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有灵,众生有知!
由是世间,山石花木、飞禽走兽皆可成精成怪!
人,独立于百兽先,排名在万物首,得天独厚,悟道成仙本应顺理成章!然而,人有七情六欲,常常被妄念俗务所惑,迷失了本心天性。因而岁月荏苒,人间道统逐渐沦丧,得道高人湮没难闻,修行之路面临断绝!
于是也不知从何日起,凡人中的超卓之士开始重新开拓不同的修行之路,希翼探索到得道之法门。时日一久,人间修行逐渐为佛、道、魔三系统领,重归兴盛,蔚为大观!
这其中,佛、道两系顺天自然,持正守道,谓之正道;魔系或行为乖张,或行事诡秘,或逆天改命,或褫夺他者灵性,谓之邪魔。正道维系人间正义,广受世人尊崇,而魔者渐不容于世,遂匿藏行迹,或易服于世俗人间,或潜伏于深山大泽。
较之佛、道出世修行,人间尚有仁爱之儒家,积极入世,为生民立命,开天下太平。不过儒家不擅力道,“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乃儒者写照。但世间传说,儒家本也拥有无上的修行法门。孔圣既没,一代魔君秦始皇恐入世之儒家文武兼备,威胁其帝业,故焚书坑儒,毁去儒家修道之路。
自此,儒家有经世之才,而无造乱之力,“书生造反,十年难成”。然千百年来,每儒道衰微,便有儒家高士横空出世,传圣贤不传之学,斯道不孤。据此,世人揣测,儒家或有特殊方式传承道统,而上古修道法门亦因之隐秘流传……
※※※
世间乐土,唯神州大地。有南岳衡山,秀绝五岳,碧水潇潇,岳云如飞。登斯峰也,北眺洞庭,水天一色;南望湘江,宛若银链。多少青山秀水,尽显灵逸气质。
于是,彼处生灵遗泽,自古英才辈出,俊杰如流。又传闻有那超凡圣者遁隐其间,云从风随,或类神人。而钟灵毓秀之境,亦有飞羽走兽、草木精灵久得天地精华,遂通灵性,而生变幻!
时当元朝末年,天下乱象毕呈,正义与邪恶争雄竞秀,而风起衡山……\
第一回 何处弦歌泛清流
“元气之融结为山川,山川之秀丽称衡湘,其蒸为云霓,其生为杞梓,人居期间,得之为俊杰……”
--宋《欧阳文忠公全集》
南岳衡山凡七十二峰,峰峦起伏,奔突如龙,绵延八百余里。由南纵北,首峰为回雁峰,相传北雁南飞,至此歇翅停回。这回雁峰下有一千年名城,便是衡州,因回雁之故,又雅称“雁城”。衡州扼两广,锁荆吴,地处南北要冲,素有“寰中佳丽”之美誉。
回雁峰去东北方向一百余里,有一山名“金觉峰”,亦属衡山七十二峰。湘江支流之一的?水恰好沿着金觉峰北侧蜿蜒流过,迂回折返。远远望去,有如一条银蛇飞舞跳跃于青山烟云之间。而山峰四周大大小小的溪流、水泊,直若点点星辰环布,好一派山增清幽,水添秀丽的湖湘胜景。
其时正值秋末新晴,风清天朗。?水两岸,芦花萧疏,又见雁斜行。晨曦之时,山光凝曙,江影涵秋。几艘渔船随意地横在河水中,和着微风轻荡,银星点点。大抵江南水乡,素来清流微波,极少险波恶滔,渔人都习惯了停在水中过夜,便于乘早捕鱼。
“靖徕,起床了,今天逢集,快起来和爹把这几天打的鱼收拾好,早点赶场去!”一阵略带嘶哑却又中气十足的男子声音,伴着悉悉索索的衣被翻转声,惊得渔船蓬顶几只黑灰夹杂的水鸭“扑哧”几声贴水低飞而去,打破了这?水清晨的宁静。
小渔船微微动了起来,几圈浅浅的水纹随之层层相叠,泛开远去。不多时,一位少年从船舱探出头来,慢悠悠地走到渔船前头的甲板上。这少年约摸十四五岁,也许是常经风吹日晒,面庞微黑。而更黑的是那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配合不失灵秀的五官,显得狡黠而机敏。
“靖徕,你还磨蹭什么,还不快点把鱼篓取上来!”先前那略带嘶哑的男子声音又响了起来。渔船晃动间,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渔人步出船舱,步调沉稳,显然久历江湖。
“知道啦!”被中年渔人唤作“靖徕”的少年揉着惺忪的双眼,心想:“每逢赶集就没好觉睡,真讨厌!可不去赶集卖鱼,又怎么维持家用呢?听往来的客商谈论,山外面好像不甚太平,这鬼世道!”
靖徕一边暗自腹诽着,一边把拴在船头的几个鱼篓逐个提了上来。原来,这里的渔人打鱼每有收获,都会先把河鱼装到竹篓里面,用绳索拴住放到河水中养着。这样,鱼儿在活水中不容易死掉,待到赶场时再拿到集市上去卖,鲜美可口,才受人欢迎。
“青鱼左、草鱼右、梭子鱼上、鲫鱼和边鱼中间……”靖徕坐在船头,一边叫着河鱼的名类,一边熟练地从鱼篓里面抓出一条条河鱼,分放到不同方向、已盛有清水的几个木桶里。
看来,中年渔人所说的“收拾”,就是把之前打来的河鱼,分门别类整理好。因为不同的鱼类,价格有所区别,而价格没区别的,就可放在一块,这样买卖起来都方便。
说起来轻巧,但做起来却不一定简单。河鱼贯于畅游江河,比之池鱼本就狡猾灵变,要一捉而定,又不伤之鳞鳍,影响卖相,绝非易事。然而,靖徕手法娴熟,且速度又快,料是经常如此分鱼使然。
“嵯峨南尽楚江天,七十余峰路几千。铜柱挂云堆汉表,祝融看日起山巅。”……
忽地,不远处突有歌诗之声随风传来,给清幽的?水更添了几分韵味。渔船上的靖徕听来,那诗句抑扬顿挫,似暗合音律,而歌者声音清迈,高昂激越,虽不大懂这诗词意境,仍觉得相当耐听。
靖徕站起身来,却见数丈之外,一只简易竹筏无帆自动,破浪而来。那竹筏上昂然立着一位中年文士,身着青衫,体形修长。奇怪的是,并不见那青衫文士如何操持,那竹筏竟逆流而行,还速度奇快,让人匪夷所思。
“金书玉简从谁得,石鼓朱陵不似前。极目衡州千万水,每闻鸿雁一凄然。”那文士歌声又起,清越之声由高昂转而低回,一种若有若无的落寞萧索之感却似乎随声而出。
歌诗之声愈近,引得渔船上那中年渔人不由得也朝传声之处望去。转头之时,面迎晨光的渔人面庞比之靖徕犹黑三分,而线条硬朗,透着坚毅果敢。
中年渔人一望之下,不禁心中一凛:“这文士看似毫无动作,那竹筏却能逆流飞速而行,显见他功力超凡,绝非常人!”一惊之下,渔人眼神敛合,低头回转之下精光一闪而过。
竹筏上那青衫文士似微有所觉,也朝渔船的所在望来。这时,竹筏与渔船相隔已不过丈许,那文士的身形已清晰可见,其人疏朗飞扬,磊落不羁,隐隐有出尘之态。
靖徕一直都看着竹筏,这下刚好与文士眼神相对。只见那文士对自己微微一笑,眼神又转向父亲身上,似乎若有所悟,但旋即又若无其事,仍旧自顾前行。转瞬间,竹筏已和渔船擦肩而过。微云细风之下,那文士身影渐行渐远,杳然飘逝。
“好大的压迫力,好强的功力!”中年渔人望着长空尽头已瘦如飞燕的竹筏,心下犹自惴惴。似乎就是刚才青衫文士的那一眼,已令渔人心神激荡,气息紊乱。
“爹,刚才那位大叔怎么一动不动,竹筏也驶得飞快啊?咦,爹爹你怎么啦,为何脸色怪怪的?”靖徕回过神来,见渔人脸色阴晴不定,眼神肃穆,接连发问。
“你快把这些鱼收拾好,小孩子问这么多干什么?”渔人脸色不豫,王顾左右而言他。
“哼,爹总是把我当小孩子,好像总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得空我要去找云翰哥商量合计一下,就不信发现不了爹爹的秘密。”靖徕打定主意,一抹跃跃欲试的神情爬上了微黑的小脸蛋,在晨光之下倒是愈见明亮,分鱼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天色尚早,而河面上已有舟楫往来。小渔船也划动起来,向着青衫文士所往的方向,荡漾而去。\
第二回 桃源安在青山远
辰时时分,夏浦镇。
夏浦地属衡山县,位于金觉峰山脚与?水宽平的交接之处,一面环山,一边临水,为水陆交通枢纽。夏浦盛产香莲、金桔及各类毛皮、药材,历来商贸繁荣,各路商贾云集,素为衡州重镇。“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早在初唐,诗人王勃对夏浦就有如此描写,可见一时之盛。
旭日已升,赶集的士子乡农、客商游贩渐渐多了起来。在街市的一个丁字路口,桂徕和中年渔人的鱼摊已经摆好就市。
“卖鱼喽,新鲜活嫩的河鱼,煎炸煮炖诸味皆宜,快来买喽!”靖徕扯开嗓子一喊,少年人独有的清亮嗓音悠扬而出,顿时吸引了不少新老顾客驻足挑选。
“叶靖,又和你爹来卖鱼啦,真懂事!赶明儿把我家闺女许给你,要不要得?”
渔人父子二人原来姓叶,而靖徕全名叶靖。湘南民俗,未及弱冠之少年皆可称为“徕几”。于是,此地父母长辈平时称呼子侄小辈,喜在其名字后加一个“徕”字,以示亲昵。
“他婶子,你闺女长得那个怂了点吧,你是不是就想叶靖便宜点卖鱼给你啊,哈哈!”
“去去去,刘老三关你嘛个事呀,你家那小子顽劣惫赖,就等着打光棍吧!”
“李婶、刘叔你们来赶集啦,要不要买点鱼啊,老主顾肯定都优惠!至于李婶说的那个事呀,您要和我爹商量才行,呵呵!”叶靖老道地招呼着顾客,还一边朝他爹努了努嘴,可爱地嘻嘻笑着,倒是不见窘迫,应付自如。
“好啊,给你大婶来条草鱼!对,就是那条大的!”
“叶大哥,我要十文钱左右的梭子鱼!”
……
只要有客人买鱼,叶靖便飞快地从木桶中捉鱼出水,然后麻利地用晒干的稻杆从鱼嘴穿过鱼鳃,打结系紧,用手掂量两下便报出价钱。
前来买鱼的顾客和渔人父子大都十分熟络,买卖双方竟都不需过称细量,就直接付钱收货。许是此地物阜民丰,加之民风淳朴,互相信任、融洽,往来和睦。
吆喝之声此起彼伏,买卖之人你来我往,街市繁忙仍旧,却已近午时。江南的秋阳,便是近午也不火辣,只微微温热,刚好中和着渐起的西风带来的那份凉意,舒适明净。
秋天的河鱼肥美鲜嫩,很是受欢迎。不知不觉,叶氏父子的鱼摊上已所剩无几,只有靠边的一个木桶内尚余几尾半斤左右的小鱼,仍在清水中优游摇摆,灵动如常。
“靖徕,收摊吧,你把剩下的几条鲫鱼给你凌伯伯送去!”买卖顺利,叶姓渔人的话语中不自觉也透露出一丝轻松快意,脸上那坚毅硬朗的神情,似乎也因而柔和不少。
“好咧,我就给凌伯伯送鱼去,有阵子没见他了,又好想听他讲故事啦!”听说要去见凌伯伯,叶靖精神一振,因早起分鱼而驱之未尽的那份睡意,终于烟消云散。
神清气爽之下,叶靖的心思也随之活泛起来。“今天清早遇见那位大叔一动不动却能让竹筏逆流如飞,爹爹好像觉察到什么,但就是不告诉我,难道那就是传说中的武功神通?还有,爹爹好像总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经常会失踪一两天……”叶靖忆起清晨船上所见以及当时父亲的神情态度,还有过往的一些行踪,疑云渐起。
“爹爹,我有一段时间没见姐姐、元翰和云翰哥啦,等下我送完鱼就和凌伯伯一道去他们家,玩一两天!”叶靖稍一思量,便决定借机看望姐姐,去找云翰哥帮忙,谁叫云翰哥那么厉害,人称奇才啊!
“恩,也行,这几天打鱼也辛苦了,你过去玩下吧,不过别玩太久了。”
叶靖一听他父亲答应了请求,便三两下将剩下的几尾小鱼拾掇好,蹦蹦跳跳地朝着街市西边跑去。
“靖徕,走慢点,别把手上的鱼弄掉了!”叶姓渔人见叶靖如此急切,出声喝止。
“知道啦,我会小心的!”仍显稚气的声音袅袅传来,而少年的身影已拐过街市一角,没入人流之中。
目送着叶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渔人收回关切眼神,却不知为何微微一摇头,复又轻轻一叹。
低低的叹息声稍瞬即逝,似乎从未发生过一般。渔人重归平静,开始收拾起鱼摊来。
蓦地,渔人平静的神色转而紧张起来,那两道浓眉也跟着一蹙,更显肃穆。顺着渔人眼光所及,街市的人流之中突然冒出一些异样人士,老少男女皆有。这些人不但奇装异服,且行为乖张,嫣媸美丑,不一而论。
渔人细看之下,发现那些怪异人士所经之处,不知道怎的仿佛无形之中有物相隔,周遭市井之民竟难以近身,自然而然让出道来。更奇怪的是,街道两旁的商铺茶馆、酒楼客栈之上,也有些朦朦胧胧的黑影,若隐若现,状若人形。那些黑影似乎行踪匆忙,在房屋上一闪而过,快似鬼魅。
“究竟是我们的行踪暴露了,还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为何此地突然一再出现高手人物?”渔人一边暗暗打量着突然出现的另类人士,一边思考着某些事情和状况。
渔人将头上的竹笠前沿往下稍稍一压,好似也压抑住内心的一些不安与烦闷,终于作出了某项决定。草草收拾好鱼摊,他不紧不慢地向丁字路口南边走去。
顺着主街往北,不一会儿渔人拐进了一条小巷子。这条不大宽阔的小巷,全由条状的青石板铺就而成。一块块青石大都光润滑溜,但也偶有坑洼、裂痕,想见年代已然悠远。而两旁黑沉沉的木门,大都重锁着,似乎将悠远年代的故事都沉淀其中。与主街相比,这巷子少了一份繁荣喧闹,却多了一份神秘幽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