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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贺勇轻快地走到聂淑君跟前,给他母亲一个亲吻,也向父亲和我,喊了一声早晨。

贺敬生把报纸塞到儿子手里,冷冷地说:“看看你的带挈!”

贺勇读过了标题,留神的望望相片,竟还佻皮地说:“照片拍得不错嘛,老爸神态自若,倜傥不凡,谁会相信你已届花甲之年?难怪我跟你走在一起,很多人老以为是两兄弟。”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好话在任何时刻都是最有效的镇静剂,专治心浮的气躁。

贺敬生原本就怒容满面的,给儿子这么一恭维,当场情绪宽松下来。

这贺勇也真是玲珑剔透的聪明人,我才不信他看不出父亲的面­色­,不晓得敬生的心意,他就是先来软软的一招,化解了对方的下马威,徐图后算。

“究竟是怎么的一回事?”敬生问。

“娱乐记者最拿手的好戏!”

“我的名字与照片只宜出现在财经版。”

“没办法,失控。你老人家名气太大,太吸引读者。”贺勇的高帽子仍一顶顶的飞到敬生的头上去。

“你别顾左右而言他,怎不答复我的问题?”

贺勇耸耸肩,开始吃他的早餐,且说:“没有这回事,文章里头并未有过我的发言。”

“她代表你发言了?”敬生紧迫一步:“读到了吗?那叫魏什么的说,你们佳期将近,排在今年年底,还有,她婚后打算退出娱乐圈。”

“勇,你怎么提都没跟我提过?”聂淑君也忍不住Сhā口。

贺勇对她母亲的态度,可没有逆来顺受。从来贺家孩子是敬畏他们父亲多一点点。

贺勇不耐烦地答:“提什么?不是说根本没有这回事,亦没有这个打算。”

“那为什么她要这样生按白造了?”

“一厢情愿而已。”贺勇实斧实凿的答。

“勇,你有没有误导人家呢?”聂淑君这句话还真有点厚道。

“误导她什么?”

“交谊既是不深,何必在父亲大喜的日子里,请了人家来做嘉宾,你也是有点失算了。”

“妈,你太紧张了。这起娱乐圈里头混饭吃的姐儿们,就算你在马路上碰见她,跟她打个招呼,说一两句应酬话,有娱乐记者问起,她也有本事说成你当众向她求婚的。与她来往了,也就把这些宣传着数打在成本之内,就是那么简单!”

一条被执胯子弟认为简单的道理之内,隐藏了多少欢场女子的辛酸与委屈?

当然,她可能永远的不知不晓,蒙在鼓里。

又或者,更可能的是她根本知之为不知,有得利用时且利用时机,努力制造对自己有利的新闻,总是她份内的责任。

我在贺家当了二十多年的差事,不也是在其位行其政呢!

谁不是敬业乐业,刻苦经营,才见成绩。

每一个行业,每一个人生都有它的处境与难处。

忽而,又瞥见了报章上刊登的另一幅相片,是最近共谐连理的一双艺人,男的宽容,女的甜笑。

想着,这才是真正幸福的一对吧?

齐大非偶。

但望魏佩倩对贺勇不是认真,连对成为豪门一份子的思想都不认真,那就是她本人的上上大吉了。

贺敬生的气似是完全平伏过来了,只认真地望住贺勇说:“你给我醒醒定定的做人,别弄出什么事来,掉尽祖宗十八代的脸!”

“爸,你放心!”

“我就是不放心!”敬生语音里竟有叹息之声:“我还能看你们多久呢,但望个个都好自为之,有分有寸,晓得照顾自己!我也就安乐了。”

没由来的,我心上牵动一下,有种浓郁的不安感觉。

这敬生也真是,教训儿子几句,也用得着如此紧张,煞有介事。才在大喜日子前后,说些令人听着惊心刺耳的话。

贺勇倒是看他父亲的口气放松了,顿时轻快过来,拍着他父亲的肩膊,一派对老朋友的亲切态度,说:“你别多心,这世界谁不会照顾自己了?”

贺敬生还没接上贺勇的话,聂淑君就Сhā嘴说:“晓得照顾自己的当然大有人在,只有我才是个例外。”

一听她的辞锋语气,再瞥她的面­色­一眼,就知道什么叫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十成九是冲着我而来的。

一间房子里,其实个个都是聂淑君心上的一块­肉­,只有我这口眼中钉,过尽二十年时光,还是拔不掉。

不错是生了根了。

然,是必要久不久就生些事故出来,好有个借口拿话戳我一戳,也叫大快聂淑君的心!

她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聂淑君既然乐此不疲,我也只好逆来顺受,不以为意。

贺敬生自然也一听就听出端倪来,于是赶快在她踏入正题时,另找话题去。

他转过头来向女佣说:“三小姐呢!还未起床?”

贺智跟贺勇因未成家,故而一直跟聂淑君住在大宅。

平日,这两姐弟跟父母见面的时刻,也只有在早餐时份。

一经踏出家门,尤其贺勇,非至披星戴月,绝不会赶回家来。

贺智的商务应酬是不少,但有个早起的习惯。

这早晨一直不见她下楼来,真是有点异乎寻常。

贺敬生的确寻着了一个合适的话题,很有效地转移了聂淑君的注意力。

女佣答道:“三小姐刚醒过来,正在梳洗。她请大少跟四官不用等她了,反正她今早不回顺昌隆去了。”

贺敬生于是站了起来,跟贺勇说:“那我们走吧!你也跟我一道上香港银行去,伦敦银行来了个大班,我给你们介绍,以后跟他混得熟络一点,或会对我们买卖伦敦股票的生意有点好处。”

贺勇随他父亲站起来,殷勤地从我手上接过外衣,替敬生穿上。

敬生一谈生意,就立即滔滔不绝,神采飞扬,说:“这阵子,英国佬也真莫名其妙,那边厢,伦敦银行界积极提倡股票市场监管自由化,白纸黑字的写成报告,赞扬英国股市运作的成绩,乃受惠于这种监管不严的制度,哼,你看,一大批叫我们市场养的大官员,制定一堆堆剪不断理还乱的监察条例,弄得人人都­鸡­飞狗走。”

贺勇答:“在英国­干­活的洋鬼子,多少像舞台剧演员,总有份真心诚意在,肯从正途出发,讲究演技,到底舞台剧可作终生职业。在本城混口富贵饭吃的英国佬就不同了,完全像影视界艳星,只这么几年好光景,碰到有任何可乘之机,大刀阔斧的斩下去,还用手软!”

父子二人,认真是切向不离皮。能彼此说着同一语言,有共同志趣,更是投契与亲切。

目送他们上了汽车后,我原可以缓步走回家去的。

只想着刚才聂淑君­阴­霾满脸,语调严峻,我若连一声告辞都欠奉,就大摇大摆的打道回府,等下要听的说话,要受的闲气,只有更多。

要来的风暴原是挡也挡不了,只望做着各种防风措施,将其破坏杀伤力减至最低限度,也就算了。

故而,我还是走回饭厅去。

聂淑君仍在吃粥。

明知我回转来,可正眼也没有看我。

我是心平气和的说:“大少­奶­­奶­今天会不会到外头走走?我等下要上邮局给杰杰寄包裹,有什么东西要我顺便买回来给你的没有?”

“有,当然有。”

聂淑君放下了碗筷,怔怔地望我一眼。

“看看有没有你昨天戴出来,在从亲友面前炫耀亮相的那套首饰,也给我买一套回来好了。”

唉,老早知道是要出事的。

兜了千百个圈子,还是阻止不了,依旧要明枪明刀地向我挑战。

在她,这叫忍无可忍。

不是吗?丈夫既然没有名正言顺地跟她离婚,她就当然可以分享名下的权益。

闺房恩爱与否,是暗地里的个人事。在人前还要明目张胆地给别人煞掉威风呢,实在不能哑忍。

­干­错万错,其实是贺敬生的错。

但,罪名都必须转嫁至我头上来。

聂淑君不是不知道她言语的尖刻小家,然,要她来跟我讲涵养风度,也真是太难,太笑话了。

已然把自己的丈夫双手奉上,还有比这种行为更大方、更不计较的没有?

因而,其它的言行,也就真不必管了,只求把心中的那口乌气宣泄掉多少是多少。

至于我呢,还有什么话好说?

难道要答她:既是大少­奶­喜欢,我这就去把那送过来吧!

不也太太矫揉造作,太过戏剧化了。

况且,现今心上紧张的其实不是翡翠首饰,而是贺敬生的那份恩宠以及人前的闲气而已。

至于宠幸与人言二者之间,究竟孰轻孰重,也不必管了。

我有时想,贫穷人家比我们好。心里头,只那一餐粗茶淡饭至为重要。

饿得前肚贴到后肚上去时,什么恩怨情义,面光闲气,都不是一回事了。

人一吃饱了肚,其它问题就逐一涌现,无有已时。

聂淑君一直不知道,最了解她的心境,甚而为难的人其实是我。

这道理是至为显浅的,世界上最吸引自己注意力,最要明白对方虚实的,除了朋友,也还有敌人。

我没有答聂淑君的话,正踌躇着如何下台,救星便刚刚赶至。

贺智刚走进饭厅来,笑容满面地跟我们打招呼:“妈,三姨,早晨。”

“早晨。”我慌忙回答:“今天我们吃皮蛋咸瘦­肉­粥,对你的胃口吗?”

还可以,昨天不是有萝卜丝糕吗?我很想吃一点。“

难得这位三小姐有此兴致,以前她总是吃什么珍馐百味也一派无可无不可的样子,谁都拿她没办法。

“我这就去嘱咐厨房给你弄来。”

忙不迭地把佣人的功夫揽上身,为的也是避开风头火势,不再让聂淑君在同一责难之上纠缠下去。

走进厨房来,才给厨子吩咐妥当,正要转身走时,就跟贺智碰个正着。

她笑微微地给我解释:“肚子实在俄,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昨儿个一早,不是有名式名样的糕饼吗?都吃光了?”

“昨午在这儿用茶点的亲友还真不少呢,都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你有什么独独钟爱的,叫他们再弄好了。”

“三姨,你拿手的红绿豆糕,我最爱吃。”

“还不易,我那边还有一点点,等下群姐带过来。”

“是你们的家乡特­色­吗?”贺智问,一双灵秀眼睛显示的神采是的确有诚意的。

我答:“其实是乡间的粗糙糕饼而已,以前的穷乡僻壤,也只有把这些简单的甜品,看成了逗孩子们欢喜的上乘食物。”

“三姨,你是江门人?”

“对呀。”

“还记得乡下的情景吗?”

真奇怪,贺智完全是兴致勃勃地问。

细想下来,我自进贺家门后,这位三小姐都不曾向我问过这么多的问题。

“都是二十多年以前的事了,印象相当模糊。”

“三姨,你从没有打算过回到乡间去看望一下?你还有家人在江门吗?”

“有。我的姨母以及几个表兄弟,仍然保持了联络。”

真教人感慨。

我是个自小双亲皆亡的孤儿,母亲一连生了两胎,都夭折,很艰难的把我养下,她也染病去世,故而我仍算自己排行第三。母亲弥留之际,托孤于姨母。

也实在不能怪姨母从来不对我怎么样,把她的四儿三女加在一起,一共是八个孩子,怎么能照顾周全。

我是粗生粗养粗大的活到十五岁。

不知姨母是不是真以为把我早早嫁人,就是对我最大的照顾,抑或是她恨不得完了这项硬加她头上的责任。总之,她寻了户好人家,要把我送过去。

还记得那户所谓好人家,姓陆。

准新郎年纪少说也有四十多,老婆刚去世两年的样子,遗下了二男一女。

娶我,当然是做继室。

这还不打紧,我偷偷跑到陆家去,窥视过那男人的形貌与举动。之后,就立下心志,在那夜里跑。出来了。

从那扇糊了厚纸的窗户隙缝中望进陆家的客厅里去,只见那姓陆的,把一只脚堂而皇之地竖在木凳上,另一只脚沾地,脱掉了鞋子的,只不断地摇晃,真有点像发羊吊似。我登时觉得呕心至极。

活到如今四十岁的样子,我仍认为最不能忍受的男人动静就是脚尖沾在地上不住的摇摇震震,一派低三下四的恶形恶相就是如此不遗余力地表露出来,教人受不了。

记得姨母曾冷言冷语地骂过我:“相生好一点点,好高骛远!”

我不知道上一代的恩怨,但从小到大的际遇,我差不多可以推想以致确定,姨母跟我母亲的姐妹之情不怎么样。

如果我像母亲,那么跟姨母的品­性­也就太格格不入了。

逃到本城的经历,真正不堪回首。

可­干­辛万苦都熬过去了。

自入贺门后不久,我托群姐口江门去了一趟。

姨母还健在,七个孩子却死掉三个,期间国族以致于家门的沧桑,且不必再提了。余下来的几个表兄表姐,都是贫无立锥之地。

姑念着姨母也真有养育之恩,我每月均对他们定期接济。

前年时,我还汇了一笔可观款项,在江门盖了所象样的房子,让姨母养老去。

至于说,会不会回到乡间去探望她呢,可不必了!

见着了面,没有什么非说不可的真心话,虚假客气一番则彼此都是负累。

对姨母一家的恩惠算是报答过了,我既不希罕她言谢,更怕她不会得些好处须回手,还是噜噜苏苏,贪得无厌,那又何必把一重已经表面愈合起来的亲戚关系再便生生地拆散呢?

故而,我对贺智的问题,是回答得清爽而肯定的。

贺智说:“我昨天听潘光中说,他父亲和祖母都极渴望能回乡一转呢,他本人就从未到过中国,他是在曼谷出生的。”

“哦,是吗?”原来潘大妈还健在,且已被儿子接到外头世界供养了,那敢情好。

贺智知道有关潘家的消息,比我还多。

“三姨,你有跟爸爸提起过潘叔叔的要求吗?”

“什么要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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