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地委蜷缩在毛驴肚子底下,那儿是窝棚里最温暖的地方,驴毛沾满浸出的油汗,味道有些膻。他喜欢这种味道,闻它备感亲近。毛驴和自己的友谊开始在几年前,他骑着驴在回村的路上遇狼,掉下驴背的瘸子再也爬不上来,饿狼逼近。万分危险的境况下,毛驴走过来,他躲藏在驴肚皮下,毛驴勇敢异常,用结实有力的蹄子保护主人,狼悻然离去。
大部分夜晚,他趴在毛驴腹下,紧紧地靠着它,有时搂着它的腿,脸贴它硬朗的蹄子睡觉安稳。
宋村长走遍全村,带着一身雪花进家,雾气蒸然散发。老婆正在土炉盖子上炒苞米花,香味四处飘散。
“贾地委的窝棚转圈(四外)透风。”宋村长身上的寒气一点儿一点儿地消散。
“羊圈嘛!他不来?”村长老婆扔进嘴里一粒发烫的熟玉米,需要往嘴里吸些冷气,嘶嘶吸进空气冷却了那粒膨胀的玉米花,嚼碎后,说,“归齐(到底是)舍不得毛驴。”
“贾地委给村里办了不少好事。”宋村长念念不忘贾地委的功劳,惭愧地说,“村子帮他太少。”
“金兔村有啥呀?村上刚攒了屁嘣那么点儿家底,大水给冲走啦。”村长老婆说。
宋村长闻到花生炒熟的糊香。
村长老婆换了吃的,炒带皮儿的花生。她说:“要不把咱家的仓房收拾出来,给他住。”
“能搁下驴吗?”
“别说搁一头驴,把你加上也没问题。”村长老婆用村妇的幽默,对丈夫幽上一默。
“在你眼里,我是一头驴。”
“一头大叫驴(公驴)!”
“操!”宋村长狠出这个最生动、最粗俗的字眼儿。
雪下一夜,宋村长早早起来,直奔贾地委的窝棚。令他吃惊的是,雪厚厚地覆盖了山岰,哪里有贾地委窝棚的影子。
“狼叼去了吗?”宋村长嘟哝。
狼叼走鸡,赶走猪,背走羊,弄不走窝棚。窝棚里有大活人贾地委和毛驴。
宋村长记住贾地委窝棚的确切位置,一棵百年龄的水曲柳树下。雪太厚,宋村长肩膀以上部分露出雪面,一只硕大的头球一样在雪面上移动。忽然他脚下一沉,整个人陷落下去,积雪埋住他。好在他头脑清醒,知道自己掉进雪窠子里,几经挣扎爬出来。他跌跌撞撞喝醉酒似的来到水曲柳树前,窝棚还在,完全压埋在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