很尴尬,无奈这位易少爷气场太强大,背后又有唐家那么不良的背景……以至于唐易一出现在这里,顿时谁也不敢多说话。

唐易死死拽着纪以宁的右手,直直走到钻饰耳坠的柜台展示前,一甩手,毫不留情地就把纪以宁甩上柜台玻璃面。

眼神扫过去,视线触及纪以宁­精­巧的耳垂上那两枚­精­致的胭脂花耳坠,正贴着她的肌肤,安静散发着夜晚的花香味。

一瞬间,周存幻轻柔搂她入怀俯身为她戴上花坠的温柔画面倾天泻地落了下来,全部落在唐易面前,炸起唐易内心全部的危险火光。

他不能忘记,纪以宁从没有用过他买给她的任何饰品,可是,纪以宁却那么喜欢周存幻随手做出的那些。

“你缺首饰是不是?”

他忽然拿出一叠金卡,扬手把它们全部重重甩在她面前,砸在玻璃柜台上,发出骇人的声响。

“……今天,你就给我在这里用光这些卡!用不完就不准回家,我今天有的是时间——!”

欺负(2)

唐易一句话甩出来,砸在场面上,顿时震慑全场。

纪以宁简直不敢相信他在说什么,当唐易说出最后一个字落下尾音的时候,纪以宁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觉这个男人简直没有任何道理好讲,她要是跟他理论就是她脑子坏掉了。

但是,纪以宁就是纪以宁,就算当下面对着一个如此强硬无理的唐易,也记得要保持‘有问必有答’的良好修养。

看了一眼零落摊在面前的卡,她开口道,“我不缺首饰,”她就事论事地回答他:“所以,我不要买。”

“……”

唐易的脸­色­很难看,声音不自觉就提高了八度:“纪以宁——!”

从以前到现在,唐易最痛恨的,就是纪以宁的不接招。无论他多么逼迫她,她就是有那个办法不招架,旁人见了,只觉纪以宁真是好脾气,浑然不知站在对立面上的唐易有多心灰意冷。

纪以宁完全没有危机意识,闷闷地转身:“我要回家了……”

唐易没有拦她。

纪以宁心里也有气,气他的无理取闹,往前走了几步之后才发觉,唐易没有拦住自己。

他竟然没有拦她?!

和他在一起两年,纪以宁断然不会单纯到认为唐易会突然善良起来,经验告诉她,一个不出手的唐易,远远要比一个怒火中烧的唐易来得更危险。唐易忽然放手让她走,反而让纪以宁的脚步慢了下来。

正想着,只听得唐易站在背后忽然慢条斯理地开口道:“纪以宁,你今天敢走出这里的话,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

纪以宁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身。

“你想做什么……”她看着他,像看见了一个陌生人:“唐劲说过的,你从来不对付普通人的……”

这么多年来,唐易做事,始终遵循着一个原则。那些唐易式的凶险、暴力、血腥,统统只针对道上的人。唐易有唐易的游戏规则,对普通人,他没有兴趣沾。

“唐易,你不能对付存幻,你不能那么做的……”

纪以宁像是害怕起来,欲言,又止。她明白的,周存幻家世再好背景再强,也和唐家玩不起,如果唐易狠了心要用唐家的手段去对付他,就像这些年来对付别人那样,开一次杀戒,存幻就一点生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最后,她忍不住声音小下去:“不要那样,唐易,不要那样好不好……”

“不要那样?”唐易勾起­唇­,讥诮出声:“纪以宁,你该不会以为,你随便求我两句,我就会心软什么都不计较了?”

他话语里居高临下的轻蔑一下子拉开和她的距离,纪以宁看着他,想起昨晚的缠绵,心里涌起的依恋还是让她选择相信他,于是她很小心地开口:“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唐易轻笑出声。

“我不是那样的人?你很有把握吃定我这一点是不是?”他笑起来,“纪以宁,谁告诉过你,我不会对普通人下手的?”

“……”

“唐劲告诉你的?”他笑笑,声音讥诮:“如果我告诉你,唐家很多事,连唐劲都是闻所未闻呢?”

抬手敲了敲展示柜的玻璃台面,声音里属于唐易独有的威胁丝丝入扣:“……有一点我提醒你,我唐易做过什么,只有我自己清楚。如果你不信,想见识的话,我绝对下得了手拿周存幻当最好的例子让你终生难忘。”

纪以宁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又气又怕:“唐易,你这是在威胁我。”

“怎么,你第一天认识我?”他一字一句道:“纪以宁,我坦白告诉你,我白天没有对你的周存幻下手,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她与周存幻之间的温爱与过去,唤醒了唐易心底沉睡的本­性­,黑暗、嗜血、不留余地。

他看着她,轻言细语:“以宁,过来。”

她的手心湿透了,全是冷汗,因为好怕他,脚下没有力气,于是她呆呆地站着没有动。

他像是终于耗尽了全部耐心,眼神冷下来,声音猛地一沉:“我再说一遍,过来!”

纪以宁慢慢地走过去,没有选择,走投无路。

她走到他身边,站在柜台前,看着满柜的奢华钻饰,虽美但冰冷,就像现在在她身边的他一样,毫无柔情,纪以宁的眼底渐渐有了湿意。

唐易把她拉近身,抬手抚摸她的脸。

心里不断有一个声音对他讲,唐易,她是以宁,记得,她是你的纪以宁,所以,千万要对她好一点,不要伤害她。

可是心底不断升腾的怒意却让他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眼前不断浮现纪以宁和周存幻并肩走在街上的画面,温暖而怀旧,折­射­出一段旧日的时光,里面满满的只有剑桥存幻友情,只有快乐快乐快乐,没有唐易。

唐易睁眼,一片火光。拉起她的手重重甩在柜台玻璃面上,指着满柜的奢侈品,声音粗暴:“给我挑!”

然后他放开她的手,转身对一旁那些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的店员们沉声下了命令:“一件件给她试!直到把所有的都试完为止!”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旗舰店里气氛静得不像话,一种被压抑到了极致的静。

五六个小姐围在纪以宁身边,柜台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的首饰,摊了满满整个柜台,在灯光下闪着奢华的光晕。

一位有点资历的小姐为她小心翼翼戴上一条花坠项链,“纪小姐,试试这条项链怎么样?”

粉­色­花坠,钻石花心,配合灯光的光晕,衬得她的肌肤更加白晰动人。

“真的很好看,”一群人在她身边由衷赞叹:“纪小姐喜不喜欢?”

她没说话,只是淡淡地提醒道:“试下一套吧……”顿了顿,她忍不住补充道:“今天真是对不起,已经凌晨一点了,我害你们都不能走……”

“哪里,”女孩子们连忙摇头:“我们没关系的。”

一位小姐端了杯水过来,偷偷对纪以宁讲:“纪小姐,不要试了吧,要不要送你回家?易少刚才接了一个电话出去了……”

自从纪以宁开始试戴,唐易就一直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随手翻着杂志资料,虽然一句话都没有,但偶尔抬眼扫过来的眼神就足够凛冽,吓得所有人都不敢乱说什么。直到他接了一个电话走了出去,气氛才稍稍放松了一点。

纪以宁摇摇头,“不要了,唐易最不喜欢别人骗他,”她抬眼望了望门外,告诉她们,“就算唐易走了,他也留了人在外面看着,我走不掉的。”

众人看向门外,这才骇然发现,门外不远处果然有几个人守着,清一­色­的黑西装,一看就不是良民。

店内的小姐正想安慰她:“纪小姐……”

玻璃大门忽然重新被人推开,外面响起一致的恭敬声:“易少。”一抬眼,唐易的身影就已再一次出现在了面前。

他踱着步子缓缓走过来,大概是她不吵不闹不辩驳的反应博得了他的欢心,于是他周身那种暴戾的气息终于退散了些。

他看见她正安静地站在落地镜前,好几个小姐围在她身边,给她试戴一件件首饰,纪以宁顺从隐忍的表情让唐易没有再挑剔什么。男人慢吞吞地在一旁的展示柜前踱步,眼神扫过展示架上的­精­美耳坠,随手拿下一副,转身朝纪以宁走过去。

把耳坠抛在她面前,视线攫住她,他面无表情地开口:“戴上去看看。”

正在为纪以宁试戴项链的小姐下意识就想出声阻止:“纪小姐她已经——”

纪以宁连忙拉住她,接口应下来:“知道了,我戴给你看。”

站在她身边的小姐们就都不说话了,各个都是欲言又止的表情。纪以宁实在太怕唐易又怒火上来,只求今晚能平静过去就好,于是她连忙拿过他要她试戴的耳坠,冲身旁的女孩们微微笑了下:“我自己来好了。”

她们心有不忍,忍不住想拦她:“纪小姐——”

下一秒,纪以宁已经戴好了左边,熟练的手势,抬手的瞬间在空中滑出漂亮的弧线,然后戴好另一边,纪以宁脸上一点不对劲的表情都没有,把长发放下来,稍稍整理了下,转身给他看:“好不好看?”

唐易的眼神一下子慵懒起来,这是男人对女人的一种绝对侵占眼神。

在场的其他人也一下子惊叹起来。唐易品味,果然与众不同,随手挑中的就那么衬她。不会太艳,不会太素,灯光打下来,耳垂上闪烁的光晕令她整个人都仿佛沉浸在夺目的水光中。

唐易缓缓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没有说话,只是忽然伸手向她耳垂上抚摸去。

纪以宁侧了侧脸,下意识就躲开了他的手。

唐易刚刚转好的心情一下子重新­阴­沉了下来,一把扣住她的腰,声音冷下来:“不喜欢我碰了?”

纪以宁闪烁其词:“不是的……”

唐易一怒,用力把她的身子带向自己,伸手抚上她­精­巧的耳垂,不容她反抗半分。

下一秒,指尖触及她耳垂背后的肌肤,唐易顿时愣住。

指尖微微粘腻的触感,微微透着腥味,是他再熟悉不过触感。

血。

纪以宁终于痛得闷哼了一声。

唐易一把拢过她的长发,俯下身看她。灯光下,他这才看清了她隐瞒的一切。

一旁的小姐弱弱出声告诉他:“纪小姐平时从不戴耳坠的,刚才试戴了太多,所以刚才已经划伤了……”

一句话,让唐易只觉心里被刺了一刀,道德理智统统都回来了。

想起刚才她那么顺忍的表情,什么反抗都没有,唐易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低下头吻她,抵着她的­唇­心疼后悔:“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都不说……”

纪以宁垂下眼,很无奈很没有办法的表情,“说了你会听吗,说了又能怎么样呢。搞不好,你会以为我是在故意不听话惹你生气。……我只是想,你不生气就好了,这点痛不痛的。如果连这点痛都熬不过,当年别人给我的那些,我怎么可能撑得过来……”

唐易心里狠狠一紧,他拥紧她,简直像是要把她揉碎,他在她耳边低问:“你把我和那些让你家破人亡的人做比较……?”

纪以宁被他压紧,被迫埋在他胸前。良久,唐易听见她伤痛的声音低低地传了出来。

“那些人,让我从此没有了父母;而你,却让我从此没有了朋友……”

柔爱(1)

于是在这­鸡­飞狗跳的一晚,有一个人很悲愤。不是唐易也不是纪以宁,而是我们救死扶伤的邵医生。

唐易在半夜三更凌晨两点的诡异时间一个电话把邵其轩叫到了家里,邵其轩只听得电话那头唐易的声音很消极,只听得唐易在电话里说什么‘你……过来看一看以宁吧……’,此种医院太平间的常用句式惊得邵医生一下子职业病就上来了,马上就往‘她不行了……’之类的方面去想了。邵医生忍痛放开怀里的未来准太太,从温柔乡里退出来,急吼吼地就飙车去了唐易家。

到的时候,唐易正在客厅抽烟,整个人深陷在沙发里,也没有开灯,整个空间陷入一片暗­色­,邵其轩只看见他手上或明或暗的光亮,还有徐徐升腾的烟雾。

“她在楼上卧室。”

唐易对他讲,也没有看他,随手拿起一支烟,又点上。

其轩心里一沉,心想唐易这变态该不会又家暴纪以宁了吧?

唐劲揍起小猫来好歹只暴她ρi股,唐劲生物学得好,深知人体最耐­操­经揍的就是这一部分,所以那两个人闹起来,唐劲揍得爽小猫也不太疼,最后唐劲揍完了就气消了,气消了就又重新觉得小猫怎么样都可爱了,所以绝不会出现伤亡事故。

可是唐易就不同了。这人虽然生物学得也好,但显然没唐劲那么会学以致用,火起来就往纪以宁最脆弱的部分暴下去,这两人一旦闹起来(确切地说是唐易一旦闹起来),结果往往就是,唐易还没觉得自己把她怎么样呢,纪以宁已经半条命没了,一个伤身一个伤心,双方伤亡惨重。

邵其轩作为旁观者,每每都唏嘘不已:明明都是一个爹教大的,这两男人的行为模式怎么就差那么多呢……

邵医生急吼吼地上楼。

五分钟后邵医生就像枚炮弹一样冲了下来。

一改先前唏嘘感叹的心情,邵其轩指着唐易就吼:“你有没有搞错?!你老婆只不过是耳垂上擦伤了点你就叫我这个时候过来?!你看看现在几点啊?!你自己也是男人,以前也不是没单身过,这种时间对男人来说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

唐易扫他一眼,问得­阴­柔:“这种时间……很重要,啊?”

“……”

好吧他承认唐易气场太强大,他其实也很怕唐易的……

连忙改口:“……偶滴意思是、睡觉的时间,当然重要、重要……”还不忘浮起一脸假笑缓一缓气氛:“呵呵呵呵……”

唐易没有追着他不放,也没有再恐吓吓唬他,只是淡淡地问:“禅宗讲,执空所导致的断灭,较执有所导致的欲念更有杀伤……”抬头,他问他:“……你说,是不是?”

“……”

邵其轩心里那个汗水啊……唐易这个样子讲话简直比恐吓他都来得吓人啊……

恩,真不愧是唐易,和纪以宁在一起久了,连说话方式都开始倾向于纪以宁式了……

邵医生很惭愧地退缩了:“……我还是上楼看看以宁好了。”

表怪他,他和谦人一样,对文艺这个东西真的没什么天分的……

……

敲了敲房门,听见里面传来一声礼貌而安静的‘请进’,邵其轩小心地打开了房门。

“邵医生。”

一见是他,纪以宁坐在床头,连忙向他问好。

其轩笑笑,“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了,”她很不好意思:“今天又麻烦你了。”

“没事。”

其轩走过去,在她的床沿边落座,与她对视。

“反正我都来了,我们聊聊,怎么样?”

纪以宁不是一个擅长聊天的人,不是一个擅长表达的人,于是半天才说了一句‘好啊……’。

深知她的­性­格,所以其轩也没有在意,不期待她会开口说话,于是他引导她:“唐易今天又不讲道理了吧?”

纪以宁没有说什么,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忽然对他讲:“邵医生,唐易他……他说如果我不听话,他就会对付我的朋友……”

邵其轩微微笑了下:“那你相信吗?”

“……恩?”

“我不关心唐易会不会对付你的朋友,我比较关心的是,你相信他是那样的人吗?”

纪以宁无措了下,半晌才低声道。

“我不信的,我从来不信的……”又忍不住惶恐道:“可是他那个样子……”

他那个样子,那种表情,那种语气,分明就是死了心要打消她心底对他的最后一丝信任。

其轩的笑容减淡,“所以,你还是不敢信他,是不是……?”

于是纪以宁不说话了。

“以宁啊,”他告诉她:“唐易不会那么做的。不管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他其实只是说说而已,演得越真,越不会做。正因为他清楚自己不会那么做,所以才会毫无顾忌地吓唬你。”

“……”她很无措:“我不懂……”

其轩叹气,“这么说吧,”他换一种比较容易理解的方式告诉她:“唐易在公事上的作风一贯是,不动声­色­的动手。他要对付一个人,会暗中部署好一切,直到最后一刻才下指令,并且得到指令的直属下峰不会超过五个人。唐易绝对不会在出手前就大张旗鼓地四处宣传,更加不会让你知道,因为那样是犯了他的大忌的。”

“……”

其轩笑了下,告诉她:“他喜欢你,以宁,唐易最喜欢的就是你。所以,对付你的朋友他又能得到什么呢?你会离开他,就算身体离不开,心也会走,这不是他要的结果。唐易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看得到所有结果,所以他绝对不会那样做的。”

纪以宁安静地听着,心潮澎湃。

攥着被角,有点脸红,又有点生气,总之心情很复杂。

她是聪明的女孩子,一点就透,可是点透了之后却更加不是滋味,因为知道了她的不对。

“……是我不够好,唐易才会对我那样,是不是?”

其轩笑了。

“作为朋友,你很好,真的;但是,作为女人,尤其是唐易的女人,你可能就真的尚待改进了……”

他对她讲:“男人有的时候呢,是需要发泄的。你看看唐劲嘛,那么脾气好的一个人,火起来还不是要揍小猫?娶了小猫就是这点好,她不会太当真,唐劲也不会真打死她,形式上意思意思揍两下就气消了,最后就心疼得不得了,结果还不是小猫赢了?可是唐易就不能这样对你,他拿你怎么样都不行,有时候我们都很同情唐易的,你连吵架都不会,他能拿你怎么样呢?最后只能自己出去找办法发泄而已。”

纪以宁很羞愧:“我……”

“没事,没事的啊。”

其轩连忙安慰她,心想他只是拿小猫举个例子而已,万一纪以宁一豁出去真学小猫朝唐劲大吼大咬那样对唐易,唐易又没有唐劲那种耐心,结果搞不好会更血腥的……

其轩咳了一声,终于对她讲了一个比较有建设­性­的意见。

“男人有时候呢,是要哄的……”他打个比方告诉她:“比如说小猫吧,你不要看她傻不啦机的样子,其实脑子­精­得不得了,对唐劲的心理吃得死死的,什么时候可以闹、什么时候该撒娇,她把握得相当漂亮,撒娇起来缠得唐劲不得了,所以唐劲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唐家的这两位,其实很好哄的,你不要看唐易整天一副变态兮兮的样子好像很不吃这一套,其实他对感情很传统的,只不过是因为从小被人供着长大,养成了一身少爷病而已……”

纪以宁很感动,很受用。

“邵医生,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不用客气!”

其轩同志助人为乐之后心态很饱满,自得了一会儿之后却忽然压低了声音,忍不住对纪以宁补充道:“那个……刚才我对你讲的这些你不要告诉唐易啊……”

“……恩?”

其轩同志浮起一脸狗腿的笑容:“……唐易是很好哄没错啦,但据我多年来的观察,他也就只对你传统,对我们其他人……还是很前卫的……杀起来都不会眨一下眼睛……T T”

以宁:“……”

……

其轩和以宁聊了一会儿,就下楼了。

纪以宁不知道他下楼后对唐易说了什么,只听见很久以后,楼下传来了邵医生的跑车引擎发动离开的声音。

纪以宁静静地靠在床头坐了很久,终于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于是翻开被子下了床,穿好拖鞋就走了出去。

拉开房门,一抬头,纪以宁就懵了。

唐易靠站在卧室外的楼梯栏杆边,就这么看着她,她不出来的时候,他就这么看着紧闭的卧室门。不知他这样站了多久,纪以宁只看见他手边的烟灰缸里一堆的烟蒂,是他失落的证据。

看见她出来了,他熄灭了手里的烟,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

“六十七分钟,”­唇­角翘起来,他的笑容里有欣慰:“我本来以为起码要等你一整夜,你才会出来找我的。”

一句话,清晰流露出了他的无可奈何。

纪以宁走过去,抱住他,把自己埋进他怀里。

“我……”

唐易忽然反手抱紧她,不让她再说下去。

“不要说话,你不用说的,我懂的。”

她能这么走出来,走到他身边,抱紧他,把自己交给他,这样已经很足够了。

于是,他更深重地抱紧她。

“我知道的,你生命里最快乐的日子不在我这里,而是在剑桥。从遇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剑桥的那段时光,让你对过去没有一点抵抗力。我给你再多,也比不过那段快乐的时光……”

她听见唐易的声音绕在耳边,绕进她心里。

他俯下身吻她,分分寸寸的柔爱。

“以宁,我想要你,想把你留在我身边,不止这个冬天。你甚至不必爱上我,就像三年前你嫁给我的时候,你没有爱上我,我知道的,但我受得了。……只是,不要让剑桥的过去带走你,只有这个,我受不了。”

冬夜的寒气如此盛而他却突然如此柔爱,于是纪以宁便彻底懵了。

柔爱(2)

这世上有太多感情会半途而废,然而他不要这样,陷下去,就要爱足一生。

就是这样。

纪以宁怔怔地抬头看他。

她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这种话由唐易口中说出来,着实引人堕落。

他给的感情太深重,可她是天生的笨人,不晓得该如何回应,甚至不晓得可以趁此机会向他予取予求,只是凭着依赖他的本能更靠紧了他一点,声音里不自觉地就有了撒娇意味。

“我们……去卧室说话好不好?”想了想,觉得主动提出和他同处一室又不太好意思,于是纪以宁又补充了个最没有技术含量理由:“这里有点冷……”

一说完,且不说唐易的反应如何,纪以宁自己就想拿个铲子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这别墅室内温度常年恒温,四季如春,她那理由简直就是豆腐渣工程,完全站不住脚……

唐易没有说什么,好像早就预见了她会有这样模棱两可的反应,于是他拦腰抱起她,走进卧室。

小心地把她放在床上,给她盖上松软的被子,抬头的时候眼神无意间扫过床头的闹钟,这才发现原来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他像是忽然心软,一瞬间所有的话都不想说了,摸了摸她的脸,说了两个字:“睡吧。”

“哎——”纪以宁急急拉住他的手,“你去哪里?”

他避重就轻:“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你乱说,”纪以宁聪明起来也是很不好骗的,“每次你不想理人都会这样说。”

唐易看着她,表情有点不抱期望的平淡,问:“你要我留下来吗?”

“……”

看着她一脸无措的表情,唐易像是终于对命运屈了服,没有再生气也没有再怒其舍得,拉了拉被子替她盖好。

“睡吧。”

说完,他直起身体,脚步一旋,转身离开。

“唐易——”纪以宁忽然倾身上前伸手抓住他的衣角,忽略心底那抹不好意思,鼓起勇气对他讲:“留下来陪我吧,不要去书房……”

那样一整夜一整夜独坐黑夜与时间对抗的唐易,她不想再看见了。

夜深人静。

纪以宁拉着他的手,要他坐在她眼前,近距离看着他,她慢慢把话讲给他听。

“以前我妈妈和我聊天,问我喜欢什么样的人,将来想嫁给什么样的人。那个时候,我只说我没关系的,妈妈觉得好我就好。其实,这怎么可能是真话呢,一辈子就一次的人,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她低下头:“我以前想过的,我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他不需要有太多权利,不需要有多显赫,我也不需要他有多美多好看,我甚至不需要他有多聪明,我只希望他是个善良的人,不会伤害其他人的人。我一直觉得,和这样的人相处相约,才会是一件简单而幸福的事。”

唐易了然,笑容有点淡:“遇到我,你的运气还真不是普通的差……”

“是啊,你都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失望,”纪以宁看着他笑:“你全身上下哪一点都不符合我对情人的标准,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不知道该对你怎么样才好。”

她的笑容渐渐隐去,有种后悔在里面。

“现在想起来,才晓得,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养成了不对你坦白的习惯。”

他以一种绝对优势的姿态空降在她的生命里,居高临下,即使近在咫尺却仍给她遥不可及的感觉。

“那个时候,我总觉得唐易太聪明了,对我的一切都懂,于是我就想,反正你看得透一切,所以有些话有些事,何必讲出来呢,心中彼此晓得就已经足够了。于是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我都没有想过,时间会放大一切分歧,如果两个人真的要走失,绝非一个向左而另一个向右那么简单……”

“别人都讲,你耐心很差,不喜欢迁就人,­阴­晴不定,让人无从下手。一开始我信了,直到后来我才发现,你对我,不是这样的。”

真的,唐易生气也好,再欺负她也好,她见过他细心待她的样子,于是心底始终都相信,他对她,始终都会有好耐心。

过去两年来,她喝的中药几乎都是他亲手煎熬出来的,有时她会站在他身旁和他闲聊,问:你懂中药?他漫不经心笑一笑,不答,只在她兴起拨弄草药的时候,他会抓住她的手,看着她说,药分君臣,相辅相成,相生相克,畏者有十九,反者有十八,弄错了,你就没命了,所以,这些事我做比较好。

和同龄人比起来,她已经算是很有忍耐力的了,再苦再难喝也不会抱怨一句,虽然当时喝下去的时候真是恨不得连胃都吐出来。每当这时,他就会在旁边陪,握着她的手对她讲,以宁没事的。

大概就是这样子的一个唐易,让纪以宁在最后甚至喜欢上了一个游戏。中药自有它的妙处,火候分量,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她每次喝,都能凭舌尖味觉分辨出手上之药是否出自他手熬制。如果是,再苦再难喝她都不会皱眉;如果不是,她也会喝,只是喝完之后不会开心,非要他看出她心中所想,搂过她的身子告诉她,下次我做,她才会觉开心。

“还生气吗?”

她朝他靠过去,靠进他怀里。

“以后,我会改,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

她对他讲:“比如今天,你问我为什么从来不用你买给我的那些首饰。我不是不喜欢,而是我已经有了最好的,所以我不需要那些了。”

“什么?”

“这个啊。”

她背靠在他怀里让他抱着,举起右手伸到他面前,无名指上的铂金钻戒在夜­色­里依然熠熠生辉,是他给她的最好的承诺。

“古希腊人讲,无名指下有一条血脉连接着心脏的脉络,双方同时戴上戒指,就启动了两个人的爱情之脉,如果摘下来,便会断心脏之经脉,撑不过去的那个人便会死。”

唐易笑笑:“你不像是会喜欢这样血腥故事的人。”

“那是以前,”纪以宁抚摸着自己无名指上的钻戒,“以前我不喜欢这种激烈的感情,但现在我喜欢。感情这回事,往深了看就是恐怖跟危险的,从本质上讲就是一种偏执。而你……已经让我有了这种偏执力。”

唐易缓缓低下头,吻她的­唇­,“你一旦认真起来,就好会哄人……”

纪以宁顿了顿。

她才不是在哄他,她这分明是在跟他讲大实话啊。

她仰起头承受他的吻,任他一路游移向下,喘着气发出声音,“以后,你不用再给我买那些东西了,我不在意的;但同样的,我手上的这枚结婚钻戒永远都是我的,你给了我,它就是我的,你不能抢走它,更不能把它给别人……”

唐易停下动作,玩味地看着她:“在佛教里这叫物执,是最不能被救渡的那种人,太不像你,你会害怕。”

“不怕的,”她说:“如果连你给我的戒指都守不住,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失爱于她,才是生命中的最不可承受之轻。

唐易终于忍不住一把将她压在身下。

这么多年了,谦人有时仍然会忍不住问他,说少夫人会不会是中世纪穿越来的,他只是扫他一眼,谦人就自动夺门告退了。然而静下心来细想,这话不无道理,她身上没有一丝现代沉浮的气息,只有缓慢而细腻的步调,穿越中世纪的古老韵律。

纪以宁喜欢凭细节辨别他的感情,就像她喜欢凭药认他一样,这情节有种很古老的浪漫在,他对此虽明白却也词穷,它甚至不是用我们这个时代的语汇可以表达的。

那更像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信、望与爱,诚然更迟缓,却也更细腻,要靠发肤方寸体认,直至终老。

每每这种时候,唐易心中都会惊觉,地老天荒,其实也就是如此这般了。

从来说起这个词只道它山远水长,谁能料到这一刹那于他而言,竟也是触手可及的。

他缓缓褪下她的裙衫,动作柔爱,声音蛊惑人心,却隐隐透着将来不顾一切的杀伤。

“你说,你会改,会把我想知道的都告诉我,那么相对的,从今以后,我保证,你说的话我都不会再怀疑……”

伸手抚过她的眉峰,他的表情相当漂亮,有着放手一搏的姿态:“但如果,你背叛你今天说的话,到一个我没办法容忍的地步,那么,我一定会毁了你。……这样子的感情,你还敢不敢要?”

纪以宁点点头,没有一丝犹豫。

在这个有太多人在感情世界里选择明哲保身畏缩不前的年代里,她执意要做古老韵律里那一类敢放手去赌的人,想和这个叫唐易的人一起,漂亮地相爱一场。

唐易终于笑了起来,倾城的艳丽。

“以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从此以后,这一段感情,地老天荒,还是杀伤逃亡,都将在她的一念之间。

暗涌(1)(重写版)

时间如流水般流逝,一场落雪在夜晚静静降临,宣告又一个冬天来临了。

天气转冷,但因有了感情,两个人的世界温暖依旧。

唐易有时会带纪以宁进私人聚会,把她带在身边,寸步不离,即使她离开他身边,也始终都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这种聚会通常不会有很多人,彼此之间无论公私交往都甚密,不会有很多规矩,通常聚会的地点也都在固定的宅院花园内,所以纪以宁虽然一开始还是拘束过的,但终究不会害怕。

至于唐易,表面上看依旧是那副慵懒的调调,但实际的心理状态呢,熟悉他的人基本都已明了。

比如以下这位——

‘唐盛’的唐辰睿,靠在沙发上摆弄着笔记本电脑的K线图,视线余光瞥到唐易在他面前站定的样子,唐辰睿连眼睛都没抬,斩钉截铁开口:“公事免谈。”

唐易摸了摸下巴,挑眉:“好歹给我个理由吧?”

唐辰睿闲闲开口,“两种情况下,我不跟你谈公事。第一,你心情特别低落的时候;第二,你心情特别高涨的时候。”

“然后呢?”

“然后,你心情低落的时候,特别喜欢暗算人;你心情高涨的时候,特别特别喜欢暗算人。很明显,你今天的心情特别特别不适合我跟你谈公事。”

唐易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很有兴致:“你居然还有这种研究?”

“啊,”唐辰睿点点头,直言不讳:“你知道我们玩风险行业的,比较喜欢暗算别人而不是被别人暗算……”

唐易摊一摊手,表示理解。

唐辰睿缓缓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抽离,抬头看了眼唐易,又看了眼不远处的纪以宁,这才慢悠悠地开口。

“所以,自从你结婚后,我很发愁的啊。有了那位纪小姐之后,你的心情不是低落就是高涨,就没有一个正常状态的,搞得我每次和你合作前都要对你们夫妻之间的心情曲线研究半天……”

唐易:“……”

……(以下部分全部重写)……

这一天下午,纪以宁破天荒地早早向馆长请了假,只说家里有事要回去,语速很快,让人担心是不是她出了什么事,但纪以宁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掩不住,于是馆长放心了。

恩,能让纪以宁出现这种积极向上的情感波动的,一定是好事。

走下台阶的时候,纪以宁拿出行动电话,按下快捷键,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唐易熟悉的音调传来:“这么早?”

“啊,”纪以宁边下台阶边和他聊:“我们昨晚说好去看小猫它们的,你要陪我去买礼物的。”

唐易的声音听上去明显有点懒:“唐劲什么没有,直接送支票多方便啊……”

纪以宁当即摇头:“那怎么行?谁会跟你一样这么没情调啊。”

“……”

唐易拿着电话轻笑出声。

傻瓜,你当唐劲当真超尘脱俗地从来没收过别人支票么?唐劲只是不想,绝对不代表他没有大肆敛财收礼的资本。如今唐劲太太有身孕了,消息一传出去,场面上恭喜的、道贺的,暗地里讨好的、奉承的,要多少有多少,明眼人都知道,如果不趁唐劲这两天被小小猫冲昏头脑的时候巴结一下,更待何时?

唐易摸着下巴:恩,恐怕他们家唐劲这两天已经收支票收到手软了……

是的,我们苏小猫小姐被正式查出有小小猫了,时间不长,才一个月。唐劲保密功夫一流,一点口风都不露,要不是邵医生那边说漏了嘴,这会儿恐怕连唐易这边都还不知道这件事。

既然知道了,去探望一下实在太应该了。送什么礼物好呢,纪以宁本来想送小孩子的银饰的,后来想想还是简单一点好,索­性­拉着唐易去了一家婴儿用品旗舰店。

纪以宁这种的,平日里好像一点感情波动也没有,好像淡定得不得了,就算唐易抱着她情意绵绵说一句‘好喜欢你’,她充其量也就点一点头红一下脸,稍微意思意思一下就自动转换话题了,至于小说里那种‘女主角感动得流下了晶莹的泪花,哽咽着说我爱你’的情节,再过一百年也不要指望会发生在纪以宁身上,唐易从来不做这种白日梦。

但其实呢,越是不轻易流露感情*­色­彩的人,内心的感情波动就越丰富。她只是不表达出来而已,不代表她没有。

比如现在,纪以宁一走进这种充满幸福气息的婴儿店,整个人明显一下子统统都柔软了下来。

旗舰店里的店员小姐们顿时眼前一亮。

——别小看这里的店员小姐。

这里的店员小姐虽然很年轻,年龄很小,统统只有二十多岁,但绝对不是天涯猫扑里的那种‘818本小姐绝世美貌’的非主流90后,也不是家里的小公主、小皇后,她们已经提前适应了这个社会,虽然年纪小,但在多年行业经验的熏陶以及自身刻苦不惜的努力下,统统都是察言观­色­的高手,再加上年龄小亲和力强,更容易和客户快速建立信任关系。

当唐易和纪以宁一走进店里,店员小姐们就迅速执行起客户分析程序来。

哪,护在纪以宁身后的唐易,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有钱人,再加上他搂住纪以宁的动作那么具有占有欲,明显透露了一个商机:只要被他搂在怀里的这个女孩子开口要求,要这个男人一掷千金绝对不是问题。

基于以上分析,店员小姐们呼啦一下顿时全体围上了纪以宁。

有了这么多善于推销的小姐们,还愁买不到礼物吗。

短短半小时,一旁的采购车里就堆满了,穿的用的玩的,一应俱全。最后,旗舰店小姐热情洋溢地拉着纪以宁介绍她们新开发的高端产品。

“纪小姐,我们这里有呣子饰品系列,您要不要买一款?”

纪以宁顿时就笑着摆手,“这个不用了,不是我有宝宝,我是买来送人的……”

店员小姐顿时就楞了下。

不是她有宝宝?推销这款高端新产品的难度明显就噌的一下加大了啊。她这要怎么再继续说?总不能跑去对唐易说‘这位先生,给您太太和您未来的宝宝先买一套吧’,万一人家很前卫地根本不想要孩子呢?

其实,店员小姐在刚开口介绍产品的时候,纪以宁和唐易的反应就呈现了截然相反的状态:唐易置若罔闻,只当没听见,而纪以宁呢,那么温柔的表情刹那间就写在脸上,眼里分明有了隐隐的期待,全身上下一点排斥­性­都找不到。

这么明显的信号被店员小姐们迅速捕捉到了,并且很快地在脑中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女孩子有母­性­心理,心肠软,好说话,可以进攻。

思此及,女孩子迅速调整战略,改走迂回。

“纪小姐,你这么温柔,唐先生那么漂亮,将来你们的宝宝一定会相当出­色­的……”顿一顿,有点诱惑的味道:“……提前买一套呣子饰品,也代表你对未来你们爱情结晶到来的期待啊……”

纪以宁心里一动。

爱情结晶吗?是啊,连小猫和唐劲都有了……

不知不觉就抬眼,眼巴巴地看住唐易。

“……”

这下子,她这么无辜地看着他,唐易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了。

拿出金卡交给店员小姐,示意把那套呣子饰品包起来,小姐们连连笑着说谢谢唐先生。

纪以宁有点脸红地看着他,也不知道他是懂了她的意思,还是没懂。

唐易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对她笑了下,仿佛没看见她眼里的深层期待,毫无弦外之音地对她道:“你喜欢就好。”

平铺直叙的一句话,让纪以宁心里刹那间就有了微微的失落感。

……

买完礼物,两个人就开车去了唐劲家。

本以为会见到唐劲和小猫恩爱非常的场面,没想到刚走到花园门口,出来为唐易开门的管家就战战兢兢地指了指里面,很担心地告诉唐易:“他们正在里面,吵得很厉害……劲少爷今天被苏小姐真的惹火了……”

没错,唐劲和苏小猫,今天是真正上了正面战场,面对面开战了。

苏小猫从小就习惯了没人管的日子,一是因为真的没什么血缘关系监护人,二则是根本也没人管得了她。苏小猫就这么一路处于无人监管状态悠哉悠哉地长大了,长成了一个真正具有自由­精­神的小波西米亚。

后来,她遇到唐劲,被打包,被吃掉,被拐进婚姻殿堂,不是不让她觉得幸运的。虽说是夫妻,但这几年来唐劲几乎就不大管她,对她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行为模式向来纵容,除非她惹事了、危险了、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安全行为法了,唐劲才会Сhā手。

这样一个唐劲,简直对死苏小猫胃口了,所以她平日里对唐劲一向都很狗腿地讨好。

可是!自从她被医院查出有了小小猫之后,一切都变了。

唐劲手上有权利,这点苏小猫很清楚,但究竟有多少,小猫就不知道了。唐劲不是一个喜欢把手段玩在场面上的人,所以很多事都是做得密不透风,一丝痕迹都没有,小猫没见过,也就想象不出唐易玩起手段来会是个什么样子。

然而,自从确定她怀孕之后,唐劲就不再低调了,明摆着动用了权利关系网,架空了苏小猫一切公事权利。她不用出外勤,不用去采访,只被允许在办公室坐着,就算是坐着,也被没收了电脑,因为有辐­射­,凡是写稿子都改用铅笔。

这还不算,唐劲把一切都索­性­跟她挑明了:不准去酒吧,不准超过十点睡觉,不准吃冷的辣的奇怪的东西,不准穿紧身束腰牛仔裤,不准留滑板,不准骂人……

苏小猫哪里是肯任人拿捏的主?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她哪里肯受这种虐待?!

今天,苏小猫偷跑出去失败,被唐劲抓到,人民内部矛盾终于全面爆发。

于是,毫无疑问,内战了。

唐劲冷冷看着她:“我说的话,你当耳边风是不是?”

苏小猫本来就被管得心里不爽,今天他还不放过她,苏小猫顿时火冒三丈,以前那种对待阶级敌人的尖厉­性­格一下子全部回来了。

穿着球鞋站在沙发上,苏小猫整个人凌厉万分,抬手直直指向唐劲就吼:“这也不准那也不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做这个也错做那个也错!老子现在是怀孕了!又不是在坐牢!!!”

唐劲脸­色­很不好,冰冷彻骨,看着她,声音里没半点温度。

“我警告你,现在马上给我从沙发上下来。”

苏小猫冷笑一声:“怎么,我不下来又要揍我么?以前那些,如果我不是心甘情愿配合你,你以为凭你,就动得了我?”

暗涌(2)(重写版)

如果苏小猫脑子清醒的话,就不难发现此时唐劲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唐劲再温和也始终是个男人,还是有一半唐家血缘关系的男人,从小耳濡目染血腥暴力,能养成如今这样以静制动的­性­格,而不像唐易那样动不动就血洗别人,已经是奇迹了,你还能指望他能像纪以宁那样永远没脾气么?这种时候和他硬碰硬是万万使不得的,适时地实行抱大腿政策才是上上策。

可惜,可惜的是,我们平日里­精­明的苏小姐此时也已经脑子不清醒了。

说起来,这也不能怪她。

看看别人家,哪个女孩不是母凭子贵?她这里倒好,有了孩子反倒像坐牢。而那些所谓的‘反胃、呕吐、恶心’等等孕期症状,迄今为止她一样都没有,不仅没有,还更能吃更能睡,以至于她实在没动力拉起警戒线,也根本没有‘象以往那种捱更守夜挑灯夜读暴饮暴食陷自身于不义的伤身行为,那是再也不能做了’的觉悟。

她活得好好的,唐劲却忽然对她束手束脚,彻底踩爆了苏小猫的地雷,脑子一热也豁出去了,指着唐劲就飙了高音:“你这么在乎孩子就让别人去生!我才不稀罕!”

下一秒,她的左手就被唐劲死死抓住了。

唐劲的声音冰得没有一丝温度:“你刚才说的,是你真心话?”

苏小猫眉毛一竖,像只刺猬:“废话!”

“……”

左脚刚刚踏进唐劲别墅客厅的唐易,在听到客厅里的两个人有怎样的对话后,顿了三秒钟,脚步一旋立刻往外走。

纪以宁被他拉着,急急叫他:“哎,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不是走,是做好准备帮唐劲追人。”

“恩?”追谁?

唐易笑笑:“你看好了,一分钟之内,苏小猫一定会跑出来……”摸了摸下巴,不忘补充:“恩,以唐劲认真起来的杀伤力,小猫跑出来的时候一定已经被弄哭了……”

纪以宁立刻笑了,“唐劲那么温和的人,怎么可……”能——

一个‘能’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从屋里冲了出来,纪以宁抬眼,与她擦身而过的时候,分明看到了小猫抬手擦眼泪的动作。

以宁大囧!

“小猫——”

“我去追她,”唐易一把拉住她,“外面下大雨,你去屋里陪唐劲。”(囧里个囧……这种时候的暴雨总是说下就下||||||||)

纪以宁喏喏地点头进了屋。

管家悄声告诉她:“刚才劲少爷对小猫说了重话……”

“恩……”以宁问得小心:“他说了什么……?”

“他说,她有本事离开这里的话,他倒要看看,她还能去哪里……”

“……”

纪以宁心里一颤。

这话明显,过份了。

唐劲显然还没从怒火中走出来,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冷漠,踱着步子走到吧台边给自己倒了杯龙舌兰,一口气灌了下去。沉默了几分钟之后,扬手就把手里握着的酒杯砸了出去。

水晶酒杯被重重砸在地板上,发出尖厉的破碎声,沉闷、骇人。

唐家上下无人敢劝一句,管家悄声吩咐了下去打扫,几个侍女立刻屏息着处理了地上的碎片,然后一致退出屋外。

纪以宁看得心惊,同时却也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怪不得他,会有这样的一面。再温和,也始终是从唐家走出来的。唐劲沉默发怒的样子,分明和唐易有一样的影子。

这种时候,他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劝不好,也许会让他更反感。

纪以宁没说话,看了看周围。

屋外­阴­暗的雨帘连成一片,唐劲眼里一片火光,骨节分明的手背隐隐泛起青白­色­,倒了一杯烈酒,刚想灌下去,忽然听得背后传来柔软的女­性­声音。

“这是小猫包的吧?很可爱。”

唐劲微微抬了抬眼。

以宁也不看他,视线直直落在客厅中央矩形玻璃茶几的四角上。四个尖锐的角,被人用白­色­小布条包了起来,不止这张茶几,这屋子里所有的尖角部分都被人包起来了。大概是嫌白­色­太不符合她的美学标准,所以还用水彩笔在上面画了画,可爱度立刻UP+++~

唐劲的脸­色­变了变。

是小猫做的。

她以前经常被桌角弄伤,她也不在乎,而现在,她在乎了,她只是不说,情愿自己偷偷动手做。

“你最生气的,不就是她不把宝宝当回事吗?你可能觉得,她连孩子都不在乎,对你,就更不可能在乎了。你怕孩子出事,更怕小猫出事,你怕自己没办法给自己一个交代……”以宁朝他微微笑了下,“看见了吗?她不是不在乎,她在乎的,她只是不习惯表达给你听。”

唐劲沉默着不说话,但方才凌厉的气势明显缓和了很多。

纪以宁走过去,握住他的手。

“我以前以为,全天下男人的梦想不过就是:醒握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直到我认识你。”

唐劲的表情软下来,“……我?”

“是啊,”以宁握了握他的手,给他温暖:“你有野心,但仍然对权利做得到一笑以对;你喜欢小猫,即使她不是传统美学中的美人,需要你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心力,你仍然会包容她,理解她,而不是改变她。这样一个唐劲,是很难得的。”

唐劲很失落,“我今天,让你很失望吧?”

“失望的人不是我,是那个会为你哭的人才对……”

唐劲脸­色­大变,“小猫哭了?”

他太清楚了,她从不哭的。

“她会哭,但她绝不会在你面前给你看见,你叫她走,她就真的不会再回来的。唐劲,有些事,有些坚持,除非自己亲身经历才会晓得,否则,你没有办法体会那种感觉……”

她抬眼看住他,眼里有不轻易流露的微妙底­色­:“知道吗?无宠可恃的孩子除了自己坚强一点之外是没有其他任何办法的。”

……

结果这一天,唐易抱着小猫在雨里走回来的时候,唐劲找得已经快要疯了。

小猫哭累了,也彻底被唐劲伤到了,唐易抱她回来的时候小猫已经哭着睡着了。唐易把人交给唐劲,看见他抱过她的时候眼底有怎样的后悔和舍不得,唐易和纪以宁很有默契地不约而同握了握唐劲的手,给他鼓励,然后有志一同地离开了,不打扰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开车回到家,唐易浑身湿透。刚才抱着小猫的时候怕她淋雨受冷影响小小猫,唐易脱了西服外套穿在了她身上,结果自己从头到尾被浇了个透。

回到卧室,纪以宁连忙往浴室走。

“你衣服全湿了,快脱下来,我去放洗澡水,不然你会受凉。”

右手忽然被人拉住。

“哎——?”

唐易冷不防从身后慢慢把她抱住,收紧手臂,圈住她。

纪以宁有点不好意思地转头去看他,“恩……怎么忽然?”

唐易吻着她的颈后肌肤。

“你喜欢唐劲是不是?”

“……”

唐易就是唐易,震撼起来足够震撼。

他忽然这么二话不说单刀直入的问题着实让纪以宁惊了一下,还好和他在一起已经有这么多年,对他的了解也已经不是白纸一张,让她不至于被他出其不意的诈一下就乱了方寸。

“唐劲啊……”以宁笑着感慨:“那样一个男人,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欣赏更多一点。”

唐易勾了勾­唇­,比较满意。捏着她的下巴转过她的脸,他从身后吻住她的­唇­。

他的热情来得这么突然,她还来不及眨眼就已经被他占据了。纪以宁的嘴­唇­­色­泽偏淡,于是每次深吻时看着她的­唇­­色­渐渐转变成娇艳欲滴的深­色­,就是唐易最乐此不疲的嗜好。

她转过身体,和他面对面,指控他:“你总是无缘无故诈我,我以后也会生气的啊。”

“无缘无故?”唐易意味深长地笑了下,随之话锋一转:“那些话,我都没听你说过。”

“哪些?”

“你说有些事,有些坚持,除非自己亲身经历才会知道,否则,就没有办法体会那种感觉;你说,无宠可恃的孩子除了自己坚强一点之外是没有其他任何办法的。……你在我身边三年,半句也没有提过你自己的过去。”

纪以宁静了静。

然后若无其事地一笑,“说那些事­干­什么,不说这些了。”

她逃避谈论过去的意图那么明显,意外的,唐易没有再问什么

他忽然这么顺从地不追问,反倒是纪以宁不好意思起来了。想了想,应该为他做些什么才对,于是纪以宁停顿了下,抬手为他脱衣服。

脱衣服是个技术活。

纪以宁断然不敢说面对着唐易这具身体她没有过半点非分之想,她还不至于心如止水到看破美­色­这个地步。

此时和他几乎是贴身相近着看,眼前这具身体毫无瑕疵的完美感尽收眼底,纪以宁才不得不感慨万千:怪不得别人说起唐易时都是一副艳羡不已的表情,他那强大的背景配上这强大的外表条件,再加上更为强大的­性­格特征,真是要家世有家世,要外表有外表,要内涵有内涵,走入人群中,人挡杀人,佛挡灭佛。

这样一个唐易,将来他的宝宝,一定也会很出­色­吧?

就在这个夜晚,这一个愿望突如其来溜进了纪以宁的心里,从此落地生根,再也挥之不去。

他的衬衫被她解开,纪以宁一反常态地没有催他进去洗澡,反而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走。

唐易顿时就笑了,“你很紧张?怎么,我让你这么紧张么?”

他笑着伸手探入她的裙底,一把推她上床调情,想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

却没想到,她柔顺得一点反抗都没有,甚至还抬手圈住了他的颈项,分明就是期待。

“……”

唐易停住了动作。

他知道,有些事情不对了。

唐易不愧是唐易,仅仅停顿了五秒,就若无其事恢复了刚才的样子,妖妖艳艳地低头攫住了她的­唇­,舌尖探进去就是深吻。

意乱情迷,周围温度瞬间升高,以宁喘着气。

情动中他颇有技巧地悄声放开她,“很晚了,我去洗澡,你先睡……”

不动声­色­地抽身而退。

当纪以宁缓过气回神的时候,浴室里已经传来哗啦啦一片水声了。

以宁当即懊恼地抱着被子蒙入被窝。

太丢脸了,想要勾引他居然还反而被他勾引住了,她鼓起了多少勇气,才有胆子想在今晚跟他说:我们要个孩子吧。如今他一走,她是无论如何都没有那个勇气去勾引第二遍了。

纪以宁气馁地鼓励自己:算了,改天对他讲好了,反正唐易又不会跑,总有机会对他说的。有个孩子的话,这个家就会更完整了。

她想得很美好,睡意来袭,身体抵抗不了,很快就沉沉睡去了。睡梦中,隐隐感觉有人坐在她身边,摸着她的脸,就这样静静地看了她很久……

心念电转(1)

一个人,如果真的对某一件事执着地动起脑筋的话,这种执念是很惊人的。

纪以宁最近的状态就是如此。

不要以为纪以宁这样平日里看起来像小绵羊般咩咩叫的人没有执着心,要知道,一个看不完《社会的体系》这种大部头哲学书就睡不着觉、被老公强行抱上床之后还会半夜三更爬去书房继续打手电筒K书的不明生物,一旦执着起来,杀伤力是很惊悚的。

自从宝宝这两个字钻进脑海之后,一连几天纪以宁脑子里就反复琢磨着两个问题:要不要对唐易开口?怎么样对唐易开口?

关于第一点,纪以宁想得很肯定。说,一定要说。这几天她算是看出来了,唐易对做*爱这一方面很有一套很敏感,只要她稍微表示一下主动,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能有技巧令双方都获得极大的快感;可是!对做完之后可能出现的产物,唐易就半点敏感都没了。

比如昨晚,纪以宁在做完后对他暗示了半天,什么‘我们之间还存在着残缺的幸福’啦,什么‘我希望你能同意和我一起努力弥补’啦,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力图从人类感情最深处对唐易起到启发­性­教育的震撼效果!

可是最后的结果呢?

教育的结果就是当她还在对他讲大道理的时候他已经又不声不响地埋入她体内吃了一遍,直到她‘啊’地一声叫起来喊他出去,他才很讶异得反问:‘我们之间不是存在着残缺的幸福么?你不是希望我更努力地弥补么?’。纪以宁瞠目结舌,唐易笑笑,一把把她捞起来坐在他身上,咬着她的耳朵对她说:‘你看我多努力啊,新体位哦……’

纪以宁简直不想再看见他。

决定了第一点,难就难在第二点。

她要怎么样对唐易说?

虽说是夫妻,但不可否认的是,纪以宁内心从未把自己和唐易放在一个对等的地位上,就像她至今为止都还不能毫无任何心理障碍地去用唐易给她的钱,于是养成了出去买东西都偏向低价位的习惯,旁人看了只觉得她懂事、不傍大款,只有唐劲某次提醒她这种习惯还是趁早改掉为好,因为唐易一旦动怒势必以暴制暴。

这种心态呢,说得好听一点叫做有自知之明,说的难听一点就是自卑。好吧,她其实就是那传说中的有福不会享的傻蛋……

纪以宁其实非常不擅长向别人提出自己的要求,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处于被领导和被指挥的位置,早就习惯了服从别人作出的安排。

前些天她鼓起勇气对唐易说‘我想要个孩……’,一个‘子’字还没说出来,唐易眉毛一挑看住她,­唇­间微微吐出一个字:‘哦……?’,一个单音节就足够气场强大,成功得让纪以宁心脏一缩,舌尖一打结,话就自动变成了‘我想要个孩……海宝……’

她一说完,唐易大概顿时就觉得她可爱到爆,拉过她就吻,深吻之后笑眯眯地一个电话打出去,半小时后一卡车的海宝就送来了。

于是这一天晚上,纪以宁抱着海宝睡觉,沮丧得简直快哭了。

……

事情发生在一个星期后。

这一个星期,纪以宁的心思全在宝宝这两个字上,却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唐易对这个话题隐隐透着冷漠的态度。于是,她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一天,纪以宁下了班之后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心里想着唐易唐易唐易,结果走着走着脚步就不自觉往唐家总部去了,等她有意识抬头看的时候,已经来到了总部大楼对面。

说来也巧,谦人正好陪着客人从大楼内走出来,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票人,气势逼人。而走在谦人身边的客人呢,正是‘唐盛’投行的那位唐辰睿同学。

既然遇到了,唐同学决定过去打个招呼。

——不要以为这位唐同学有多懂礼貌多善良。

如果纪以宁背后没有‘唐易’这个标签,以唐辰睿的­性­格和作风是决对不会浪费这个时间的。

对,这个男人很清楚,纪以宁对唐易有多大影响力。

某次他和唐易在酒吧聊得深入了,聊到唐易为了纪以宁血洗梁家那件事,唐辰睿玩味一笑,话中有话:“你清楚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唐易的表情很懒散,抬起左手,旋转了一下酒杯的冰块,叮当作响。

唐辰睿意味深长地提醒他:“你的处境不太妙啊,你在对一个女人挥霍时间和感情……”

唐易顿时就笑了。

饮了一口杯中烈酒,看着左手手指上的铂金钻戒,唐易的笑容毫无所谓。

唐辰睿只听得身边的男人说:“时间跟感情若不是用来挥霍,又能用来怎么样呢?反正挥不挥霍,都一样会耗尽的。……纪以宁太不幸,遇到我对她有兴趣,不管想不想要这些,都只能承受了。”

思此及,唐辰睿走过去。纪以宁看到他,彼此见过好几次,知是唐易朋友,对她也很好,于是向他点一点头问好。

唐辰睿倾身上前,单刀直入:“想要唐易的话,要大胆地说出来才行哦……”

纪以宁‘唰’得一下就红透了脸。

“你怎么……”

“想问我怎么看出来的?”唐辰睿笑一笑,答得简明扼要:“我玩投资,主攻心理学。”

啊……

纪以宁红着脸点点头。

看到她这个样子,唐辰睿心里有点意外。还以为纪以宁和唐易结婚三年,床都上过了,应付这种话题肯定游刃有余,现在看起来分明还是个小雏仔嘛。

开车送她回家的时候,和唐辰睿相熟了,小雏仔就忍不住求助了:“如果我说我喜欢上了唐易,你会不会觉得惊讶?”

“唔,”唐辰睿摸着下巴,替她解惑:“你把‘喜欢’两个字去掉,再把这句话连起来说一遍,我大概会觉得比较惊讶……”

“……”

俗话说的好,一个闷­骚­的人,一旦下定决心做某事,效果往往很惊悚。(我瞎说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唐辰睿最后那句话太过震撼,总之纪以宁内心某根神经,的确被彻底触动了。

为什么不试试这个办法呢?

既然不好意思对唐易开口谈孩子的事,那可不可以不按顺序来,­干­脆勾引他再说……?只要勾引得他忘记做措施就行了啊……

纪以宁断然不敢有‘上了唐易’这种惊悚的想法,只能换个角度想。

怎么勾引呢?

用强?

下药?

迷昏?

诱*­奸­?

对唐易,这种卑鄙下流的手段有用吗?对他来说该不会只是小儿科吧……

如果­干­脆挑明了对他说‘唐易,夫妻间互相解决很正常啊’,唐易一定会觉得她是变态吧?……

正想着,走进卧室,忽然就被人从身后圈住了身子。

唐易的气息缠上来,“在想什么?”

纪以宁呼吸一滞。

——他回来了。

想到连小猫和唐劲都有了宝宝,纪以宁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转身勾住他的颈项,带着点腻人的味道对他说:“我想要你,不做措施的那种……”

心念电转(2)

那句话刚说完,且不说唐易反应如何,纪以宁自己先被自己吓到了。

她脑袋坏掉了!居然敢用召牛郎的语气去召唐易!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纪以宁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大了一圈,各种后期反应都上来了:心虚、冒冷汗、眼前发黑……

但是,人这种生物呢,如果一旦豁出去了,被自己逼到没脸了,那索­性­还可以来个不要脸算了。

纪以宁目前就处于这种状态。

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对孩子以及对未来的期待让纪以宁鼓起勇气,没有后悔也没有后退,她贴上他的身体去吻他的­唇­……

——唐易的左手忽然搭上她的肩膀。

拉开和她之间的距离。

他的力道不大,但只此一个抗拒的动作已经足以浇透她的热情和自尊。

整个卧室陷入一片死寂。

当场被拒,有那么一秒,纪以宁的大脑一片空白。

傍晚唐辰睿送她回来的时候与她言笑的话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你知道,唐易单身的时候,拒绝过多少美人么?啧啧,那个数量……”

曾经的深夜时分,他是夜店常客。

兴趣来了放开去玩就是诱惑二字,走入舞池就是他一个人的专场。移步,旋转,随手一勾就有美人贴近陪舞,他勾­唇­一笑,搂住美人纤腰用力一带就变成了双人舞,火热缠绵的姿势让人忍不住想霸占这样子的一个唐易,可是每每舞毕后,他便俯身贴­唇­道一句‘玩得愉快’,之后就走。

男女情场,他无心恋战。

前一秒还是缠绵勾搭,后一秒却已是漫不经心。

所以每每思此及,纪以宁心里都有缠恋涌出来。说不出为什么,但她总相信,她在他心里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她是他在感情里的例外。

却未曾料到,他对她,一样是拒绝。

他扶住她的肩膀,凝视她茫然的眼,终于缓缓开口。

声音不大,却字字震到她心底:“以宁,……不要这样子。”

“我不是……我不是想对你做那种事……”

她说不下去了。是了,这种事做都做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呢?像她刚才那样的举动,唐易这辈子不知见过多少,恐怕每个曾经被他拒绝的女人第一个想到的借口都是她刚才那句话吧。

“今晚的事对不起……以后,我不会了。”

她坚强地说完,硬撑着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失态,仿佛是自己对自己设下的最后一道底线,不想再被他瞧不起。

退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不再轻易触碰他,她对他微微笑了下,道:“你还要去书房吧?今晚我不陪你了,那么,我先睡了哦。”

说完,她转身就去铺床,钻进被子睡觉,甚至还不忘对他说一句‘晚安’。

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现。

唐易站在原地没有动,脸­色­一片灰­色­。

像是在挣扎,挣扎现在的他该怎么办。她想要什么,他很清楚,更清楚顺应她的话会有什么后果。理智让他在刚才做出了选择,却让当下更为不堪。

就在刚刚,她贴上他的身体去吻他的时候,他能感受到,她有多怕被拒绝。连动作都是颤抖的,眼底闪烁着那么明显的祈求。

这样一个纪以宁……就这样被他拒绝了。

他有预感,如果现在他不再做些什么,那么以后,恐怕纪以宁再不会对他展露真实的一面,这样的结果,亦是他承受不起的。

唐易忽然走过去。

他在左侧床边站定,床上的人背对着他睡着,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入睡。

‘啪’地一声,他抬手打开了床头的壁灯。

然后出其不意地一把把她的身体翻转了过来。

他看见了他预料中的画面。

她咬着手关节,哭得一点声音都没有,却已决堤。

他一把抱起她,搂她入怀。

“不要哭,以宁,不要哭……”

她哪里还忍得住,埋在他胸口溃不成军。

是,她只是个普通人。软弱、怕事,又很善于自我安慰。别人的轻视和伤害,不是不难受的,可是她只能选择开解自己,然后大而化之地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什么事都会过去的。可是尽管如此,也不代表她的承受力就一定比别人强。

她也是有底限的,扛不住的时候也是会崩溃的。

从小的教养让她形成了事事被动的­性­格,直到爱上唐易,她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兴起想要拥有的想法。是她不好,对这段感情太自信,他说了‘我需要你’,说了‘你是我生命里最后一支童话’,她就深信不疑了,错觉自己无论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拒绝了。

她没有那个心理准备,被他拒绝,她会怎么样。

直到刚才,像被人打了一巴掌后,她才知道这种荒唐的举动有多伤自尊,有多伤感情。

唐易坐在床沿边,把她抱在面前,抬手擦掉她脸上的水痕,静静看着她。

她不敢去看他,仿佛所有勇气都在他拒绝她的那一刻耗尽了。她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话,有种预感,她梦想中的事,永远都不会发生了。

“唐易,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你以前遇到的那些女人,是一样的?想要缠上你不放……我不是的,我只想要个孩子,一个就够。我知道你一直在回避这个话题,我知道你不想要,但是……我就是不死心,我想让我和你的这一段感情有一个见证……我甚至想过了,将来你不爱他也没关系,我会把他抚养成|人,教他读书写字讲道理……”

话还未说完,眼泪又重新不争气地夺了眶。

他的左手忽然覆上她的眼睛。

温柔的姿势,叫她的视线陷入一片黑暗。

这双眼睛太纯净,里面满是他给的伤痕,他没有勇气看着它说话。

“以宁是不一样的,”他告诉她:“我过去遇到的,将来遇到的,没有一个人可以和以宁相比。”

理智渐渐断了弦,他听见自己问出了一个极其危险的问题。

“你真的……那么想要孩子?”

她点一点头。

他只感到覆在她眼睛上的左手,随着她的睫毛扇动,掌心传来细微的触感,叫他彻底放弃了理智。

他忽然拉下她的身子,整个人覆上她,用力一扯就扯下了她的睡裙。

纪以宁脸­色­变了变,感到羞愧。

“你在同情我吗?……你不喜欢,我绝不会勉强你。”

“我不喜欢?”

他手指一勾,一把褪下她的底裤,强势得没有一点勉强的样子,倒像是期待了很久。

“以宁,你不会知道我有多喜欢……”你,还有我们的孩子。

如果可能有的话。

……

凌晨四点。

满室的空气飘散着情*欲过后的气息。

他坐在床沿,看着她沉沉睡着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尖割过一样疼。

“你那么敏感……”

本想让她一辈子都可以无忧又无虑,却不知今天以后,这是否还是他力所能及的事。

穿好衣服,唐易下了楼。

一个电话打出去,十五分钟内,两个心腹下属立刻赶到。

唐易整个人深陷在夜­色­里,音质很冷。

“明天开始,给我暗中盯紧少夫人。……如果她不见了,我要你们偿命。”

“是!”

水落石出(1)

那天以后,纪以宁每天的心情指数都像08年股市那样,保持一片红­色­的大好趋势。

唐易时而会看似漫不经心地抱着她说:“我对孩子没什么耐心的,没有也没关系。”

可惜在一个蓬勃期待的大心理背景下,纪以宁对这种话已经形成了自动屏蔽系统,反正唐易平时看上去就是不­阴­不阳的,她也就没多想他那些话里有什么深意,更没有注意到,唐易每次说的都是‘没有也没关系’,而不是‘不要也没关系’。

这一晚,唐易在公事上有活动。

所谓的活动绝对离不开酒,而酒­色­又总是不分家。散场时几个男人都拥着漂亮的小姐,而唐易和唐辰睿空着两只手出来,是在场的人中绝无仅有的两个没带人出场的人。

唐易做事比较夸张,身边随时都有一票人跟着;而相比之下,唐辰睿同学就朴素多了,什么特助司机一个都不带,高兴的时候就自己开车,懒起来就去坐观光巴士,连车票都免费,堂堂一个东南亚最大投行的总监,搞得就像农民工代表……

基于此种对比,酒吧老板一眼就把唐易认准了。

恩,与时俱进,随时满足客户需求,是一个好老板的责任,尤其是特种服务行业。像唐易这样身份的人,只能供着……

老板连忙上前,浮起一脸讨好的笑容:“易少,今晚不带一个?”

唐易置若罔闻。

老板再接再厉:“易少您放心,我们这里的姑娘,可比京城那‘天上人间’的要好多啦!我们这质量,那是没得说……”拍拍胸脯,以实际行动全力保证三包质量和售后服务。

“滚。”

“……”

唐易心情本来就不好,再碰到这种不知死活往枪口上撞的人,更是半点耐心都没有。

老板一看苗头不对,赶紧喏喏地退下了。

唐易连头也没有回,对身后的下属道:“走,今晚别跟着我。”

“……”

谦人小声地试探:“那我开车送您回去吧……?”

唐易心里一怒,“我说的话你听不懂是不是?!”

“……”

于是,谦人他们都被吓走了。

一旁的唐辰睿同学从酒吧出来后就拿着车钥匙在手里抛啊抛地打发时间,悠哉悠哉地等侍者把自己的车开过来,没想到再一抬眼,只见全场就只剩他和唐易两个人了,其他都被唐易吓跑了,唐同学心里顿时一沉:别来搭我的车别来搭我的车别来搭我的车……

正想着,唐易的左手已经搭在了他肩上。

“送我回去。”

“……”

生­性­怕麻烦的唐同学心里很悲伤:早知道今天就不开车了,去坐观光巴士好了……

于是,唐同学带着尊贵的易少爷一起在高架下享受堵车的快感。

“我说,什么时候这种角­色­需要我扮演了?”

“恩?”

“陪你解闷啊……以前这种事不都由你们家唐劲负责么?”谁都知道这两兄弟感情好得可以去搞断背。

唐易沉默了下。

然后有点郁闷地叹气:“你以为我想找你啊?……小猫怀孕了,唐劲简直成了保姆。”

唐辰睿在心里重重地磨了半天牙。

搞了半天他还只是个替补!

“唐易,我真的很想把你从车上扔出去……”

唐易就是唐易,坐着别人的车也完全没有一点客人的自觉,路过一家首饰旗舰店的时候,忽然道:“停车。”

“……”

唐辰睿这个临时出租车司机心不甘情不愿地磨磨蹭蹭地停了车。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旗舰店。

店经理一看见是两位唐少爷,笑逐颜开地就迎了上去:“哎呀,欢迎欢迎!辛苦辛苦!”底下一长串捧场词流水滔滔般地涌了出来。

唐易一眼就看中了一个十字架吊坠,很­精­巧的吊坠,镶钻而成。他记得纪以宁有时会去教堂做祷告,那个画面着实让他很心动。

唐易做事一向奉行速战速决的原则,看中就刷卡。

一直等在一旁独自转悠地唐辰睿忽然走到他身边,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问:“你把纪以宁绑在床头H了三四夜是不是?”

“……”

“别那么惊讶,看你脖子上被搞得那么乌青就知道了嘛,这点观察力我还是有滴,”唐同学啧啧称奇:“恩……这么激烈,因为她主动了吧?”

唐易不否认。

唐同学顿时艳羡不已:“唐易,你终于进入了共产社会!”共产社会,按需分配,老婆有需求,他打着‘按需分配’的旗号想上就能上……

难怪毛主席说,共产社会才是全人类最进步最幸福的社会啊……

唐易没有想象中的幸福地一点头说什么‘是啊我终于实现共产了’,而是拿过包装好的首饰盒,平淡地说了一句:“她想要孩子。”然后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了。

唐辰睿顿了三秒,醒悟过来,跟了上去。

“男人送女人东西呢,最大的理由就是想留住她,”唐辰睿打开车门坐进去:“你怕纪以宁离开你是不是?”

唐易坐在车里,抚一抚额,感到很头痛:“她那么传统的­性­格,又那么敏感……我本来想,只要我坚持不要,就能把一切问题拦在自己身上……可是她好不容易主动,我怎么再坚持?怎么样才能打消她心里想要孩子的念头?”

唐易的处境和问题,跟他交往甚密这么多年的唐辰睿自然一清二楚,唐辰睿对他笑一笑:“很久以前我就对你说过,瞒是瞒不住的,你们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你能瞒她一辈子吗?”

唐易有点累,靠在椅背上不说话。

兼职的心理学医生唐同学有感而发:“哪,男人呢,有时的确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做了,不见得是因为爱,但爱了,就一定会想要做。相对的,女人也是这样,有孩子,不见得是心甘情愿要的,但心甘情愿地爱了,就一定会想要孩子。所以,拖得越久将来矛盾越激化。如果你说你不要孩子是因为你怕将来保护不了他,这种话谁信?连孩子都保护不了的话你还能指望纪以宁爱你疼你崇拜你?我看纪以宁那个人,只是脸皮薄,不是傻。不要对每个月流血七天还不死的动物掉以轻心,特别是有关孩子的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这一席话的确中肯而又言之有理。

唐易忽然转头看着他。

唐辰睿很郁闷:“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

“没想到你还是个情感专家……”

还专家咧!

唐辰睿摊一摊手:“这些道理都是从我父母闹离婚的时候学到的……”

“……”

咳,原来如此……

唐同学继续又说了:“古人说,冲冠一怒为红颜。你当年为这个事血洗了梁家那么多人,仇也报了怒火也泻了,纪以宁现在这个身体状况既然也已经造成了,你还是说服她一起面对现实一起想办法解决的好。现在医学这么发达,真不行的话你就去吓吓邵医生,说治不好就宰了他,我看他一定比你都会上进想办法……”

唐易沉默良久,点一点头:“恩,你说的有道理……”

唐同学大感欣慰:太他妈不容易了,这烫手皮球终于踢给姓邵的了!

水落石出(2)

唐辰睿这个人的人品虽然不咋滴,但人囧话不囧,姑且不论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救死扶伤的邵医生推进了火坑这个事,单论那‘顺其自然’的四字劝导,还是很在理的。

唐易听进去多少,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在隐瞒纪以宁这个事上,他算是彻底放弃了。

可以想象,夫妻双方在­性­生活上不做任何措施、完全放开了去做,随着时间的推移却始终没有孩子,再迟钝的女人也会有所察觉不对劲,何况是纪以宁这种天­性­敏感的人。

她看的出来,唐易最近的脾气不太好。虽然他本来就是不­阴­不阳的一个人,但唐易从不焦虑。前天,家里负责煎药的女侍不小心打翻了煎了一下午的药,不知惹了唐易哪根神经,结果就是整个家里都被他搞得­鸡­飞狗跳。当纪以宁傍晚下班回家的时候,只见人人战战兢兢的表情,那个打翻了药的小女佣完全不经吓,唐易几句狠话飙出来就把小姑娘吓得当场直哭。

就在那个傍晚,纪以宁内心某个角落终于觉醒了。

这些药她吃了近两年,但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除了治疗生理痛之外,这些药是否还有别的作用?

唐易,到底在焦虑什么。

都说好人有好报,但我们救死扶伤的邵医生这一个月来却眼皮直跳。

这是跳财还是跳灾?邵同学做了个实验,每天坚持不懈买两块钱彩票,结果连一个五块钱都没有中,我们的邵医生顿时一颗心哇凉哇凉的,顿感自己不是跳财而是跳灾了……

这一晚,邵其轩下班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医院正门口,走进一看,居然是平时天一黑就往家里飞的纪以宁。

“以宁?”邵医生很惊奇:“你怎么在这里?”

纪以宁似乎也很惊讶,指了指暴雨倾盆的天空:“大雨,很难打车,在这里避雨……”

要说,比起唐辰睿那种­阴­人,我们的邵同学真可以算是天然阳光好男配一枚,永远保持着怜香惜玉的英雄心。此刻纪以宁这么说了,邵其轩一点也没有往‘她怎么会这么巧到这里来避雨?’这个问题上去怀疑,而是立刻发挥了英雄主义的伟大情结——

“以宁我送你!”

纪以宁仿佛感到很高兴:“好啊,谢谢你。”

邵同学脑子一热就立刻开车过来助人为乐了。

这一路上,邵其轩非但没有一点危机意识,反而自认为帮到了纪以宁而喜气洋洋。

说起来,有这种错觉还真不能怪他。帮到了纪以宁就是帮到了唐易,和唐易搞好关系了那好处就多得去了;反过来,如果帮不好呢,那下场就不太好说了。

比如曾经某次聚会上打麻将,小猫唐劲和邵其轩一起作陪纪以宁打,本来没什么,结果当纪以宁连输三场之后,唐易悠悠地走过来往纪以宁身后一站,眉毛一竖就开始无声的恐吓。在唐易强大的气场面前,桌面上陪打的猫劲轩三人不得不殚­精­竭虑地思考如何为纪以宁放水,这个水既要放得准,又要不被纪以宁发现才行……

后来,纪以宁连赢五场,浑然不觉身旁陪打的三个人已经十足高血压,只懂赢钱从没学过放水的小猫陪打陪得满头大汗,在被唐易用眼神恐吓了十几次之后,小猫顿感和纪以宁打麻将这种事简直不是人­干­的活,最后终于撑不住而耍赖逃跑了,甚至后来还落下了这么一个心理­阴­影——

“唐劲我不要睡觉我要出去玩!~>___________ “你想陪纪以宁打麻将?”

“……我还是去睡觉好了。T T”

基于此,让我们再来看看聪明人的做法——

比如唐辰睿同学,在纪以宁连赢五场之后,一反懒惰不置评的常态,竖起大拇指连连表扬,什么‘哇~以宁好厉害哦~’,什么‘以宁简直可以称霸拉斯维加斯耶~’,一下子让纪以宁对这位唐同学产生了极大的知己感。

坐在一旁深知‘唐盛’投行正在极力争取唐易50亿投资资金的唐劲和邵其轩二人顿时唏嘘不已:Look,堂堂一个东南亚最大私人投行的执行总监,为了赚钱要睁着眼睛说瞎话容易么!

……

且说这一边的邵医生,一路上和纪以宁说笑着开车,说等下还要敲诈一个学变态心理的博士同学吃饭,哈哈哈,气氛甚是和谐,就这样把她送回了家。

外面仍然下着暴雨,邵其轩拿了车里的伞,下车撑着纪以宁把她送进了客厅。

邵医生助人为乐之后心情甚佳,朝她挥挥手说以宁我走啦,去敲那个变态心理的博士同学啦……

纪以宁没有拦他,站在他身后忽然淡淡地出声:“邵医生,不好意思。”

“哎?”

“我刚才是骗你的。”

“啊???”

“我在医院门口不是为了避雨,而是专程等你的。”

“呃……”

纪以宁微微笑一笑:“我不这么做的话,你不会跟我到这里来吧?”

“……”

邵其轩瞪大眼睛看着纪以宁,觉得简直不认识眼前这个纪以宁了。明明是那么柔弱的纪以宁啊,怎么这一刻他却感觉完全不是她的敌手呢?!

一想到算命先生以前对他说过的‘施主虎年有凶兆’,邵同学一颗心顿时哇凉到一塌糊涂。

小心翼翼地问:“以宁……你找我有什么事?”

纪以宁直勾勾地看着他:“我专程找您一个医生,你说还会有什么事呢?”

邵其轩心里重重一沉。

她该不会是……

正滴着冷汗,纪以宁的声音响起来了。

“邵医生,我想问你,你是不是帮着唐易瞒了我什么事?……我这个身体,在某一方面出了问题,是不是这样?”

水落石出(3)

客厅里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沉默地对望。

事关唐易,邵其轩不得不谨慎行事。

“以宁,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没想到他堂堂一个人民医生也要靠装傻自保了……

可惜时至今日的纪以宁已经不打算放过他了。

“你懂的,”她看着他,直直一针见血:“邵医生,我今天屏退了家里的所有人,唐易今晚也在外面谈公事不会回来,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你可以相信我,我既然不惜骗你也要问你,就是已经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的。”

邵其轩脑子里‘嗡’地一声大了一圈。

纪以宁这个架势,分明是豁出去也要问个明白了。当然,他咬紧牙关不开口转身就走也不是不可以,但走了之后呢?恐怕纪以宁就会当作他是默认她的猜想了,她刚才也说了,今晚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万一她一个不小心想不开,拿个刀片割一割……

邵其轩不敢再往下想了。

“我可不可以喝杯水?……”

纪以宁点点头,转身走到吧台边倒了杯纯净水,然后走过来递到他手里。

“放了冰块,可以压惊。”

“……”

邵其轩深刻体会到了抗战电影里革命烈士被敌人严刑逼供时是个什么心情,他几乎是想一头撞墙了:唐易身边这么多人,怎么就他活得那么艰难呢……

纪以宁看着他,低声问出口:“邵医生,你告诉我,我这个身体……是不是不可能有孩子了?”

面对这样一个已经什么都不顾了的纪以宁,邵其轩放弃挣扎了。

“不是不可能,”他诚实以告:“只是概率低一点。”

“低到什么程度?”

“……”

“50%?”

“……”

“30%?”

“……”

“是不是连20%都没有?”

“以宁,不要再问了。”

邵其轩忽然上前一步靠近她,环住她的肩膀拥住她,给她温暖。无论是站在医生的角度,还是站在朋友的角度;无论她是唐易的妻子,还是只是纪以宁这一个单独的个体,邵其轩都不希望看到她绝望的表情。

他艰难地开口:“你受过很严重的冻,你的继发­性­生理痛也是那个时候有的,再加上后来你没有及时调养,拖得太久,所以……你有很严重的宫寒。不是绝对的不孕,但概率会变得很低……”

顷刻间,纪以宁懂了。

本就是一点就透的人,更遑论如此坦白的对谈,字里行间的意思,她都懂了。

沉默了很久,她在他怀里小声低问:“唐易知道,是不是?”

邵其轩点点头。

“他知道,从两年前开始,他就知道了。……你看过那么多医生,其实很大一部分不只是治生理痛的,而是唐易找来想办法为你调养的。宫寒要根治很麻烦,除了靠坚持调养之外,没有其他办法。”

……

这个夜晚邵其轩没有过好。

在挣扎了整晚了之后,实在没胆量骗唐易,凌晨三点四十五,邵其轩终于以一种壮士断腕的决心拨通了一个电话。

一分钟后,唐易­阴­森森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来:“你看看现在几点啊,你当我不要睡觉的啊?……”

“恩……”邵同学讨好地说:“快四点了,再过一小时就可以起床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分钟,之后传来唐易头痛欲裂的声音:“我忙到三点才刚睡的……”

“厄……”这年头的剥削阶级也不容易丫……

邵其轩弱弱地喊了一声:“唐、唐易。”

“……”

“我、我想跟你说件事……”

“……”

“你要保证,我说了你不会生气!”

“……”

“唐易,我、我向纪以宁招了。”

“……”

唐易握着电话还不是很清醒,但当听到邵其轩说出那句话后,唐易顿时整个人都清醒了。

“你说什么?!”

“就是纪以宁那个事,你都不知道小纪坏起来有多坏!她她她今天暗算我!!我一时忍不住,就全招了……”

唐易这下彻底清醒了。

“邵其轩!如果纪以宁有事你也别想活着多过一天!”

背了黑锅的邵医生很痛苦。

“你刚才答应了你不生气的……T T”

……

睡眠不足而产生的倦意在一刹那间消退得­干­­干­净净,唐易起身穿了衣服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就离开酒店飙车回家。

他不该放她一个人在家里的!

就在前天晚上纪以宁温柔无比地对他说‘明天不回来也没关系,你累坏了我会心疼的啊’,他一个神魂颠倒就信以为真了!根本没发觉纪以宁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对他甜言蜜语,也更加没想到这是她的调虎离山之计。

驶上高速,车速一路飙到300+。车和人,都渐渐不受理智控制。

她不会出事吧?

……

她该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

和纪以宁在一起久了,唐易不可避免地被传染了胡思乱想的本事,连眼神都乱了,脑子里不断闪过可怕的画面。

人,一旦心灰意冷,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虽说‘千古艰难唯一死’,但对纪以宁这种重情重义不重命的人来说,死,并不可怕。

左手搭在车窗上,唐易咬着下­唇­,神­色­慌乱,

她会不会想不开?会不会当他赶回家时已经太晚了?割脉?服药?上吊?煤气?留下一封遗书上面写着‘对不起,我走了’,后面还有一长串用来表达遗憾的省略号……?

被老婆抛弃的男人无疑是痛苦的,如果这个老婆平时还不哼不哈不声不响但一出手就是一记重拳……那这种痛苦就是翻倍。

唐易现在就完全处于这种痛苦状态。他甚至不敢打电话回家,深怕接电话的会是120的急救人员在电话那头告诉他:对不起先生,我们尽力了……

纪以宁……

唐易猛踩油门,不要命地一路飙了回去。

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唐易甚至都做好了破门而入的准备。

开门,人还没进去,唐易的声音首先高了八度。

“纪以宁!”

“……你怎么回来了?”

“……”

出人意料的场景,纪以宁半跪在客厅地板上,手里拿着抹布,旁边放着小水桶,正跪在地上专心致志地擦地板。

唐易一个踏步走过去。

如果这是在演电视剧呢,他应该一把揽她入怀,抱紧她说:‘傻丫头!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吓死了!’

但这到底不是在演电视啊……

唐易再紧张到底还没有到失去理智的地步,只要纪以宁还正常着,他就不会笨到去捅破她心里的那道伤。

等等,正常?

唐易一颗心跳到喉咙口。

冬天早晨五点半起来擦地板这叫正常?!

他看了看周围,整个家里光洁­干­净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连庭院里都整洁如新,很明显,她不是只擦了一分钟,她是擦了一整夜。

“你这样子……累了自己多久?”

纪以宁不说话。

唐易单膝跪下与她平视,伸手拨开她额前垂下的头发,不出意外,看见一双已经全然哭伤的眼睛。

水落石出(4)

他指尖的温度那么温暖,她抵抗不了,眼泪忽然就掉下来了。

“唐易对不起……”

记得当时年纪小,她反抗不了,被人关在酒吧的地下冷藏室一夜,醒来时已经是在医院,医生对她说都是些外伤,冻伤而已,不过最好留院观察一阵子,可能会留下病根,女人的身体,内部看不见的隐患远远杀伤于外伤。

她不懂事,舍不得把时间和钱浪费在病床上,早早出了院,美其名曰‘自然疗法’,虽然从第二月开始她就从此体会到了生理痛的痛苦,但在时间和财力的双重压迫下,她仍然没有引以为重,只一味顺忍地决定平时注意保暖就好了吧。

殊不知会在三年后的今天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

“我知道,我知道的,”唐易小心翼翼搂她入怀,温言软语地哄她:“以宁没事的,我来想办法,所以不用哭的。”

她不肯起来,她甚至不知道还有没有资格承受他的温柔。

她让他成了彻底的受害人。

他本可以与这件事全然无关,无奈遇到她,她种下的因,要他来承受最后的果。

她知道整个唐家都是听他一个人的,他说一句话没人敢说一个不,然后呢?她能仗着他对她的感情而让他承受外人异样的眼光吗?

纪以宁一辈子没有孩子都没有关系,最多也就是自怜自伤罢了,可是唐易不行。

今日才奏响序曲,明日便已是完结篇。现实折损人,从来胜算在握。她知道,她太知道。

感情的世界也有四季,逃不过时令变更。

树叶落下,世界变凉,霜降过后立冬。

曾经辗转过的情关爱劫,有一天我们会明白其实都是多么虚妄的事。

理智告诉她,应该向现实俯首称臣,应该放他走,但欲望说不。

“唐易……”她哭着对他坦诚:“我不想离婚,不想你有别人的孩子,……我想和你在一起。”

好怕有一天,他一夜醒来,忽然就对一个叫纪以宁的人灰了心,从此纪以宁这个名字失却光辉在唐易那里也不过泯然众人。

人与人的关系,总是有一个界限的,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之前桩桩件件累积,逐一可以原谅,到终局却不是爆发就是坍塌,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谁不是一条柔弱的­肉­身?难过了会失望,戳一刀会流血,天凉风长,唐易能保全她到哪一天?

Happy together,说得多好,在一起即是一起快乐,不开心凭什么要唐易跟你纪以宁在一起?

是她不好,被他宠坏,越要越多。

所谓不舍得,就是到手的不舍跟未到手的不得。

幸或不幸,她是后者未若前者多。

没有孩子,固然绝望;但失去唐易,纪以宁必死无疑。

唐易笑了起来,抬手擦掉她的眼泪,想抱她起身上楼,“以宁,不会的……”他会告诉她,不会的,他不会离开她,孩子这件事,对他而言,远远不及她的万分之一重要。

当手指触到她腰间时,唐易才终于发觉了她的不对劲。

纪以宁全身冰冷,整个人在颤抖。刚才他就发现了,他只以为她是哭成这样的,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她是真的出了问题。

唐易一把抱起她,把她抱到客厅沙发上,“哪里不舒服?”

纪以宁没有说话,勾着他的颈项揪紧他的衬衫,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前直直滴下来,她的左手紧紧捂住下腹。

唐易心里重重一沉。

她这个动作,她这个样子,他实在太熟悉了。

唐易连忙拿过沙发旁的毛毯裹住她,他搓着她冰冷的手,声音透着焦虑。

“这个月……你吃药了没有?”

她摇摇头。

她以为会怀孕,就停了缓解痛经的中药。

唐易脸­色­大变。

连忙作势要抱起她,“我们去医院。”

“不去医院……”

纪以宁捂住下腹缩成一团,“我不要去那里……”

她不要去医院。那个地方,她去过太多次。在那里,她会看见有孩子的妈妈是多么幸福,她会看见每个丈夫抱起新生的宝宝、然后亲吻爱妻的画面,这些画面,都是她想得却不可得的。以前不知道自己可能没有孩子这件事,看见别人有了也只是羡慕,但现在,她受不了。

“你陪我,唐易你陪我……”

“知道了,”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我在这里。”

就在这个凌晨,疼痛忽然就开始了。在最短的时间里,席卷她整个人。

自从有了这个病开始,纪以宁就开始恐惧红­色­,太可怕,嚣艳全无节制。

宫花寂寞红。

她疼过,却没有哪次像这次一样严重,说不出的绞痛如同针刺般,一波一波袭来,存心置她于死地。

闻讯赶来的邵其轩进了卧室之后,也只能愣愣地看着她和唐易,束手无策。

她像是已经放弃这样一个自己了,坚决不吃止痛药,不打止痛针,只是紧紧拉住唐易不放,揪紧他的衬衫不放,就像是要他陪完最后一程。

全身都被冷汗浸透,她整个人就像浸在水里,偶尔剧痛袭来撑不过去时,她就喊他的名字,呻吟一句,唐易我好痛。

是,一定很痛,连隔岸观火的邵其轩都觉得痛。

疼痛让人没有尊严,她被他抱在怀里,断断续续说着一些话,剧烈的疼痛让她说得很慢,却始终不肯停下来,翻来覆去,不过只有那五个字:

“唐易对不起。”

对不起,唐易。

从相遇到现在,这样子的一个我,一切的一切,都要你来承受。

最后的最后,她终于撑不过去疼痛的折磨,在他怀里痛昏了过去。

邵其轩连忙上前分开这两个人,打开药箱,动作熟练地给纪以宁的右手扎针打点滴。

“你疯了么?!”邵其轩忍不住对唐易吼:“她这样子你都不带她去医院?!”

唐易半跪在床前,埋入她的左手手心。

她心里的伤那么重,去医院有什么用?

“……你知不知道她刚才,在最后对我说什么?”

邵其轩顿一顿,问:“什么……?”

“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人为什么要有感情?

他弯下腰,吻上她苍白的­唇­。

一眼万年(正文完)

她很疼,身体和心一样疼。

睁不开眼,一片白光闪耀在眼前,雾蒙蒙一片。

只觉左手被人握了起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身边缓缓响起来。

“以宁……”

她想应声,喉咙口却火急火燎的痛,发不出一点声音。

身边的男人没有强硬地要她醒来,握着她的手,独自对她低语:“给你讲个故事吧。……这个故事可能不太好听,会吓到你,所以以前我都不想告诉你。”

“……知道我妈妈是怎么死的吗?”他低下头,告诉她:“烧死的。确切的说,是被人抓走,在浴室自杀身亡后被人烧尽的。”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这个故事对你而言很熟悉对不对?……对,我妈妈过逝的方式,和你母亲一模一样。”

……

就在三年前的那一天,命运让他遇见她。

正是周末傍晚,他漫不经心地开着世爵C8回家,半路上无意中的一抬眼,远处火光冲天的画面就这样不经意地映入他眼帘。

幼年的记忆不可小视,他目睹过最残忍的火光画面,自此以后,他从纯真幼童一夜变成另一种生物。

无限火光滚动在天际线上,勾起他心底最深处的记忆。

下一秒,他做了生平第一件闲事,忽然左拐方向盘,朝火光冲天的方向开去。

就这样遇见那个叫纪以宁的女孩。

停了车,他坐在车里,毫无意外地,看见她被人欺负。

一张清秀的脸,是个­干­净清透的女孩子。但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动人之处。

他注视她,良久良久,之后他低下头点了一支烟。

要多管闲事救她吗?呵,不,唐易不是邵其轩,从没有怜香惜玉的嗜好。这世间外表柔弱的女子太多了,他见得习惯,早已习以为常。曾经多少外表清秀的弱女子在他膝下承欢,结局不是要他的人就是要他死。女人,他麻木了。

他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兴致缺缺。认出是梁家的人在动手欺负人,于是他打了个电话给梁家,淡淡几句话往场面上放过去,对方马上大力保证今后绝不再动这女孩一分。

电话收线,他勾起­唇­。

萍水相逢一场,他这样算是很对得起她了吧,至少她一定能活下去,至于怎么活,就不关他的事了。当然,他会救她,更重要的理由是,过几天就是母亲忌日,他不想在这几天见血光。

一个没有任何特­色­的陌生女孩子,唐易没有兴趣再留下观看,抬手发动引擎,他准备走。

却在下一刹那忽然听到她的声音,听到她哭着说:“我妈妈还在里面,让我进去好不好……”

发动引擎的手猛然停住,他抬眼朝她看去。

这才看清她有怎样单纯悲伤的表情。

他原本以为她只是因害怕而哭,却不料原来她母亲还在这场大火里面?

他忍不住打开车门。

没有下车,手扶在车门上,好像有预感,只要决定下车,他这辈子都会不可避免地和她缠在一起。

他看着她,觉得她就好像幼年时的他,单纯地想冲进火光里,单纯地想要去母亲身边,唯一不同的是,她只是悲伤,只是难过,只是绝望,独独没有恨。

怎么会没有恨呢?

他目不转睛凝视她良久,最后终于不可思议地确认了一件事:她没有憎恨的表情。

被折磨到这个地步,她始终没有恨过谁。不像他,自从母亲过逝那一天起,自此学会一切暴力手段。

同样的起点,却是截然相反的人生。他成了彻骨的黑­色­,她却依然纯白如清泉。

唐易不可思议地笑起来。

他没想到,他竟然还能遇见,像她这般磊落单纯的人。

他笑起来,终于下了车,反手关上车门,同时缓缓拿出随身携带的枪,稳稳地上膛,然后,不紧不慢地举起来。

第一次,为一个女人,他开了枪。

记得两年前为父之死大开杀戒之后,从此唐家势力势不可挡。结束复仇那一天的酒会上,他在最后悄然退场,站在酒店天台上,任凭冷风从他整个人生呼啸而过。

唐劲站在他身后无声地陪他,他忍不住出声,问唐劲,更像是自问——

唐劲,我们怎么会孤独到这个地步。

每一个人都成为了一个国家,并在自身设满关卡。

一个人要接近另一个人,便要付出沉重代价,轻则伤,重则亡。

没有人再可以使我相信,也没有人再可以相信我。

我正在付出我的代价,唐劲。

唐劲纵然是谈判桌上的高手,那一刻竟也说不出任何安慰他的话。唐易已经走得太远,回不了岸了,满手血腥,外人提起这个名字,除了战兢还是战兢。他爱不了人,也无人敢爱他。

高处不胜寒。

直到遇到这个叫纪以宁的人。

就是这个单纯到近乎没有任何特­色­的女孩子,就是这样一个被人欺负了也不懂要去怀恨的女孩子,令他内心温柔地坍塌,恰恰塌陷出一个人的空隙,恰恰可以放她进入。

自此,尘埃落定,易向以宁归。

救她回家的那天傍晚,唐劲闻讯赶来,看见邵其轩正在为他包扎被火烧伤的伤口,唐劲忍不住就吼:你疯了吗?!杀了那么多人,放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跑进火场,然后你再进去抱她出来,你脑子怎么想的啊?!就不怕你们两个都被烧死在里面吗?!

他只是若无其事地笑了下,说:我有经验,那种时候不放她进去,她会后悔一辈子。

就像他一样,小时候想冲进火海里救母亲,却被唐家所有下属拦下了,一个一个都拉住他,说,易少太危险,我们绝对不会让你进去。

从此叫他抱憾终生。

唐劲脸­色­变了变,提醒他:她不过是个陌生女孩子,你并不认识她。

然后呢?他问。

唐劲动了动­唇­:然后,你却已经开始纵容她……

他顿时就笑了。

完蛋了。

完蛋了他笑着扶一扶额,他想唐劲说的没错,他已经开始纵容她了。

这世间繁盛荒凉,情爱欲盖弥彰,他只觉内心温柔没顶,一簇小火,幽幽燃着,牵痛的,又温柔,只对她存在。

他想感情可以焚城,他已经遇到她了,一不小心放纵了感情对她怜了惜,逃到天边这份怜惜也注定要一世跟着他,他避无可避了,所以怎么办。

幸好,幸好她用她的一切,让他觉得她值得,她太值得。

她不吵,不闹,她接受命运,接受他。挣扎过,发现真的喜欢他,她就承认了,不欺人,更不自欺欺人。她甚至不是心灰意冷地接受他,她是用心待他的。

“唐易,我们……”

她总喜欢对他这样说话,当她说出那两个字,我们,他便觉一切都值得了,从此他不再是孤单一人。

她把他看成和她连在一起的个体,夫妻二字,她不开玩笑。

就算是被他强硬不讲理地夺去了初夜,她在痛楚万分的身心状况下,也始终保留了最后一分对他的信任。

初夜被他夺走之后,她哭过,不知道和他之间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最后哭着睡着了,伏在卧室的书桌上。当他回来后,只看见她手边翻着的书,拿起来看,才知道是《马太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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