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灵敲了敲墙壁,说:“开门。”
墙壁又一次裂开了缝,这次的裂缝比之刚才那一条要宽大许多,漆黑的洞口内有一串石阶通到上面。
“你在这昙等我,我上去看看。”他刚要起身,就被令狐清清一把拉住。她小小的脸苍白无血色,但眼睛却炯炯有神。
“我跟你一起去,别想把我丢在这里。”她直视着他,似乎只要他说一句反对,她就要一脚踹过去。
他笑了笑,“好,你保护我。”他长臂一抄,就将她揽抱在怀里。
在上面的金城婆婆陡然看到他们出现,吃了一惊,率先问旁边的宫女们,“是谁开的门?”
金城灵摆手,“别责怪她们,是我要上来的。”
“你疯了?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情况?”金城婆婆将他一把推到墙角,“鹰问天带人包围了王宫,金城翩翩就守在门口等你出现。”
“他们为什么突然采取行动?”金城灵问道,“我待他们一直不薄啊!”
“我想是因为他们也知道自己最近露出的马脚太多,生怕你找他们的麻烦,所以想先发制人吧!”金城婆婆看了眼站在金城灵身后的令狐清清,“你这个丫头的伤势怎么样?”
“好多了。”她点点头。
金城婆婆伸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切脉之后摇摇头,“什么好多了,明明脉象还很微弱,”她瞪着金城灵,“你怎么现在把她带上来?金城翩翩已经对她两下杀手,如今你又没有来得及布局,根本是毫无招架之力。”
“是我要上来的,不是灵的错。”令狐清清看金城婆婆那么严肃地训斥金城灵,忍不住替他辩解。“而且我在这里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你能帮什么忙?”金城婆婆并不很在意她的话。“你不知道鹰问天和金城翩翩联手对于整个金城国来说到底存在着多大的危险?”
“既然你们知道危险,为什么还要赋予他们这么大的权力?”她始终不解。
金城婆婆仰了仰下巴,指着金城灵,“你问他,偏偏有颗妇仁之心,认定了金城翩翩不会谋反。傻小子,你以为她真的会因为与你有血缘关系就不会杀你吗?她连你的那几个兄弟姊妹都杀,还在乎你吗?”
“我想……她会顾忌的。”金城灵的眉宇间掠过一丝惆怅,“毕竟我与她的血缘关系之浓密不可分。”
令狐清清困惑地看向他,察觉到他话里有话。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是他没有告诉她的?
“你果然出现了。”宫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金城翩翩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平时那端庄优雅的微笑已经荡然无存,唇边是冷冽的寒意。
“看来传闻属实,王宫内真的有密道,枉我身为王宫内务总权,居然都没有发现这条密道的入口。”
令狐清清对视上她唇边的冷笑,从心底泛出寒意,忍不住迈上几步挡在金城灵的身前,脱口而出,“翩翩姊,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金城翩翩重复她的问题,唇边的冷意更深,食指一点,“你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把揭开谜底的任务指向金城灵?金城婆婆如此,金城翩翩也是如此。
令狐清清望着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金城国王室的内务。”他不太想说。
她狠狠掐了他一下,“到这个时候还要瞒我?难道我不算是金城国的人吗?”
金城灵苦笑道;“是我不对,老婆大人别责怪。”他将目光调向金城翩翩,“这个秘密已经掩埋了好多年,我以为你一点都不在乎,为什么到最后还要我来说?”
金城翩翩的手指微微颤抖,从牙根往外一字一字的迸出,“因为这是你欠我的!”
“我欠你?我欠你什么呢?从小到大,我尊称你为“姊姊”,处处让着你、照顾你、提携你,到底我欠你的是什么?一个名份,还是一个公开的地位?”
金城灵盯着金城翩翩,“如果说我欠你,就是在我知道你是谁之后,没有即时与你相认,让你耿耿于怀至今,我的确欠你一个解释。”
令狐清清听得一头雾水,在百般的疑窦中她不敢懈怠,紧紧地盯着金城翩翩和门外的动静。即使金城灵的武功可能比她想象的要高,但是鹰问天的火焰掌她是领教过了,金城翩翩的武功也不低,就是不惊动其他的叛臣,光是这两个人就会让金城灵疲于应付了。
她现在只盼着两个人多说点话拖延时间,好让她尽快想到脱险的办法。
但是金城翩翩的目光勾到了她的脸上,“你东张西望地在看什么?”她瞇着眼睛上下打量着令狐清清,“看来你的气色恢复得不错,中了问天的火焰掌还能活下来的人,你是第一个。”
令狐清清回答,“那或许是因为鹰将军对我下手并没有那么重。”
金城翩翩眉骨一沉,“不错,他的心肠也有点软,本来我给了你机会保命,但是你却宁可和金城露同流合污坏我好事,再留着你就是对我自己的最大威胁。”
“你做的事情叫做好事?而我们在一起就是同流合污?”换令狐清清冷笑了,“我还没有听过比这个更大的笑话。乱臣贼子犯上叛国就叫好事,迫害君主,下毒害人就叫做好事?”
“住口!”金城翩翩勃然变色,“你叫我什么?”
“乱臣贼子!”
金城翩翩高高扬起了手,似乎要一巴掌打下来,金城灵连忙将她拉进怀中,沉声说:“你想要的不是我这个王位吧?”
金城翩翩粗重地喘息了几口气,“哼,我要这个王位做什么?我要是真的想要它,也不会现在才动手。”
“你就是想要也不可能拿到。”令狐清清忍不住再说道,“就算你今日得逞把我们制住,甚至杀了我们,消息传到圣朝那边,你有没有想过要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所以我说我不要这个王位。”金城翩翩笑了笑。
金城灵神情凝重地注视着她,“你要金圣?”
“对。”她扬起头,直言不讳自己的欲望。“把金圣交出来,我可以放过你们。”
令狐清清才不信她的话,低声对金城灵说:“别听她的,她拿到金圣也不会放过我们。”
金城翩翩的手掌终于挥下,同时喝道:“你闭嘴!”
令狐清清只感觉一股寒风扑面而来,金城灵的手掌在她身体前挥动几下,那阵寒风就像是遇到了高墙,再也没办法前进分毫。
“请不要轻举妄动。”他的声音低沉下来,面容冷峻,“毕竟握有金圣的人是我。”
“金圣在哪里?”金城翩翩咬着牙问。
令狐清清握紧他的手。“不要给她!”
低头看她,金城灵微微一笑,“你不是也一直都在寻找金圣吗?”
她心虚地蠕动了一下双唇,想说“我现在不找了”,但是一想到令狐笑的命令,这句话又无法说出口。
金城灵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惆怅,“人人都想要金圣,却不知道金圣到底是什么。”他叹了口气,“其实,金圣的秘密我早已经交到了你的手上。”
嗄?这下子,金城翩翩和令狐清清全都张大了眼睛,不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
令狐清清最为迷惑。他说金圣的秘密已经交到了自己的手上?是什么时候?怎么她都不知道?难道是在梦里?
他的手悄悄爬到她的额头,帮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俊美无俦的笑容慢慢展开,手指如电般的将她头上的那根金簪取下,她的头发就如瀑布一般倾泻披洒下来。
“这就是金圣的秘密关键所在。”他高高举起金簪,声音淡然。
“什么?”金城翩翩的眼睛死死“咬”着那根金簪。“你说这根金簪就关系着金圣的秘密?”
“没想到吧?”金城灵笑着,“这个你看过许多次的金簪,许多次擦肩而过,却不知道拿到它,就拿到了你想要的一切。”
他面向令狐清清,“所谓金圣的秘密其实很简单。你知道我金城国为一朝三国的国库储备之所,百年来累计的财富到底存在哪里吗?”
令狐清清怔怔地点了点头又摇头,“难道不是在金库?”
“当然是金库,但是金库有几个呢?”金城灵笑道,“那么多的财富,一个金库怎么可能放得下。所谓金圣的秘密,无非是指这座关系到一朝三国的巨大宝库的位置,以及开启的方法。”
金城翩翩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是说,这根金簪就是开启宝库的钥匙?”
“没错。”他承认。
“拿来!”金城翩翩伸手。
金城灵一笑,“你太性急了。既然传说金圣的秘密只在金城王的手里,难道就只因为金簪握在我们的手里吗?”
“你想说什么?”她咬咬牙,“别再想办法拖延时间,把我惹急了,你们都别想活着出去。”
“灵……”令狐清清用指尖狠狠地掐了他的掌心一下。
金城翩翩瞇起眼睛,“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不带我去打开国库,要不就留在这里和她一起死。”
金城灵沉吟了须臾,耸耸肩,“看来也只有这样了。”
他竟然答应得如此爽快,让令狐清清和金城翩翩同时警惕地盯着他。
他绕过令狐清清,对金城翩翩说道:“来吧,我带你去。”
这时候她反而有些迟疑,目光来回在两个人身上梭巡,警告道:“如果你敢耍花样,我就要你……要这个冒牌公主的命!”
金城灵挑起眉尾,“还没有看到金库,不用这么急着威胁我吧?”
他率先大步走向大门,金城翩翩急忙跟过去。令狐清清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心里有什么想法,还是早已有什么布置在外面,但是看他只身出去她还是很着急,忍不住脚下快速地尾随过去。
就在她的脚步踏到门槛的时候,一柄长剑直指她的眉心,剑身后,那个握剑的人冷冷说道:“回去。”
她一步步向后退,那个人一步步走进来,终于将她逼退回原位。
“鹰将军,”她沉着开口,“为什么要犯上逼宫?难道你们的目的只是为了财富?那么巨大的财宝,就算是看得见,你们又怎么可能轻易带走?”
“我们敢做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在乎结果。”鹰问天的寒眸盯着她,“不要妄想用小聪明从这里逃跑。有我的眼睛盯着你,你哪里都别想去。”
“我一直以为,你是金城国的第一忠臣。”令狐清清说,“你那么坚定地要揭穿我的身份,把我赶出金城国,我认定你是个坦率直爽、果断勇敢的真英雄。想不到你竟然是个和妻子狼狈为奸,谋财害命的小人。”
他的浓眉轻抖,怒道:“住口!你无权批评翩翩、批评我们!你只看到我们现在做的事情,你知道翩翩这么多年到底背负了多少痛苦吗?”
“世上比她痛苦的人多了,难道就因为老国主没有把她认作公主,她就要不顾一切地报复?”
许久都在一旁沉默的金城婆婆冷冷地说:“说到痛苦,灵儿从小到大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亲人一个一个离他而去,难道他就不痛苦了?虽然明明猜到是翩翩和她母亲所为,但他还是忍着不肯揭破,你们还想要从灵的手里抢走多少幸福?”
“什么?!”同时惊呼的人是令狐清清和鹰问天。
“你、你胡说!翩翩和她母亲是不会做这种事的!”鹰问天愤怒金城婆婆的“诽谤”,“你要是再胡说,别怪我不客气!”
“你要怎么“不客气”?无非就是一掌打死我罢了。”金城婆婆嘲讽地看着他,“金城翩翩母女俩做了多少事情看来你还不知道。我就说嘛,鹰姓一族向来是金城国的忠勇之士,当年先王之所以让翩翩嫁到你家,也是希望能用你们鹰家的正直和忠心来化解她心中的戾气,只是想不到她竟然连你都蛊惑了。”
令狐清清问道:“灵和金城翩翩不是堂姊弟?”
“不是。”金城婆婆说,“她与灵其实是同父同母的亲姊弟。”
“同父同母?”她虽然从他们的话里猜到一点,但还是不大确定。“既然他们是亲姊弟,那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以堂姊弟相称,是吗?”金城婆婆叹口气,“说来话长,灵的母亲嫁给了先王的弟弟,但是和先王偷情,生下了翩翩,过了几年又生了灵。这个女人向来很有心计,想借着灵的出世在先王身边博得一席地位,但是先王顾及手足之情,没有同意她的要求,只是答应将灵接到宫里,借口说是玉妃所生,抚养长大。”
令狐清清听着她的讲述,想到金城灵曾经说过他的父王一直只把继承王位的注意力放在他的兄弟身上,莫非就是因为他的出身太过特殊?
“翩翩的母亲因为记恨先王后来对她的疏离,对先王的感情渐渐变成了憎恨,灵的几个兄弟姊妹都离奇而死,先王当时就怀疑是她所为,但是一是因为苦无证据,二是因为先王对她还留有余情,不忍动手。”
“灵都知道这些事情?”
“他开始并不清楚,后来宫内的流言蜚语不少,尤其是他母亲玉妃以及他很疼爱的弟弟也离奇死亡之后他才一路追查,终于查到了一些线索。”
“那他……”知道这些事情之后一定会很为难吧?一边是有血缘关系的母亲和姊姊,另一边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手足和亲人。
“所以我说灵的痛苦绝对不少于翩翩母女俩。尤其是他的亲生母亲去世时,他亲自戴孝去拜祭,已经是表明了他的态度,总不能让他公开承认自己是先王和弟媳偷情所生吧?后来他还给了翩翩夫妻俩这样的大权,更是等于给了他们天大的信任。”
金城婆婆的眼中精光闪烁,冷冷地喝道:“如今你们居然还喊委屈,你们凭什么?”
“你是……鬼话连篇!”鹰问天激动地说,“翩翩自小和母亲在家忍受白眼和欺负,只因为先王强占了她母亲却又抛弃,让她们母女成为整个王府的大笑话,她母亲最终抑郁而终,翩翩若不是嫁到我鹰家来,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这都是她和你说的?”金城婆婆冷笑道,“先王风流是真的,但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若是她不肯,怎么可能先后为王生下两个孩子?若不是先王最后看穿她的心计冷拒了她,这样的女人进入王宫之后还不知道要掀起怎样的风浪。”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封了你的嘴!”鹰问天长剑一横,怒道:“不准你再说翩翩的坏话!”
令狐清清急忙开口道:“你的妻子在你眼中当然应该是个宝,但是为了她就要背叛金城国,毁了你鹰家百年的美名,值得吗?”
鹰问天沉声道:“为人丈夫如果不能为妻子分忧解难,更无颜做人。”
“说得好。”令狐清清柔声缓和气氛,“但是你觉得翩翩得到财宝之后真的会快乐吗?无论是杀了我们还是不杀,她都无法立足在一朝三国,你们必须背井离乡,到很远的地方去,如果是那样,她会很开心地和你生活每一天吗?”
鹰问天的眼睑垂了下来,握剑的手指轻轻颤抖着,令狐清清趁机和金城婆婆悄悄做了个眼色,金城婆婆会意,用眼神暗示她东墙的一幅画。
看到那幅画她猛地想起来,在金城灵的房间里也曾经见过一幅极为相似的画,这一幅叫“曾经沧海难为水”,金城灵房里墙上的叫“除却巫山不是云”。
莫非,这两幅画里有什么秘密?
但她的脚步刚刚向旁边挪移了一下,鹰问天就警觉地开口,“你想干什么?”
“我……”她的脑子飞快地旋转,想寻找一个合适的说词。
他一伸手就将她抓过来,“别想求助你那些令狐族人,他们早已被我的手下集体关押在外面,谁也救不了你。”
她柔声转移话题,“鹰将军,为什么你打我一掌的时候不多用几成功力?那样我就没得救了。”
鹰问天沉声说;“我没想到你的命会这么硬。”
“是因为你也不想杀太多人,给翩翩背上更多的罪孽吧?”她耐心分析,“那天写信约我去西宫门见的人应该是翩翩;因为那边是你的地盘,所以无论她做什么都有你掩护,那个金来福当然也是你们事先安排好的,引诱我走到翩翩所在的位置,但是后来你们为什么要杀他?”
“这个问题我知道,”金城婆婆说,“因为灵已经怀疑到那个小兵和他们之间有关系,而他们也有所察觉,当然要杀人灭口。”
令狐清清注视着鹰问天,“如今一朝三国非常平静,鹰将军大概很少在战场上杀人,杀一个无辜被你们利用的人,你们的心真的安宁吗?他也有亲人,他的亲人是否知道他的枉死是因为他效忠错了主子?”
鹰问天的长剑横压在她的颈下,恨声道:“翩翩说的没错,留下你真的是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