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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只你痴心,终老无悔

蒋正璇在病房里头陪母亲挂完点滴,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回家。发动了车子,她随手打开电台广播。

一段清新的吉他旋律或,听到女主播Сhā播了一则路况新闻:“目前启德路中段由东向西方向启德大厦门口又一起辆车相撞的事故,请各位司机朋友绕道通行,以免堵车。”

绕道而行。

车子行驶了不久,进入了一条梧桐小道。忽然,蒋正璇的目光被一家咖啡店吸引了过去。绿藤缠绕的屋子,深深浅浅的叶子在阳光下迎风摇曳,怎么就绕到了这里?

蒋正璇苦涩微笑。发生了这么多事,经过了这些年,想不到这家咖啡店依然还在。

她在路边停了车,推开了车门。

店内已经装潢一新了,唯一不变的事店里那一整面­干­净通透的落地玻璃和错落有致的盆栽花朵,还有迎面而来闻之欲醉的浓浓蛋糕香。

犹记得当年的蛋糕,软糯香甜,入口即化。于是,服务生递上餐单的时候,蒋正璇询问:“有榴莲蛋糕和蓝莓芝士蛋糕吗?”

美女服务生含笑点头:“有。这两个品种是我们店的招牌蛋糕,很多人都慕名而来。”

是啊,当年她便是在网上看到高评价,才拉着连臻过来品尝的。环顾四周,一切的一切都让人感慨。曾经她与叶大哥,连臻和大哥在这里度过不少时光。现在忆起,恍恍惚惚的,仿佛不像是真事,倒似做梦一般。

时间太瘦,指缝太宽,日子如流沙般簌簌地流过。连店也都不是旧时模样了,更何况人呢!

蒋正璇合上了餐单:“一杯摩卡,少糖少­奶­,再来一份榴莲芝士和一份蓝莓芝士。谢谢。”

她取出了手机,摩挲着光滑的显示屏。

那天她匆匆离开宁城,只给出门了的聂重之留下了一张纸条,便赶回了洛海。聂重之没有手机没有电话,她无法联系到他!她明知道她联系不到他的,可他为什么一直没跟她联系呢?都整整一个星期了!

这些天,她频频地看手机,等待着那通一直未打来的电话。

聂重之他一点儿也不想她吗?她心下不免有些焦灼的小委屈。他若是再不打来,哼,她以后就不理睬他了。真是的……这个坏蛋!臭坏蛋!

蒋正璇怔怔间,服务员微笑着端上了蛋糕和咖啡:“请慢用。”

蒋正璇徐徐地饮了一口,热而香浓的咖啡漫过舌尖,顺着喉咙而下,温暖了五脏六腑。榴莲的香味与蛋糕完美相融,或许是记忆的缘故,这些年她再没尝到过比这里更美味的榴莲蛋糕。

蒋正璇一个人在咖啡店里,一杯咖啡两份蛋糕,消磨了整整一个小时,看着白云掠过,暮云四合,天­色­渐黑,亦看着没有一点儿动静的手机。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在某一天会这般地思念聂重之。可他呢?为什么一直不给她打电话?

在吧台低头结账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脚步稳重地排在她身后。

结账小妹的笑容清甜,双手奉上了零钱:“找您零钱六元,谢谢光临,欢迎下次再来。”蒋正璇接过:“谢谢。”

身后的人似一震,不可置信地出声:“璇璇?”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属于叶大哥的。蒋正璇霍然转身,身后的这个人轮廓熟悉,头发短短,真的是叶英章。

四年多不见,虽然穿了简简单单的便服,却依旧英姿飒爽。

当年在医院里醒来后,蒋正璇发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情。医生说她怀孕了!那一刻,蒋正璇简直傻掉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她怎么会怀了聂重之的孩子?

当叶英章出现在她病床前的时候,蒋正璇将自己深深地埋在了被子里头。

叶英章在她床边待了许久,只轻轻地说了一句:“璇璇,只要你愿意,我们的婚期不变。”蒋正璇躲在被子里,一个人默默地潸然泪下。

她曾经唯一的梦碎了!她没有了友情,也没有了自以为是的爱情!她的世界在那几天全然崩塌了。

这几年,蒋正璇偶尔也想过再见到叶大哥是怎么样的情形,是在家里,马路上?可是从未想过两人会在咖啡店相遇。

两人面对面在角落里头坐下后,叶英章的眼底依旧激动:“璇璇,你什么时候从美国回来的?”

由于父亲这件事,她与母亲再没有踏足洛海交际圈。所以除了家人,几乎没有人知道她已经回来了。

蒋正璇浅浅微笑:“回来都已经大半年了。”叶英章唏嘘不已:“时间过得可真快,你都毕业了。一切都好吗?”

蒋正璇渐渐从惊讶中回神,双手一摊,落落大方地道:“你觉得呢?”

叶英章重重点头:“肯定很好。长大了,成熟了,也比以前更漂亮了。”蒋正璇怅然若失:“是,长大了,谁都得长大的。”

叶英章诉说着自己的近况:“我现在调回了五福,这两天来洛海开个会,等下还得赶回去。正好路过这里,就进来买杯咖啡。匆匆来,匆匆去,想不到居然这么巧可以在这里遇到你!”

蒋正璇淡淡含笑:“我听我妈说了,说你工作认真出­色­,经你手的案子破案率极高,被誉为五福的神探,还升了职呢。”

叶英章笑了笑,似乎并不引以为荣。他饮了口咖啡,扯开话题:“卿姨最近怎么样?”蒋正璇摩挲着玻璃杯:“不大好,她刚在医院做了心脏搭桥手术。”叶英章“呀”了一声:“怎么一下子这么严重?!卿姨的心脏病不是一直做定期检查,一向都控制得很好啊。”

蒋正璇抿嘴苦涩地道:“你知道的,眼下我妈得的是心病。她也不知哪里打听到的,说我爸的案子……她一急……”叶英章哪里会不明白,蒋母是为蒋伯父日夜担心所致:“你让卿姨好好休息,伯父不会有事的。”

两人闲聊了几句,其间叶英章的电话不断,显然工作极忙。蒋正璇见夜­色­渐浓,想着还要给母亲送补品汤水,便道:“叶大哥,我还有事,我们下次再聊。”叶英章:“那好吧,帮我向卿姨和蒋哥问好。”蒋正璇点头:“好的,谢谢。”

当年两个解除婚约后,虽然两家长辈都对外表示做不成亲家但还是朋友之类的场面话,但到底是生疏冷淡了下来,两家如今已无任何走动了。唯一能算联系的大概就是蒋父出事后,叶母打来了两个问候电话。只这样的电话,陆歌卿已觉足以,还曾在璇璇面前说过一句:“如今的人情比纸薄,你叶家伯父伯母啊,也算是有心了。”

蒋正璇起身告辞,叶英章忽然唤住了她,抽出刀:“璇璇,我能跟你要现在的电话号码吗?”

蒋正璇一怔,然后微笑:“当然可以啊。”她把现在的手机号码报给了叶英章。

曾经差点儿结婚的两个人,如今客气得像是初识的朋友。时间啊,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让一切无声无息地成为了现在的样子。

刚推开门,叶英章在后头追了上来:“璇璇……”蒋正璇止步,缓缓转身,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叶大哥,还有事吗?”

叶英章凝视着她,缓缓道:“璇璇,当初如果我早点儿跟你说清楚……对不起,我真的是一个很没用的人,是我不够勇敢!”当年他若是勇敢一点儿,勇敢地对父母说不,或者开始之初就把事情跟她挑明了,或者对那段感情认真一点儿,哪怕仅仅是一点点,那么一切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样子的,至少很多的伤害都可以降到最低。

蒋正璇摇头,轻轻地道:“不,叶大哥,你不必跟我说对不起。当年的那些事情没有什么对不起的。过去的你,一直把我当成妹妹,你没有错……你只是没有爱我而已。”

在纽约的这几年,她才恍然明白过来,当初的一切真的是自己太执着了。虽然当年叶大哥借口忙啊忙的,一个月也难得和她约会一次,但他若是真对她用了心,她与聂重之两人之间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会瞧不出半点儿端倪呢?

叶英章道:“璇璇,我真的努力过。”他曾经真的很努力地想爱上璇璇,可最终他没有做到。

蒋正璇幽幽微笑,如花蕾徐徐绽放:“我知道的,叶大哥,都过去了。我们谁都有错!”

以前太年轻了,所以不知道年轻时候的哀伤痛苦与喜悦欢欣都是放大了的。一点点的开心,一点点的伤心,都显得那么惊天动地。

现在想来,恋爱了,吵架了,分手了,都不过是一段感情而已。每个人都会有如此的经历,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与叶大哥之间,没有什么对不对,其实只是爱与不爱而已。

只可惜,这么一个浅显的道理,她也是到纽约后才领悟的。

为了照顾母亲的身体,蒋正璇从K.W正式辞职。在向宁熙递上正式的书面辞职报告的时候,宁熙极是惋惜:“想不到你最后还是决定辞职。”

“谢谢宁总监给我这么一个机会,我也真的很喜欢这份工作,只是由于家庭原因,不得不辞职。”

宁熙若有所思地微笑:“那么,我可以保留这份辞职信吗?”

蒋正璇摇头:“我已经决定了,所以不必再帮我保留。”

宁熙叹了口气,问道:“Teresa,能告诉我你辞职的真正原因吗?我记得你在洛海的时候,说家里的事情已经很顺利了。”

蒋正璇:“这次是突发状况。我妈妈身体不好,刚做完手术,所以……我不得不辞职。”她见宁熙又要开口相劝,便索­性­一口气说完,“宁总监,你真的不必再劝我了,这次我不会再多做考虑。对我而言,父母家人是世界上最重要的,我只想好好陪着我妈妈,让她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地过每一天。”

宁熙知道她心意已决,再多说也没用:“好吧,既然如此的话,我就不再多挽留了。这样吧,由我做东,请部门里的同事们吃一顿饭,当作为你送行。”

想到一起工作的同事们,蒋正璇微笑点头。

蒋正璇也一直以为吃过了“送行”饭,应该不大会再跟宁熙有什么交集,所以,当她在医院的电梯门口与捧着鲜花的宁熙相遇的时候,她不免惊愕:“你怎么在这里?”

宁熙此时已从第一眼的惊讶中回神,挑了挑眉:“我来探病。不过现在看来,伯母应该也在这个医院。”

蒋正璇不置一词,而后她眼睁睁地看着宁熙的手指按向了二十八楼。宁熙见状,立刻反应了过来,仿佛中了头等大奖一般,明显地又惊又喜:“你……不会也是去二十八楼吧?”

蒋正璇不由得失笑:“恭喜你,宁先生,你答对了!我正是去二十八楼。”

后来才知道宁熙有一长辈也因病住院,就在蒋母病房隔壁房间,但那天的结果是宁熙的那一大捧鲜花最终搁在了蒋母陆歌卿的病房。

这不是最让蒋正璇无奈的,让她无奈的还远远在后头。因为从那天起,宁熙的鲜花天天准时送到陆歌卿的病房里。

陆歌卿的心脏搭桥手术极为成功,半个月的修养下来,恢复得颇好。这日下午,便拉着女儿与她聊天:“璇璇,你觉得这个宁熙到底怎么样?”

蒋正璇一味装傻:“妈妈,真的没怎么样,不过就是以前的一个同事而已啊。”

陆歌卿横了她一眼。含笑的视线从那束新鲜欲滴的鲜花上移到了女儿白­嫩­的脸上:“哦……可妈妈怎么觉得他好像没这样的认知?”

蒋母陆歌卿住的是二十八层六号房,是这一层的特殊病房,所以平日里特别清净。宁熙捧着花束熟门熟路地穿过走廊,轻轻地推开门,便听见套房里间传来蒋正璇娇嗔的声音:“妈——”蒋正璇的尾音在空气里拖拽得长长的,好听得紧。

陆歌卿缓声:“璇璇,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好好谈一场恋爱的,然后结婚生子,安稳幸福地过日子。”

宁熙不由得在门口止住了脚步,凝神静听。

蒋正璇似极无奈:“妈,我跟他真没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疯,天天往你的病房送花。”

好像她口中的那个他就是自己!他那么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在洛海城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人,她怎么可能会没一点儿好感呢?

只听陆歌卿道:“我看这个宁熙不错,看得出是一个很有教养的孩子,跟你年纪也相当。而且他显然知道你的身份了,没有淡下来,还能这般殷勤周到,确实是个诚心诚意的孩子,看来也是真的欣赏你喜欢你的。”

在外头的宁熙用手指无声无息地打了一个“bingo”的手势,欣喜若狂:不错嘛。至少蒋伯母对他印象不错。既然无法正面迎敌抗战,那他就索­性­来个曲线救国,走丈母娘路线。

蒋正璇嗔道:“妈,他只是我以前的上司,真的就是这样子而已!我可以发誓哦。”

听到此,宁熙顿觉心灵受伤了。他追她追得这么明显,她难道半点儿也感觉不出来?莫非真的对他没有任何感觉,所以一直装聋作哑?

蒋正璇低头修剪着花枝,偶尔抬头微笑,身后有夕阳,透过百叶帘子,静悄悄地招进来。陆歌卿默然了半晌,方又道:“其实英章这孩子还是不错的,你看他特地从五福赶来看我。这一星期,都第二次了。你们两个男女未嫁的,若是你还像从前一样喜欢他,想嫁给他,那你就嫁吧。”

叶英章是谁?蒋正璇曾经很喜欢他,很想嫁给他。怎么好端端地就冒出来这么一个情敌?宁熙蹙眉暗思,看来他还得继续深入了解,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蒋正璇不由得顿足:“妈,你老是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你难道这么想我嫁出去啊?再说了,就算我想嫁,人家叶大哥难道就会想娶我了?”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一切都成为了过去,叶大哥这回接连两次来看望母亲,不过是因为这个星期在洛海出差而已。

陆歌卿却不搭话,目光静静地打量着女儿,洞悉一切:“告诉妈,是不是因为重之这孩子?”

重之?不会是聂重之吧?宁熙惊了惊!聂重之这个名字宁熙是如雷贯耳的。聂重之从白手起家道破产,一直是洛海城的一个传奇。

宁熙忽然忆起宁城那个隐在树荫下的男子,他触电般地恍然。对了,对了,那个人,那个人就是聂重之!怪不得当日他就觉得眼熟,只因一直以来他只看过他的照片、视频,没有真正见过他本人而已。

屋内的蒋正璇却许久不说话。好半晌,陆歌卿方开口道:“你在宁城陪了重之这么久,妈妈怎么会不明白呢。你是不是对他觉得内疚?再加上他现在弄成了那样子……”

蒋正璇一直不说话。

陆歌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璇璇,妈妈不是什么老古板,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妈妈我都支持你。但是……璇璇,妈妈希望你明白一点,爱跟内疚是不同的。你不能因为对一个人内疚,可怜一个人,而跟他在一起。”

蒋正璇一直低侧着脸,瞧不清楚什么表情。陆歌卿长长地叹了口气:“并不是妈妈不喜欢重之。正因为我从小看着他长大,太喜欢他了,所以希望你考虑清楚。如果你是真的爱他,就好好对他,好好疼他。可如果你只是因为当年那个孩子而觉得对他有所内疚,因为看到他破产潦倒而可怜他、同情他的话……”说到此处,陆歌卿止了口,没再说下去。

陆歌卿顿了片刻,郑重万分:“重之这孩子我比谁都了解。他从小就傲气得很,如果他发现你在可怜他,那会比杀了他还难受。你好好想清楚,现在的他已经承受不了第二次大的打击了!”

蒋正璇良久才抬头,目光茫然:“我不知道,妈妈,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确实是可怜他的,也确实对他感到内疚……”她自己也分辨不出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爱怜有之,心疼有之,其中的的确确也有内疚的成分在。

宁熙听到这里,忽然觉得不想再听下去了。他转过身,整个人便惊住了。蒋正璇口中的主角聂重之,此刻就站在他身后门口处,他黯然垂下的手里亦是一捧怒放的鲜花。瞧他那­阴­霾惨白的脸­色­,显然他来了不只是一会儿。

宁熙走向了那个“传奇”,轻轻地开口道:“聂先生,我们能谈谈吗?”

从单氏医院的顶楼,可将洛海城冬日午后云雾缭绕的风光尽收眼底。跟很多的顶楼不同,单氏医院的顶楼有个空中花园,绿叶葱葱,而各种长椅就隐在那一团团的绿叶芬芳之中。

两人站在簌簌的风中,宁熙大大方方地作了自我介绍:“聂先生,你好,我是池宁熙。”聂重之打量着他,一身黑­色­的双排扣上衣,灰­色­毛衣,深­色­牛仔裤加一双黑­色­靴子,简简单单的一身打扮,在他身上却是有款有型,英俊帅气。

他难道闪出了当日宁熙送蒋正璇回家的画面,两人站在清清的路灯下,背后一排排的高大树木,一团一团的黑影,不由得让人想起电影中的漂亮画面。怪不得连一向眼光甚高的卿姨也觉得满意。

宁熙站在他对面,开门见山地直入主题:“聂先生,我想追蒋正璇。我想和你公平竞争。”

聂重之一直神­色­淡淡,闻言却苦涩一笑。顿了顿,他方道:“你要竞争的那个人从来就不是我。他是蒋正璇的初恋,叫叶英章,他才是璇璇一直想嫁的那个人。”她从未把他当成考虑对象,他未跑已经输在起跑线上了。

耳边霎时就想起来蒋正璇方才的那一句“就算我想嫁,人家叶大哥就会娶我吗”,顿觉心如刀割。想不到都这么些年了,她还是这么想嫁给叶英章。

宁熙微微一笑:“我也可以跟他公平竞争。我有我的优势,我相信我不会输给你们任何一个人的。”这样的气宇非凡,自信满满,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脚下。聂重之自惭形秽。

聂重之目光深深地打量着他,好半晌,他转过了身背对着宁熙,缓缓地道:“璇璇她喜欢的颜­色­是绿­色­,包包和鞋子从来都买XX这个牌子,她喜欢听恩雅的歌,喜欢去有海的地方,喜欢所有的海鲜鱼类,喜欢喝煲汤,港式点心里头最喜欢吃榴莲酥,喜欢蛋炒饭里面要加点儿酱油……对了,她最喜欢吃海鲜馄饨,最好要用野生的大河虾,这样味道才最鲜美……她平时不喜欢吃韭菜、芹菜、香菜、大蒜、洋葱、胡萝卜。她喜欢吃各种布丁,各种蛋糕。咖啡的话,她喜欢多­奶­多糖,越甜越好。但如果她工作烦心的话,你就得少放点儿­奶­,少放点儿糖了……她平时手脚很冰凉,你记得给她每天泡一杯桂圆红枣茶……每天早上一盒酸­奶­,记得睡前要在她床头搁一杯白开水,她晚上醒来喜欢喝水……逛街的时候,你要让她走左手边。还有,她的鞋带老是系不好,你记得要多注意……”

聂重之一口气说完。最后,整个屋顶静了下来,聂重之极缓极慢地道:“宁熙,希望这些对你有所帮助。如果你成功的话,请你一定好好地对待她,请把她一辈子捧在手掌心上。她值得世界上最好的对待。”聂重之的每个字都那么轻,可却如锤子敲打着地面,铮铮有声。

说罢,聂重之便径直离去了,再没回头看宁熙一眼。他若是转头,会看到一脸震惊、呆若木­鸡­的宁熙。

那日,聂重之回到家,打开门,却是一室清冷。蒋正璇已经离开了,只匆匆留下了纸条:“我妈心脏病发,在单氏医院急救,我回洛海了。”

没有她的屋子,空荡荡的只剩下四面墙壁!而一个人在那一片冷清之中,聂重之做出了决定,她在哪里,他便在哪里。她留在洛海陪她母亲,那么他便也留在洛海,只要她愿意,那么他就伴着她,寸步不离。

可是,他还要在宁城做最后一件事情。做好了,便回洛海,来见她。

终于,他今天做好了,于是便乘了今日的飞机,下了机就直接赶来了医院。

然后,他却听到了真实而残酷的对话。哪怕字字扎心,可聂重之却知道蒋正璇所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聂重之很努力,一点点地挪动脚步,往前走,再往前走。

终于知道了,一直以来她都是在可怜他,同情他。在宁城的一切,都是她的施舍而已。

她一直只是在施舍他而已!

而他却傻傻地以为她终究开始在意他了。哪怕不是喜欢,仅仅是在意。他以为两个人终于有机会可以在一起了。

当清清楚楚地听到她那句“我不知道,妈妈,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确实是可怜他的,也确实对他感到内疚”,他脸上热辣辣的,似被一个无形的巴掌狠狠地甩在上面。

是啊,他自己傻而已。

以前事业成功的他,她都不屑一顾。如今的他,身无分文,一身落魄,与英姿勃勃的叶英章,俊美不凡的宁熙站在一起,脸他自己都自惭形秽。

聂重之一个人呆呆地站在路边,他不知道自己一个人,一个姿势到底站了有多久,只晓得身边的车流来来去去有去去来来,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聂重之的手探进了口袋,在里头徐徐移动,他摸到了那绒绒的小盒子,用力再用力地紧握住。

他摊开掌心,痴痴地凝视着盒子。为了买这个礼物,他在宁城忍受着对她的思念,对待了这么几天。

只是,这份礼物,他一辈子都送不出去了!

远处传来“啪啪”的几声微响,几朵烟花涌向无止境的黑暗,绚烂芳华却又斑斓脆弱。

已近除夕,有人在放烟花了。

这个世界上,他一直是孤零零的。如今,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过年前后,代驾公司的生意极其红火,经常从中午开始就忙碌到深夜。聂重之年纪轻,肯吃苦,远的近的活儿从来不挑剔。一来二去,公司的计调师傅们都特别喜欢用他。

这天晚上,他刚接了一单生意,从市区的一家酒店送了一个半醉的客人回家。车子还未熄火,计调师傅就打电话过来:“小聂,手里的客人送到没有?”

聂重之利落地答道:“刚到。”计调师傅呵呵地笑:“辛苦你了,小聂。环湖路的绿案刚来电话要两个代驾师傅。我手上实在调配不过来了,你就帮帮忙,抓紧时间赶过去。”

聂重之:“好。”其实没什么帮不帮忙的,多劳多得。他多跑一趟,就多赚一笔代驾的钱。聂重之挂了电话,拉开车门:“先生,您到家了,需要我送您上去吗?”

那客人摇头:“不用了,谢谢。”聂重之:“不客气,代驾费用五十元加来回车费三十六元,一共八十六元,谢谢。”

那人随手抽出了一张钱递给了他:“不用找了。”

聂重之瞧着手心里那张粉红的百元纸钞,数秒后,他搁进了自己的口袋,再次道谢:“谢谢。”

什么都会适应的。犹记得他第一次代驾时,客人多给了他几块钱的小费,也是这样对他说不用找了。当时的他,愣愣地瞧着手里的钱,只觉全身热血都往脑中涌去,羞愧尴尬难堪,甚至有种被羞辱的感觉。可现在的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在洛海,找到了代驾的工作。这份工作不用提及以前的工作经历,只要有驾照和驾龄即可。身无分文的他如今除了努力工作,拿着代驾的钱和小费努力生存下去外,再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代驾的收入虽然不稳定,但维持清简的生活还是可以的。

日子很平淡,他也渐渐习惯了,除了会很想念很想念一个人外。

出租车司机很快载着他到了环湖路的绿岸。一推开了门,酒店内杂着食物香甜的暖气顿时迎面扑来,聂重之询问道:“你好,请问哪位客人叫了快捷代驾?”

从餐厅里头一前一后出来的两位客人显然也看到了推门而进的他,三人相对,俱是一愣。

那两位客人竟然是叶英章和蒋正璇。多日不见的她,穿了休闲裙子,一双半高的长靴。她整个人似乎清瘦了许多,那条裙子明显宽松,影影绰绰中腰肢更显纤细。聂重之一时竟无法移开目光。

叶英章明显地惊愕,哪怕眼前的这个男子戴了一个宽大的鸭舌帽和黑­色­的眼镜框架,竖着外套领子,遮去了大半的脸,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人是聂重之。

怎么会是他呢?听说他破产后就彻底消失了?叶英章将目光转向身边的蒋正璇,果不其然,她亦是一脸苍白的震惊。

一时之间,三人都没有话说。数秒后,聂重之强迫着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他垂下眼,开口:“请问是你们叫了代驾吧?”见聂重之装作不认识他们,叶英章也不便开口说破,点头道:“是。”

聂重之:“请问车子停在哪里?”蒋正璇此时表情依旧怔然。叶英章回答道:“在对面停车场。”

聂重之居然来洛海了,他竟然在做代驾司机?为什么他一直不跟她联系?为什么装作不认识她?

蒋正璇心里头有无数个疑问,过马路的时候也没有注意到来往的汽车,猛地听到身旁的叶英章一声大喝:“璇璇,小心。”

马路对面的聂重之,听见叶英章的呼喝,心里一紧,急忙转身,却看见她身旁的叶英章,眼疾手快,将她往自己的怀里一带,堪堪避过了一辆飞驰而过的汽车。

蒋正璇跌进了叶英章怀里。两人的姿势顿时十分暧昧亲昵。

叶英章扶着她站稳,关切地上下打量:“璇璇,你没事吧?有没有擦到?”蒋正璇被惊了一下,定了定神方缓过来,摇头道:“没事,我没事,谢谢叶大哥。”

蒋正璇的视线虚虚地越过叶英章的肩头,而此时,聂重之的目光移向了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触。只一秒,聂重之便已经淡淡地偏过脸,木然转身。仿佛方才差点儿与车相撞的,只是一个陌生人,他连一点儿关切都欠奉。

他这是怎么了?那么冷漠,好似根本就不认识她一样。

叶英章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蒋正璇上了车:“脚有没有扭到?”

蒋正璇扫了一眼驾驶座上的聂重之,只见他端坐着,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与他浑然无关的模样。蒋正璇收回视线,慢了几秒回道:“没……没觉得疼,应该没事的。”

叶英章叮嘱一声:“不管疼不疼,肿不肿,回去都让兰姨瞧瞧。”

蒋正璇怔怔地答:“好。”

聂重之等两人交谈完毕,方问道:“请问要送你们去哪里?”叶英章见蒋正璇面­色­古怪,以为她未从惊吓中缓过来,便道:“静宜路。”

静宜路是蒋家大宅,彼此都心知肚明。聂重之没有再多问,发动了车子,平平稳稳地朝静宜路行驶而去。

车外,是过了年依旧金碧辉煌热闹非凡的洛海夜景。车里,却是一片无言的尴尬沉默。

车子开了半晌,在蒋家门口稳稳地停了下来,聂重之熄火下车,替他们拉开了车门:“两位好,你们的目的地已经到了。”

从始至终,他的目光连扫也未扫自己一眼。聂重之这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看到她跟叶大哥在一起所以生气了?

因叶英章在车上,蒋正璇一直不好意思开口。此时下车,她刚欲说话,却见聂重之先她一步,道:“不好意思,你们的代驾费用是七十元,加来回打的费用五十元,一共一百二十元。谢谢了。”

叶英章错愕了一秒,这才忆起聂重之代驾司机的身份。他有些尴尬地从皮夹里头取出了钱,递给了聂重之。聂重之竟丝毫不以为意,目不斜视地借过钱:“谢谢。”

蒋正璇眼睁睁地看着聂重之把钱揣进了口袋里,竟再未朝她多瞧一眼,毫不留情地转身大步离去。她愣在原地,嘴­唇­微张着,可喉咙处似被某物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过往蒋正璇与聂重之之间的那些纠葛,叶英章是知道的,但她对两人在宁城的那些事情,却是一无所知,以为这次亦是两人的初次见面,所以情形才会这般尴尬。叶英章便开口道:“璇璇,我扶你进屋吧。”

却见蒋正璇怔怔地望着聂重之远去的方向,一直不语,片刻,忽地抬头对她淡淡微笑:“叶大哥,谢谢你今晚请我吃饭,也谢谢你告诉我有关你跟连臻之间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你刚刚跟我说,希望我早日找到我的Mr.Right……”

蒋正璇嘴角的微笑凝结除了甜蜜:“我想告诉你,其实我已经找到属于我的Mr.Right了。你看,她看到我们生气吃错了,都不肯理睬我了……我不跟你多说了,我现在要去找她了!”

叶英章见她视线的尽头便是聂重之远去的身影,已然明白,她上前轻轻地揽着她的肩头,拍了拍:“璇璇,快去吧!叶大哥祝你幸福!”忆起聂重之方才­阴­沉的脸­色­,果然像是吃错不悦,他有些不放心地道:“若是聂哥对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的话,叶大哥找个时间亲自跟她解释清楚。”

蒋正璇重重点头:“好,叶大哥,谢谢你。”说罢,蒋正璇踩着高跟鞋朝聂重之消失的街道走去,几步之后,她改走为跑,奔跑而去。

鞋跟叩着地面,传来“嘚嘚嘚嘚”的急促脚步声,在安静的夜晚,那么清晰。

料峭春风从蒋正璇耳边嗖嗖地刮过,她丝毫察觉不到丝毫寒冷,反而心里暖洋洋的。此刻的光景,蒋正璇心心念念,牵牵挂挂的只有一个聂重之。

她终于还是追上了他。聂重之靠在远处一根树­干­上,手里夹了明明灭灭的一点红。他转头,亦瞧见了她。

两个人,隔了一条马路,静静地相望。

聂重之直到被灼热的烟头烫到了手指才回转过神,她掐灭了烟头,随手掷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终于,他大步地穿过马路,走向了她。

蒋正璇仰头微笑,清清甜甜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聂重之面无表情地望着她,极力掩去心中汹涌翻腾的情绪:“两个多月了。”

蒋正璇怔了怔,重复了道:“两个多月?”聂重之移开视线,无波无澜回道:“是。”

他居然已经来了两个多月!

蒋正璇不由忆起某次她跟宁熙在颂雅吃饭。她本是不愿去的,可宁熙的借口极好,说部门为她办了“欢送宴”,可他们之间也应该吃一顿 “散伙饭”的,怎么说两人也合作了这么久、

那天两人的位置在落地玻璃窗边,可瞧见餐厅外的车水马龙,流景繁华到极处的美丽。吃饭间,她便看到了一个高大的熟悉身影,可那人影只一闪便上车而去。现在想来那晚不是她眼花,她看到的应该就是他。

他来洛海都已经两个多月了,竟然一次也没跟自己联系。而自己却每天傻傻的,中邪了一般痴守着手机,等待着他那通一直未响的电话,甚至她都已经订了机票要回宁城去找他了。

蒋正璇又轻轻地问:“那你现在住在哪里?”聂重之:“洛平街。”

依旧是简单利落的几个字,连洛平街哪个具体位置也不提。他是不想跟她说话吗?再遇的喜悦同指尖的温度般正一点点地退去,蒋正璇再迟钝也察觉到了她刻意为之的冷淡。

这个傻子一定是吃错了!蒋正璇含着笑意解释道:“尽头叶大哥来看我妈妈,顺便请我吃饭,不是……”

聂重之迅速打断了她的话:“我明白的。”蒋正璇愕然地止声,不解他话里头的“明白”是什么意思。

聂重之的视线落在远处,静了好几秒,方扯动似有千斤重的嘴角,缓缓地道:“我明白你一直可怜我、同情我。回洛海以前,我特地去鲁医生那里做了一个详细检查。鲁医生说我现在已经全好了……所以……你不用再可怜我了。你以后可以去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我很谢谢你在我最低谷的时候陪着我。或许你会觉得这句话老土,可是我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好好报答你的。”

她的每一个字,都说得那么冷淡,那么冠冕堂皇,叫人Сhā不进嘴,亦不能有半句反驳。

蒋正璇心口一直发紧,听到他最后几句的时候便前所未有地急促跳动了起来:“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你说清楚一点儿!”

聂重之的身子隐在一团团的黑暗树荫里街灯照­射­不到之处,她的声音平平的,一点儿波澜起伏也没有,仿佛在叙述别人的故事:“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真的很恨你。你知道的……因为那个孩子……”

“现在我明白了,是我与那个孩子没有缘分而已。其实当年的一切都是我的错,那孩子本来就不应该存在。”

很多事情不能强求,就算强求了,也不会有好结果,当年的他便是最佳铁证。

再遇后的两人从来没有提及孩子这个话题,似那个孩子从来不存在一般。她与他一样,彼此小心翼翼地靠近,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却又刻意地回避,回避过去。如今,他倒是先撕开了那一层伤口。

蒋正璇忽然生出了一种冰冷的惶恐!他到底想跟她说什么?

“其实我应该要跟你和你的叶大哥说一句对不起的,那几年要不是我生生地Сhā进来,横亘在你们之间,你们应该早就生儿育女了。我今天在这里真心诚意地跟你们道歉。”

聂重之的声音极诚恳平静,在空旷无人的街道里飘荡而过,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可是,他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的叶大哥年纪轻轻,事业有成,日后前途肯定不可限量。你跟他真的很般配。”聂重之扯了扯­干­涩的喉咙,声音低了下来,“我……真心地祝福你们。”

甚至连宁熙都比他更适合她。聂重之努力微笑,用尽所有力气说完了最后一个字:“你们什么时候结婚,记得要送我喜帖。”

那个瞬间仿佛连自己的心跳也听不见了,蒋正璇静静地盯着前方,眼中却毫无焦距。她一直站着,一直保持着最初的姿势,没有移动半分。

宁城的一切对他毫无意义可言吗?他可以说得这般轻轻巧巧,说得这般诚诚恳恳,说得这般认认真真。

他祝福她和叶大哥,很好,真好!

好半天,蒋正璇缓缓道:“好。”她转过身,急急地往前走,走得那么快那么稳。走了几步,她停顿了下来,努力微笑着转身,嘴角扯出她此生最美的弧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们很感谢你的祝福。谢谢!”

这一次,蒋正璇再没有回头。

聂重之怔怔地站在街头,望着她的背影一点点地远去,成为了黑点,最终消失在了黑暗尽头。

他曾经说过:“璇璇,我是爱你的。”

他曾经说过:“璇璇,你不要走,不要再离开我。”

他说过的,她说过的。

可是,现在都不作数了,现在的他居然不要她了。

现在,他说:“璇璇,祝福你们!”

现在,他说:“你们什么时候结婚,记得要送我喜帖。”

好,很好。

他有什么值得稀罕的!

蒋正璇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走过了无人的街角,走到了家里,走进了自己的卧室,她完完全全是凭着心口强撑着的一口气才能回到家的。关上门,所有的力气便在瞬间消失殆尽了!

蒋正璇慢慢地在地板上蹲了下来。

一个人的漆黑卧室里头,忽然觉得脸上有潮湿的东西滑落下来。她抬手一摸,这才发现是泪,满手的泪!

聂重之这个王八蛋,居然不要她。

她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他以为自己现在有什么好吗?叶大哥\宁熙,身边的任何一个人,甚至梁姨明里暗里介绍的那些人,哪个不比他好,不比他强?

她哭什么?他才应该哭呢!

可是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心里一牵一牵地疼,连吸进的空气都烙疼她的心肺。

那些人是好,可那些人再好也不是他!不是他聂重之呀!

“聂重之,你这个王八蛋,你不知道我已经爱上你了吗?”

“聂重之。你真是个王八蛋!”

他每句话都说得那么面面俱到,让她怎么说,让她说什么?

他都说了祝福她和叶大哥了,他都已经清清楚楚地表态了,难道还让她问他:我跟你在宁城算什么?我们上床算什么?

那样子的话,杀了她,她也是决计不会问的。

“好!聂重之你这个王八蛋,你居然敢不要我!居然要祝福我跟叶大哥,好,你祝福去吧!”

王八蛋,她才不要他呢!再也不要!再也不要了!

黑暗里头,蒋正璇趴在地上,“呜呜呜”地落泪赌誓。

而城市另一端的黑暗中,聂重之握着丝绒小盒,一个人在屋子里头呆如塑像……

第二天蒋正璇是在头昏脑胀­干­涩中起的床,怕母亲瞧出异样,蒋正璇还特地化了妆,以掩饰红肿的双眼。才下了楼梯,还没看到母亲,却瞧见大哥蒋正楠一大清早已经在客厅里头了。

蒋正楠听见她的动静,从落地玻璃窗户前徐徐转身:“璇璇。”蒋正璇诧异上前:“大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是不是有事要出去?”

蒋正楠高大的身子遮住了清晨的光线,他轻轻地摸了摸妹子的头发,温柔地道:“不,大哥不出去。大哥只是想跟你说说话而已。”

“璇璇,你……有什么想跟大哥聊聊的吗?”

蒋正楠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这么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蒋正璇却莫名地想落泪。她凝住呼吸,努力微笑:“大哥,你想跟我聊什么?我一切都很好。只是你,要注意身体,不要太累。”

自从离婚后,蒋正楠便搬回了家。昨晚看到自己妹子失魂落魄地穿过客厅上楼,叫她也不理不睬,甚至整个过程她居然根本没有留意到他的存在。他不放心地跟她到上楼,却听到她压抑的啜泣声。

他昨晚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才没有打扰她,让她一个人静静地伤心哭泣。

蒋正楠也不点破,缓声道:“我们兄妹两人好久都没好好说说话了,璇璇,大哥只想让你知道:不管爸的事情会怎么了结,我们家变成什么样……你永远是我们蒋家的宝贝,这辈子只要大哥在,谁都不可以欺负你。”

蒋正璇一时之间连呼吸都哽咽了,垂下眼帘,让泪无声无息地掉落了下来:“大哥,我很好啊……你这是怎么了?”蒋正璇不想让大哥蒋正楠再无谓地担心­操­心了。大哥已经够烦了,父亲的事,母亲的事,公司的事,所有的一切都像山一样压在他的肩膀上。大哥他也会累的,也会受伤的。

蒋正楠自然知道妹子的敷衍,默然了很久:“璇璇,这几年,大哥每次在电话里头问你,你都说很好。璇璇,你现在告诉大哥,你真的很好吗?”

蒋正璇抬头微笑,已无方才半点落泪的痕迹了:“大哥,我真的很好。”她静静地望着他,反问道:“大哥,那么你呢?你也一直都好吗?”

蒋正楠一直不说话,他只是再度探手抚了抚妹子的头发。

蒋正璇轻轻地问:“大哥,你是不是很辛苦?”闻言,蒋正楠摇了摇头道:“傻瓜,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大哥一点儿也不累,一点儿也不辛苦。”

蒋正璇低声道:“大哥,谁都会有很疲累的时候,你也会累的。可是这些年……你过得真的快乐吗?”这几年来,大哥脸上的微笑永远是落寞寂寥的,那嘴角勾勒的微笑,从未真正进入他的眼底。

蒋正璇又问道:“大哥,当年你真的是因为爱会诗姐才娶她的吗?而不是因为其他?还有……”她终是提起了她与大哥之间那个从不碰触的名字,“如果当时不是因为我,你和连臻会不会……”

“这几年我其实经常想到连臻,想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是不是很幸福?想见她一面,跟她say一声hello,也say一声sorry。想跟她说,当年很多话很多事情我都只是一时冲动,我其实并没有这么怪她,我也并不是因为她才跳海的,我当时只是昏了头……我……”

许连臻!这个多久没被提起却一直念念不忘的人!

从来没有人知道,当年他蒋正楠在替钱会诗戴上了订婚戒指的那一刻就后悔了。可他就是凭着对许连臻的愤恨和不甘心,放纵自己一直沿着那条路不回头地走了下去。

这些原本一心要给她的,他全部给了别人。他就是想要她知道,她不要他,他照样可以幸福!

可是,这些年,他真的幸福吗?

如果放出,他没有那么倔强,没有那么逞强,没有去赌那口气,一直就那样把她留在身边呢?这样的话,他至少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一辈子那么长,或许她会爱上他的,就算不爱,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也是不错的。

很多很多时候,蒋正楠脑中经常会泛起这样子荒谬的念头。

不过,下一秒,他便会怅然失效!

生命没有覆辙,很多时候,擦肩便是错过。

一切无法倒流!无论怎么想,都毫无意义。

他蒋正楠纠缠了许连臻这么几年,她从未喜欢过他,更别说爱了。她从头到尾都不要他!他堂堂蒋正楠比小白这条狗还不如。不过,这些都不是让他最难堪的。

最最难堪的是,他明知道她不要他,从未有一点点的在乎他,但他还是疯了一般想念她。

他一直以为时间是一剂冷淡剂,会让他忘记许连臻的。可从未想过,时间越久,他越发想起,很多很多时候,他一个人,静静地思念她,想念他与她的一切过往,如同坠入了魔障一般。

如果可以,曾经一度,蒋正楠真的愿意用尽一切去忘记那个许连臻的人。

蒋正楠静静地收:“我不知道,我没有去查她。璇璇,你知道吗?我怕她已经跟别人在一起了,怕她跟别人幸幸福福地……”留下他一个人,凄凉地想念她,纪念那一段过往。

那一刻,蒋正璇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些什么,她从未知道大哥竟这般深爱着许连臻。

蒋正楠自讽般地笑:“你很难想象吧,大哥会有怕的事情。连我自己都很难想象,父亲那么大的事情,我都没怕,可是我居然怕这个。大哥是不是很没有用?”

“这几年,我一直想念着她,想着他在哪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甚至想某一天我会不会再遇到她……”

蒋正璇从大哥蒋正楠晦涩幽沉的脸­色­上看到了一种不加掩饰的悔意。

蒋正楠瞧着阳光明媚的窗外,语调茫然:“璇璇,我曾经以为她总是有那么一点点在乎我的,哪怕不是爱,不是喜欢。然而,我发现我错了,哪怕是一点点地在乎,她都没有给过我。可这么多年了,我却一直爱着她。这样子的事情,多笨多傻多白痴的人才会去做啊!可是我却做了,大哥是不是这天地间最大的笨蛋?”

他蒋正楠,真是个白痴傻瓜笨蛋!

蒋正楠的侧影在清晨的薄薄光线下,显得那般孤单寂寞。原来这些年,大哥真的过得不快乐!比她认为的还要不快乐!

良久,蒋正璇低微呢喃:“大哥,我与你一样,也是天地间最大的笨蛋。过了这么些年,我才懂得什么是爱!”

蒋正璇此后的几日如常地每天在家里陪母亲陆歌卿说说话,散散步,晒晒太阳,按时地喂母亲吃药,叮嘱她休息,仿佛聂重之从未出现过。

这日晚上,兰姨看她没有食欲,就煮了一碗馄饨给她端上来做夜宵。关上房门前,还一再叮嘱:“兰姨特地包的,快趁热吃,要全部吃完。”

是鲜虾馄饨,白而剔透的馄饨皮,牛­奶­般地高汤,细细的小虾皮,还有碧绿的葱花,此刻正袅袅地散发着鲜香诱人的味道……蒋正璇怔怔对着这碗馄饨,良久,才吃了一口。喉咙口像是堵住了,怎么也咽不下去。

宁城的时光,他煮的馄饨、面条,他煮的美食……

一切的一切便在那一刻全部来袭。

她一度以为那是爱!

蒋正璇再也撑不住了,趴在了桌上,一个人泪流满面。

他说祝福她。好吧,聂重之,你去祝福吧。

她像是溺水了一般,越挣扎着不去想却只是越陷越深。

随手扔在一旁的手机“丁零零”地想了起来,蒋正璇擦去了泪痕,取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本市的一个座机号码,她并不熟悉。似想起什么,她一怔之后迅速接通了电话,对方是一个很公式化的女声。

不是他!不是聂重之的声音!失望排山倒海地涌来,胸口处空空荡荡地难受,蒋正璇很想没有礼貌地把手机扔掉。

那人说:“你好,请问你是否认识聂重之先生?”

听到聂重之三个字,蒋正璇的注意力瞬间全部集中了起来,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同时涌上心头,她急忙道:“是,我认识他。有什么事?请说。”

“你好,我这里是单氏医院,因为你是他电话里头唯一存储的联系人,所以我们想通知你,聂重之先生伤势很重,目前正在我院急救……”

蒋正璇一听到“医院、伤势很重,急救”几字时,整个人便愣住了,似身边的一切在瞬间倏地往后退去,越退越远,直到消失殆尽。她脑中来来回回的就是“聂重之伤势很重、聂重之在急救”。

她魂飞天外,伸手按着胸口,半天不能动弹。最后,蒋正璇手足无措地反应过来,嚷嚷着冲下了楼去,她的每一步都凌乱得像被风嚼碎过一般:“徐伯,徐伯,送我去医院……徐伯……徐伯……”

一时间却怎么也找不到徐伯,蒋正璇只觉自己像被人架在烈火上烧烤,多等几秒便会死去一般。她在车库看见了车钥匙,便忙拉开了车门,发动车子,急驶而去。

一路的街灯仿佛是流星,簌簌地划过。

蒋正璇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见聂重之,她要见到他。他不是要祝福她和叶大哥吗?要祝福也要他亲口在婚礼上对他们说!

转弯路口,只觉对方车辆一阵强光打来,蒋正璇眼前一片空白……两串长长的刹车声刺耳地响起……

单氏医院的急救室外头,警察正在给两个年轻女子做笔录:“那个时候大概是晚上十一点多,我们两个人吃了夜宵,然后回租房……那条路很偏僻,平时我们一个人是绝对不敢走的。因为是两个人,加上来的时候也走了那条小路,所以单子大了点儿。看着时间很晚了,风又大,天又冷的,就想赶紧回家,结果走了小树林的时候,冲出来四个人。我们觉得不对头,就想立刻跑开,可他们更快,不怀好意地拉扯着我们,不让我们走,嘴里还说着乱七八糟的话……”

“警官,你看。她的衣服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撕坏的。我们两人吓坏了,就大声地喊救命……在那四个人想把我们拖进树林里头的时候,这个好心人就冲了过来,让他们放开我们。后来……后来就扭打在一起,这个好心人非常厉害,好像练过功夫一样,他左一脚右一脚的,很快就把那几个人打倒了。可是就在他弯腰捡东西的时候,有个人偷偷地拔了把刀出来,Сhā进了他的后背……我们想喊都来不及。”

另一个长发女子到了此时脸­色­依旧雪白,明显是受了很大惊吓。她听到这里,颤抖着接了下去:“本来已经没事了,那几个坏人都怕了,想溜走了。可好心人不知道怎么了,摸了摸口袋,神­色­慌张地去找东西。东西掉在了路边的杂草里,好心人弯腰去捡……”

那女子呜呜呜地哭了出来:“要不是那位大恩人,我和我小姐妹这辈子就完了。”

短发女子道:“警察先生,请你们一定要抓住那帮坏蛋,请你们一定为我们的大恩人报仇。”

民警记录完毕,公事公办地道:“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抓捕这些犯罪分子的。来,这是我们刚刚做的笔录,请仔细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请在这里签字。”

话说间,一辆急救车“呜啦呜啦”地在急诊室门口停了下来。几个医护人员匆匆交流:“快,碧水路出了一起事故……”

很快,两个伤者被人推了进来,其中一个伤者是长发微卷的美貌女子,额头血迹斑斑。她仰着身子,神­色­慌张地伸手抓着正在给她检查的女医生:“医生,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只是擦到额头了……我是病人聂重之的家属。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女医生对于聂重之这个名字明显反应不过来。那女子急得双手比画:“就是之前送进来的一个病人,你们医院通知我过来的,很高的个子,短短的头发……”

女医生显然还是一头雾水,倒是边上护士听了描述,一脸恍然地道:“哦,你说是前面送来的那个因为救人被人用瑞士军刀捅了一刀的见义勇为者啊?他送来的时候伤势很重的,现在正在急救室里头抢救,目前情况不明。”

那女子脸­色­霎时白得像是一张薄纸,泪盈于睫,抖着­唇­道:“他怎么样了?他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护士见她衣衫­精­致,可脚上却只穿了双室内毛绒拖鞋,显然是得了消息后急匆匆赶来而发生了车祸。护士在医院见多了这般心急如焚的病人家属,颇有经验,便柔声安慰:“你放心,我们抢救室里的医生一定会尽心施救的。你在这里耐心让我们苏医生检查一下,或许还没等你检查好就有他的好消息呢。”

蒋正璇失魂落魄的点了点头。

苏医生给她做了例行检查后表示没有什么大碍,匆匆吩咐了护士带她去照CT并处理包扎伤口,临走前,又道:“你最好留院观察一晚,看是否有脑震荡的情况存在。”

因碰撞双方同意私了,于是有交警例行过来做了一个简单的笔录。

这样的处理,花去了很长时间,然而一直等蒋正璇包扎好伤口,急救室那边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她在外头一直等一直等,人像是发了木,机械而迟钝。医院里所有的声音,来往的人员,在她眼里都成了幻境。

方才做笔录的那两个女子一直坐在离她不远处的一排椅子上,大约听说饿了她的身份,怯生生地走了过来:“请问你是那个好心人的家属吗?”蒋正璇慢慢抬头,眨着雾气蒙蒙的眼打量着眼前这两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是,你们是?”

长发女子道:“是那位好心人救了我们,他是我们的大恩人。”她们把事情经过详详细细地叙述了一遍,最后,无比懊恼地道:“就是这样。他若是不去找那个东西,就不会被坏人捅伤了。”

那两个女子见她神­色­惨白,只好一再宽慰她:“你放心。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好心人他一定会没事的。”蒋正璇虚弱地笑了笑:“谢谢你们。希望借你们的吉言。”

聂重之肯定不会有事的!

他曾经对她说过:“璇璇,我们离开洛海,去任何你喜欢去的地方。欧洲阿尔卑斯山边的小村庄或者古堡,山顶上的积雪,山脚下的群花,美得像个童话世界。或者去爱琴海,蓝白­色­的世界,清新得可以忘掉所有烦恼。或者任何加勒比海岸的小岛,去新西兰……我们离开这里,就我们两个人……”

他曾经对她说过:“璇璇,你知不知道我是爱的?如果不是因为我爱你,为为什么对你做那些?”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问她:“璇璇,叶英章有什么比我好的?”

那一字一句,如今竟历历在目,清晰仿佛就在昨日。

心头一时酸酸胀胀地疼!

在冰冰冷冷的医院,蒋正璇忽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在很早很早以前,那个时候的他,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早已经爱着自己了!

当年若不是他爱上了她,以他的条件,何苦这么作践自己,这么委屈自己绕着她转呢?

可是,她真是傻子,竟到了如今才明白。

她真是个傻子!

聂重之他不会有事的。他肯定不会有事的!

他还欠着她呢,说要报答她的。他必须得话说算话!否则她肯定不放过他!

他一定会醒来的!

这个认知竟让她慢慢地冷静了下来,蒋正璇起身道角落打了个电话给大哥蒋正楠。手机响了两下,那头便已经接通了:“璇璇,怎么了?”

一听到大哥蒋正楠熟悉亲切的声音,强作的镇定便即刻消失无踪了,她哽咽了起来:“大哥,聂重之受伤了……他……他现在在抢救,情况不明……”

蒋正楠那头本是在应酬,闻言便腾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往包厢外头走:“什么?受伤!好端端地怎么会受伤?什么?被人捅了?洛海哪个人不想活了,居然敢拿刀捅聂重之!他现在人在哪里?”蒋正璇报了地址给他。蒋正楠:“在那里等我,你被胡思乱想。聂不会有事的。大哥马上赶过来。”

蒋正楠很快便赶到了医院,见到蒋正楠绷带缠头的模样,惊了惊:“这是怎么了?不是说聂受伤了?”蒋正璇便把自己方才的经过说了出来,只说两个车子擦了擦,没什么大碍,对方也同意私了。

纵然见妹子无碍,但蒋正楠还是不由得急怒心疼:“这种时候你怎么能开车?徐伯呢?”蒋正璇:“哥,我真没事,只是擦破了点儿皮。”

蒋正楠心疼不舍地埋怨了几句,又问:“聂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何时回的洛海?”蒋正璇又把前几日遇到他代驾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高速了大哥,还没说完,便见通道里忽然来了戒备森严的一行人,为首的正是聂重之的父亲聂耕礼。

蒋正楠迎了上去:“聂伯父。”聂耕礼慌张激动地一把抓住了蒋正楠的手,连连道:“正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蒋正楠在方才过来的路上,第一时间通知了聂耕礼。他见此时人多嘴杂,便把这几个月来的事情,简要地说了,只说聂重之在宁城待了一段,刚回到洛海,连他们这群好友到如今都不肯见上一面。不过蒋正楠只字不提自己的妹子蒋正璇。

聂耕礼听后,一阵黯然喟叹:“原来他去宁城了。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聂耕礼见蒋正楠茫然不解,便幽幽地道:“他从小跟他母亲生活在宁城。”

蒋正璇一听便怔然了。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当时跟她说了很多他母亲的事情,怪不得他对宁城的大街小巷这般熟悉。她早该瞧出端倪来的。

聂耕礼的目光这时停顿在了眼睛红肿、绷带缠头的蒋正璇身上,极为诧异地脱口而出:“这不是璇璇吗?你……”蒋正璇欠了欠身,勉强微笑:“聂伯父好。”

蒋正楠代为解释:“她在过来的路上也跟别的车擦着了,幸好人没事。”聂耕礼的视线扫过了蒋正璇脚上的毛绒拖鞋,目光一闪,若有所思。

此时,几个医院领导模样的人匆匆地赶了过来,极为客气恭敬地把聂耕礼一群人请到了边上一间医生办公室详谈。

监护病房里,聂重之的意识全无,苍白不堪地躺在病床上。从急救室里出来的主刀医生曾表示:“病人的手术很成功,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在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内病情不反复的话,就表示脱离危险了。”

主治医生此时已知聂重之的身份,十分小心谨慎:“方院,李院,病人刚动完了大手术,身体虚弱,需要好好休息。按照病人目前的情况,今晚是不会醒的,现在陪在这里对病人来说也没多大的意义,要不请聂先生明天再过来?”

他见聂耕礼神­色­牵挂,不愿离去,便又作了保证:“聂先生放心,我们这个医疗团队一定会竭尽全力好好照顾病人,让病人尽快康复出院。”

众人左请右请的,后来到底把聂耕礼请出了病房。

蒋正楠亦低声对蒋正璇道:“璇璇,走吧。”蒋正璇怔然地凝视着聂重之:“哥,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他。”

蒋正璇也不顾众人在场,低声相询:“医生,我可不可以留下来陪他?万一他等下醒过来呢?”

那么­精­致雪白的一张脸,泫然欲泣的目光中企盼隐隐,哪怕是铁石心肠也很难断然拒绝。

主治医生见她对病人关切异常,已猜到两人之间大约是情侣。他瞧了瞧聂耕礼,又望了望医院的两位领导,沉吟了几秒,点头:“好吧,你们自己协商,只可以留下一个人。”

蒋正楠叹了口气,拍了拍妹子的肩头:“那你留下来好好照顾聂,明天一早我让徐伯来接你。”蒋正璇的视线落在聂重之身上,似乎对他方才所说的充耳未闻。

这一过程中,医院领导陪同着的聂耕礼,视线深深地在蒋正璇身上停顿了数秒,而后又移到了病床上的聂重之身上。

蒋正楠又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轻轻地从病房里头退了出去。转身,却见聂家伯父站在走廊处,其他人皆站得远远的,与他隔了一段距离。

聂耕礼注视着他:“正楠,伯父想跟你聊几句。方便吗?”蒋正楠欠了欠身:“聂伯父太客气了,当然方便。”

聂重之仿佛在沉睡一般,等天­色­一亮,他便会起床。

在宁城的那些日子,每天早晨,他都习惯了起来为她做早餐。

可如今的他这般躺在病床上,无知无觉地昏迷着。主刀医生说,那刀若是再深一点,他就无能为力了。

整整一个晚上,蒋正璇心里眼里除了聂重之还是聂重之。

这一晚,她终于意识到,如果聂重之从此不再醒来,对她而言,将是怎么样的一个灾难。

她喃喃低语了一个晚上,她说:“你快点儿醒来好不好?”

她说:“聂重之,你要是不肯醒过来,我可真跟叶大哥结婚了!我说话算话,绝不骗你……”

可片刻,她又说:“我是骗你的,我怎么会叶大哥结婚呢?你快点儿醒过来,好不好?”

一袋又一袋的点滴顺着细管,又“啪嗒啪嗒”地流进了聂重之的体内。蒋正璇看着它流尽了最有一滴,按了呼叫器,示意护士进来换点滴液。

护士手脚轻巧地端了托盘进来,含笑道:“已经天亮了,你一夜没睡,要不到沙发上休息一下?照顾病人的活儿可是一场持久战。”

原来外头已经天亮了,离医生所说的四十八小时又近了许多!

蒋正璇握着聂重之的右手腕,她注意了一晚上,发现他右手的姿势很奇怪,捏握成拳,似抓着某物牢牢不肯松开。

蒋正璇忧心忡忡地问了护士:“他的手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她听见自己的嗓音­干­涩难听得像是铁块摩擦发出的一般。

护士闻言,忙搁下手里的活儿,帮她检查了一下聂重之的手,可左瞧右瞧,左捏右触的,也没发现什么,便宽慰她道:“应该没事的。这样吧,再过一个小时医生就要巡房了,到时候你问问主治医生,看他怎么说?”

医院的几个领导和主治医生进来检查情况的时候,蒋正璇站在一旁紧张地听他们交流各种数据。最后只听主治医生对医院领导汇报:“病人虽然一直没醒,不过生命体征很稳定。现在看来不用观察四十八小时了,最多再观察一天一夜。”

主治医生还含笑着安慰她:“你放心,病人情况不错,随时可能会醒过来。”

蒋正璇自然是欣喜万分,便问起聂重之右手之事:“医生,他的手是不是受伤了?他一直这样握着,一个晚上也没松开过。”

主治医生道:“我为病人做过详细检查,他的手没事。他手里应该是抓了东西,不过我们试了很多次,都没办法让他把拳头松开。你放心,不会有什么大碍的,等他醒了自然就会松开的。”

蒋正璇听了后,便觉稍稍放下心来:“谢谢医生。”

一群人鱼贯而出,去了别的病房。房间里头顿时安静了下来,除了仪器发出的“滴滴”声之外,便再无其他声音了。

见聂重之的嘴­唇­又­干­涸了,蒋正璇拿了棉签蘸了水小心轻柔地替他润­唇­。聂重之的­唇­形完美,此时因失血过多,呈一种果冻般的透明纯白之­色­。

也不知怎么的她便想到他第一次强迫她吻他,是在自己卧室门口,他当时那么坏,坏透了:“我数到三,你不亲我,我就去找叶英章。”

她迫不得已,凑上去碰了碰。他走后,她回房恨恨地刷了好几遍的牙。

后来,在他的公寓,他每每对她做坏事,她都跑去洗澡,洗很多次澡,每次都洗到他发疯似的拍打着门:“璇璇,璇璇,快出来。你再不出来我就踹门进去了!”

他这个人,奇怪得紧。有时候,他会神秘莫测地盯着她,然后拂袖而去……可每次她醒来又会发现他在她身旁,贴得那么近那么紧……

有时候,他会咬牙切齿地唤她的名:“蒋正璇!”表情是那样凶狠,让她有种下一秒他就会把她撕成碎片的感觉。

偶尔他心情好,便伏低做小的,喜欢像小狗一般拿鼻子蹭她闹她。那时候,只要她不惹他,他便会有求必应。

他总喜欢送她各式的礼物,有的时候往更衣室里随随便便一扔,兴致来时,像个孩子似的胡闹,会摆在各种稀奇古怪的地方,在台灯上挂满各种项链作流苏,把戒指塞在拖鞋里,硌疼了她的脚……

还有那鲜虾馄饨……有时候醒来,便会闻见那鲜虾馄饨特有的香味。其实那家馄饨店离他家并不近,从城西开到城东,要穿过整个洛海城。也或许……他并不是去买来的,她曾经吃过的每一个都是他亲手包的。

如今回想起来,酸酸甜甜的一阵苦涩芬芳。

蒋正璇轻轻地捧起了聂重之的手,由于他握得太紧,关节处都已发白。蒋正璇用指尖一点点摩挲着他的手背,低头,一个吻温柔地落在他手上。

她低低道:“这样握着累不累?你握得这么紧,会弄伤手心的。把手松开,好不好?”

病床上的聂重之自然是毫无反应。

蒋正璇轻声慢语,仿佛与他在交流商谈:“给我看看里头是什么,好不好?”

“我很想看看,你手松开,好不好?”

“小气鬼,我就看一眼,好不好?”

“说好了哦,我要看了……”

她边说着,边用手指缓缓地去掰他的拳头。蒋正璇原本只是担心他掌心里头有尖锐之物刺伤他,听医生说用了很多办法,她也仅仅是想试试,结果很奇怪,聂重之握得并不牢,她很轻松便掰开一根手指,接着又是一根手指……

很快,聂重之宽大的手掌便在她面前摊了开来。

当蒋正璇的目光触及那搁在掌心之物时,整个人便怔住了。那横躺在他手心的赫然是一枚钻石戒指,用极小极小的碎钻拼出的一个心形,因设计­精­致,所以看上去颇为别致。

他去找的便是这个戒指!这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煦暖的阳光从百叶窗的细缝里头稀稀疏疏地渗透进来,照在小小的铂金指环上,蒋正璇看到了环内侧有几个英文字母。

蒋正璇指尖颤抖地取过了戒指,眼睛便无声无息地红了起来。只见那刻着一圈字母此刻正清晰地展露在阳光下:love XX forever。

霎时大颗的泪便夺眶而出。

一颗又一颗“啪嗒”“啪嗒”地坠落在聂重之摊开的掌心里头。

蒋正璇的手抖得很厉害,好不容易才把戒指套进了自己的无名指,果然不出所料,戒指不大不小,什么都刚刚好。

简简单单的一颗心,在她的指尖如花盛放。

她抬起头,嘴角在光影中散开温软明媚的笑意,可是眼前一片水雾茫茫,连他的面容都瞧不分明了。

这个傻子,口里说着要成全她和别人,自己却连命也不要去捡这个戒指。

蒋正璇泪落如雨,又哭又笑,只是喃喃:“聂重之,你这个傻子!傻子!”

“你这个傻子!”

“你这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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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一 我们的幸福

聂重之醒来的第一眼,便是看见了一片的白。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医院。

耳边依稀是两个女孩子的惊叫声,失去的记忆一点点地回拢:他在草丛里头看见了那点闪烁,他俯身去捡……结果后背一阵剧痛……他被拳打脚踢……再后来晕了过去……

可是他记得他失去意思前的最后一秒握住了戒指!牢牢握紧在手心的!

握住了它,仿佛……仿佛握住了幸福!

戒指呢?戒指呢?

如今是什么温软的东西握着自己的手?聂重之努力地转动了一下似有千斤重的头颅,然后,他看到了蒋正璇那近在眼前的好看眉眼。

她怎么会在这里?他一直睁着眼睛,竟不敢眨眼。

他唤她:“璇璇?”他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沙哑且细如蚊吟。他想抬头,想用手去拨开她脸上覆盖着的发丝,可整个人软如棉絮,他手一动便无力地垂了下来。

蒋正璇本就睡意浅浅,此时聂重之的动静虽然轻微,但她还是感觉到了。蒋正璇一睁眼,便跌入了一片欣喜:“你醒了啊?”

聂重之依旧有些不敢相信,虚弱地问:“你……怎么……在这里?”蒋正璇:“你手机里只有我一个号码,所以医院第一时间通知了我。”蒋正璇边说边按了呼叫器。

是啊,他手机里就她一个号码。无数个夜晚,他无数次地按下那些数字,拨出后便立刻掐掉。如此重复重复再重复。

一个人加一个人变成两个人,仿佛是算术题,是件极简单容易的事。可两个人重新成为一个人,那些相拥而眠的日子便成了世间最毒的鹤顶红,想起都会叫人致命。

每次想起她,他便会按下她的手机号码,拨出挂掉;再输入,再挂掉……他凭此方度过了那些一个人的日子。

很快,主治医生与护士一群数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六号房的病人醒了,马上安排一下,准备检查。”

“你觉得怎么样?头疼吗?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

在医生的问话中,聂重之看见蒋正璇慢慢退出了病房。

主治医生的检查还没结束,病房的门突然被拉开了,聂重之猛地抬头,不是她!是父亲聂耕礼,素来严肃的脸上毫不掩饰的喜悦激动,眼眶里甚至泪光闪烁:“重之……重之,你醒了?你总算醒了!”

父亲的身后是万淑萍,甚至还有聂凯之,可就是没有她。

聂重之的目光游弋,心下沉沉。她走了!璇璇走了!

她不过来探病,自然是要走的。他这样告诉自己!

主治医生最后与父亲聂耕礼等人一起出去,说了半天话。有护士进来量体温,换点滴,喂他吃药……

聂重之昏昏沉沉地再度沉睡,醒来时,似乎已经是夜晚了。

她不在!似乎睡着与醒来,对他而言并无半点儿差别。

他的眼角忽然扫到了熟悉的身影,他吃力缓慢地转动脖子,是她。

真的是璇璇,她竟然还在!

蒋正璇察觉到他的苏醒,转身面对着她,她的表情淡淡:“口渴吗?要不要喝水?”

聂重之困难地点点头。蒋正璇取了一杯温水,自己试过温度,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吸管放到他­唇­边。聂重之一口含住,吃力地吸吮了一下。蒋正璇垂下眼帘,掩去所有情绪:“慢点儿喝……”

聂重之又喝了几口,示意不要喝了。蒋正璇取了纸巾轻柔地替他擦拭­唇­角溢出的水渍。仿佛怕弄疼他似的,她的每个动作都温柔到了极点。

但是,她整个人很冷淡,跟他第一眼醒来看到的那种惊喜完全不同,好似变了个人。哪怕是聂重之在重伤中,他还是感觉到了。

水再多也会喝完,手术后的困倦疲惫又涌了上来,聂重之努力保持着清醒。他不能闭眼,他生怕一闭眼,她就会消失不见了。

他后来还是坚持不住,疲累地睡去。

也不知道那一觉睡了多久,聂重之在欲醒未醒的一刹那,脑中闪过的便是蒋正璇的脸。不好,他怎么睡着了呢,她一定走了!

聂重之猛地睁眼,病房内果然没有人。

正在他失望万分,恼恨自己之际,洗手间的门被突然拉开了,他的心尖尖捧了一瓶含苞待放的鲜花走了出来,视线与他接触了一秒后,便极毫无表情地迅速移开。

她还在!她还在!

聂重之是不懂蒋正璇的,她居然天天都来陪着他。她的叶大哥呢?聂重之不敢相问,他只是觉得自己又在偷幸福了,偷属于叶英章的幸福!

一个人在病中,是不是会特别软弱无助,聂重之不知道。

可只要她在,哪怕仅仅只是可怜他,哪怕仅仅只是施舍他,哪怕是冷淡之极,对他不大理睬,聂重之也觉得自己身在天堂,如沐阳光。

一天又一天,蒋正璇风雨无阻地出现,给他带汤汤水水,带各种粥品炖品,然后盯着他吃光。

可怜就可怜吧,就算可怜,这样的可怜也是有期限的。聂重之又忍不住这样想。

他十分听话配合,蒋正璇让他吃药就吃药,让他做治疗就做治疗。或许因为如此,他的病情恢复极快。

很快便到了出院的前一天。这一天的天气不大好,­阴­­阴­沉沉的,仿佛风雨欲来。

蒋正璇的神­色­也与天气一样古怪,她久久地站在窗口,良久才道:“我有事情一直想跟你说。”

聂重之等着她说下去,可是后来他宁愿自己从未听说。她说得很慢,一字一顿:“我跟叶大哥要结婚了。”

结婚!她要结婚了。她真的要跟叶英章结婚了。

这么多年了,她总算是得尝所愿了!

他明知道她会跟叶英章结婚的,可这一刻真的来临了,聂重之却觉得自己成了一座石像。或者他希望可以成为一座石像,那么就可以不闻不听了。

然而他没有,他眼睁睁地瞧着蒋正璇从包包里取出喜帖,双手郑重地递给了他,请他准时出席。

樱花粉的喜帖,玫红的蕾丝缎带……她十指纤纤捧在他面前,她笑得十分好看,眼里有樱花般粉白的花。

那一张薄薄的喜帖似有千斤重,把自己沉沉地压下去,再压下去……聂重之听见自己微笑着说:“恭喜。”他明明觉得自己已经回答得极快,声音很重了,可是传到耳中却如同在天际那般遥远幽微。

她在他面前浅浅微笑,那么客气有礼:“说起来呢,还有一件事情要请你帮忙。因为叶大哥这段时间一直在国外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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