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玉儿和娘大吵了一架。不知是哪个烂舌头的,跑到娘跟前告了自己。娘气得发抖,手指头定定地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找甚样的不好,单找个不知底细的汉人!他虽是潘菩萨的客,我们把画借给他看,也就算仁义了!你还非要连身子都给他?”
“哪个还成心跟他好,俺是要跟他修瑜珈密呢!”玉儿带着哭声嚷。
“放屁!他受过灌顶吗?!他是瑜珈弟子吗?!跟个大俗人修瑜珈密,也亏你说得出来!”果奴的中气比玉儿足多了。
“俺爹说他是贵人之相,早晚要入佛门的,引他入密教有甚不好?”
“不要脸!你那混帐爹没跟你说过,没受灌顶的人修密,死后要入地狱哩!”
玉儿声气小了许多:“那……那叫爹给他灌顶?”
“别害人!你那混帐爹害的人还不够?人家是潘菩萨的客,太太平平把人家送走你也就功德圆满了,打甚歪主意?”果奴举起手杖断喝一声,“告诉你个死丫头!我去跟你陈清大爷说,从今往后再见你往那跑,腿不打断你的!”
玉儿嘴一噘,狠狠横了娘一眼,把金蛇般的大辫子弯到胸前。娘是说到做到的,但她并不怕。娘不过只那三板斧。娘这一辈子,最恨的是汉人,因为爹是汉人。听娘说过去爹扮过喇嘛,后来又扮和尚,无论是喇嘛还是和尚都不是爹的本相,“你爹的本相是恶鬼哩!”娘说,“透明碑照过了的,早晚叫护法神收了去!”
可她一点儿也不恨爹。爹宠她爱她,总有钱和漂亮的衣服首饰给她。爹说,是当喇嘛时教人五部金刚大法挣的钱。西藏活佛和头人的金珠宝贝多得没数。
十二岁时有一次,爹要去榆林窟教授瑜珈功,玉儿哭着闹着非要跟去,爹没办法只好带她,但给她定了不少戒律。玉儿忘不了在一个暗灰色的黄昏,她受不住好奇心的煎熬,悄悄地跟了爹,来到榆林窟深处的一个佛寺。当时天色昏暗,她看见佛寺后面有一道泛着丝光的黑沉沉的帐幔。帐幔前跪着个年轻男人,穿着整齐,闭目祈祷,一脸虔诚的样子。这时,她忽然听见那帐幔后面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