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大哥来说,只要我不再做不靠谱的明星助理,其他工作他统统可以接受,至于我是否要读一辈子的书,他半点都不在意。
大哥的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在片场的外围,躲在树下昏昏欲睡,一有时间脑子里想到的就是宋亦涵昨天晚上的话。
接到了大哥的电话,他言简意赅道:“马上来德萨投行一趟。”
德萨投行?这是什么?
我仰头看着那湛蓝色的天空,狠狠地呼吸了一下美妙的海风,“大哥,你知道我和乔希宁在外景地吧?”
“我知道,”大哥说,“所以,接你的游艇已经出发了。”
我彻底无言。大哥平时不这样武断的,看来是真的有急事。
“那……好。”
在岛上的外景地还有几天拍摄任务才结束,大哥叫我带上所有的行李出发。我去片场找到正在临时房间里苦背剧本的乔希宁请假,说剧组会派个新助理跟着他,他没有不应允的道理,他唯我大哥马首是瞻。
因为昨晚暴风雨的缘故,这天剧组开工很晚,工作人员有一搭没一搭地清理着积水的拍摄场地和被吹乱的道具,我穿过椰林准备回到旅馆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我见到沈钦言和他的助理从另一间化妆间出来。他穿着便服,低头和助理说着什么,助理递给他一份文件,他翻了翻,接过笔签了名字,然后抬起头来。他整个人舒适又自在,气色好得惊人。
他真的非常好看,平时的一举一动也都很得体优雅,难怪经常代言各种奢侈品。
他和助理低语了数句,助理伶俐地从另一条路离开,他在我身边停下,跟我打了个招呼。我闻到他身上那股香烟的辛辣味。听到他和导演的交流我才知道,他并不抽烟,但饰演的角色则是手不离烟。香烟和打火机,是电影中穿针引线的重要线索。
晚饭之后,我今天第一次看到他。
我对他露出笑容,“沈先生。”
他问我:“昨天晚上雷声很大,没有睡好?”
“嗯……也许吧。”我胡乱点头。
“我看了天气预报。飓风已经过去了,不用担心。”
其实我睡不好不是因为飓风和雷电。
我心里有点难过,掩饰性地低下头去,听到他说:“杜梨,我还有要紧事,先走了。”
我看着他的身影从面前闪过,心头一颤,叫住了他,“沈先生!”
他站住,回头静静看着我。
明明距离不过几尺,可距离却像万丈鸿沟一样。在任何话说出口之前,一股怅然涌上了我的心头。敏姐说得对,他是公众人物,固定女友是著名主播,万一被人发现我们交往甚密,绝不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我想,世界上许多事情,都是注定的。
我说:“其实,其实没什么。”
他“嗯”了一声,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我没再看他的表情,低着头从另一条路离开,回去取我的行李。
我的行李箱很沉,因为我只要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都会带上两台以上的笔记本---偏偏昨晚的暴雨之后,地上一片狼藉,沙土上根本没有办法拉着滑杆,只能费力地拖动着走向码头。
走得近了,我就看到一条漆着白漆的游艇从远处高速驶来,最后停靠在码头边上。白色的船只衬托着蔚蓝的大海,说不出的好看。离得近了,船身上的文字特别醒目,是“DUYAO”。
我知道大哥最近买了艘游艇,当时还颇感诧异,因为大哥不是铺张浪费的人,他那么忙,根本没时间乘坐,大哥当时的回答是“姚瑶提过,坐着游艇看荔湾海峡,一定特别美”,所以不假思索就买了。
我想,爱情就是这样,愿意为了对方无条件付出。对于一向忙于工作的大哥来说,能找到一个他愿意为之付出的人,也是幸福的。
我脑中转着这些念头,心神不属地往码头走。海浪静静地拍着海岸,四周一个人都没有。我走了几步又扶着遮阳帽回过头,想最后再看这个小岛一眼,才知道海边并非没有人---在我身后数步的人,居然是顾持钧和邹大导演,旁边还有几个穿着剧组制服的工作人员。
顾持钧一脸焦急,邹导演无奈地跟他说:“是这样的,剧组的发电机一台烧光了油,一台似乎坏了,所以一大早的,组里的两条船都回去了,最早的那条要半小时后才能回来。顾持钧,你再登半小时吧。”
“我昨晚已经在岛上待得太久了。”顾持钧眉宇间有忧色,拧着眉道,“码头上有船。”
邹导侧过脸问了身边的工作人员几句,“不,这不是剧组的船---”
我略一迟疑,看向顾持钧,指着码头边上的游艇说:“顾先生,那边的游艇是来接我的,你不介意的话,跟我一起回市区怎么样?”
他没有任何迟疑,对我露出真挚的笑容,“好,那就麻烦你了。”
游艇分为上下两层,不算特别豪华,以舒适为主。除了船长外,游艇上只有我和顾持钧两人,我请他随便坐,他向了我的名字,对我微笑说:“这次真是谢谢你,杜小姐。”
“不客气,恰好顺路,”我轻轻摇头,“反正我也要回静海。”
说实话,我是第一次距离他这么近,没想到和这位传说中的明星能有机会这么近距离接触,之前在片场虽见过几次,但都是远观,从未有机会和他说话,依稀觉得他是传奇般的存在。现在他就在我面前一两米的距离,我终于可以把他看得仔细一点了。
他很高大,肩膀宽挺,衣服架子般的身材。我记得不错的话,他今年已经四十三岁了,但依然穿什么都很衬人。敏姐曾经告诉我,很多时候,明星最重要的不是容貌,而是姿态和气质。影迷们提到顾持钧总是不吝赞美之词,赞美容貌的自然不少,但更多的是称赞他的风度---以我这几日所见,倒不算太夸张。
此时的他微微颔首,落座姿态无可挑剔,没多说什么。明明未发一言,我却不知为何,和清楚他的意思是“承你好意,不再跟你客气。”
回去的路程需要一个小时,浪费时间太无聊,我干脆从行李箱里取出笔记本电脑,说道:“我有点事情处理---”
话音未落,脆生生的童音忽然在船舱内响起。
这艘游艇隔音做得极佳,因此那童音响起来的时候极为惊人。
那是个嫩嫩的小女孩声音,听上去绝不超过五岁,“爸爸,接电话啦!”
这声音又脆又甜蜜,我吓了一跳,以为游艇上在我毫无察觉的时候多出来一个小女孩,环顾四周,第二声“爸爸,爸爸,快点接电话哦”响起来之后,我才发现这是顾持钧的手机铃声。
我目光扫过去,顾持钧拿起手机站起来,风衣下摆轻轻撩动,他站着对我略一颔首,一边接听着手机去了船头。
“---小竹?爸爸马上就回家了……”
他站在船头,我在船舱内,说的话我只能零零碎碎听到诸如“病了就不要乱跑”“要听妈妈的话”这些非常温柔的话语。
十分钟后他才回来,我从电脑上抬起视线看着他。
大抵是我眼里的好奇之色没藏住,他微笑着跟我解释,“打电话的是我女儿。”说也奇怪,之前我觉得和他相处颇有些小心翼翼,现在却完全不觉得了。
“听到那个铃声,我也猜出来了。”
“上周时,她趁我不注意,悄悄改了我的手机铃声。”他笑着说。他并不年轻了,笑起来眼角有细小的褶皱,但这又为他平添了一份成熟男人才有的魅力。
“小孩子总是这样的。我小的时候,也曾经把我爸爸的电脑弄得一塌糊涂。”
顾持钧表示同意,“她妈妈刚刚打电话告诉我,她昨晚着凉了,发了高烧。”
我恍然大悟,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昨晚岛上来了飓风,市区内应该也是下暴雨又降温了。所以顾先生你担心女儿,着急要回去?”
“是的,”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正在发脾气,没我在她又不肯吃药,也不肯去看医生,她妈妈正头疼呢,劝也劝不动。”
我猛然想起敏姐提起顾持钧时说的那句“为了爱情”,忍不住又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他一眼,由衷地说:“顾先生,你真是个好爸爸。”
他微微扬了扬下巴,脸上闪过一丝沉思之色,“现在这个结论还是下得太早了,养育孩子是漫长而辛苦的工作,几十年后再下结论吧。”
他真是个罕见的客观的人。
游艇很快到达静海旁的私人码头,大哥派来的车已经在码头上方的海滨大道上等我了,司机打开车门正等着我。
顾持钧大步流星走在我旁边,我看到海滨大道上暂时没有别的车,忍不住问:“顾先生,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杜小姐,我想你也有急事需要处理,”他对我微笑颔首,“我在船上已经叫了出租车了,”他话音未落,一辆黄|色的出租车驶近在他身边停下,“车子已经来了,今天你解我燃眉之急,我会记住的。”
“顾先生,再见。”
事情果真很紧急,车子载着我晃晃悠悠到了德萨投资银行大厦,然后被人直接请进了电梯,最后进入了一间精致的小会议室。
大哥和坐在上座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低语,两人表情都很严肃,面前的长桌上摊着两三台笔记本电脑。
“大哥。”
大哥看到我,绷得紧紧的表情有些松懈,他招手让我过去,跟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道:“荣董,这位是我妹妹杜梨,”回头看我,“阿梨,这是荣佳明先生,德萨的执行董事之一。”
在船上的时候,大哥跟我讲了大致的情况,原来这位荣佳明先生是他研究生时代的后辈,现在,大哥正在跟他们谈判,希望能成为德萨投资银行的审计公司。
同行业中比较起来,盛宣规模并不算小,但德萨投行则是国内规模位居前三的投行。这次合作如果能够成功,会让盛宣的发展达到一个更大的规模。作为杜家的一员,我自然有义务帮助大哥。
我客气道:“荣先生,你好。”
原以为我已经很礼貌,荣佳明比我还有礼,身体前倾,对我伸出手。
“杜小姐,久闻大名,”他彬彬有礼,“这次让杜哲请你过来,是因为一件重要的事需要你的帮忙。”
“请说说看。”
十分钟后,我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也就是说,荣先生怀疑有黑客窃取你电脑中的机密文件?”
“是,”荣佳明沉声答我,“这一个多月,凡是我负责的案子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泄密,我们的几次投资情况都被泄露,损失非常严重。”
德萨投行内部,员工有两台电脑,一是办公电脑直接内网,一台接外网,重要的文件都是通过内网吸通传递。局域网与外网物理隔离,那些被泄密的文件是荣佳明内网电脑上才有的。
“我要先确定几个问题,”我理清思路,开口道,“盗窃资料的方氏多种多样,未必需要黑客手段。比如文件的复印件等。”
“文件只在我的办公室。”荣佳明说。
“内部人员被外人买通,在下班之后进入荣先生的办公室复制了资料?”
“我的办公室有虹膜识别。”
“那趁着你不注意时……”
“监控录像显示无人进入我的办公室。”
“最近系统有没有无线设备或者外部计算机接入?”
“技术处查过三次,没有。”
“那些可能失窃文件在其他电脑上有没有备份?”
荣佳明轻轻敲了敲桌面,“绝对没有。我们有自己的办事流程,各部门把最终决议发送到我这里,我看过,提出意见,再修改,再发送到我这里。最终的版本只有我的电脑上才有。”
我说:“公司的组织结构呢,有吗?”
他递给我一份文件。
我仔细地查看。
荣佳明诚挚地看着我,“杜小姐,相信我,我对计算机并不是一无所知。我已经排除了所有的情况。”
“你们的技术部门都排查过了吗?”
“一筹莫展。”
“三天都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不是监守自盗就是能力不够,”荣佳明言简意赅,“我需要更厉害,不,最厉害同时也信得过的程序员。这时,我想到了你。”
“荣先生,可我不能保证自己是最厉害的。”
“不会,”荣佳明绷得紧紧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点点真诚的笑意,“杜小姐你的名声我有所耳闻。杜哲也说过,你想来做的比说的好,我对你有信心。”
这高帽子戴得让人很舒心,我不好意思地笑了,“那好吧,请把您的笔记本给我,让人带我去机房。”
德萨投行的机房在地下一层,里面有十几台PC和两台最新型号的小型机---我咂舌,果然是三大投行之一,花钱也真是不心疼,不过是系统内部的服务器都如此奢侈。这么充足的资源,自然有闲置的计算能力做别的事儿。
技术人员在机房等我,荣佳明和大哥似乎也是第一次到机房,两人好奇地环顾四周,大哥说:“这里真是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