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
杨飞推开彩霞,如施风般冲出门外,却不见梅云清的身影。
杨飞自知梅云清吃醋,心中又喜又忧,回头解了彩霞的|茓道,佯装昏倒在地。
彩霞幽幽醒来,匆匆将他拍“醒”,神色慌张的问道:
“刚刚发生何事?”
杨飞“神色恍惚”道:“方才我见到窗口有影子闪过,然后便不省人事了?”
彩霞神色大变,畏手畏脚的推窗瞧去,外面走道漆黑一片,哪见人影?
她慌忙关紧门窗,缩回杨飞身畔,欲言又止道:“难道是……”
杨飞故作不解道:“是什么人?”
彩霞颤声道:“白云的鬼魂。”惊叫一声,钻入杨飞怀中,娇躯兀自不停颤抖。
杨飞奇道:“白云是谁?”他满怀温香,却不敢揩揩油水。
彩霞犹豫一下,方道:“白云原本跟我住一起的,上次得罪了娘娘,被梁公公活活杖毙,她含冤而死,肯定是阴魂不散……”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道:“白云妹妹,我们感情一向不错,你死了也别缠上我啊。”
杨飞暗暗好笑,安慰道:“没事的,彩霞姐姐,白云的冤魂就算要寻人晦气,也该去找梁公公。”
彩霞稍感心安,问道:“那刚才我们为何一起昏过去?”
“姐姐日夜服侍娘娘,难免操劳过度。”
“说得也对。”忽然幽幽叹了口气道:“小飞子,你要不是太监,我也不是宫女,一定嫁你作媳妇儿。”
杨飞含含糊糊的应了,道:“姐姐,这些日子娘娘生病,进安喜宫的太医你可都见过?”
彩霞点头道:“这是当然。”
“姐姐可曾见过一名叫许子吟的大夫?”
“我们做宫女的,哪有资格打听那些太医的名讳,你问这些做甚?”
“那许子吟是我的一个远亲,前些日子托人带话进宫,说近日会给贵妃娘娘治病。”
彩霞哼道:“原来你接近我是事出有因。”
杨飞辩解道:“姐姐冤枉啊,小弟一见姐姐便生亲近之感,绝无他意。”
“好了,好了!”彩霞道:“那许子吟是何模样,看姐姐记不记得。”
杨飞将许子吟的容貌形容一番,满怀期望道:“姐姐可曾见过?”
彩霞想了半天,道:“那些太医多是老者,鲜少有你说的这般年轻的。”
杨飞失望道:“没有吗?”
“以后姐姐多多留意便是。”
“多谢姐姐。”
彩霞笑道:“不要这般客气,以后你升官发财,别忘了姐姐便是。”
杨飞连忙应了,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不知道小顺子的肚子拉好了没?”
“那个小顺子呆呆傻傻的,让人看了就生气,以后你让他别来送药了。”
杨飞故作不解道:“那谁来送药?”
彩霞啐道:“笨蛋,就是你啊。”
杨飞正中下怀,却道:“可是小弟另有职司,今日只是临时顶替。”
“那我去跟梁公公说,让你与小顺子换一换。”
“不必劳烦姐姐了,小弟自个去说。”
“那好吧。”
杨飞道别之后,尚未溜出安喜宫,忽闻一个尖嗓高喊,“皇上驾到!”
自门缝瞧去,只见一大帮人向此行来,在前引路的是个老太监,队伍正中舆仗下有名身穿皇袍的老者,龙行虎步,踏入殿来,想来必是当朝皇帝朱见深。
朱见深今年不过四旬,较万贵妃小了十多岁,可看起来反似老夫少妻,杨飞由此推及,朱见深这个皇帝恐怕也不大好干。
整个安喜宫顿时喧哗起来,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不知从何处钻出,在走道两侧跪了一地。
杨飞为免被人认出自己是个假货,悄悄跪在最后,他进宫便是为了寻到皇帝,可此刻真见了朱见深,反而没了主意。
这众目睽睽之下,该如何呈上诉状?若似见刘吉般堂而皇之的拦前喊冤,恐怕刚一露面,便被当作刺客大卸八块了。
直到朱见深步入万贵妃寝殿,那名老太监方道:“都起来吧。”
彩霞身为万贵妃的贴身宫女,自要随侍左右,杨飞也借机跟在她身后来到寝殿之外,凝神偷听里面动静。
只闻万贵妃虚弱的声音道:“皇上,请恕臣妾重病缠身,不能行礼。”
杨飞这时才知她在皇帝面前弄虚作假,不禁暗暗骂了声老妖女。
朱见深道:“爱妃不必多礼。”
“皇上待臣妾的大恩大德,臣妾没齿难忘,夜色已深,皇上要保重龙体,还是早些歇息吧。”
“爱妃的病势可有好转?”
“晚上服了帖药,感觉好了一些。”
“那就好!”朱见深道:“梁公公,传朕旨意,这安喜宫上下人等,尽皆有赏!”
刚刚那老太监的声音道:“奴才领旨。”
杨飞这时才知这老太监便是鼎鼎大名的梁芳,他冒充梁芳的手下,不由暗中捏了把冷汗。
万贵妃仍旧那般要死不活的模样,朱见深坐了片刻,便即离去。
杨飞本欲悄悄追去,可被那些太监宫女拥在了正中,又有彩霞盯着,怎能脱身?
好不容易众人散尽,杨飞追到门外,皇帝一行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飞暗自着恼,思来想去,只等静待明日再说,看来仍需假扮太监,只不过那个宋德顺该如何处置?
悄悄来到掩藏宋德顺的花丛间,拖出一看,这死太监气息全无,早已死得透了。
杨飞大吃一惊,梅云清明明只点了昏|茓,为何一个时辰不到,便变成一具死尸?他心中一阵内疚,他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杨飞细细察看宋德顺的尸体,上面并无伤痕,乃被一股十分歹毒的阴柔内劲活活震毙,与万贵妃所用内功有几分相似。
不过万贵妃一直待在安喜宫,未离半步,此事决计不是她所为。
难道是云清回来灭的口?杨飞刚刚泛起这个念头,不禁大感惭愧,她并非心狠手辣之人,何况这种内劲与她所修玄功大不相同,自己怎能怀疑到她头上?
看来只好等她返转,问她可知凶手是谁。
“什么人?”杨飞神色一变,身形暴起,如鬼魅般出现在来人面前,与那人无声无息的对了一掌。
来人正是刚刚一别的梁芳,借势立定,低喝道:“好武功!”
“梁公公!”杨飞本能的向后疾退,他一掌便试出梁芳是杀害宋德顺的凶手,还不逃之夭夭?
梁芳高喝道:“壮士请留步。”他一眼便认出杨飞绝非太监。
杨飞心知只要梁芳大喝一声,惊动宫中大内高手,自己恐难讨得便宜,回首问道:“公公有何吩咐?”
“壮士夜闯皇宫,假扮太监潜入安喜宫,想必是想见皇上,此事本公倒也帮得上忙。”
杨飞才知自己一举一动,早在这死太监掌控之中,苦笑之下,揖手道:“公公想要在下如何效劳?”
“壮士快言快语,咱家也不兜圈子了!”梁芳道:“此非说话之地,壮士且随本公来。”
杨飞犹豫道:“那这具尸体如何处置?”
“咱家自会派人前来清理,壮士不必担心。”
随梁芳转了几转,来到一间瓦舍前,此处颇为偏僻,与那些宫殿相比,实在太过寒碜。
“此处本是宋德顺的居处,壮士这几日暂时住在这里。”
杨飞沉声道:“梁公公到底要在下做什么?何不明言?”
“壮士可是姓梅名云飞,乃前山西副总兵姚昭武之婿?”
杨飞心中惊疑不定,故作哈哈大笑道:“公公神通广大,竟知在下的来历?”既已被人道破,索性一口承认,看这梁芳耍何花样。
“本公执掌东厂,对令岳之事自是查得一清二楚。”顿了一顿,又道:“壮士这几日拜会京城大小官员,惊动朝野,本公又岂会不闻不问?”
杨飞还道自己送礼送得神不知鬼不觉,原来已是全城皆知,就差一个皇帝老儿了,他索性摆明车马道:“在下听闻梁公公甚得皇上倚重,随侍左右,不知公公可否在皇上面前替家岳美言几句,在下定当重重酬谢。”
梁芳眯起双眼道:“听说你的靠山是江南南宫世家,南宫世家富可敌国,也难怪你出手如此豪阔,不过……”
杨飞心中一紧,赔笑道:“不知公公有何要求,尽管道来。”
“本公看中的并非你的财力,而是你的武功,你我做个交易如何?”
“公公的事,亦即在下的事,只要公公吩咐一声,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去帮本公杀一个人,本公便在皇上面前尽力周旋,为令岳一雪沉冤。”
杨飞不动声色道:“不知公公要在下杀的是何人?”
“你先假冒太监在此住几日,熟悉宫中路径之后,本公自会告诉你。”
杨飞佯作沉思,方道:“在下谨遵公公之命,还望公公莫要食言。”暗道你这狗太监要老子杀的多半是你的死对头,老子若帮你杀了他,不但没好处,多半还要给你灭口,不过老子也不是吃素的,正好藉此机会在皇宫找人,至于杀人的事,那是万万不干的。
“本公说的话,何时反悔过?”取了一方腰牌,递给杨飞道:“你持此牌在宫中行走,只要说是咱家的人,便没人为难你,不过你可不要到底乱闯,惊了宫内各位娘娘的鸾驾,咱家也保不了你。”
杨飞心中大喜,小心将腰牌收好,方道:“在下一定将公公的话牢记心中,永不敢忘。”
梁芳又道:“还有,宫中宫女你也不能碰,难保不生出事端。”
杨飞连忙应了,心想你这死太监也知道男人好色?
梁芳最后道:“这几日宋德顺的差事就交给你做,莫要干砸了,时候不早了,你先歇着吧,明日一大清早你还要到万娘娘那侍候着,千万别误了,本公告辞。”
“公公慢走。”
送走梁芳,杨飞打躬作揖,拜祭了宋德顺的亡魂,才将舍内仔细打量一遍,内有里外两间,日常用物一应俱全,陈设十分简单。
杨飞倒在榻上,吹灭油灯,闭上双目,却难入眠。
若在昨日有人说他今日会住在皇宫之内,恐怕打死他也不信。
一阵阴风吹过,窗格呼呼作响,杨飞大着胆子,蹑手蹑脚的将门窗关好,猛一回头,忽觉那里站有一人,顿时吓了一跳,不假思索,劈掌轰去。
那人轻描淡写的化去掌势,轻声道:“是我!”
“云清?”杨飞凝神瞧去,果是梅云清,不禁苦笑道:
“差点被你吓死了。”
“谁叫你仍是如此胆小?”梅云清低声道:“此屋四周有高手暗中监视,说话不要太过大声。”
杨飞本想点灯,闻得此言,自是免了,牵着梅云清玉手,坐到榻旁,轻问道:“云清,你刚刚去了何处?我四处找你。”
梅云清白了他一眼,道:“自你出了安喜宫,我便远远跟在你身后,不过那梁公公也派人跟着你,我自是不好露面。”
杨飞心知她肯定瞧见自己和彩霞亲热,老脸一红,哪好再问彩霞的|茓道是不是她点的!改口问道:“梁公公说的话你可听见?”
梅云清颔首道:“他想借刀杀人,然后再杀你灭口,你为何要应允他?”
“傻瓜才会去帮他杀人,我只是藉此留在宫中,见机行事。”
“你的把柄在他手上,恐怕由不得你。”
杨飞讶道:“我的把柄?”
“就是你的那位岳父大人,梁公公提督东厂,要落姚大人的罪,易如反掌,到时他拿姚大人要挟你去为他杀人,你杀是不杀?”
杨飞顿时傻了眼,心急如焚道:“那该怎么办?”
“事至如此,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你最好尽早找到皇帝,将梁公公的阴谋据实以告,不过前提须得当今皇上是位明君。”
杨飞轻轻叹了口气,只看当今朝政腐败,贪官横行,朱见深这个皇帝就算明也明不到哪去。
梅云清柔声道:“不要气馁,这几日我留在宫中助你一臂之力。”
杨飞精神一振,豪气大增道:“区区一个太监,哪难得倒为夫,大不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那死太监杀了灭口。”
梅云清见他不再颓丧,暗自赞许道:“这法子倒也可行,那梁公公虽是一等一的高手,合你我二人之力,却也不难将他一举击杀,不过此乃下下之策,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实行。”
“一切都听你的。”抱住梅云清,嘻皮笑脸道:“云清,你看时候不早了,不如咱们就寝吧,哎哟。”最后那声却是被梅云清在大腿用力一掐,剧痛之下,又不能大声惨叫,神情夸张之极。
梅云清推开他道:“你睡床上,我打坐。”
杨飞也只是占占手脚便宜,要让他此刻与梅云清欢好,恐怕有此贼心无此贼胆。
他今日奔波劳累,疲惫已极,有玉人在侧,心中大安,不知不觉,熟睡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作。
杨飞举目四望,在房中不见梅云清的踪影,无精打采的呆坐半晌,突然一拍脑门,大叫惨了,原来他想起梁芳叮嘱自己今日一大清早便去安喜宫做事,现在只怕早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