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开了天空,从此再没有云和我说话
直到阳光透过玻璃将温度传送到皮肤上,窗帘以不算温柔的幅度鲤鱼摆尾般一撇一捺地摆动,顾莲雾才从深度睡眠中清醒过来。
寻常性开机,看到二十四个未接电话,全部来自于唐宋宁。
大概是被对方那阵势触动了神经,顾莲雾漫不经心地按了按太阳|茓后,开始给对方回拨过去。
顾莲雾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之,电话那头,唐宋宁的嗓音听起来特别沧桑疲惫,简直比撒哈拉沙漠还干涸,好像熬夜过后滴水未进的那种。甚至,顾莲雾还可以透过声音,自然而然联想到他微红的眼眶和干裂的唇瓣。
隔夜仇未报,又添新仇。仇仇无法中和,越演越烈,化成一团火,在她脏腑里烧。
以前的他像一只特立独行的大鸟,独来独往,生活得自由自在,好像随时一拎行李就可以远走高飞。可是如今,沉疴病态,潇洒全无。他变成蜷曲于口吃者唇齿间的舌,不敢探出冠尖。
唐宋宁突然喊了出来,很激动的口吻,这次没有带姓氏:“莲雾,我也是昨天才得知,原来当年跟我私奔的女生,叶翎蓓,她是有了我的孩子的。”
顾莲雾幻想的浪漫在这一刻灰飞烟灭。她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全,因为没接电话而熬夜,却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消息。
电话那头,唐宋宁继续说道:“挤在宾馆那张小床上的那晚我们就发生关系了,她这么告诉我的。可是我完全不记得了……她却说,是因为我喝了酒所以记不起。”
荷渊当时对他说,孩子唐嘉应这么多年来一直跟着她,父亲却从不露面,到过嘉应家里做功课的同学后来都渐渐疏远他了,制造流言飞语说他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嘉应这十年根本无法过得像正常人那样平静,他已经长成一个脾气暴躁、讨厌人群的自闭的小孩。她为他请过年轻的家教,都被他一个个气跑了,他对他们都十分排斥,做各种恶作剧。
“要不是为了孩子的前途,想让他念上更好的学校,拥有更锦绣的前途,摆脱私生子的头衔,我根本无须让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也没必要在沉默隐忍了十年之后,主动来请求你的帮助。”
荷渊这样对唐宋宁说。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这又关我什么事呢?何必告诉我?不要跟我说,你的私事我没兴趣八卦!”
尽管顾莲雾此刻很想冲到他面前,心疼地将烟从他嘴里抽出来,再狠狠丢在地上踩灭。然而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脑袋像猫爪子下的丝线毛球,乱作一团,旋即很没风度地挂了电话。突然发现自己还穿着轻松熊睡衣愣坐在那里,双臂被风吹得起了鸡皮疙瘩,两排牙齿也不断打战,她赶紧披上外套。
她望着窗外尚未退尽的晨雾,喃喃自语地感慨道:“唐宋宁,别怪我太刻薄,实在是你们男人的寡义,成全了现在的我。”
那时候在她看来,荷渊跟自己一样,都是情事中的受害者。
为了舒缓郁闷的心情,她给久未谋面的洛卡的姐姐乔帆打了个电话。
对了,忘了说,那时候苍井彻子已经跟她的东北男朋友回老家摆酒席去了。空荡荡的家里只顾莲雾一个人,她把房间弄得像打仗现场。
“姐们儿,好久不见,出来陪我散散心呗。”
“最近国库亏空,我都不好意思约人了。而且我还在睡觉哪,好吃不如饺子,站着不如躺着!”
“没事,我请客!”
“啧啧,听起来好富婆做派啊,是一夕之间变暴发户了吗?我也是人民啊,可惜人民币就不爱我。”
顾莲雾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发现这跟洛卡那句“我兼职海滩巡逻的那老板发我多少年终奖,我祝老板活多少天”简直可以相互媲美,两人并称厚脸皮拜金教的绝代双骄。
两个女孩见面的地点是在一个火锅店,但随后顾莲雾到柜台刷卡的时候立马发现包里的钱夹已经不翼而飞!应该是在挤公交车的时候被人碰了一下的那个空当丢的,郁闷!
这时候,唐宋宁带着一个小男孩进来了,见到顾莲雾很自然地打起招呼。接着弯下腰对男孩说:“嘉应,快叫顾阿姨。”
什么?阿姨!三日不见他是不是被刺瞎了啊?还有那王力宏一样带着洋腔洋调的发音,原本听着还挺销魂,可现在顾莲雾只想替他撸平喉管!按摩舌头!
原本就火冒三丈的顾莲雾脸色一变,蓦地想起,第一次冒充唐宋宁的准女友去见家长时,他母亲说的那句“拖到现在才谈一次真真正正的恋爱”,她口中的“真正”完全就是否定了唐宋宁学生时代跟叶翎蓓的初恋,当它不存在。又或者说,有心隐瞒事实?
明明跟人家都已经有了爱情的结晶,还死皮赖脸说真正,家里人跟他都是一副德行!
乔帆过来打圆场,她自顾自地把顾莲雾推至父子俩身边:“看!你们现在看上去多么像温馨的三口之家!”
“喂,要是和他(她)是一家人啊早就被他(她)气死了!”
两人异口同声地反驳道。
乔帆打了个冷战,被这两朵奇葩雷到了。
顾莲雾想起之前她心怀不轨地试探唐宋宁说:“喂—万一某一天,我遇到我生命中的‘真命天子’突然闪婚了,你会不会包个大红包给我啊?”
“我保证!包一大红包的小强给你,让你的婚礼鸡飞蛋打!”唐宋宁面色铁青,没好气地回答道。
“你这么热衷于搞破坏又是所为何故?”顾莲雾赏给他两个恶毒的大白眼。
“因为……因为我……”唐宋宁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恰好这时电话响起,他像得到救星一样,感紧闪到一旁去接听。
至于谁被谁气死,确实是个千古之谜。下一秒,顾莲雾像被变态痴汉冒犯了一样,恶狠狠地推了他一把,然后迅速转身跑掉,鞋子咚咚咚地踩在积水区域,光洁的小腿上被溅出斑驳的图案。
待原本在一旁默默鼓掌的乔帆对愣在原地的唐宋宁低声吼道“你愣着干吗,还不快上去追”时,顾莲雾已经毛腰坐进一辆的士里,消失了。
唐宋宁不知道,顾莲雾面对他这样连争取幸福的勇气都匮乏的男人,那一刻有多么想把他的脸惨无人道地蹂躏,蹂躏成像旅游景点被无数脚丫子蹂躏过后凹凸不平的沙滩那样。
嗯,可能还被无数香港脚亲密接触过。
后来,是乔帆怕顾莲雾想不开,又打了一辆车随后跟上,车里播着古巨基的粤语歌《必杀技》,她在ktv必点来男歌女唱的一首歌。
当然,顾莲雾很快就在起步价范围内下了车。这是她的省钱本色。
乔帆也跟着下车,司机一边急刹车一边看着这个神色怪异的女人去追另外一个同样怪异的女人,在内心暗叹猎奇。
乔帆气喘吁吁地追到顾莲雾时,顾莲雾却回过头来对她扑哧一下苦笑出声:“没想到你比他还要紧张我啊。”
“当然,你可是解决我温饱问题的恩人。不对,刚刚是唐宋宁替我们埋的单。”
“不许提他!又不是请海底捞,那几个钱对他来说简直是腿毛!”
“啧啧,一看就是那方面的破事。看得出他挺在意你的。”
两人在环市公园慢慢散步,手Сhā在口袋里的顾莲雾,拳头握得发白:“你知道吗?我努力赚钱的目的,就是想在给自己买东西的时候能像是别人给我买东西时一样干脆。”说这话时顾莲雾发现乔帆的脖子上挂着一条亮闪闪的南瓜马车项链,新款的。这货一直哭穷,其实底子应该还是有的。
顾莲雾近乎落寞地去士多店买了一包杂粮,喂广场上扑棱棱的白鸽。她说,每个人都要面对越来越多的卡,越来越多的密码。有时候,那些如同守护神的卡紧随在身边,竟能比多情的恋人还能给你更多身心上的慰藉和安全感。它们忠厚、殷实,足以让你投入珍惜,并且,永不背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