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在逐丈逐丈逼近!
八丈,七丈,六丈……
五丈,四丈……
三丈……
树丛内,步惊云以及双龙剑壁已把这一切看在眼内,双龙剑壁中的老大狞笑道:“嘿嘿!真是不知死活的小子,连我、二弟也自知破不了的一招‘火麟蚀日’,就凭他小子这股傻劲便可破?简直不自量力!”
老二亦冷笑道:“这样也好!若此子死于断帅剑下,聂人王今日必与断帅同归于尽,届时倒可省了我们不少工夫啊!哈哈……”
步惊云一直默默听着二人的冷嘲热讽,始终没有反应。
眼前的一代宗师居然以狠辣剑招疯狂向一个小孩进攻,这样以强凌弱,以大欺小的行径,步惊云真的可以像双龙剑壁那样坐视不理?真的那样冷血?
步惊云想起师父嘱咐他不要与南麟剑首北饮狂刀中任何一个动手,步惊云明白师父是担忧自己的安危——可是如今这样的情形,已由不得步惊云瞻前顾后!
就在双龙剑壁中的老二冷笑之间,步惊云忽然拔剑!
他手中本无剑,他拔的竟然是二人其中一剑!
双龙剑壁已属剑术高手,经常剑不离身,绝对不可能给人夺剑!
除非,夺剑者是个剑艺比他更高的人……
双龙剑壁万料不到,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一直未被二人放在心上的少年,拔剑的手法居然——如此熟练!
如此巧妙!
如此快绝!
甚至比他们更快!
剑,已逼至聂风额顶两丈之上。
剑网如虹,凌厉剑气利可断金,把聂风周遭方圆两丈的土地悉数切割至四分五裂,霎时间沙石乱飞,剑网俨如匹练,团团把聂风紧裹其中。
好一式“火麟蚀日!”
剑网更在加速收缩,疾向身处剑网核心的聂风侵袭!
森森剑网,恍如一口巨钟把聂风由上至下紧罩,聂风但觉周遭漆黑一片,浑无半丝光明与希望……
“火麟蚀日”不独蚀日,不独蚀掉光明,还会蚀掉人心中求生的希望。
果然是异常绝望的一招!
可是,聂风还想与老父重过以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还想以自己的一生来反哺这个被抛弃的老父,为其坎坷不平的命运尽量添上些幸福……
不!他绝不能如此轻易便放弃求生希望,他绝不能够——死!
聂风再度平定心神,凝眸注视压下来的剑网。
他天资聪敏,而且冰心诀之修为不弱,加上内心那股不灭的求生意志,在密封的剑网中,他遽然发现了一丝微不可见的光线。
不错!这就是破绽所在!
聂风举刀,他知道只要使出傲寒六诀任何一诀向这里一劈,“火麟蚀日”势必溃不成军!
然而断帅数十年功力何等雄浑,加上现时从十多丈高压下来的强横冲力,聂风纵能破招,亦必给剑劲震个五脏六腑尽碎而亡。
但这一刀他已不能不劈,这是他惟一求生之路。
聂人王此刻膝盖尽碎,轻功难以尽展,只是缓缓滑下佛膝,已来不及救他;断浪更没此能力相救,他惟有自救。
不过聂风做梦也没想过,乐山大佛四周,还有一个有能力救他的人,一个有“心”救他的人!
就在聂风将劈未劈的刹那,倏地又起奇迹!
千百道剑光蓦地从密封的黑暗空间透入,瞬间交织成另一紧密剑网,及时把断帅罩向聂风的剑网一格。
好悲痛的剑网!好绝望的剑网!好一个鬼哭神号的剑网!
是“悲痛莫名”!
是步惊云的“悲痛莫名”!
两道绝世剑网漫天相碰,转瞬消失。
断帅那疯狂的战意及自信亦随之消失,仅是呆然伫立。
因为他瞥见一个可怕的事实:来救聂风、破他“火麟蚀日”的人,竟是一个年纪尚幼的黑衣少年!
聂风也为之一怔,他料不到救他的人居然是适才那个奇异的少年,他竟有如此武功?
步惊云手中剑已断,口角亦渗出血丝,显见虽以悲痛莫名破了火麟蚀日,但断帅数十年内力修为实非等闲,加上火麟剑的猛烈,步惊云破招后一阵气血翻涌,显然已经受了伤。步惊云一时间站立不住,聂风见状忙上前伸手扶他一把,惊讶地问道:“是你?你为何要救我?”
为何?步惊云未回答,却猝地使劲把断剑凌空掷出,聂风心觉有异,急忙转身,赫见半空中一条魁梧身形手持双剑向自己飞快疾戳,却遭步惊云断剑一阻,那人惟有双剑一格,“当”的一声,剑势一窒,身形已飞快落下,是一等一的高手!
来者正是双龙剑壁中的老大。
老大本想乘隙刺杀聂风再夺其手中雪饮,想不到却被步惊云阻止,不禁一愕,复又一怒,瞪着步惊云道:“你做什么多管闲事?”
他刚把一句话说完,一柄火红长剑已从后杀至,老大心知必是断帅无疑,立时双剑各划半弧,齐挡断帅一剑,转身问:“呸!老子要夺雪饮与你何干?”
断帅道:“雪饮只有握于聂家父子手上才可与我火麟一战,绝不能落在别人手上!”
说罢红光迭起,火麟复又连绵攻向老大。老大深知其蚀日剑法厉害,不欲与之硬拚,连忙展身游走,断帅穷追不舍道:“走?嘿,没有人能在南麟剑首的剑下逃走!”
就在此时,突听两丈外传来一声暴喝:“断帅!快放下火麟剑!”
从没有人敢向断帅下令,更从来没有人敢命断帅放下火麟剑,断帅立时转脸要看看来者是谁,聂风与步惊云不期然也一同回头一望。
难怪此人如斯斗胆,因为他有杀手锏在手!
杀手锏正是其剑下的断浪,此人正是双龙剑壁中的老二!
老二一手捉着断浪,利剑早架在他脖子间,威胁断帅道:“断帅!识趣的便快交出火麟!”
断浪在其怀中拚命挣扎,呐喊:“爹,不用理我!火麟是我们断家的希望,千万别弃剑啊!”
老二脸色一沉,剑锋一划,霎时在断浪右颊割道深长血痕,道:“臭小子!不说话对你有益!”
断帅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何要夺火麟、雪饮?”
老二擒得断浪在手,有恃无恐,骄狂道:“老子俩是谁不用你管!老大,快拿下他手中剑!”
双龙剑壁急于邀功,已经顾不得许多。岂料就在老大刚要夺断帅手中火麟剑时,断帅忽地反手一剑便向老大胸膛直戳!
老大以为宝剑即将到手,得意忘形,冷不防断帅会一剑刺来,根本毫无还手之机会,火麟已贯胸而过,“啊”的一声惨叫,当场殒命。
老二料不到断帅行径会如此荒诞乖戾,心中一寒,道:“你……你竟然杀了他,难道你不怕我杀掉你儿?”
火麟饮血,剑锋霎时红霞暴放,放照得断帅脸色更邪,断帅冷笑道:“火麟会带给我显赫名誉,更是我断家复兴之望,要我交出它,我宁可牺牲我儿,你要杀便杀吧!”
此语一出,在场众人全皆震愕,聂风心想:“啊,五年前断叔叔的脸容并非邪异至此!爹曾说火麟剑邪气极重,会随时日增长而逐渐剑控人心,今日一见果真所言非虚!”
思忖间瞥了身畔的步惊云一眼,却见其面无讶色,似乎对一切都不会感到惊讶,对一切都毫无兴趣。
众人之中,最震惊的还是断浪。他虽置生死于度外,但乍闻老父一番决绝无情话,小脸陡地苍白非常。
断帅既不怕老二杀害其子,更是昂步而上,步步逼向老二。老二本也属剑中好手,此际反被其邪异尽慑,抓着断浪一步一步后退,慌惶道:“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可是断帅恍如未闻,继续逼前,老二斗然狠咬牙根,道:“好!你不信我杀他?我如今就杀给你看!”
言毕便以剑往断浪脖子上一拖,殊不知握剑之手突给人从后紧扣,来人内力深厚非常,反手一扭,当场把老二手腕扭断,接着一掌把小断浪推给断帅,喝骂:“呸!卑鄙鼠辈,以稚子为胁,死不足惜!”
此人正是聂人王!他适才因脚伤未能及时救得聂风,但仍强忍痛自佛顶缓缓滑下,各人正因在你争我逐而未有注意他已滑至佛膝,想不到终给聂人王救了断浪。
老二右手惨被扭断,痛得在地上不住翻滚,及翻至凌云窟前才可勉强忍着痛楚支撑起来,岂料甫站起又见断帅及聂人王逼近,断帅声色俱厉问:“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到底是谁主使你们前来夺神锋?”
老二大汗淋漓,忽地眼珠一转,大叫:“好!我说!主使我们的人就是——”其实老二是想说出凌傲天的大名来震住二人趁机求生,然而话声未毕,蓦地,凌云窟内传出一声撕天狂吼!
吼声如雷,震耳欲聋,简直并非凡人叫声!
是兽,是兽的叫声!可是,什么野兽能有如此凶猛、可怕骇人的叫声?
吼声未歇,老二刚想回头一看是何猛兽,一蓬火舌猛地从凌云窟内汹涌喷出,老二闪避不及,登时给火舌烧个正着。火舌且蕴含强猛气劲,“刷刷刷”的数声,老二浑身上下不独着火而焚,还给火舌切割至支离破碎,也没哼一声便即倒毙,死状恐怖非常!
剧变陡生,断帅竟似乎早有准备,即时翻出丈外,然聂人王正站于洞口,膝盖亦碎,难以走避。就在此时,一只四指巨爪又从洞内扑出,一爪攫着聂人王的小腿,聂人王向以狂野见称,岂会惧怕,一拳便轰到巨爪之上,谁知巨爪坚如精钢,毫不畏缩,爪劲一扯,硬生生把聂人王拖进洞内……
聂风见状震骇莫名,惊呼:“爹!”
惊呼声中,正想纵身上前,谁知一人从后紧捉他的手臂,正是断帅!
聂风拚命想挣脱断帅制肘,但他的手如铁钳将其紧锁,聂风一边挣扎一边叫嚷:“放开我!我要救我爹!”
断帅乍见洞中陡生剧变,适才邪异疯狂的战意竟似尽退,聂风这番孝心他当然明折,但仍厉色道:“太迟了!小子,它正在震怒,你进去只有送死!”
聂风一呆,惊问:“它?它是什么?”
断浪闻言也即趋前问∶“爹!凌云窟已着火,它……是否就是我们断家历代久等的东西?”
断帅道:“不错!但想不到它比传说更为可怕!”
此时洞口已布满火舌,洞内更突然传出聂人王的叫声:“风儿……”
“爹!”聂风复再拚命欲摆脱断帅,与此同时,赫闻聂人王“啊”的一声惨叫!
“不……”聂风拚尽全力大叫,狂叫,厉叫!
不!他不要爹死,他还要与爹一起过快乐的生活!他还要供养老父终老!
然而这声惨叫,无论谁都知道聂人王已凶多吉少!
聂风犹自奋力大叫,奋力挣扎,断帅仍没松开半分,他转身望着断浪,猝然从怀中取出一信,飞快放进断浪怀中,凝重道:“浪儿,此信关处乎我们断家所有秘密和武功,你十五岁后方可拆阅。”
断浪未及回应,断帅又转脸瞪着依然挣扎的聂风道:“小子,徒然送死只属愚勇!你品格天赋俱是上乘,不要糟蹋自己!”
说着紧捉聂风的手运劲一抛,聂风整个身子顿给其抛向断浪,这一动蕴含强大引力,巧劲一卷,断浪“哇”的一声亦被带出,二人身不由已,直向佛膝边缘滚去……
断帅临危高呼:“快走!好好的给我活下去,有命的也别再回来!”
然而佛膝之下此时已是水位暴涨,江面波涛起伏,漩涡处处,两个小孩这一下去,必定九死一生,断帅为何明知此理却还将二人送进江中?
就在聂风与断浪刚要滚出佛膝边缘刹那,一条人影闪电抢前欲把二人攫回,聂风于翻滚中也瞥见了,这条人影正是那黑衣少年!
可惜就在步惊云的手快捉着聂风的手之际,断浪小小的身儿已如断鸢般飞出佛膝边缘。千钧一发间,聂风毅然作出一个决定,他绝不能抛下断浪,他“霍”地紧紧扣断浪小手,与他一同直朝江中堕去……
半空之中,聂风为要全力紧握断浪,另一只手不由自主一松,雪饮竟尔脱手,一惊之下,连忙一腿飞出,把雪饮重重踢进大佛石旁的崖壁上,直没至柄,跟着便与断浪双双堕进怒涛中消失。
步惊云怔怔瞧着满江怒涛,似是未料到世上竟也有不顾自己生死而先照顾别人的人,只可惜这个人已经消失……
他幽幽回望,赫然发觉凌云窟早已一片火海,断帅正站于丈外瞪着他,道:“小子,我不知为何你会出手营救聂风,但我知你心中一定在问,为何我会将两个孩子送上一条九死一生的路?”
步惊云没有回应。
断帅像为自己解释、辩护:“因为眼前凌云窟这条路,更是一条必死路!”
断帅说罢转身,竟向凌云窟那边走去,却仍回首瞥了步惊云一眼,满目欣赏之色,道:“你能接下老夫‘火麟蚀日’,他日必能成为旷世剑手,若你不想白费自己这身资质便快跳进江中,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老夫又少了一个好对手……”
断帅言毕不再迟疑,展身跃进这片火海,转瞬消失。
步惊云只是呆呆凝视着火光熊熊的凌云窟,心中霎时涌起一个疑问:既然凌云窟必是死路,断帅为何还要踏上这条死路?他到底为了什么?
他没有再想下去,他忽然得到了答案。
只见凌云窟那片熊熊火光中,正有一条黑影徐徐步出……
向是处世不惊的步惊云一瞥之下,亦不由心中一凛。
天!这是什么?
这团黑影,简直就是上天对世人的惩罚!
这条黑影,赫然是……
一头全身冒火的异兽!
一头——
火麒麟!
变数
断帅踏进凌云窟后,半晌未见出来,而后洞中缓缓踱出的反是一头全身冒火的四不像——火麒麟,步惊云心头一寒的同时,亦深知断帅准已蒙难。
火麒麟目光如炬,张牙舞爪,馋涎欲滴,似要把世间万物吞噬并焚为灰烬,统统付之一炬。
步惊云一声不发,一直静静地看着火麒麟,一动不动。他知道,这头异兽能一下子便把二大高手灭绝,当真非可小可!在没有十成把握可以避开之前,他绝不妄动!
步惊云只能犹如一座冰雕般镇立原地。
真的!他真的像是一座了无生气的冰雕,它也像一团烈火。
人和兽,冰和火,紧张欲裂地对峙,对峙,对峙,对峙……
只要一触,即发!
孰料此刻步惊云心里忽然想起师父仅在数里之外,自己久久不归,此处又发生如此剧变,师父很可能会赶过来——步惊云并不希望凌傲天来到这里——像北饮狂刀和南麟剑首这样的绝世高手也只在顷刻之间化作了劫灰,师父即使在这里,也未必能抵挡这异兽!此等异兽又岂是凡人所能抵挡?
而原本毫无反应的异兽竟在步惊云心下稍稍波动之际感应到了他——火麒麟作势欲扑!
冰封的心有了破绽,命运终于走向不可知的未来!
难道步惊云竟会死在异兽掌下?
自然——不会!
因为凌傲天此时就在这里。
他知道,如果按照原著的发展,步惊云必然会安然脱险,因为原著中说这火麒麟只是凭听觉和本能感觉分辨周遭变化。而步惊云俨如一尊毫无生命的石偈,冷静得连半滴汗也未有流下,所以它根本没法感应他的存在!
一切的一切都一如既往地发生了,双龙剑壁死了,聂人王和断帅也死了,聂风和断浪堕入激流中,很快就会被凌傲天派去搜寻的弟子们救上来,只要步惊云安然离开,一切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可是,剧情偏偏产生了变数!
凌傲天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变数,他也没打算去深究这个问题——因为他是人而不是神,他很清楚自己也无法算计到每一分每一毫。
最大的变数就是火麒麟!
谁也不知道步惊云能不能在火麒麟面前逃生,凌傲天不想赌——最重要的是,他早已有了自己的想法。凌傲天知道风云的世界有许多非常不可思议的事。随着天下会的情报网越铺越大,在很多地方已经隐隐接触到了这些玄奇的事物——凌傲天必须正视这些宛如传说的存在——因为这会是他问鼎天下的最大变数!
而且凌傲天心下也隐隐有些想法,若是人真的能超越极限,是不是真的可以获得长生不死的生命?
人都是贪心的,凌傲天自然也不能拒绝这样大的诱惑,所以他开始留意不寻常的情报,在天下会一步一步蚕食天下的同时为自己定下了新的计划——超越绝世高手,达到更高层次的计划!
不过凌傲天也是谨慎的,绝不会随便去冒险。而这一次——火麒麟的出场可以说是神奇世界第一次明明白白地展现在眼前机会——凌傲天绝对不会错过。
凌傲天不需要猜测火麒麟究竟会不会对步惊云出手,因为他自己已经决定对火麒麟出手!
对火麒麟出手——这是多么疯狂的举动?!
凌傲天自然是有所准备的。他并不打算打败火麒麟,他只想感受一下绝顶之上的境界究竟是怎样的——这些年凌傲天的武功已经渐渐达到了瓶颈,凌傲天明白,这是他结合自己和雄霸的超强天资达到了绝世高手的顶峰——之后的路究竟该怎样走?必须由自己去追寻。他并不想停下来,这一世赚来的生命,应该用来追寻无尽的未来,而非轻易满足。
再者说,凌傲天经过细致分析,认为自己能从火麒麟手下逃脱的概率高达八成以上,只不过受伤的概率也高达五成——不过危机与风险并存,总是躲在后方安享舒适是很难突破的——凌傲天这么多年来从未把自己置身险境之中,可是这一次,凌傲天决定拼一下——火麒麟最终是死在聂风手上的,没理由徒弟做得到师父还做不到!
不要看凌傲天总是算计来算计去,是个十分惜命的人——其实凌傲天也有敢拼的狠劲——不敢拼怎么去抢天下?其实,能把自己的命也算计进去的人才是最高境界的算计。
就在火麒麟扑向步惊云的刹那,一道锐利无匹的指锋和三十六根细如牛毛却淬有十二种毒药的牛毛针同时射到了火麒麟的左眼上!
这就是凌傲天的准备——任你身如金刚,还能护得住眼睛不成?!那十二种毒药各具奇效,就算十一种都不能发挥作用,至少还有一种!而且这三十六根牛毛针还具备破甲奇效,就算火麒麟真的连眼睛都硬似坚甲,这从暴雨梨花针中射出的特制破甲针也能穿透——再加上凌傲天的绝技弹指破天——凌傲天自然不会留手,一出手就是最强招!
火麒麟根本没有意料到居然有这么卑鄙的家伙在一旁偷袭,左眼瞬间爆裂!
“吼!”火麒麟剧痛之下大怒,一声巨吼似有穿天裂地之威!
步惊云几乎已经楞在当场不知作何反应。凌傲天只一刹便到了他身边,伸手一提一推便将步惊云推回数百米开外的树丛中,只剩下凌傲天独自面对暴怒的火麒麟!
凌傲天这可不是要作什么英雄行径或是收买人心——凌傲天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纯粹是以步惊云现在的能力还不够火麒麟拍的,还是赶紧送走免得白白损失了一员未来的大将。
步惊云尚未着地之时火麒麟就已经向凌傲天猛扑过来,与此同时口中喷出炽热的火焰,几乎能在瞬间熔炼钢铁的烈焰就毫无阻碍的落在了凌傲天身上!
热——热极了!凌傲天自然受不了这烈焰上的热度,可是凌傲天身上穿的一件内袍偏偏还完整无缺——这衣服是用顶级的北极冰蚕丝混合深海寒铁外加石棉布所制,三种原料都是防火耐烧的,正能克制这烈焰!
所以凌傲天此时虽身在火海之中,却也没有什么大碍——真正的危险在火麒麟的这一扑上——可不要小看这一扑——这正是大巧若拙,无论从哪个方向都无法躲开的一扑——这火麒麟左眼被废,自然使出了真本领!再不像之前那样仿若玩闹了。
凌傲天凝聚起了全身功力,将气势提升到了顶点,也使出了全部的力量——他此次冒此大险就是为了感受这一次对碰!
“轰”地一声,火麒麟仍在原地丝毫未动,只见一团火一眨眼就掉进了滔滔大浪里消逝无踪了——这并不是说凌傲天与火麒麟完全没可比性被一下子打飞了——相反,凌傲天如今兴奋异常——他终于得偿所愿有了珍贵的感悟!
飞身入水自然也在凌傲天的算计中,火麒麟不可能追到水下,只要入水,凌傲天就安全了——果然,火麒麟虽然狂怒地抓碎了大佛膝,又不停地向四周喷泄烈火和怒火,最终也只能一步一吼地退回洞窟中。
凌傲天与火麒麟交手其实只在数秒之间,步惊云只觉得自己仿佛全身上下被冰水浇透了一般,凉了个彻底。
步惊云尚在空中就看到火麒麟喷出一口热焰,凌傲天躲避不及被烧了个正着;待得步惊云甫一站定,便是一声轰天巨响,就看到凌傲天生死不知地掉进了汹涌的浪潮中。
步惊云一时只觉得心头有万千思绪纷纷杂杂,又在下一刻汇作深不见底的黑洞,似要把整个人都吸进去一般。他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眼看着火麒麟回转凌云窟,步惊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拼了命冲上去给它一剑?——自然,不是。他必须活着,就像多年前的那场大火之后,他努力地活着,因为只有活着才能报仇,死了就什么都做不了了。步惊云忽而又想,当年霍步天死后,师父把他捡了回去,如今师父要是也不在了,还会不会有人来带他回家?——回家——究竟哪里才是家?步惊云忽然从心而生一股荒谬之感,仿佛想起很多年前有人说他是天煞孤星,注定祸害自己身边的人。他还未出世,父亲就已死了。他母亲改嫁不过几年,生活平顺,却也病死了。继父也算是一城中叱咤一方的人物,依旧死于非命——如今自己的师父纵使威震天下,似乎还是逃不过这孤星的煞气,居然会遇到令人目瞪口呆的异兽火麒麟,继而死得不明不白?
步惊云忽而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耳边似乎响起了无数声音,似是当年街坊邻居的私语声,似是母亲临终前的质问声,似是霍步天一句句的夸赞,又似是师父一声声的关怀……还有自己内心的声音,振聋发聩——他们都死了,被你害死的,为什么你还不死?为什么你还不去死?
“云儿……醒醒,云儿……”仿佛天边飘来的声音,如此温和,又如此熟悉,把步惊云飘散的思绪拉了回来。
步惊云凝神看去,眼前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师父的脸,近在咫尺,依旧挂着熟悉的浅笑,眼神深邃而柔和,轻轻地唤他——云儿……
步惊云过了好半晌,才艰难地开口叫到:“师父……”
凌傲天好不容易从激流漩涡里脱身,爬上岸来,就看到步惊云呆呆地怔立着,双眼失了焦距,思绪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凌傲天心想这孩子怕是给吓到了——也难怪,他自己虽早有心理准备,也还是给站在面前犹如洪荒巨兽般的火麒麟惊了一番,更别说步惊云了——凌傲天这样想着,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丝柔软——果然,不论步惊云平时是如何的处变不惊,始终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罢了。
于是凌傲天轻轻地走过去,扶着步惊云的双肩,柔和地把他的思绪从天边给拉了回来。看到步惊云的双眼终于慢慢地从涣散的状态恢复过来,凌傲天温和地说:“好了云儿,已经没事了,师父在这里。”
师父在这里……步惊云看着眼前的凌傲天,他从来也没见过如此狼狈的师父——不得不说,像凌傲天这样注意形象的人很少会出现如今这种状况——此时的凌傲天浑身湿透,发梢还在不住地滴水,面色灰白一看就是受了内伤,身上原本的绛紫金龙外袍早已被烈火焚得一干二净,只剩一件浅灰色的内袍,正是那件北极冰蚕丝混合深海寒铁外加石棉布所制的防火衣,此时也有多处被热焰烧的漆黑。
步惊云一时只觉得百感交集,失却了平日的冷静自持,张口便说:“云儿……想一人离去。”
凌傲天心里大大惊讶,完美无缺的表情都差点挂不住了,瞪大了双眼错愕地说:“这是为何?”
凌傲天心里惴惴不安,不知原因,心想难道是当年的事被步惊云发现什么端倪?没理由啊,昨天还好好的——难道是今日的事出了什么纰漏让他对我生了怀疑?不可能啊,一切都是很顺利的,就连火麒麟的一切都在算计之中,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凌傲天一向运行良好的大脑差点陷入当机状态,心下只在瞬间就闪过无数念头——怎么办?若是他真的和我离心……不若趁他还未成势下狠手除之?可是……可是今天完全未作此打算,如今不但自己是有伤在身,之前也早把暗卫遣走,主角的命运一向强悍,一击不死是后患无穷——而且一旦动手必然从此势成水火再无转圜余地,多年的情分也必然烟消云散,那这么多年努力岂不白费?凌傲天压下心中不可克制的一丝不忍和心痛,凝目看向步惊云,想要从他眼里看出些端倪来。
孰料步惊云的回答大大出人意表,他只是目光黯然,语气沉沉地说:“我是不祥之人……”
凌傲天一下子仿若被重锤击中心口,怔怔地说:“你说……你说什么?”
步惊云低下头,似乎整个人都被悲伤笼罩了,他幽幽地重复道:“云儿是……不祥之人……”
凌傲天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他从步惊云的眼睛里看到了自责和悲痛,方才明白原来步惊云是把这一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是认为,自己是为了救他被火麒麟所伤?抑或者,刚刚他以为自己掉进波涛中死掉了?凌傲天有点想要哑然失笑,却又觉得心里沉重无比——这样的一份真情与信任,实在是太沉重了——虽说这就是凌傲天一开始想要得到的结果,让别人为他卖命送死都心甘情愿甚至感激涕零——可凌傲天毕竟不是完全冷血的怪物——他是一个人,他也有心。
凌傲天把步惊云揽向自己,紧紧地拥住了他——拥住了这个十四岁,已经只略比凌傲天矮上一点点的少年,拥住了这个外表冷似坚冰而内心柔软敏感的少年。
凌傲天紧紧地抱着步惊云,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开口说:“云儿,师父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过你完全不必把所有的责任都归在自己身上——这整件事情和你没半分关系,你也更加不是……什么所谓的不祥之人——师父从来不信这些,所以你也不需要再去想这些愚昧世人虚无飘渺的说法。”
步惊云把下巴抵在凌傲天的肩膀上,一动不动,同时一言不发。
凌傲天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接着说:“傻孩子,就算你走得远远的,就不是师父的徒弟了?还是说,你决定不要认师父了?”
步惊云的身躯略微地震了一下,凌傲天轻笑了起来,掰过他的肩膀,望进他漆黑的双眸里,淡笑着说:“这些以讹传讹的东西完全不需要去相信,你我一辈子都是师徒,这是剪不断的关系,再多想什么也是无用——再说了,这次的事本是师父让你来的,遇上这等异兽也全在意料之外,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步惊云定定地看着凌傲天的眼睛,从那里面看见了慈爱、安慰、疼惜等种种情感,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凌傲天微微一笑,说:“好啦,师父现在也没什么大事,其余弟子们还在等我们,这就过去吧,也是时候该回家了。”
步惊云听到这“回家”二字,双眼泛出柔和的光,嘴角也隐隐有了些弧度。
岂料凌傲天的面色忽然古怪起来,侧过头去吐出了一口血来——步惊云霎时脸色忽变,神色焦急而心慌。
凌傲天看着步惊云紧张的样子不禁有些尴尬——真是,才说没什么事……而事实上本来也就是没事——无非是之前挨了一下重的受了点内伤,内里有些淤血,如今吐了出来,伤也就好了大半——可是,看步惊云的样子好像自己伤重得快要死掉了一样……
凌傲天刚刚本是拉着步惊云的手才往回走,现下只得又停了下来,语带尴尬地解释道:“真的并无大碍……”
看着步惊云明显不信的表情,仿佛在说“不行就别硬撑着了”、“别装了看你这样就快倒了”……
凌傲天无奈得很,心想……还是什么也别说了吧。
齐聚
当凌傲天与步惊云和天下会的弟子们会合时,凌傲天的形象着实吓到了不少人。不过凌傲天并不大介意。
对于优秀的领导者来说,并不一定要永远保持完美的形象——凌傲天淡淡一笑,沉稳地对弟子们说道:“并无大事,立即启程回总坛吧。”
凌傲天的声音似乎有一种温和的力量,抚平了众弟子们心下的惶惑和忧心。
弟子们立刻迅速地行动了起来,将原本的銮驾稍作改装,就成了一个内里宽大舒适的四驾马车——这也是这些年来的科技成果之一。
十六人抬的銮驾改装成四驾马车后,速度快了三倍有余,一行人迅速向天山总舵进发。
才行了一段路,就又停下了——却是另外一批被派出去在岷江畔搜寻的弟子回来了,也带回来了昏迷不醒的聂风和断浪。
凌傲天让弟子们把两人都抬上自己宽大的马车,就继续上路了。
步惊云看着新上车的两人,平淡地说:“要不要大夫?”
凌傲天稍顿了一下,说:“我看过了,他们只是呛了水,略略受了凉,并不需要请大夫——再者说以现在的速度只需数日便可回到总坛……”
步惊云竟然破天荒地打断了凌傲天的话,说:“我说的是你。”
凌傲天错愕了一下,不禁有些无奈地说:“云儿,师父真的无大碍,比他们俩更加不需要大夫。”
看着步惊云明显不信的眼神,凌傲天只好转移注意力:“云儿……你是不是也受了伤?”
步惊云双眼凝视着凌傲天,平淡地说:“我破了‘火麟蚀日’。”
凌傲天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得不感慨步惊云的资质果然不愧是有剧本大神的金手指的——虽然凌傲天早就知道有这一段剧情,可是步惊云是怎样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也只有凌傲天最清楚。步惊云如今还只有十四岁,就已经可以接下断帅被控心神时发出的全力一击——而且还是“火麟蚀日”——断家的最高绝学,真是,让凌傲天都忍不住有点嫉妒——哎,谁让风云才是真正的命定主角——你嫉妒也没用。
不过凌傲天当然不能说出“我嫉妒你”这样的话来,他只是面带忧虑地说:“云儿你实在是莽撞了,断帅成名多年,这‘火麟蚀日’又岂是好接的?若是他一招之后再接一招,你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步惊云目光略显柔和,低声说:“我有把握。”
凌傲天淡笑着说:“师父也不会约束于你,只希望你要把自身的安全放在心上,以后可不要轻易冒险了,知道了吗?”
步惊云点头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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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风和断浪居然一直到凌傲天回到天山总坛也没醒过来,这让凌傲天暗暗惊讶,毕竟二人脉象并无太多不妥——既然如此,凌傲天就让下人先将二人安排在一处院落中休息,并派了大夫侍女照料。
天山的顶上除了天下第一楼外就只有数座庭院,能入住这里的只有幽若、秦霜、步惊云,几位长老也各自有属于自己的院落,不过他们都各有司职,往往只在述职时才入住专属的院子。然而相信过不了多久,有两座空着的院落就会迎来自己的主人了。
聂风与断浪,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苏醒的。
聂风甫张开眼睛,便见断浪昏睡其侧,满头大汗,小嘴巴还在声声叫着爹,可知正在做着恶梦。
聂风立时轻轻推他,低嚷:“断浪,断浪……”
断浪搓了搓他那双惺松的大眼睛,也醒了,睁眼一见聂风,登时喜不自禁,一把捉着聂风的手,雀跃问:“聂风,是……你?我……我们还没有死?”
绝境求生何其渺茫?难怪断浪一时难以相信事实。聂风莞尔点头,却没有注意周遭环境。
二人放眼一望,但见自身正卧于一张宽敞软榻上,而安放此软榻的这间卧室,布置得简洁明快却显得秀致典雅,令人心生舒适的感觉。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你们终于醒了,可让大家都担心了不少天。”
语声方歇,一个人已推门而进。
进来的是一个年约十六的颀长少年,一身浅灰色锦衣,上绣银丝图样,容貌平凡却显得亲切可掬,聂风不禁放胆问:“这里……究竟是哪里?”
灰衣少年毫无架子,落落大方地回答道:“这里是天下会总坛,是我们的弟子于岷江畔把你俩救起的。”
随之自我介绍道:“我叫秦霜。”
聂风闻言倒抽一口气,似是不相信置身之处竟然是天下会,又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的少年就是享有盛名的秦霜。断浪久居乐山,孤陋寡闻,搔了搔小脑袋,压低嗓子好奇地问:“聂风,天下会究竟是啥?”
聂风答:“断浪,天下会是北方江湖的一方霸主,与南方的无双城已几近瓜分整个武林。”
断浪虽曾听断帅提及江湖中有许多名门大派,但如今自己竟身处其中之最,吓得伸了伸舌头。
秦霜见此仅浅浅一笑,复而对聂风和断浪道:“聂风、断浪,家师雄霸希望能见见你们,你们的身体可还有碍?”
聂风一愣,心下暗暗吃惊:“雄霸?那可是江湖上一方霸主,传说他仁义无双,侠义为怀,居然要亲自见我?”
断浪劫后余生,心下有些忐忑,连忙问道:“聂风,那位……帮主,为什么要见我们?”
聂风回望秦霜,目光里有疑惑也有不安,还有些激动和不可置信。
秦霜温和地说道:“不必担心,家师为人和善,这些天来吩咐大夫下人对你们多番关照,想来只是想看看你们恢复得如何。”
聂风和断浪闻言,心下稍安,便随秦霜一同来到了天下第一楼。
二人只见此楼建在天山之巅,庄严大气,四周似有云雾环绕,仿若九天之上的天帝居所,不禁讶然。
待得进入门内,只见鎏金书案后面,坐着一位身着银白色雪缎锦服,上以银丝绣有龙纹的男子,看起来不过三十岁上下的样子,容貌透着无上尊贵的气质,眼神温柔和善,嘴角隐隐含笑——聂风和断浪见此情形只觉得心神为之所夺,一时间连站在男子身旁的步惊云都没有注意到。
凌傲天看到二人的样子,心下暗喜,对自己今天的打扮十分满意——只因他知道身着浅色衣服会显得更为和气一些,所以特别换上了很少穿的白色衣服,显得气质为之一变,少了几分穿着黑色时的高深莫测和几分穿着紫色时的贵气天成,倒是多了几分仁义之风。
凌傲天微笑着开口道:“自从门下弟子在岷江畔将你二人救起后,你们一直昏迷不醒,我心下甚是担心,如今看你们皆得以无碍,实在令人欣喜。”
聂风这才回过神来,得体地答道:“帮主大恩,聂风无以为报。”转眼看见步惊云,不禁大大吃惊,正要开口询问,却被断浪抢了先。
断浪比聂风晚了一步回过神来,一眼看到步惊云,惊讶之下大声说道:“咦!怎么是你呀!难道你也掉进水里了?不然怎么在这里?”
步惊云淡淡地瞥了断浪一眼,没有答话。
凌傲天淡笑着说:“这是我的二弟子步惊云,想必你们之前已经见过了?”
聂风心下暗暗想到,原来这个少年是名震天下的雄霸帮主的弟子,难怪有那样高的功夫。
断浪毕竟年幼,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当即开口道:“呀,原来你是帮主的弟子!难怪能接下我爹的剑招!”
断浪的“我爹”二子忽然击中了聂风心中最不愿意触碰的地方,可是聂风心下还存有一丝侥幸,他微微颤抖着声音说道:“帮主,不知……不知我二人的父亲现在……现在何处?”他实在不忍心问出一句“现在究竟是生是死”,他无法想象失去父亲是怎样的心境。
凌傲天的面部表情似乎是要柔和地泛出光来了,他的眼神里包涵着怜悯、痛惜的神色,还未有说话,似乎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看着聂风和断浪四只水润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他,凌傲天正准备把早已想好的台词说出来,孰料此时步惊云冷冷地说了一句:“死了。”
一时间满室皆寂。
其实步惊云原本对舍身救人的聂风很该另眼相看的,可是后来又遇到了火麒麟以致师父遇险——步惊云心下居然产生了一种名为“迁怒”的心态——步惊云居然会迁怒?这……真是难以置信。
凌傲天自然也不知道步惊云的想法,他现在也没那个时间去研究这个问题,因为此时断浪已经“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哭喊着说:“我不信!你骗我!我爹怎么会死……你……骗我……”说到后来就只剩下呜咽了,也许他小小的心里也明白,这一切已经由不得他不信了。
而另一边的聂风的心头彷如晴天霹雳一声,不禁呆然落泪。
凌傲天见此状况,连忙转换表情,严肃而诚恳地说:“南麟剑首和北饮狂刀皆是当世人杰,谁也无法预料他们二人竟会在约战之时遇上异兽,当我到的时候当场已经只剩下小徒了,我亦是拼了命才使我二人脱险,异兽之威,实是凡人难以抗衡的——不过你们二人并不能就此作罢,总要有一天亲入凌云窟移出父亲尸骸,总归不能让他们二人曝尸在外吧——还有你们家传的刀剑,也应该由你们亲自去取出——相信到那一日,知道聂、断两家后继有人,你们的父亲也会感到欣慰的。”
聂风和断浪闻言,都止住了泪,眼神中泛出坚毅的光芒来——
聂风想起当年他和老父说的话——“总有一天,我会比你更强,我要击败你,阻止你再疯狂的杀戮”,“不单要阻止你,我还要阻止天下间所有滥杀无辜的人”——聂风心下暗暗地说:“爹,总有一日风儿会亲入凌云窟将你带出来,并实现我曾许下的诺言!”
断浪也不再抽泣,忆起父亲对他的多年教导,心里暗暗发誓:“爹你放心,孩儿必定会取回火麟剑,重振断家的威名,绝不会让南麟剑首蒙羞的!”
凌傲天见二人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遂柔和地说:“你们能想明白,这很好,你们父亲在天之灵,也会想要看到自己的儿子成为大英雄、大豪杰的,你们往后都有什么打算?”
聂风和断浪忽而又怔住了——他们有什么打算?他们又能去哪里?他们如今都是无父母的孤儿了!
凌傲天看二人的眼神复又迷茫无奈起来,接着说:“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忧,大可留在天下会中,我必不会让你们流落在外的。”
二人眼神都是一亮,断浪心想:“这帮主必定本事很大,若是能做他的徒弟,将来复兴断家岂不是有望?”
聂风心下也想:“如今无处可去,何不留在天下会?这天下会向来以扶贫济弱为己任,雄霸帮主是天下难得将百姓放在心里的霸主,不若追随于他,也能实现自己的目标,匡扶天下正道。”
聂风想到这里,正要出言应允,断浪却已经跪了下来,大声说:“断浪愿意留在天下会,断浪希望能做帮主的弟子,希望帮主成全!”
聂风闻言呆了呆,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其实他心中并无转拜他人为师的念头。
凌傲天似是看出了聂风的想法,微微笑了笑,对聂风和断浪说:“你们都留下吧,从今天起你们就都是天下会的内门弟子了。”
看断浪似乎有些失望,凌傲天温和地对他说:“内门的弟子都希望能成为我的亲传弟子,当年霜儿也是先在内门一年,才被收为入室弟子的,你们若能表现出众,我自然也会收你们做徒弟。”
看着断浪又欣喜起来,凌傲天淡笑着说:“当年云儿一入天下会就做了我的弟子,也算最是特殊,可是多年来却有许多内门弟子向他挑战,想来是心下不服,所以我想还是让你们先到内门历练一番——你们若有武学上的问题,都可以随时来问我,完全不需要见外。”
断浪欣然应允,聂风也点了点头,心想先在内门观察一番再作打算吧。
殊不知这世上有一种思想叫作从众思想,若是身边的人都是发奋努力想要做凌傲天弟子的人,聂风自然也会慢慢把这当作他的目标——所谓人往高处走,聂风也不例外。再加上内门弟子哪个不把凌傲天奉若神袛,潜移默化下凌傲天在聂风心目中的形象只会更高大,连带着断浪也是一样。
凌傲天吩咐管家帮两人安排房间,暂时还是和其余内门弟子一样住在半山腰,言语中又嘱咐多多关照年纪尚小的断浪,让两人都觉得十分感动。
凌傲天看着二人渐渐走远的背影,心中暗想:“都到了我的天下会,怎么还能逃出我的五指山?总归会高高兴兴地做我的弟子,也不急于一时。”
顺遂
凌傲天这半年过得十分顺心如意。
经过一番总结思考,凌傲天终于明白了绝世高手更进一步的传奇高手的特质,总的来说,也难怪传奇高手往往只要一招就能轻易打败绝世高手——因为绝世高手其实也不过是习练了比普通高手们更高深的武功,内力更深厚、招数更精妙罢了,唯一与一流高手不同之处就在于无论习练了多少种武功,周身内力融合为一,圆润自如——就像凌傲天的三分归元一般道理。很多绝世高手比不上凌傲天,就是因为他们其实只练一种内力,因而一流与绝世的界限并不明确——但是缺少了一次融合蜕变,实力自然也差了很多,攻击力量也显单一,自然比不过集大成者。
而传奇高手们却触碰到了世界的本质。他们已经能一定程度上动用天地万物之威,让凌傲天不禁想起前世许多修真故事里的法术,只需念动咒语或是以手捏诀就可以引动风雷——这其实就是在借用自然的力量,而不是自己本身的力量——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渺小的,即使你是绝世高手经脉全通,也储存不了多少力量,甚至还比不上一次雷电,一场风雨。可是传奇高手沟通天地之桥,懂得以极少的自身之力引动同一本源的自然之力,这已是真正的质变,在凌傲天看来,都可以算是以武入道了。
凌傲天前世见多识广,所谓一法通则万法通,很快就想明白了原理,开始凝练自身功力,准备冲破天地玄关。与此同时,凌傲天觉得后期风云实力暴涨,也是因为冲破自身桎梏的缘故——而在此之前,两人就以“摩诃无量”的方式,引动了风、云本源的自然之力,在尚未真正成为传奇高手的时候就已经超越众多绝世高手,甚至能和传奇高手抗衡了。
凌傲天猜测,这摩诃无量其实就是一位传奇高手所创的,让绝世高手体验自然力量的招数,很可能就是为了自己的后辈——一来有此招可以抗衡大多数绝世高手,保证自身安全,又可以在施招过程中体验传奇高手的力量体系,使他们更容易突破传奇界线。
而传奇高手之中自然也有高下之分,甚至这高下之分更为明显——比如火麒麟,不过是能引动“火”的力量,而且是在无意识状态中引动的,因此它全身冒火,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只能说是异兽的身体更易体悟自然本源,甚至在它漫长的生命中,本源之力都融入了它的本能,使它张口便能喷火,爪击上也带有灼热伤害。可是凌傲天想明白了,这火麒麟所控之火也不过是“凡火”,就是自然界中最普通的、温度比较低的火,大部分物质燃烧都是这种火焰;若是火麒麟能控制更高层次的,经过凝练的“真火”甚至是“天火”,恐怕甫一张口就能把凌傲天化作灰烬,你穿什么防火衣也没用了。想到此处,凌傲天隐隐告诫自己以后可不能这么莽撞了,复而又笑了,觉得这也算是不知者无畏了——再说了,凌傲天也不是真的莽撞,因为他知道不过数年间聂风就敢于进入凌云窟了,这火麒麟想必也没有达到更高层次。
随即凌傲天又想起了凌云窟里的血菩提——这可是好东西,还有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玄武真经,绝对值得一探。不过和火麒麟一碰之下就逃遁水中与冲进火麒麟的老巢可大不一样,凌傲天虽然注重利益,不过也从来不忽视成本——要是凌傲天现在就急急忙忙地冲进去,恐怕不死也重伤。
所以凌傲天决定先打通天地玄关再说——打通了天地玄关并不代表就成了传奇高手,这只不过是传奇高手的通行证,表明你已经有机会引动本源之力了——可是本源之力究竟是什么,还需要自己去体会寻找。这样一想,风云还真是爽——本源是什么还用问?不就是风云……完全不用愁。
不过若是凌傲天打通天地玄关,再遇火麒麟后全身而退的几率也大大增加,就算暂时找不到合适自己的本源之力,也可以借助天地玄关使功力源源不绝,化解火麒麟的攻势。再者说,火麒麟也不过就是异兽,毕竟没有人类的智慧,像凌傲天这样的人,你指望他和你一对一?还是算了吧,凌傲天比较喜欢暗算偷袭外加各种阴险招数。
不过半年时间,凌傲天就已经成功打通天地玄关,沟通了天地之桥,整个人连气质都为之一变——虽然之前凌傲天也是仁慈仗义,待人温和有礼的,但是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装的——凌傲天本质深沉甚至可以说是狠辣——表情可以装但气质很难改,所以凌傲天通过服饰的掩盖转换将气质变得尊贵而深沉,隐隐令人敬畏。
可是一旦打通天地玄关,凌傲天显得更为自然随和,周身气息也再无一丝不谐,收放自如,尊贵与淡然大可随意转换。
虽然凌傲天暂时还找不到最贴合自己的本源之力,但对如今的进展也算满意——不单单对自己的进展满意,而是聂风和断浪经过半年的内门弟子的生活,已经完全融入了天下会的大家庭中,对于凌傲天的仁善侠义感触更深,终于是全心全意想要做凌傲天的弟子了——凌傲天觉得万事顺遂,自然不会犹豫,半年的弟子大比后当众宣布成绩斐然的聂风和断浪成为自己的第三和第四弟子。这让内门弟子们纷纷发奋努力,更加废寝忘食了。
幽若、秦霜和步惊云的功夫都达到了一流巅峰——不同之处在于步惊云半年前就已经可以接下绝世高手断帅的绝招,显然自身资质和领悟力更高。
凌傲天觉得很正常,主角的特点不就是越级打BOSS?
不过凌傲天觉得,与其辛辛苦苦越级打,为什么不更进一步打得更轻松呢?
凌傲天特别给步惊云开了不少小灶,希望他能融汇贯通,达到绝世境界,不过很可惜,步惊云即使天资再高,也不过十四岁,而内力却分成了霍家剑法、悲痛莫名和排云掌三个部分——霍家剑法习练最久,虽然无法与悲痛莫名剑诀、排云掌内力相提并论,但也无可忽略。而且步惊云还参阅了各种剑法,去芜存菁,都归入了霍家剑法中,可以说现在的霍家剑法已经不是原本的霍家剑法了,而是潜力和威力剧增,破绽都被弥补了的由步惊云总结的剑法。
既然无法一蹴而就,凌傲天也不勉强,因为不久后就有剧情安排的机遇,就能使步惊云完成突破。“本来不想用那么危险的方法,你也不必吃那苦头——不过看来还是无可避免。”凌傲天幽幽地叹了口气。
秦霜和幽若越来越有默契,凌傲天也乐见其成,让两人一块儿去各地巡视去了,许多人都暗自向秦德贺喜——秦德自然是万分高兴,原本秦霜的地位就隐然有继承人之势,虽说现在凌傲天又收了三个天资卓越的弟子,但大师兄始终是大师兄。而幽若是凌傲天唯一的女儿,若是能娶到她,那真是什么悬念也没有了。
凌傲天只是暗暗撇嘴——幽若才十三岁,不过是先让他们培养培养感情——怎么看这些老家伙们好像都恨不得把他们塞洞房里去了,真让人无语。
步惊云暂时无法突破,凌傲天也不再多做约束,让步惊云在天荫城里随意而为,想领内门的各种任务也行,不想的话就四处逛逛权当散心——可惜步惊云对这些都毫无表示,依旧大部分时间待在天山之巅,神出鬼没随时出现。
剩下的时间凌傲天当然要好好培养聂风和断浪——聂风自然还是学风神腿,同时凌傲天嘱咐他每日都要练刀法不可松懈,毕竟以后还要继承雪饮刀的。聂风十分感动,觉得师父很为聂家着想,认同感也更高了。
至于断浪,凌傲天考虑了一下,认为断浪还是练剑的好,毕竟以后还是要拿回火麟剑的——于是凌傲天以这些年对剑的体悟创出了“逐浪剑法”,决定教给断浪。凌傲天觉得自己真是个好师父,每个弟子都有和自己名字登对的功夫练,一点儿偏颇也没有。
凌傲天嘱咐断浪好好体会剑招,以后若是要学家传的蚀日剑法也有了基础——事实上逐浪剑法并不比蚀日剑法差,最多也不过是蚀日剑法配合火麟剑威力更大而已。
而且凌傲天其实心里对聂风的“疯血”和火麟剑的剑控人心十分担忧——要是辛辛苦苦培养的弟子变成疯子,想来都郁闷。
所以凌傲天让聂风继续努力练家传的冰心诀,并征求聂风的意见,可否把冰心诀也传给断浪——聂风果然十分善良大方,直接把冰心诀写了下来,凌傲天自然也不会客气,教给断浪的同时自己也决定好好参详一下。
不过凌傲天想了想还是没让步惊云学冰心诀——本来就是“冰心”了,还学什么冰心诀,怕不要将来身边的人都被冻伤了。
由于步惊云和断浪都要练剑,所以凌傲天希望他们多多交流切磋——不过原著里断浪就很讨厌步惊云,如今虽然两人没有交恶,但断浪还是很不喜欢步惊云这个冷冰冰的二师兄——二人所谓的交流,步惊云根本就不说话,有时连眼睛也不眨——至于切磋,都是断浪被海扁——于是断浪才不理步惊云了,只天天和聂风一块儿练功。
凌傲天安排好一应事宜,决定一个人往乐山一行,要是顺利的话,也不过一月就能回转。凌傲天算算时间,只要不错过重要剧情就好。
收获
凌傲天乔装一番日夜兼程赶到了乐山,休息了一日,就全副武装地摸进了火麒麟的老巢凌云窟。
这凌云窟内确实别有洞天,各种岔路无比多,幸而凌傲天早有准备,一路上洒下了十分不明显需要仔细观察才能看到的发着微光的引路粉,这微光可以保持三个月时间,足够凌傲天一直往深处探去了。
刚入洞不远凌傲天就看到了Сhā在石壁上的雪饮刀,这雪饮的位置倒也隐蔽,要不是凌傲天观察细致,还未必能看见。不过凌傲天不打算动,还是让雪饮在这继续等着聂风吧。一路上凌傲天发现尸骨无数,其中就有断帅的——外表上当然已经看不出来了,尸骨嘛谁的不都一样——不过身边放着火麟剑呢。凌傲天迈了过去,继续向前。
转身进入一个洞口后,凌傲天骇然发现此处阴暗潮湿,洞顶是密密麻麻的吸血蝙蝠!看来这洞里可不止火麒麟一个住户,凌傲天忙退了出来,进了另外一个洞——阴暗潮湿的地方一看就不会有血菩提,再说了,要是几十万只吸血蝙蝠一起扑上来,恐怕就是传奇高手一个不小心都会给吸成|人干——凌傲天只穿了防火的内袍,要是早知道会有这样的洞,他可能还会穿上太空服。无论如何,凌傲天可不打算去和这些原住民们交流感情。
凌傲天也不记得究竟穿过了多少洞口,看到了多少种类的原住民,终于来到了一个洞口,这洞口隐隐泛着红光,还有微微的热度。
凌傲天知道大概是要到目的地了,凝神屏息,不带一丝气息地飘进了这个洞里。
甫一进去,凌傲天都不禁双眼放光——只见一间大概有百余平方米的石室,满室的石壁上都生长着大大小小的血菩提,泛着幽幽的红光,果实上还可以清晰地看到似是有一道又一道的焰流在果皮下游动,显得神秘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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沟通天地之桥后,体内真气更为凝练,甚至在丹田处形成液体状的漩涡,凌傲天相信,只要他能把所有真气转化为液体,实力绝对大涨——不过这需要很多真气,凌傲天原本修炼多年的真气一旦凝成液体就只剩下一点儿了,而且若是宽阔的经脉中只有这么一丝液态真气,很快又会自动回复成气态充实经脉的,这就是还未有达到那个层次,强求不来的。
而像血菩提这样的天材地宝正是凌傲天所需要的,可不要以为只有火属性本源的人才能食用血菩提,要知道聂风可是风属性的。事实上,像这一类的天材地宝,所蕴含的都是最纯净的本源之力,任何人都可以食用——当然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也可以,只不过大概吃下一颗人就爆掉了。
凌傲天的秘密基地里有各类的人才,其中有一位家学渊源的大夫曾经送给凌傲天一本祖传的手稿,凌傲天当时没太注意,只是放在一边——可后来凌傲天慢慢接触到了神奇的世界,便仔细地钻研起那本手稿来——这一看可不得了,凌傲天高兴极了,他可真是捡到宝了,那送这手稿给他的大夫恐怕也根本没意识到这手稿的价值——这手稿纸质泛黄而粗糙,多有磨损,封面几乎只剩下一半了,倒还可以模糊地看到四个字——药神手稿。
凌傲天不知道这药神是真是假是何许人,不过在这手稿中有各种奇异药材、天材地宝的介绍,还有几副令人咋舌的配方。这其中就包括了麒麟血、血菩提、凤血以及龙元等异兽精华和奇珍异宝的形容和用法。凌傲天原本半信半疑——那是自然,难道随便就相信了,万一是几百年前一个人开玩笑随便写的呢?不过上一次凌傲天射伤火麒麟的左眼,就收获了麒麟血——之后他让暗卫用上等的火玉瓶收集了大半瓶——这样珍贵的科研原料,凌傲天自然不会浪费了。不过这样的宝物,自然不可能交给别人来研究,天下第一楼的地底其实是大有玄机,其中就有一间是丹药房。凡是天下会各分舵送上来的百年以上的各种灵药,凌傲天都细致地保存在属性相符合的玉盒中,收藏在这丹药房里。这丹药房中还有一块深海寒玉,用于保证药效不失。凌傲天前世就久病成医,研究了不知道多少中外医学,可惜也没能救到自己。如今到了这神奇的世界,想到说不定真能炼出长生不老的丹药来,凌傲天都不禁有些激动。
不过凌傲天这人很实际,没影的事还是先别想了。他首先尝试的就是麒麟血的功效——他准备了不少兔子、小白鼠,又按照药神手稿上的配方用三滴麒麟血配合不少珍贵药材炼制了一颗麒麟丹——药神说此丹的功效是提升肉体强度,服食半颗就可以让普通人身体强健,百病不生,力量大增;要是武林高手服用一颗,就可以成为麒麟体,四肢强健,光凭身体强度已经可以抗衡一流高手了。凌傲天不禁想到了麒麟臂——要是以后步惊云有需要的话,完全不用换手臂那么麻烦了,别说一只麒麟臂了,就是想练成麒麟体也没什么问题。
凌傲天把麒麟丹切成两半,其中一半又分成数块分别喂给兔子、小白鼠们——第一只兔子吃的那块可能大了点,直接爆了;第二只兔子进化成为超级麒麟兔,具体情况是当凌傲天把它丢给厨师的时候厨师毫不在意一刀下去——兔子安然无恙,不过厨师马上就觉得自己一定是没留意砍偏了,遂凝神定气将这世上第一只超级麒麟兔做成了美味的红烧兔子——就算是麒麟兔,也还是兔子——只不过当日吃了兔子的各位弟子们都觉得最近功力好像又隐隐有了上涨的趋势,兴高采烈地回去练功去了。
小白鼠们也各有千秋,吃最少的变成了强壮小白鼠,吃最多的甚至张口喷出一口火来,不过马上还是口鼻流血死掉了。
凌傲天对实验结果很满意,把剩下的那半颗麒麟丹豪不犹豫地笑纳了,果然感觉身体强度大有增加,虽然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但潜藏的爆发力明显增加了。不过凌傲天可不想练成什么麒麟体,毕竟火麒麟是火属性的,所以还是吃了半颗就作罢。
不过最令凌傲天开心的还是药神手稿的价值被确定了,看着剩下的几种神奇的配方,凌傲天坚韧无比的心都动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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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血菩提是很特殊的一种灵药,生长环境很苛刻,一般难以找到。药神手稿上说此物可直接服用,增强功力,还能治疗内伤。也可以炼成药物——不过之所以要炼成药物是因为一颗血菩提里的本源之力可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了的,所以要与一些温和的辅助药材一起炼成丹药,避免意外。
凌傲天乍一看到这么多血菩提,却也没有得意忘形,而是四周又仔细探查了一番,并没有感到火麒麟的气息,想必是不知道躲在哪里疗伤去了。
大好机会凌傲天自然不会错过,他先挑了一个个头比较小的血菩提,盘膝坐下,就一口吞了进去。这血菩提简直是入口即化,瞬时一股暖流散入四肢百骸,又汇入丹田之中——这一颗竟然可比数年苦修。
凌傲天运转几个周天稳固了境界,毫不客气地一颗一颗吃了起来——从小到大,稳固的时间也渐渐增长。
不知过了多久,凌傲天只觉得经脉中的液态真气逐渐从原来的一丝汇成了汩汩的溪流,此时他可谓是实力暴涨,与之前已不可同日而语。此时再吃普通大小的血菩提用处已经很小了,不过凌傲天也很知足,毕竟已经收获很大了。剩下的血菩提少说还有数百颗,凌傲天从背后的包裹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玉瓶玉盒,仔细地采摘收集了约有近百血菩提,才心满意足地走出洞外。
凌傲天仔细判别了一下引路粉的亮度,发现时间至少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心下暗暗吃惊——这两个月里他几乎一直都在吃果,练功,再吃果,继续练功的过程,完全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如今不禁庆幸,万一过了三个月,这引路粉光芒消失,那可真是有得受的。
说起来这引路粉之所以要有时效,主要是凌傲天担心自己留下痕迹,被以后必定会来的聂风断浪看出来,如今只要时效已过,引路粉就成了无数尘埃中的一员,半点痕迹也不留了。
凌傲天此时神清气爽,在漆黑的石室内目力都能看到数十米开外,已是真正的脱胎换骨了。他正准备沿着引路粉的光出洞,却忽然看向另外一个方向——那洞口也隐隐透着微弱的红光,之前或许是目力不及,或许是未曾留意,如今一见却是另有玄机。
凌傲天想了想,离引路粉失效尚有一段时间,不如就去看看,于是转身又入了洞中。这洞口曲折,不断入内,红光越来越盛——凌傲天隐隐戒备,及至洞内,不禁目瞪口呆——只见一个约有足球大小的血菩提赫然挂在石壁上,整个石壁内仅有这一颗巨大的血菩提。凌傲天心里欣喜非常,四顾一番想要确定没有危险,却又看到在巨大血菩提对面的墙壁上刻着一副壁画——刀、枪、剑、戟、棒、拳、掌、腿、爪、指,十个方向各自出招,却又平衡非常——这是……玄武真经!
这壁画看似简单,却让凌傲天一瞥之下险些不可自拔,凌傲天连忙收敛心神,现在可不是时机,于是从包裹内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拓布,走上前去把这壁画内容详细地拓印了下来。细细收好后又转向了那颗巨大的血菩提,凌傲天毫不客气,摘下血菩提放近唇边一吸,这血菩提就化作了浓厚的本源之力游走于四肢百骸。凌傲天只觉得顿时全身经脉剧痛,仿佛被钝刀割肉一般,连忙盘膝坐下运转周天,把四处游走的真气收归丹田。又不知过了几时几刻,暴走的真气终于平静下来,汩汩的溪流竟已成了奔流的江河了——凌傲天此时大汗淋漓,心下骇然——这巨大的血菩提看来已经是质变了的,功效简直可怕——幸好凌傲天先进了那个洞,吃了两个月的小菩提,若是一开始就进来吃掉这个大菩提,恐怕凌傲天此时早就爆成一堆碎肉了。凌傲天想起自己密室里那只兔子的惨状,很不争气的拍了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此次收获巨大,等凌傲天出洞的时候,引路粉的光芒都快微不可见了,凌傲天算了算时间,也该回去了——走之前说是一个月内就能回转,还说要看看聂风能不能在一月内练会风神腿,互相打了赌呢,不料竟然一眨眼就过了三个月有余,天下会肯定是井井有条不必担心,只是不知道那几个小子,可不要胡思乱想呢——不过凌傲天马上又把这种想法甩了出去——搞什么自己又不是奶爸,想的都是些什么!
一丝风吹过,凌傲天施展轻功,一下子消失在了天边。
来去
凌傲天回到天山之巅的时候正是下午时分,聂风和断浪正在天下第一楼前面不远处的练武场处练功,步惊云也神奇地站在一边观看,凌傲天到的时候,就看到三双闪烁着亮晶晶小星星的眼睛向他望了过来。
凌傲天之前的三天两夜连续施展轻功一路从乐山赶回来,一路上体会着飞一般的乐趣,一边感受体内充裕的真气,一边时快时慢地欣赏路上风景,遇到城镇就绕行到山里,甚至还额外收获了两颗百年以上的人参和其余几颗长在悬崖边上的灵药——真是,爽到不行。
不过很爽的后果就是尽管帮主大人如今已经是传奇高手气质出尘了,不过气质出尘不代表能“除尘”,一路上这么飞,就算古代的空气再清新也灰头土脸了,再加上帮主大人还跑去采药——最重要的是,原本他只要放出点护体真气那自然是啥事儿也没有了,可是偏偏帮主大人感受着体内如江河一般奔涌不息的真气,高兴地决定要感受自然的泥土气息,以便更容易寻找到自己合适的本源之力——于是帮主大人上好的锦缎织就的袍子悲剧了——帮主大人现在这种灰头土脸衣衫褴褛背后还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的样子,简直和逃难的农民没什么两样。
于是凌傲天就看到三双闪烁着亮晶晶小星星的眼睛瞬间都瞪大了,聂风和断浪与他相处的时间还不长,惊讶地下巴都要掉了,连步惊云的冰山脸都差点破功。
凌傲天很无奈——他发现他小看了自己的轻功,本来预计是今晚到的,偷偷回去洗个澡也就什么事也没了,可偏偏下午就到了——而且他本来记得下午这些小孩子们都不怎么在的,结果很显然被捉了个现行。
“咳咳,”凌傲天轻咳两声,一脸正经地说:“大家继续啊,好好练。”
“扑哧”一声,功力最低的断浪忍不住笑了起来,聂风也忍俊不禁,步惊云表情倒是没变,但是如果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他的肩膀颤啊颤,想必忍得很辛苦。
凌傲天见状不再多说,一阵风似的飘进了天下第一楼——不过是一阵带着泥土芬芳的风。
凌傲天泡在拥有循环热水系统的大浴池里,长呼了一口气,很快就把刚刚的尴尬抛到九霄云外了。凌傲天在自己人面前一向很随便,在他看来,形象什么的要是会因为一次的随意而破坏,那才悲剧了——因为往往那都是在最重要的关头被身边人发现本质,从而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与其如此不如平时就让大家习惯他的各种形象,只要每个人心里对他的最重要的好印象没改变就行。
凌傲天沐浴后,就提着包裹去了地底。先把血菩提都放好,然后又到了专门的闭关密室里把拓片版的玄武真经挂好,这才回转准备去见见几个徒弟——想起这次的收获,凌傲天的嘴角的弧度都收不住了。
等到他再次回到练武场的时候,整个人都恢复了原来的形象,一身浅灰色的银龙纹外袍更衬得他气质非凡,都快要羽化升仙了。原本这些年凌傲天就完全不像四十岁的样子,怎么看也不过三十上下,如今突破传奇界线,气质风采皆有改变,倒是显得更年轻了几岁。
不过很显然在场的另外三个人暂时都还沉浸在之前的灰头土脸的形象中不可自拔,完全没有被凌傲天的风采吸引,都是一脸奇怪的看着他。
凌傲天的脸皮那是比牛皮还厚,他微微笑着,亲切地问候弟子们:“师父离开了这么久,有没有想念为师呀?”
聂风和断浪做了凌傲天的弟子后就已经知道这个帮主大人是多么的平易近人,断浪年纪更小些,也更容易和人亲近,他大声地笑着说:“呀呀师父你可真是不知羞,跑到哪里弄得这么脏兮兮的回来,我们才不想念你呢。”
聂风也笑了起来,凌傲天见状转向步惊云,说:“你们居然一个也不想念我?真令师父伤心啊。难道都不担心师父的吗?”
聂风笑着说:“师父这样的本事,有什么地方是师父去不得的?”
凌傲天淡笑着说:“原来大家都对师父这么有信心呀,那你们可是小看了这个天下,师父这次去的地方可是很危险的哟。”
步惊云的眼神里隐隐透出了担忧,聂风和断浪闻言也止住了笑,断浪好奇地问:“是嘛是嘛,师父去了哪里?”
凌傲天神秘地小声说:“去了……不告诉你们。”
“切!”断浪送了一个“我鄙视你”的眼神,说:“师父吹牛!”
“哈哈,”凌傲天拧了拧断浪圆圆的小脸,手感真是不错,接着转移话题,对聂风说:“风儿,为师之前以为一月就能回转,便与你打赌你能否在一月内练成风神腿法的全部招数,可是现在已经三个月了,赌约还算不算?”
聂风还未说话,断浪就抢先道:“当然要算!师父可不能说话不算话,风师兄一个月的时候就已经练好了,师父要是不信可以问二师兄呀。”
凌傲天“哦”了一声,看向步惊云,步惊云眼里略显柔和,微微地点了点头。
凌傲天欣喜地说:“风儿资质真是令为师震惊,好吧,师父打赌输了,风儿可以提出愿望来,师父一定帮你实现。”
聂风听到师父的赞赏也很欣喜,而听到“提出愿望”四个字,却是先看了一眼断浪,随后严肃地对凌傲天说:“师父,风儿想和浪一起去凌云窟收敛父亲骸骨,为他们立墓。”
凌傲天也严肃了起来,说:“风儿,浪儿,你们可知道这有多危险?”
断浪连忙说:“师父,那火麒麟不到‘水淹大佛膝’的时候是不会出现的,我们并不会进到洞窟深处,只想取得父亲骸骨而已。”
聂风也点了点头,说:“是的师父,虽说师父曾说让我们学好武艺再去寻那异兽麻烦,但让父亲尸骸暴露在外多年实在不是人子的所作所为,所以我们这次只是希望给父亲寻个安身之处,绝对不会鲁莽地去对付异兽的。”
凌傲天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也好,毕竟身为人子,这也是当做之事。”
聂风和断浪十分欣喜,而这时凌傲天又说:“让云儿也和你们一起去吧。”
步惊云看向凌傲天,凌傲天温和地说:“云儿也应该四处走走增长见识,平时你一个人也不愿意下山,和师弟们一起互相也算有个照应。”
凌傲天又对聂风和断浪说:“你们虽然功夫不错,但毕竟年纪还小,独自上路师父怎么能放心?要是带一大群弟子恐怕你们也不乐意,不如让云儿和你们同去,以云儿的功夫在北方江湖想来也不至于遇到什么危险。再者说,从此一路前去乐山都在我们天下会的掌控范围内,若真有个万一,你们也可随时吩咐各分坛弟子,知道了吗?”
聂风和断浪连连点头。
“云儿你是师兄,要多照顾师弟们,”凌傲天顿了一下,接着说:“师父担心风儿和浪儿一时莽撞,你可要看好他们,万万不能进入洞窟太深。”
步惊云微微颔首,聂风和断浪十分感动,连连保证绝对不会莽撞。
凌傲天微笑着说:“你们准备两天,把该带的东西准备好就出发吧,这么久没见师父,师父也要趁这两天考校一下你们的功夫,看看有没有偷懒。”
出行
两日的时间不过是转瞬即过,聂风不过十二岁,武功已经超过了许多一流高手了——若是他爆发“疯狂之血”,那潜力更是不可预料。断浪虽说只有九岁,但他心里希冀着能振兴断家,每日也从不放松,一套剑法使下来亦是招招既准且狠。
这一日便是三人下山的日子,一大清早聂风和断浪尚且还在梦中时,步惊云就已来到了天下第一楼。
凌傲天见步惊云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微笑着牵着他的手到一旁坐下,温和地说:“云儿心里是不是还有些疑惑,在想究竟为何师父要让你和师弟们同去呢?”
步惊云微微点头。
凌傲天淡笑着说:“之前所说的照顾师弟们自然也是一个原因,不过更重要的原因,师父是希望云儿能四处走走,多多体会一下自己的人生。”凌傲天看着步惊云的眼睛,略微严肃地说:“云儿,这世界很大,一个人的生命也很长久,师父不希望你局限在一片小小的天地里,而是希望你能体会这万千世界的种种精彩。这一次让你出行,希望你能见到更多的人,接触更多的人——即使你从不与他们说话也无所谓,师父只是希望你能见识不同的人,开阔自己的眼界。”
步惊云的眼神很柔和,也很明亮,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的师父,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凌傲天温和地拍了拍步惊云的手,说:“之前你一直难以将三种内力合而为一,师父知道你虽然什么也不说,但心里还是难免有些忧虑?”
步惊云眼神微黯,点了点头。
凌傲天浅笑着说:“傻孩子,你如今还不满十五岁,若是就此三合为一进阶绝世高手,恐怕就是这世上最年轻的绝世高手了。师父当年是二十五岁时才一举突破的,尚且经历了种种艰险,你天资卓越,完全不需要有半点担心。”
步惊云的眼神又明亮了起来。
凌傲天接着说:“这次出门,师父希望你多增长阅历,其实这也是一种自身境界的提升——当你埋头苦练而无法突破的时候,就出去走一圈,多看看多想想,说不定很快就能突破了呢。”
步惊云表情略微柔和,微微颔首。
凌傲天站了起来,笑着拍了拍步惊云的肩膀,朗声说:“好啦,你的师弟们应该也准备好了,我送你们一起下山。”
两人刚出天下第一楼,就看见聂风和断浪向这边走来。
断浪一蹦一跳地跑到凌傲天面前,开心地说:“师父师父,我们都准备好啦,刚刚去找二师兄没找到,原来二师兄已经到师父这儿啦。”
凌傲天捏捏断浪胖乎乎的小脸,说:“你这个小猴子,要出门了就这么开心?”
断浪嘿嘿地笑了起来,聂风也走到近前,微笑着说:“风儿和师弟都准备好了,特别来向师父辞行的。”
凌傲天浅笑着说:“准备好了就一起走吧,师父送你们下山。”
断浪眨了眨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说:“师父是不是也想偷偷跑下山去玩儿?”
凌傲天继续揉捏断浪的小脸,笑着说:“师父想下山去玩还用的着‘偷跑’?小猴子皮痒了吧。”
断浪吐了吐舌头,凌傲天又说:“走吧,都用自己最快的速度下山,让师父瞧瞧你们逃命的本事学得怎么样?”
断浪哼哼唧唧地说:“逃命的本事我才不稀罕学。”
凌傲天微微嘲讽地说:“嘿!你轻功最差就说不稀罕——打不过自然应该逃走,难道还去送死?”接着转身对步惊云和聂风说:“云儿、风儿,让师父看看你们两个谁的轻功比较好?不要理这个小猴子。”
步惊云闻言只一霎那就箭一般地向山下而去,聂风微微一愣,也连忙施展轻功尽力追赶。
凌傲天提着断浪的后领,轻飘飘地缀在二人身后不远处。断浪扭来扭曲不老实,嘴里嚷嚷着:“师父师父放我下来,我也要和师兄们比试……”凌傲天只当没听见。
聂风曾经追着聂人王跑遍大半个神州,轻功造诣非同凡响,而后又学了鬼虎的急转步法,更是自己领悟后融入家传轻功里,速度更进一步。而凌傲天教给他的风神腿也是以速度见长,可以说聂风着实就如风一般轻灵迅速。
步惊云练的是凌傲天总结改造的独门轻功,再加上排云掌中配合的步法“云踪魅影”,轻功造诣自然也不差,当年在乐山风云初见时聂风就很为步惊云的轻功造诣惊讶了。不过如今聂风又学了风神腿,速度更进一步,步惊云也仅仅是内功见长略占优势,两人一时间不分高下。
不过片刻,四人就快要来到山脚了。眼看终点临近,凌傲天轻笑着说:“云儿、风儿可都要使出真本事,用不着谦虚的哟。”
步惊云面色不变,只是猛地一提气,速度又快了几分。聂风一直紧紧跟在步惊云身后,两人只差半个身位——就在到达山脚的一瞬间,聂风忽而左右晃动了一下,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绕过步惊云,堪堪先半寸到达了终点。
风、云二人才方站定,凌傲天提着断浪也到了。凌傲天仔细看看,步惊云面不改色,聂风微微有些气喘,就知道聂风毕竟是内力略逊——不过这更加说明聂风的速度着实惊人。
步惊云淡淡地扫了聂风一眼,平淡地说:“你赢了。”
聂风温文一笑,说:“云师兄功力深厚,师弟不过是讨了个巧,做不得数。”
步惊云冷冷地说:“输就是输,赢就是赢。”
聂风稍稍有点讪然,断浪仍然被提着,手舞足蹈地大声说:“二师兄说得对,风师兄最厉害,下次二师兄再欺负我,风师兄要帮我。”
凌傲天放下断浪,微重地拍着他的头,说:“师兄弟之间,不需要计较太多。”
转而凌傲天先是对步惊云说:“云儿一直稳稳当当,踏雪无痕,十分好。”
步惊云冰冰冷冷的神色稍缓。
接着凌傲天又对聂风说:“风儿进步神速,师父十分欣慰——风儿最后虽说有些取巧,但这也是真正的实力,不必妄自菲薄。”
聂风微微笑着说:“都是师父教导得好。”
凌傲天浅笑着说:“风儿家学渊源,师父可不敢居功——倒是风儿最后用的,可是急转步法?”
聂风微微吃惊,答道:“是的,师父认识这步法?”
凌傲天微笑颔首,说:“这是为师一个故人的步法,多年来师父也常常与那人切磋,又怎会不识得?”
聂风瞪大了眼睛,问道:“师父的故人难道是鬼虎叔叔的主人?”
凌傲天略略一顿,说:“为师并不认识鬼虎,不过我那故人本事很大,也许真是你鬼虎叔叔的主人也不定,今日先不多说了,下次有机会我带你一同去拜访那位故人,你亲自问他就好。”
聂风点点头,就此作罢,心下可能又想起了“惨死的”鬼虎,微微有些黯然。
步惊云听到“故人”,“鬼虎主人”几个词,似是若有所思。
凌傲天见状拍了拍步惊云的肩膀,温和地说:“就是当年石屋的那位黑衣叔叔。”步惊云目光闪了闪,柔和地回望了师父一眼。
断浪的眼睛眨啊眨,似乎是不想被大家遗忘了,大声地说:“师父师兄你们在说什么,浪儿怎么都不明白?”
凌傲天揉了揉断浪的小脑袋,说:“不用管那么多了,你们先出发吧,不然你们到时候可能错过城镇要在野外露宿了。”
三人都点头应是,这就出发了。
凌傲天一人回到了空荡荡的天下第一楼,轻轻敲了敲桌子,原本空无一人的案前就出现了一个人。
“一路上派人密切留意,每日将他们的行踪用飞鹰传讯给我。”
“是!”
“还有,若是有人想对他们不利,资料都送到本座这里,其余不必多管。”
“遵命!”
“下去吧。”
“诺!”
遭遇
三人甫一下山,断浪就嘻嘻哈哈乐个不停,似乎这白茫茫的雪地上开满了鲜花一般。断浪一直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聂风时而微笑点头,时而回应两句——唯有步惊云,离二人足有两米那么远,只是默默地走着,从不说话。
断浪时不时向步惊云那儿扫上一眼,嘟嘟囔囔地说:“离那么远,别人还以为我们不是一路的呢。”
步惊云冷冷地瞥了断浪一眼,断浪不禁打了个寒噤。于是断浪只继续和聂风说天道地,也不管步惊云了。
步惊云一步一步踏在雪上,只觉得这山下的雪似乎比天山上的雪还要冷。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步惊云从来不愿意下山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山上有人能够温暖他的心,也许是因为只有那天山之巅才是他的家——人在家里,纵使外面寒风凛冽,心也是暖的。
乐山位于四川,三人日夜兼程,距离天下会愈远,雪便愈少,也没有那么寒冷,终于来至乐山一带。
乐阳村是位于乐山的一个小村庄,此处的冬天并没有呼呼风雪,较天下会暖和不少。
三人走在村内的市集上,但见人潮熙熙攘攘,一片烦嚣,好不热闹。
断浪自出娘胎便居于乐山,虽然并没居于乐阳村,对此地也异常熟悉,不期然涌起一阵强烈的亲切感。
聂风眼见摩肩接踵的人群,不禁回想当初老父退隐归田,所居的那座村子也是如此,只是不知道自己哪一天才能再次回到那座村庄。三人之中,惟独步惊云最不习惯面对此汹涌人潮,不过这些村民似乎也不习惯面对他,众人甫与他的眼神接触便远远避开。
他有一双可以慑退苍生的眼睛。
然而,这双眼睛之后却隐藏着一颗不为人所知、所能了解的心。
这颗心,也不知到何日方会给人从厚厚的冰层中挖掘出来,瞧个清楚明白?
就在此时,距三人不远的一间破旧石屋突然飞出一条人影,只见一个年约三十的妇人哭喊着倒在地上,一个魁梧的粗汉从屋内追出,骂道:“呸!臭婆娘,老子仅是到小黄家喝了几杯罢了,你却整天噜噜嗦嗦,烦个不休,待老子好好整治你!”
原来又是柴米夫妻的故事,但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毒打一个女流,试问谁能坐视?
不过这粗汉身高竟愈七尺,拳如碗大,一般村民也只好装作视而不见。
眼见众人恍如瞎子,坚决不锄强扶弱,聂风不由分说抢上前,扶起那妇人问:“这位大嫂可有受伤?”
妇人哭着点头,此时那粗汉见妻子有人相帮,心头更怒,呲目吆喝:“嘿,小子年纪轻轻,却胆敢管我老李的事,是活得不耐烦啦!”
此时断浪也跑上前,Сhā嘴道:“你老大一个堂堂男子居然毒打一个毫无反抗的女流,不害羞吗?哼!从没见过你这样脸皮厚的人!我年纪比他更轻,但我也要来管上一把!”
那个粗汉听罢更是怒不可遏,发狂般挥舞重拳,便向两个孩子轰去,喝道:“好!就让老子先教训你两个小鬼再整治她!”
然而他这一拳并没轰下,因为已有一个人抓着他的手。
老李大骇回头,但见来者竟是个黑衣少年,急忙喝道:“小子快放手,否则老子宰了你!”
到了此刻他还虚张声势,冥顽不醒,步惊云一声不作,轻轻一掌挥出,便把他整个庞大的身躯挥出老远,翻滚十数周方止。
那个老李的妻子惊见老李被打,忽然尖叫道:“哎!你这个小子怎么打人?来人啊!这小子无故伤人啊!”
真是黑白不分,是非颠倒,救人者反而为被救者反咬一口,天理何在?聂风忙解释道:“这位大嫂,我师兄只为帮你……”
话犹未完,那妇人已瞪着眼,凶巴巴的骂道:“我呸!谁要他相帮?若老李给他打死,以后谁来养我?”
接着赶去察看老李,发现他嘴角流出些微血丝又故意尖着嗓子叫道:“来人啊!杀了人呀!来人啊!”
见这妇人不知好歹、恩将仇报,步惊云视若无睹,他木无反应地转身欲去。可是那妇人仍在泼辣地大呼小叫,村民们遂好奇地驻足围观,于是便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啊,这家伙怎么如此横蛮无理,还胡乱伤人呢!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呀!适才我瞧了他的眼睛一眼,差点吓得晕过去,真可怕!”
“依我看,这种目露凶光的人必定嗜杀成性,或许他真的杀了许多人!”
“那……怎么办?给这种人走进我们的村子,一定永无宁日!”
“我们快去看镇里的榜文,看看最近有否这样的一个凶徒!”
“不用看了!我们还是快快合力把他赶出我们的村子吧!”
众说纷纭,七嘴八舌,世人许多时候就是如此盲目、无知、野蛮、恩怨不分,顷刻群情汹涌,纷纷捡起地上的石子便朝步惊云扔去。
聂风连忙嚷道:“云师兄,快避!”
可是步惊云恍如未闻,并没有避开意思。
他忽然回首一望。
目光只是狠狠地向众村民手中的石子一扫,一干人的手登时顿止,不敢妄动。霎时之间,还以为这村子里倏地多了许多石像。
想不到最后竟以这种方法来平息干戈。
“云师兄……”聂风呆呆地看着步惊云,他遽然发觉,就在步惊云扫视众人之际,他眼中隐隐闪过一丝无法言喻的悲凉。
然而这丝感觉很快便一闪而逝,步惊云猝然转身,无视所有村民继续前进。心里忽而想起几日前师父对他说的话,师父希望他能见到更多的人,接触更多的人……可是这样的人……
步惊云想起师父温和的话语和温暖的眼神,忽而觉得四周这些闹哄哄的人都似空气一般,眼里也再无不被人理解的悲凉,只是淡淡地望着这些人,眼神里全是漠然。
那个妇人还凶悍地喊着捉人,聂风终于也明白那个老李为何会把她痛打一顿了。
断浪虽总喜欢和步惊云作对,可也不过是小孩子心性,他们毕竟是师兄弟,断浪并不是真的讨厌步惊云。
此刻看这妇人如此蛮不讲理,他信手捡起一个果摊前的橘子,使劲儿一扔,便把它扔进那妇人正嘶叫着的血盆大口中……
把她的臭嘴塞个满满!
断浪冷哂着说:“啊呸!你个泼妇!活该被打!”
三人再不理会喧闹的人群,就此离开。
聂风与断浪先在村内找工人为两位先父雕刻墓碑,然后才往凌云窟而去。他们只略微前行了不过十数米,聂风就看到了当日给他踢进大佛石壁的雪饮,于是奋力拔出,背在了背上。再往前约有百米,就看到了断帅的尸骸和火麟剑,断浪哭得死去活来,良久才收拾好父亲遗骸,又背好火麟,这才出洞寻地将父亲掩埋。一路上尸骨虽多,但聂风并未看到应该是自己父亲的那一具,眼看越走越深,前方已经出现好几个岔路口,深不见底。
步惊云淡淡地说:“该出去了。”
聂风虽然心下迟疑,也知道不该再往内走,遂回转洞外,心里十分黯然。
聂风和断浪各自把已刻好的墓碑竖于凌云窟外,二人深深一揖。
想不到经历一年多的变故,本来是宿敌的两大绝世高手,一双儿子居然成为好友,想来,这未尝不是“缘”的作弄。
步惊云静静的看着二人一片真诚地吊祭先父亡灵,心头不期然想起一段往事。
当时步惊云到天下会方才不到一年,而再过几日便是霍步天的年祭,他那时并未敞开心扉,大部分时间只一人待在房里。孰料就在那一日凌傲天却来到步惊云的房中,告诉他之前就已经收殓了霍家所有人,并为他们各自立了墓,问步惊云要不要前去祭奠。步惊云当时心中涌出了莫名的感动,却还是拒绝了前去。原本换做任何一个人,大概都会大声质问步惊云为何不去祭奠——可是凌傲天并没有那样做,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步惊云一眼,平淡地说:“若是你哪一天想去,便告诉师父……”随后转身出了门,却在门口轻轻叹了一口气——正是此时,步惊云终于知道,原来师父是真的明白他,懂得他的心——他不是不想去祭奠霍步天,而是更希望在报仇之后再去,若是霍步天地下有灵,他也不希望霍步天为他担心……
就在步惊云想得入神之际,突如其来地,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声极为轻微的叫声:“唉,霍惊觉……”
一声“霍惊觉”,步惊云浑身陡地一震。
这个声音,轻如在他耳边低语,却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似虚还实。叫唤他的人必是一个内力深厚的人,否则绝难把声音传至这里。
聂风得冰心诀之助,当然比步惊云更快听见这个叫声,他眉头一皱,看来亦不敢肯定,问步惊云道:“云师兄,你可听见一个人在唤着‘霍惊觉’的名字?”
步惊云并没回应。
断浪也练了冰心诀,自然也听到了,心下大奇,问道:“谁是霍惊觉?”
步惊云迄今都没作声,他缓缓步至大佛膝的边缘,鸟瞰四周环境,始终无任何发现。
这个世上,除了他自己、师父、黑衣叔叔、剑晨、再加上霍烈父子外,再没有其他人认识霍惊觉这个人。那么,这个叫唤他的人到底是谁?
这个人不单知道他唤作霍惊觉,他知道霍惊觉已来至乐山……
谁有这样深厚的功力可以传音?谁有这样通天本领可以知道步惊云的秘密?这声音不可能是师父,也不是黑衣叔叔,剑晨和霍烈父子则无此功力。
而且,这个人如此呼唤自己,似乎是想与其一唔。
步惊云的额角,此刻亦不免流下了一滴冷汗……
三人从凌云窟回到乐阳村的时候,已近黄昏。
金色的夕阳斜照,大地顿时变得一片昏黄,当三人经过村口的时候,陡然瞥见村口畔原来有一座细小的庙宇。
每个村子也大都建有庙宇,无甚稀奇,不过这座庙的门前却是十分有趣,此庙竟然没有名字,仅在门外悬着一个很大的牌匾,上书一个大字——“庙”!
就像那些卖面的地方,永恒都高悬着一个“面”字一样。
断浪一看之下,登时乐得大叫:“嘿,瞧!这座庙的名字很有趣啊!不若我们进去看看如何?”
聂风淡淡一笑,接着回望步惊云,步惊云不置可否,断浪立即迫不及待一跑一跳地走进庙内。
庙内比其外观还要细小,且已残破不堪。由于渐近黄昏,已找不到半个前来参拜的村民踪影,但庙内仍是反常地弥漫着一层刺眼的浓烟,令人也看不清到底神案前供奉着的是何方神圣。
满庙浓烟之中,一个人正坐于庙内一个幽暗角落,似为庙祝,然而三人无论怎样也看不清楚此人容貌,只依稀可辨是一个浑身上下都被黑袍笼罩的人。
那个甫见三人进庙,悠悠道:“在下是这座庙的庙祝,不知三位施主这样晚前来本庙,是借宿、求神、问卦,还是看相?”
此语一出,三人的脸色一同陡地变色。
因为,这个人的声音令他们感到异常震惊。
那是一个低沉的汉子声音,本来平凡已极,但,这个声音——竟是适才他们在凌云窟听到的声音!
步惊云自进庙后一直提不起劲,如今双目反闪过一线光芒,看来,他对眼前汉子的真面目甚感兴趣。
聂风则感到整件事情异常诡异,他深知来者绝不简单,不禁全身绷紧,只要来者稍有异动,一触即发。
断浪年纪虽小,平时有些大大咧咧,但实际上也是心思缜密的人,此时手已经握紧了剑柄。
这个庙祝,似亦猜知三人心意,笑道:“三位施主何事如此紧张?在下只是问你们前来本庙究竟所为何事罢了!”
步惊云霍然道:“我,要看相。”
那人笑道:“施主,你要看什么相?”
步惊云道:“真相!”
语声未歇,猝然施展配合排云掌所练的步法“云踪魅影”,闪电纵至那庙祝跟前,誓要把他的真面目瞧个水落石出。
岂料他不慌不忙,还气定神闲地笑了笑道:“施主,看相也不用如此着急。”
跟着身如飞絮,一飘便飘到丈外,身法之快,绝不比步惊云逊色。
步惊云冷冷地问:“你,是谁?”
其实步惊云并不大担心自己的身份被揭破,毕竟此时步惊云又不是拜了仇人为师——即使此事传扬出去,最多也不过是让独孤一方更为警惕罢了——但此时既然师父还未与独孤一方撕破脸皮,自己也还没能力向独孤一方寻仇,步惊云也不想给师父平添麻烦。
殊不知此时正在这破庙屋顶的凌傲天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错——凌傲天正在此处!
三人的行踪凌傲天一清二楚,等三人回转,凌傲天就赶到了此处,悄悄跟在三人身后。
他知道原著中三人会在此处遇上这人——可是如今历史已经改变,凌傲天从来都没和此人见过面,没想到三人还是遇上了他——
遇上了——泥菩萨!
泥菩萨——正是原著中造成雄霸一生悲剧的人——正是说出了“金麟本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的人——也正是说出了“九霄龙吟惊天变,风云际会浅水游”的人!
凌傲天眼露寒光——这泥菩萨难道能算出当年霍家的事是自己推动的?原本凌傲天根本不信这些,可是如今他看出这泥菩萨竟然也是一个已经沟通了天地之桥的人!
传奇高手很可能会有各种天赋,谁也不知这泥菩萨是不是真有看破天机的能力——简单来说,就是预言、推算的能力——这并不稀奇,也很可能是真的!
凌傲天定了定心神,仔细观察了一番,忽而嘴角微翘,随即蓄势待发。他已经看出,这泥菩萨虽然沟通了天地之桥,可他的武功最多也不过是初入绝世的境界——他很可能是天生就沟通了天地之桥的异人——这样的人可能会有十分特别的天赋,但并不一定是武林高手,更很可能会因为这天赋限制了他武学上的成就。凌傲天心里暗定,心想要是这泥菩萨要是真的准备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就立刻让他顺应天命死在“雄霸”的手上!
这庙祝始终置身在迷蒙的浓烟中,不给人瞧见他的庐山真面目,他喟然叹道:“我是一个洞悉天机的人,可惜,我自己也是一个逃不出天机的人……”
一旁的聂风终于张口问:“前辈纵能洞悉天机,这又与我们三人何干?”
庙祝瞥了三人一眼,道:“只因为,你们三人竟然能逃过天机!”
此语一出,三人当场一愕,那庙祝转脸望出窗外,道:“事实上,你们之所以能逃脱天机所安排的悲剧命运,都是因为另外一个人……”
他说着语气越发深沉,幽幽地说:“他怎么能改变天机?又怎么能改变天机而不受天谴?我只是稍稍地泄露了一点儿天机,就受到如斯报应……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
凌傲天一开始心下发寒,不知道这泥菩萨是否甚至能发觉他本不是原本的雄霸,而后听下去,终于舒了一口气,泥菩萨也不过如此——转而又想到,自己并没有要求泥菩萨泄露天机,似乎他却还是泄露了什么天机给别人而受到了报应——所以说此人原本就贪心,所以命运也无可更改。
此时那庙祝凝视步惊云,语气诡异地说:“你的运气实在很好!”
乍闻此语,步惊云不禁疑惑顿生,只听得那庙祝又说:
“你原本会一生孤苦……你命带孤星,与六亲无缘,相反与你毫无血缘的人却会对你百般怜惜,例如你的继父……可惜他们都命薄如丝,与你‘情深缘浅’,只成为你终生痛苦的思忆……”
步惊云心下大骇——毫无血缘?命薄如丝?情深缘浅?!这难道是说……
那庙祝说到这里,又再诡异地一笑,笑容中居然有几许嫉妒之意,继续说道:“可是居然有人能破解你的孤星之命……你的煞气不但不能影响到他,反而被他破除……”
步惊云凝视着他,有人能破解?难道他指的是……
他一边说一边仰天长叹:“为何有人如此幸运?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为何我偏偏失去了一切?”
复而又说:“可我已经把天机泄露给了他的敌人,他再不能轻易得到一切……可是,我却得到了老天的惩罚!”
他愈说愈玄,聂风与断浪均大惑不解,只有步惊云冷冷地看着这个目露嫉妒之色的人,眼里杀气越来越重,听到“敌人”二字时,眼中的厉芒几乎形成了一把实质的剑。
断浪冷笑一声,揶揄道:“嘿,江湖术士,信口开河,根本无法令人相信!”
那庙祝仅淡淡一笑,幽幽道:“是吗?那我便告诉你们一个预言,以证所言非虚。”
这下子连聂风也感到兴趣了,道:“咦?前辈还有何预言?”
庙祝道:“乐山这带即将发生大难。”
断浪闻言立即嗤笑:“呸!乐山还不是一片升平,何来大难?师兄,别信他!”
那庙祝无视断浪的嘲笑,一瞄聂风与步惊云,似是异常焦急,大声嚷道:“好了,老夫所能说的也只得这些。大难已经临头,各自飞吧!”
语声未歇,他已拔地而起,“崩”的一声,冲破屋顶而去。而原本在屋顶上的凌傲天此时已经完全不知哪里去了,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变生肘腋,聂风与步惊云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得周遭传来“隆隆”巨响。
“啊,这是……”聂风异常震惊地低叫。
他来不及说出这是什么,也即时知道了这是什么声音,因为整座庙宇霍地发生一阵地动山摇,像是在给千斤石柱一下一下地重重撞击!
步惊云、聂风、断浪几乎在同一时间向庙门望去,赫见一股凛然天威冲门而进,“轰”然一声撼天巨响,当场把整座庙门撞至支离破碎,更直向三人汹涌卷去!那人说得一点不错。
真的是大难!
是洪水!
隆!
魔鬼
一道无法抵挡的洪水猛地破门而进,步惊云、聂风、断浪犹在庙内,庙中又无其余出路,三人顿成瓮中之鳖,只有庙顶才是唯一逃生之路。
然而洪水来势汹涌无匹,不独冲破庙门,还同时从外撞裂庙之四壁。庙壁遂再也抵挡不住在外的洪水,当场全告崩塌,“哗啦”一声,洪水立从四方八面涌入,席卷三人。而本来是唯一生路的庙顶此时竟然破成碎片,大量洪水挟着庙顶碎片,俨如天塌般向三人重重压下来!
眼看三人势必给洪水淹没,生死存亡间,步惊云骤然双掌齐翻,两股雄猛无俦的掌劲直贯左右掌心,打出排云掌以凌厉见称的一式——“排山倒海”!
此招一出,掌势当真劲如排山倒海,顿把其中两道洪水冲势稍为遏止,而聂风亦刻不容缓,同时运腿踢出风神腿之——“风卷楼残”!
一道腿劲闪电自聂风腿中回旋而出,俨如龙卷风般把其余两道洪水卸开。顷刻之间,地上四道洪水已然受制一时,但三人仍未能有半分喘息,因为最可怕的一道洪水已从天而降,压至三人头上两尺!
断浪立即拔剑而出,一招“分涛逐浪”顶住了步惊云面前的两道洪水,好让他能腾出手来抵挡头顶的洪水——危急关头,三人默契合作!
千钧一发之时,步惊云双掌一合,真气霍然从指尖射出,猛把顶上的洪水逼开一线空隙,跟着左右掌迅速摊分,这道真气居然一分为二,正是排云掌绝学之——“撕天排云”!
好一招“撕天排云”!这招用于步惊云手中虽未能撕天,却足可撕水。只见左右两道真气随着步惊云的手,硬生生把压下来的洪水一撕为二,逼于两旁泻下,中间更空出一条尺许宽的罅隙。
生机乍现,步惊云立即吐出一个字。
“跳!”
“砰砰”之声不绝于耳,整座庙顿遭洪水轰个支离破碎,瞬间沉没于怒涛中。
就在庙内一些碎木梁浮上水面之际,三条身影才飘然落到这些木梁之上。
步惊云等人终于在最后一刻死里逃生。
三人在飘浮着的木梁上站稳后方才极目远眺,但见青衣江畔江水滔滔,水涨潮高,滚滚浪花宛如一条万里巨龙般汹涌腾动,像要把世间万人万物吞噬于其龙口之内,凶恶已极。
这条巨龙,想必是岷江、青衣江与大渡河一带洪水为患所致,所未料到洪水毫无先兆,突如其来,相信岷江彼岸早已沦为泽国,不少平民惨遭殃及。
想不到适才那个神秘庙祝所言非虚,乐山这带果真如言出现大难,但那个庙祝在这片洪流中已不知所踪。
洪流纵猛,但此时涌至乐阳村口,一时间也未能再行侵前。盖因乐阳村本位于一地势较高之平原,而村内与村口亦足有半里之遥,故一时三刻之间,洪水仍未能祸及乐阳村。
不过瞧洪水蔓延之势如此急速,相信不消半个时辰,届时水位暴升,便会把整个乐阳村吞没,彻底毁灭!
聂风急道:“糟!这次洪水猛如千斤,若再如此下去,乐阳村内所有人势必死个精光,我们决不能够坐视。”
断浪也是一脸凝重,却略有犹疑地说:“风,那班村民如此横蛮无理,我们其实也自身难保……”
话犹未毕,聂风已凛然截断他的话:“浪,话不应如此说!他们纵有千般不是,毕竟也是神州一脉,血浓于水,我们一定要赶去通知他们!”
断浪但听聂风语气居然罕有的凝重,也自知出言莽撞,即时垂首噤声。
聂风转脸问步惊云:“云师兄,救人要紧,希望你别再介怀他们对你所干的事,不计前嫌,与我一起助他们一臂之力,如何?”
他满腔热切,步惊云却不置可否。聂风见他默无反应,颇觉失望,但目前形势已不容许他再逗留下去,不禁无奈道:“既然云师兄执意若此,我惟有自己去了。”
说罢即时展身点水而过,直朝乐阳村之方向纵去,身形潇洒快绝。
断浪在后嚷道:“风师兄,等等我!我也一起去!”
难得断浪也深明大义,紧追其后。不过他轻功底子较聂风逊色,只好一边借助浮在水面那些较为粗大的木碎,一边跳跃而前。
断浪才不过跃了十余米,就被人从身后拎了起来,一同俨如奔雷般向乐阳村驰去。
飞驰之间,断浪微侧小脸看向步惊云,笑嘻嘻地说:“云师兄,以前师父曾单独对我说你其实是面冷心热的好人,让我别对你有误会,我原本还不怎么信,现在看来还是师父说得对!”
步惊云心里微微一动,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提气奋力向前。
虽然时近黄昏,乐阳村市集内依旧一片车水马龙,满布摆卖的摊挡。许多妇女犹在忙着买菜弄饭,但见她们有些背着幼儿,有些手牵稚子,买的买,卖的卖,仍不知大祸临头。
倏地,一条小身影恍如天神般从天而降,落在市集最挤之处,甫着地即高声嚷道:“大家快逃!”
市集内虽是异常喧哗,但这叫声贯注内力送出,众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单市集内的人,全村村民也同时听见了。
乐阳村仅是一座小村庄,原本就只得数十户人居于市集附近,人数并未逾百,如此一嚷,即使身在屋内的村民,也不禁要探首窗外看个究竟。
霎时之间,所有好奇、怀疑、讪笑的目光尽移往那个落在市集中心的小身影上。
这个小身影正是聂风。
人群之中,已有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汉子排众而出,走向聂风,极不礼貌地问:“我是乐阳村的村长,小子!你刚才胡叫什么?”
聂风急道:“岷江彼岸已是洪水为患,水势亦逐渐欺近青衣江这边,相信不久便会把这村子完全淹没,请大家快收拾细软,赶快逃往高处吧!”
此语一出,场中妇孺登时涌起一阵恐慌,当中更有不少人在惊呼:“啊!洪水来了!那……我们怎么办?村长,我们该怎么办?”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那村长见仅是一个小孩说话已令人心惶惶,不由得铁青着脸,喝:“大家冷静点!让我先问个清楚明白!”随即瞪着聂风问:“你这娃娃信口开河,凭什么让我们相信?”
聂风迟疑着说:“这……”
“哼!”那村长赘肉横生的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猜疑之色,上下打量着聂风,厉声叱问:“那,我问你,小鬼!你并非本村村民,你又为何来通知我们?你到底是谁?”
聂风为之一愕,没料到自己一番热心赶来相告,居然会受到如此猜忌、盘问,错愕之下也不懂该怎样回答,只是支吾:“我……我是……”
蓦地,但听一个声音自不远的一间石屋传来:“不用再说了!我认得他!”
众人尽皆回头一望,只见一个妇人正搀扶着一粗壮汉子从屋内蹒跚步出。聂风一看之下,心中暗叫不妙,原来那个男的正是步惊云昨日打伤的粗汉老李,适才说话的人则是老李之妻,那个恩将仇报的泼辣女人!
“彪嫂,是你?”众村民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呼,显见她在村中的地位不轻。
却原来粗汉老李的本名李彪,是村中的唯一教头。他的妻子刘翠当然也懂得丁点儿花拳绣腿,而且她更是村长的侄女儿,故时常恃势欺压村民,甚至欺压自己丈夫。其实那次老李也是忍无可忍下才会对她饱以老拳。
如今这个泼妇已一步一步的扶着老李接近,她不可一世地指着聂风的鼻子,道:“我认得这小鬼!他师兄是个恶徒,昨日还把老李毒打一顿,后来给我们其中一些村民吓跑了,想必是那个恶徒含恨于心,便派这小鬼造谣生事,妖言惑众……”
“不!事情并不是这样的!请大家听我说……”聂风慌忙中待要解释,可惜众人并不听他解释,人群中已有男丁在附和:“是呀!我也认得他了!这小鬼确是那个恶徒的师弟,那个恶徒使人一看即不寒而栗,可怕得很!”
“不错!今回这恶徒让他的师弟前来胡言乱语,不知有何企图?”
“会不会……是对本村不利?”
“不会吧?我看他们也只是闹着玩的!”
众人七嘴八舌,不知从哪个时候开始,步惊云在他们的口中心中,竟然已荣升为“一个恶徒”。
眼见众人水浸眼眉,依旧不知好歹,愚昧无知,聂风心中一阵失笑之余,亦感不知所措。
幸而此时有一手牵两个幼儿,大腹便便,唤作“祥嫂”的新寡妇,可能因顾虑儿子们的安危,较为理智,对那村长直言道:“村长,若这孩子只是闹着玩的话,这玩笑未免太大了!我看他神色也很真诚,而且脸上那份着急之情看来也并非装出来的。所谓‘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倘真的有洪水淹至,我们便不堪设想……”
此话才属情理之言,那村长虽对聂风极度怀疑,但村内近百人命若然有失,这等罪名,谁能担待得起?不禁犹豫不决。
那个泼辣的刘翠有见及此,登时满脸不悦,盛怒之下,信手便欲把那个直言的祥嫂推过一旁,岂料使力过猛,竟把她连人带子一起推跌地上,两个孩子顿时撞破了头“哇哇”哭叫,祥嫂亦觉腹痛如雷,骇然问:“彪嫂,你……”
刘翠狠狠瞪她一眼,用力拍着自己心坎,凶巴巴的毒骂:“呸!你这无知妇人懂个屁!老娘敢以人头担保,这小子必定在说慌!若真的误了大家,就以老娘的命来偿吧?”
聂风闻言一愣,这个泼妇怎么愈说愈蛮不讲理?竟然弄至人头担保这个田地,于她又有何益?她分明是因一已私怨而在赌气!
这还是聂风第一次遇见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人,她罔顾村民生死,异常阴毒。
然而她那番话听在一众村民耳内,他们不期然踌躇起来。
刘翠见自己一语得逞,面上遂露出一阵小人得志之色。
就在众人踌躇之际,陡地,传来一个令人心寒的声音。
“好!就以你的头来偿……”
话犹未毕,半空之中已有两条人影飞下,便是断浪和步惊云!
聂风乍见步惊云带着断浪追来,为之喜形于色。
那些村民骤见这个公认的恶徒霍然降至,尽向后倒退数步。
刘翠仍喋喋不休,叱道:“真没用!你们怕啥?今日我们就合力把这恶徒狠狠教训一顿吧!”
她口中虽不断怂恿村民上前拚个死活,自己却没有踏前半步,相反退得更快。
步惊云只是身影一晃。
他赫然干了一件令在场所有人侧目、正道中人齿冷的事!
但见他掌影一翻,轻而易举便以爪紧扣那个泼妇的咽喉。
他竟然要杀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女流?
刘翠不愧是教头之妻,倒还有两下子,虽然被制,仍能回肘挥掌,虎虎生风,不过要以之对付身后的步惊云,未免不着边际。
老李眼见妻子受制,情急之下欲扑前攻击步惊云,可是他负伤在身,还未扑出,已仆跌地上。
刘翠向在村中骄横自负,几曾尝过如此失措?但仍不忘谩骂:“嘿!果然是名副其实的恶徒,居然连女人也想杀,不过老娘肯定你不敢动手!”
步惊云徐徐道:“猜对了,我,不会杀你……”
刘翠有恃无恐地哼道:“哼!老娘早知你只是头虚有其表的鼠辈,你杀了我,不怕全村人把你打死吗?”
她太得意了,根本便没注意步惊云眼中蓦地绽露一丝凶光,但聂风一眼便瞥见了,他知道师兄将要干什么,急道:“云师兄!不要这样……”
但话未说完,赫然听见“喀嚓”一声。
那是种骨肉被扯断的声音!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声音!
这声音过后,只见那个刘翠“啊”的一声倒在地上,鲜血自其左肘如泉溢出,她在地上痛苦翻滚——而她的左臂,赫然给步惊云硬生生撕断!
撕得好狠!
聂风见步惊云真的毫不留情地对女流下手,当场大为震骇,连忙抢前替那个刘翠点了数处大|茓,鲜血才缓缓止住,可是刘翠痛楚稍为舒缓,顿把聂风推开,又骂:“滚开!你……和你师兄……均属一般货色,别再……佛口蛇心!”
聂风想不到自己一番好意竟给她如此辱骂,一时呆住,断浪此时却从后搭着他的肩膀,道:“风师兄,她是活该的!别再理她!”
活该?
她确是活该,村民们可也认为她是活该?
面对如斯血淋淋、触目惊心的一幕,村民们俱为之一怔,跟着便是一阵鼓噪。
刘翠虽平素恃势,但人们在事发之后,总爱“帮亲不帮理”,无论如何也是先为自己人说话再算,尤其是残害女流之事,更是难忍,因此人群中已怒吼迭起:“魔鬼!”
“魔鬼!”
魔鬼?谁才是真正罔顾村民生命的魔鬼?怎么他们一点也不懂得看清?
“魔鬼”之声不绝于耳,步惊云依旧置若罔闻,右掌依然滴着血,从刘翠断臂染来的鲜血。
大部分村民虽在吼叫低骂,但终究没有人敢挺身踏前一步,反之更在一步步的向后退,因为大家早给步惊云狠辣无情的手段震慑!
他们退,正是步惊云的目的!
无论怎样解释也无法令这班村民相信洪水将至,令安于天伦之乐的他们舍弃活了半生的家,令他们能齐心逃走,但危机已逼近,再不容他们死赖不走。步惊云惟有牺牲一个左右村民的泼妇,以拧断她的手臂来对他们恫吓。
这似乎是下策,一个整天只顾自己声誉的正道中人所不会、不敢用的下策!
然而藏身在暗处的凌傲天此时正暗暗赞叹——这就是一个最有效的方法!转眼看了下聂风,心里想是不是以后要好好教育一下这心软而又性子温吞的孩子——不过想想还是算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聂风年纪已大,自有主张,多说反而可能会令他心生不悦——再说了,凌傲天早就想过,聂风的心软正好,若是以后真有什么变故,聂风的心软绝对是一张好牌!
此时聂风犹在发呆,也许他只是思索着今日若没有这个被誉为魔头的云师兄,单以自己一张嘴,能否说服这班村民退走?若村民终究不信他,那……眼前所有男男女女尽会死于一旦,包括那些犹不知发生何事的孩子……
这班为数不少的小孩将会为父母们的犹豫不决而白白枉送小命!
想到这里,聂风骤然发觉,步惊云今日成为众矢之的的魔头,其实也是为了救人。
不过步惊云看来并不介意自己被视为魔,而且似乎并不太满意村民们退后的速度,他们退得太慢了,慢得根本不及逃生。
因此,步惊云突又横眼向众人一扫,冷冷的吐出一句话:“别惹怒我,要命的就快逃,否则……”
他说着侧脸一睨地上的刘翠,目露凶光的续道:“将会比她——更惨。”
毫无半点高低仰扬的声音,沉重而有力的语调,合之而成的这句话,简直如同一根用作烙刑的火红铁杆递至眼前,那种杀一儆百的压迫力,唬得所有咒骂着、后退着的村民退得更快。
即使是那些怕得躲在屋内的村民,也即时扶老携幼鼠窜而逃。
眼见所有人尽向后方较高山头逃去,步惊云脸上强装出来的凶光才稍为缓和下来。
但就在此时,突闻聂风低呼一声:“糟!”
步惊云斜眼一瞥聂风,断浪也走上前问:“风师兄,什么事?”
聂风侧耳细听,他已用冰心诀听得清清楚楚。只见他的双目愈睁愈大,大得就像是他心中的恐惧,他惊叫:“来……不及了!”
他满脸忧色地回望步惊云与断浪,吐出四个令人闻之心悸的字:“已经……来了!”
语声方歇,三人脚下乍现一道巨大无伦的黑影。
什么东西能有如此巨大的黑影?步惊云与聂风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什么。可是断浪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头一望。
赫见三人身后霍然升起一道滔天巨浪,疾向整条乐阳村铺天砸下!
水声隆隆,浪花滚滚,俨如水神之怒!
大水
奔涌而至,一切挡路的建筑都遇水即塌,顷刻间天翻地覆!
巨响过后,仅余下无法估计的毁灭与死亡!
整座乐阳村已陷在洪水之下。
不过,乐阳村的村民并未死绝。就在洪水淹至之际,部分村民已攀至村后山腰高处,险险避过了这次天劫。
可惜本是近百的村民,如今仅得三十余人可以幸免,其中五个,还是步惊云、聂风和断浪在逃生时顺势救起的孩子。
以他们三人的轻功与力量,在这汹涌的浪涛中,即使拼尽全力,也仅能救得这些。
众人如今身处的是山腰一条两丈阔的狭道,狭道两旁是笔直危立的险峻山壁,高达三十丈。众人根本无法攀上,尚幸狭道尽头,另有一条依山凿成的石阶,跨山而过,只要踏过此道通往山上的石阶,便能到达山后更为安全之地。
可是余下的村民并没有打算攀过这个山头再说,因为洪水现已稍为平定下来,他们都急着打捞亲友们浮在水面的尸体。
每捞起一具尸体,人群中都会传出连串惨绝人寰的哭声。顷刻,周遭一片愁云惨雾!
尸体当中,亦出现了村长的尸体,他猜疑多忌,误了村民,本来罪不至死,但既然死了如此多的村民,他身为村长又怎能不死,以谢天下?
那个老李及刘翠亦已浮尸于洪水中。
这个恶女人,若非她心存私怨,罔顾村民安危而信口以人头保证,以致延误了村民逃生的决定,导致村民们未能及时逃生,最终酿成今次惨剧。她最后虽赔上性命,却也未免太便宜了些。
还有,惨死的六十多人中,一半以上都是孩子。
聂风拼命以腰带帮一些老弱的村民捞起飘近山腰边缘的尸体,捞了一具又是一具,每具都无法可救,返魂乏术,捞得好不心碎……
这些尸体,十居其六都是十岁以下的小童,他们的脸蛋还是圆嘟嘟的,可知生前如何天真可爱,对人世间如何满怀憧憬。眼见这些捞不完的童尸,聂风双目忽掉下了两行眼泪。
他终于再也支持不住,跪倒痛哭……
天啊!为什么你偏要这样残忍,叫这些毫无抵抗之力的村民尽皆葬身在怒涛之下?他们只是愚昧无知、狐疑不信,为何又要他们无辜的孩子来陪葬?
这些孩子生在贫苦百姓家,本已贱如草,如今连小命也丢了。
断浪蹙着眉,轻轻拍着聂风的肩,低声安慰道:“风……别太难过,我们……已尽了力……”
说到这里,他按捺不住,热泪盈眶,泪流不停。
毕竟,大家都是切肉不离皮的炎黄子孙……
霎时间,四周只充斥着害怕、绝望、哀伤、痛哭的表情。
环目四顾,只有一个人亲睹这样惨绝人寰的事,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那个人自然是——步惊云!
他只是默默的看着那数不清的、给捞了起来的大人和小孩的尸体,又看看那仍未死的数十个村民,还有那些在双亲尸体身旁呱呱大哭、彷徨无助的小童……
他依然木无表情。
他太明白,悲哀虽是至情至圣,但,于事无补!
只有奋勇地生存下去,才是对天意最狠辣的报复!眼前当务之急,并非哀伤、捞尸痛哭,而是先助村民和小孩脱离险境方为上策。
他眺望着不远的乐山大佛,深幸这次洪水虽猛,仍未足以淹过佛漆,否则若那头冒火异兽又再现身的话,必会带来更大的不幸。
然而此刻黄昏冉褪,夜色渐临,黑夜即将笼罩大地,届时,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再逢洪水,将会更为凶险。
他蓦然道:“捞尸、悲痛,并不合时,走!”
此语甫出,即时引起村民们的极大反应,大家都想不到他会在此时此地说出这样的话,就连痛哭着的聂风、断浪也是一愣。
聂风讶然道:“云师兄,我们……好歹也帮村民们……捞起所有尸体……才走吧。”
步惊云却斩钉截铁的道:“谁保证,洪水不会再来?”
聂风闻言一怔,方才惊觉,若洪水真的再次泛滥的话,就连眼前这数十村民也保不了。
可惜那些村民在伤痛亲人之死的同时,已经丧失了理智。他们只知道,阻止他们捞起亲友尸体的人,是魔鬼!
但听人群中不断传来无数自紧咬的牙缝中透出的阴毒无比的同出一辙的诅咒:“魔鬼!畜生!”
“你不配做人,愿你生生世世,永不超生!”
顷刻,所有大人的眼睛均烧得如烈火般通红,大家都把无法宣泄的丧亲之痛,化为莫名之恨,迁怒于步惊云身上。
聂风急忙喊道:“大家不要冲动!”
可是根本便没有人理会他,他们只顾捡起地上的碎石,紧握着,一步一步,逼向步惊云。
那十多个小孩也给大人们眼中的野蛮兽性给吓坏了,不约而同地“哇哇”大哭起来。
生生世世,永不超生?
步惊云冷冷地看着这些人,眼里没有一丝热度。
他并没有退,他只想看看这群声声唤他为魔为畜的人可以对他怎样?
就在双方紧张欲裂地对峙之际,霍地,村民们的脸上均露出无限的恐惧之色。
聂风与断浪也是一脸惶然。
因为,终于让步惊云给“不幸言中”。
第三道洪水来了!
所有村民陡地全部弃石掉头而逃,孩子们亦在大哭大嚷,步惊云虽没回头,但也听闻身后“轰隆隆”的水声,他已知道到底发生何事!
聂风骇叫:“云师兄,快走!”
走?走往何处?不错!以步惊云、聂风与断浪的轻功底子,相信要攀跃两旁数十丈高的山壁并非太难的事,但,他可以走吗?
眼见场中所有村民全都自私地抱起自己的孩子向着狭道尽头的石阶奔逃,不过他们似乎忘记了一件事……
还有八个刚死去双亲的孩子,正不知所措、不懂奔跑地颤抖、瑟缩!
他们全是孤立无援的小童,满脸涕泪,犹在绝望地哭号:“娘亲!”
“爹!”
娘亲?爹?这群天真的小童又哪会猜到,他们无论如何呼叫,他们浮尸水面的爹娘已永不能再呵护他们了!
想不到其余村民竟能够狠心抛下这群可爱无辜的孩子,不顾而去,难道真的就这样眼巴巴让他们给洪水吞杀,变为那些浮于水面死不瞑目的童尸?
不!绝不!
步惊云太明白,若阻不了今次洪水,纵使是那些在抱头鼠窜着的村民,他们还未逃上石阶,便已身殁水中!
想到这里,一股潜藏的男儿热血登时冲昏了他的心,他下了一个令人难以相信的决定!
他奋勇转身!
只见一道高达三丈的巨浪正翻至五丈之内,俨如一头馋涎欲滴的凶兽,澎湃绝伦,但步惊云脸上毫不变色。
天!你要世人视我为魔,我不管!
但你泯灭天良,连这群无辜的孩子也要赶尽杀绝,我便要管!
步惊云暴绽一股霸气纵横的战意,直至此时此刻,他甚至连个人仇恨亦忘掉,他不顾一切,义无反顾地把自己豁了出去,从未试过如此的——尽!
他体内的霍家真气、排云真气及悲痛莫名的内力一直都是各自使用,不能合一,然而就在此生死一发之间……
热血豪迈的男儿豪情,和那颗急切拯救无辜的心,催使他体内三道不同性质的真气不住冲击、流转,霍地,他双目狂睁!
“啪”地一声,他上身衣衫赫然悉数被震破、迸碎!
就在此刻,在步惊云热血狂涌之下,三道真气硬生生给他成功地融合为一,他居然就在此刻突破了!
与此同时,浪头已逼至眼前咫尺,势如恶龙张开血盆大口一般向步惊云吞噬下去。
步惊云赤着上身,一身肌肉贲张,双臂坚如百炼精钢,臂上每条青筋尽给体内那股新成的真气激至迸血,他不顾痛楚,忿然挺起双掌!
步惊云豁尽浑身真气,狠狠向浪头轰出他毕生的功力,他毕生的苦心,轰出这违抗天命的霸烈一掌!
“轰隆”一声震天巨响,当真是地动山摇,天地色变!
怒涛乱翻,天地变色,聂风与断浪已不懂得走避,只是拼命呐喊:“云师兄——”
然而,一切聂风和断浪意料之内的可怕事情都没有在此刻发生,因为就在洪水穷凶极恶地盖下的刹那,忽地“蓬”的一声,磅礴无匹的洪水竟给步惊云那道三合为一的霸烈真气硬生生撑在半空,犹如一堵数丈高的水墙塞在狭道入口。
聂风和断浪不禁目瞪口呆。
聂风和断浪哪会想得到,步惊云此刻能挡此道无俦洪水,只因心头那股顽强不屈的熊熊热血,驱使他三气合一,意外冲开任、督二脉,方能一举突破,甚至挡住洪涛!
不过步惊云终究是一个活人,血肉之躯虽能挡天威一时,亦难挡一世,聂风与断浪但见步惊云精赤着的上身已因体内过于猛烈的真气,逼至遍体绽现青筋,每条青筋更在渗血……
不但青筋滴血,就连步惊云的七窍,也在源源滴血!
弹指之间,他赫然变为一个血人,但他依然拼命以双掌把洪水隔空撑着,直如“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聂风仅是手足无措地愕了愕,迅即便知道自己此际应干何事,他不假思索地便向步惊云冲去,喊道:“云师兄,我来助你!”
但步惊云似乎并不接受他的好意,就在聂风跃近其一丈之内时,他突然鼓起一口气,断续着说道:“别……过来!”
聂风一呆,说:“云师兄,你……”
危机在即,步惊云一反过去冷静低沉的语调,高声暴然喝道:“你……若想……这群孩子……陪我们一起死,便……来吧……”
聂风心头怦然一动,双目忽尔闪起泪光,有点茫然地对步惊云道:“云师兄……”
眼见聂风还在犹豫,步惊云陡地狠狠自牙缝中喷出一柱鲜血及一个急切无比的字“走”!这个“走”字,吐得如此斩钉截铁、义不容情,聂风当场浑身一震,他心知自己必须在此仓卒之间下一个最绝情的决定。
他一瞄断浪,但见断浪已经决定了,他狠狠地一点头。
就在此时,忽然从天而降十余个黑衣人,一人抱起一个小童瞬间离去!
亦有两个人来到聂风和断浪身边,拽起二人,口中说道:“风少爷、浪少爷,速速离去!”
聂风和断浪一愕,定睛一看,只见凌傲天不知何时站在了步惊云的身后,手背相抵,真气源源不断地向步惊云涌了过去。
聂风和断浪当即不再迟疑,与来接应的弟子们飞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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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聂风还在迟疑的时候,步惊云只感到自己的一双手逐渐麻木,恍如他的身体一样。
连他体内的熊熊热血,他心中的战意,亦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看着眼前势将向他迎头砸下的水墙,步惊云不由自主恻然一笑,心想:原来到头来,这才是他的真正下场?
这样一想,洪水又再向他压下数尺,他双掌中的真气也愈来愈弱,他的神智亦开始有点迷糊。
迷糊之中,他似乎看见那堵水墙之上泛现了一双温暖的眼睛,还有总是微微上翘的嘴角……
与此同时他耳边似乎还听到有人在轻轻地唤他——云儿……
就在步惊云即将失去意识的一瞬,一股充盈而温和的真气流入了他处处渗血的经脉,将他仿佛要消散的意识又拉了回来。
恍惚中不知道有什么被递到了自己嘴边,有熟悉的声音对他说:“云儿,吃下去。”
步惊云似乎只微微一张嘴,就感觉到一股温和的暖意流入了胃中,又立刻流向了全身。
凌傲天看到其余众人都已离得够远,一手揽着步惊云的腰,对他说:“云儿,撤掌!”
步惊云对这个声音深信不疑,当即撤掌收功。
步惊云才收真气,就看见高达三丈的水墙再无任何真气挡路,登时又复张牙舞爪,“隆”的一声,势如泰山压顶般向他迎面盖来!
可是水墙并未能触碰到步惊云,水墙的速度再快也比不过凌傲天的速度——就在步惊云撤掌的一瞬凌傲天就全力施展轻功飘了出去,脚尖一点就跃上了两旁数十丈高的山壁。
此时凌傲天才舒了一口气,心里虽早有准备,却还是被步惊云敢于以一人之力抗衡洪水的胆量给惊到了——此时精疲力竭躺在凌傲天怀中的步惊云全身皆是鲜血淋漓——他在这样短的时间内突破,又在尚未稳固境界的情况下就发挥出超越自身实力的一掌,不死都可以说是奇迹了。
看着步惊云这样的惨状,虽说这本是凌傲天算计好的,心里还是难免有些隐隐作痛。
步惊云此时尚未完全失去意识,他双眼模糊地看着凌傲天,喃喃地说:“师父……”
凌傲天一手抱着步惊云,一手扣住他的脉门不住地渡真气给他,温和地说:“云儿不必担心,有师父在,很快就会没事的。”说着低下头,凝视着步惊云的双眼,认真地说:“云儿,师父以你为荣。”饶是步惊云眼前一片模糊,似乎还能看见一双深邃而泛着水光的眼睛。
步惊云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游荡多年终于找到了家一般,就这样放松了下来,眼前一黑,就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中。
远处,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这一幕,嘴里自语道:“原来就是你,原来真的是你,命外之人……凭什么,你可以得到这一切?你未免……命太好……”随即目露嫉妒地“哼”了一声,暗暗说道:“老天未免对你太好……却对我如此不公……用不了多久……有你好受的!”
番外一
本大小姐就是幽若,堂堂天下会独一无二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小姐——那都是因为我有一个厉害的老爹,我老爹的名字说出来怕吓坏你了,那就是名震天下万众景仰的天下会帮主雄霸。
本大小姐在这么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决定盘点一下本大小姐的幸福人生——哼!就是要让你们羡慕——羡慕吧?嘿!你们越羡慕我就越开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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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大小姐究竟是出生在怎样的一个金光万丈的祥瑞之日,事实上我已经不记得了。自从我有记忆起,就是住在天下会的总舵天山之巅上。这里终年都十分凉爽,白云环绕,时不时有不长眼的鸟儿飞过,都被本大小姐用来练指力了。
本大小姐从来就没有娘,只有一个老爹——不过我觉得有一个老爹就够了,因为随着我的渐渐长大,我觉得我的老爹真是世界上最好的老爹,他在外人面前就是我的严父,等到在自家人面前的时候就变成了我的慈母,这让我不禁觉得,要是我真的还有娘,那娘才是多余的。
本大小姐的老爹那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在我看来,世界上再也没有像我老爹这样伟大的人了。老爹是人人敬仰的天下会帮主,无数少侠的偶像和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可是老爹对我真是再好也没有了。我记得我两岁的时候就坐在老爹腿上跟着老爹一起看他下属们送来的奏报,老爹会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着教我认,然后我认了一个字老爹就会喂我一个甜点——这样的生活十分愉快,要是我看到笔画很多很让人头大的字,就会拉长音调喊一声“爹”,然后老爹就会抱着我亲来亲去,弄我一脸口水,然后我们就把那个很复杂的字给跳过去了,作为报复,我一般都会把手指上沾满口水然后再点在奏报上,老爹从来都不会介意,不过那些拿回奏报的下属们介意不介意可就不是我能管的了。不过很多很多年后,我偶然知道了原来老爹会对口水沾的最多的奏报的主人特别优待一点儿,所以其实下属们都很乐意我把口水涂上去,还越多越好——我不禁觉得我当年没狠狠地敲诈那些人一笔真是亏大发了。
本大小姐伟大的老爹说过,在哪里亏掉的就要从那里加倍赚回来——所以本大小姐偷偷打探了当年“口水”事件中的受益人名单,并在不经意之间支使他们为我买这买那,终于在数年后都赚了回来。
本大小姐有记忆以来,天山之巅除了我和我老爹,还有一个大师兄小霜霜。据说很小的时候我在前边爬,大师兄就会跟在我后边慢慢走,这已经确定了大师兄一辈子也只能跟在我后头啦。
本大小姐的大师兄是我除了老爹以外最喜欢的人,因为我慢慢发现永远也不可能占到老爹的便宜,但是永远都能占到大师兄的便宜——老爹说过,对能够一直让你占便宜的人要给予优待,这样才能使他存在得更长久,也让你占到更多的便宜。所以我把大师兄的位置提升到心目中第二的位置来——我觉得这绝对是最大的优待了。
本大小姐自幼天资极其高,从五岁起开始练功后,大师兄永远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因为老爹说过,管你什么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管你用什么手段,能赢就行。本大小姐开始自制陷阱暗器,后来升级成为三十六计,而大师兄最令人满意之处在于,他每次都输可是还是输得很开心,愿意继续陪我玩。可惜后来大师兄总是被老爹派到这儿又派到那儿,陪我玩的时间大大锐减——不过我想,老爹肯定也是发觉了大师兄的好处,老爹说过对人要“人尽其用”,不要大意的把下属们都榨干吧,可是别忘了还要让他们心甘情愿感恩戴德地被榨干。
本大小姐一向努力贯彻老爹说过的话,老爹说,该得的好处不能少——老爹把我的大师兄拉去榨干了,那就得赔给我的损失才行——于是老爹答应让我在半山腰的内门弟子里随便选玩伴。
本大小姐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到最后的兴致缺缺,不得不说,这些内门弟子选来选去也就那么几类——第一类是不断地讨好我,把我吹成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超级无敌大侠女,然后小小地表明希望能得到本女侠在武功上的不吝指教。哼!当我是傻瓜?老爹教我的功夫是独一无二的玄元内功和玄元神指,是老爹专门从自己的绝招改编而来,除了我还有我未来的儿女,谁也别想学,你就是装成我孙子,不是亲的也没用。于是本大小姐很大方地用“神指”给指点了几下,不小心戳出几个窟窿。第二类就是老实得不得了,我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半步,时不时还用敬仰的眼神望着我——望着我老爹。于是本大小姐毫不犹豫地换人了,实在无趣。第三类实在是本大小姐最讨厌最鄙视的一种,就是先装作清高无比,宁死不折腰的样子,想吸引我的注意力,然后每天打扮得不是白衣飘飘就是蓝衣清秀,或者是黑衣神秘——简直就是老爹和我说过的那种白痴男,活该被本大小姐玩死。大概有三个去悬崖上为我捉小鹰仔失足摔没了,还有两个在我到处乱逛并遇到流氓的时候英雄救美被我背后推了一把英勇就义了——你问流氓?一指不就解决了?念在他们也算帮我解决了讨厌的人,给个痛快就好了,老爹说过,该宽容的时候要宽容。
本大小姐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不错的玩伴,是个刚进天下会的侍女,叫作孔慈。孔慈是真正的温柔和善,和老爹可是完全不同的,属于老爹口中的珍品,于是我一开始是决定好好观察一下的。可是我后来发现孔慈真的蛮不错的,我只是稍稍做了几次好事,阿慈就对我死心塌地了。老爹说过,忠仆难得,更难得的是合你心意。于是阿慈就成我的长久玩伴加侍女,平时还经常陪我到处逛逛,总的来说,比较满意。
本大小姐后来又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人,就是大师兄身边的文丑丑,这个人很有趣也很聪明。老爹说过人聪明没问题,聪明的人才好用。于是我总是不大意的使劲用这个聪明人,不用白不用。最后文丑丑每次见到我都会大喊“幽若小姐文成武德万寿无疆”——出自老爹给我讲的一个叫作“笑傲江湖”的故事。事实上我很欣赏那个故事里的东方不败,做事不择手段,对自己够狠,可是对爱人又至情至性,令人感慨。唯一的一点儿不好就是心肠其实还不够硬,那个任我行啥的早该杀了,任盈盈也不用留,向问天也早解决了不就好了。可是老爹说,有些人天生就有主角命,比如任盈盈,有些人天生就是别人的垫脚石,比如东方不败,徒有天下第一的名头,也不过成就了令狐冲。于是本大小姐经过观察,忽然发现我老爹其实很有主角命,但是老爹还说过,一山不容二虎,要是有两个主角,那很有可能会有一个是炮灰。于是本大小姐开始观察各种有成为主角趋势的人,决定把威胁扼杀在摇篮中。
本大小姐在不留痕迹地扼杀了几个小门派的大弟子大师兄什么的之后,老爹终于忍不住来问我究竟是怎么想的了。在弄明白了我的想法后,老爹沉吟半晌,又给我讲了个射雕英雄传的故事,本大小姐被吓到了,这个黄蓉什么的聪明美丽不正是本大小姐的化身?这样的人怎么会爱上傻不啦叽的郭靖?于是之后我又偷偷地解决了好几个乡下进城的傻瓜。
本大小姐出去解决主角的日子终于完结了,因为老爹这次出门居然给我带回来一个二师兄——要知道,内门里不知道多少人每天幻想着做我的二师兄,可是老爹竟然直接从外面带回来一个,不得不说,还是老爹牛。
本大小姐第一眼看到我的二师兄步惊云的时候,就仿佛看到了漫天主角光环泛滥——这分明是冰山一类的主角。于是我的警惕心嗖嗖的,开始了一系列试探活动。
本大小姐最终还是拜倒了,因为这位二师兄竟然可以一年也不说一句话,竟然还可以在一个人一年中不停地和他说话时依旧不说话。于是我推测他最多也就是西门吹雪那种超级配角,成不了主角的,还是别浪费我的精力了,去搜寻真正的主角才是正理。
本大小姐后来又多了两个师弟,聂风和断浪,两个俊美的小正太。他们有没有主角命呢?本大小姐决定不理了,其实想想,要真的有主角命,早被我老爹解决了,我还担心啥呢。
本大小姐最近开始四周围到处玩了,老爹还专门让大师兄陪我,真是体贴啊。嗯,还是等本大小姐回来之后再和你们说说我的精彩旅程吧,现在嘛,你们就一边儿去羡慕着吧。
重伤
凌傲天本想带着步惊云马上赶回天山总舵修养疗伤,可是是人就有疏忽的时候,凌傲天很无奈地发现一来洪水泛滥,到处都是人,马车几乎走不通,还有无数的人围着马车希望他的施舍,可以说马车真是寸步难行。二来步惊云伤得这样重,凌傲天也不可能就这样带着他施展轻功回去,要是那样的话就算步惊云真的是魔神也挂掉了。
于是凌傲天考虑良久,决定让车夫绕开难民们的浪潮,专找偏僻的小路走,与此同时凌傲天先在马车里稳定步惊云的伤势,其它的就只好等回到总舵再说了。
这种新式马车的抗震能力很不错,内部空间也很大。为了方便凌傲天把马车里的座位都拆了,整个车厢里都铺上了厚厚的上等皮毛。
步惊云此时就躺在厚厚的皮毛垫子上,两天来都是人事不知。凌傲天帮他上了药,又渡了不少真气,喂了各种灵药,此时也有些精神不济,歪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也许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就是这么奇怪,主角走到哪里都会出现状况——凌傲天一向很鄙视这种剧情,觉得都是主角没事找事做。可是如今凌傲天也必须承认,有时候主角明明不去找事,却也会有事情自动找上来——就比如现在。
有人拦路。
车夫是两个暗卫精英,此时“吁”地停下马车,马车里的人没有感觉到半点颠簸和不稳。不过也许是步惊云真的天生就有感应危机的能力,之前失血太多一直昏昏沉沉,居然就在此时醒了过来。
凌傲天原以为只是不长眼的土匪,完全没有在意——这两个精英弟子都是一流巅峰的实力,还有一套二人合击的功夫,对付区区几个土匪还不是手到擒来。
此时见步惊云醒了过来,凌傲天十分高兴,坐到他身边握着他的手,轻轻地问:“云儿现在感觉如何?”
步惊云微微动了动,感觉自己的内伤似乎都好了大半,遂眼神柔和地点了点头。
凌傲天眼神里满满的都是疼惜和欣喜,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察觉了一丝不寻常——若外边拦路的只是普通山贼,那两个弟子怎么会这么久也不来回话?而且这马车隔音效果再好,凌傲天可是沟通了天地之桥的传奇高手,外面的动静怎么瞒得过他——只不过他刚刚把注意力放在步惊云这里没有去留意罢了——可是刚刚的一刹那,凌傲天竟然赫然感觉到那两个弟子的气息完全消失了——也就是说那二人只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被对方解决了。
凌傲天的神色凝重了起来——能那么快将二人解决,少说也是绝世高手,而且绝对不是简单人物——最重要的是,若是事先埋伏,是怎么确定凌傲天的行踪的?
凌傲天一时心下升起了种种怀疑,却毫不迟疑地从怀中掏出信号弹直接弹破车顶发了出去——凌傲天从不会随便冒险,还是赶紧喊人才是真——再说了,如今这里就剩下凌傲天和步惊云两个人,而步惊云已经可以算是完全失去了战斗力,这种一边打一边还要护着伤员的事凌傲天想想都会气闷。
之前凌傲天神色一变之时步惊云就察觉不对了,虽然他不像凌傲天那样能感应别人的气息,但步惊云天生的对危机的敏感度很准确地告诉他——有杀气——而且这杀气的主人功力在他之上,就算步惊云没有受伤也未必能在那人手下讨得好处,更何况是现在——要说步惊云这辈子最厌恶的事,莫过于成为别人的累赘——所以一察觉到这样的情况,步惊云本来就因为重伤而苍白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不过凌傲天并不知道步惊云已经感觉到了,他放出信号弹后温和地拍了拍步惊云的手,淡笑着说:“云儿不必担心,外面出了点儿小麻烦,师父去去就来。”说罢转身就出了车厢。
而就在凌傲天放出信号弹的同时,对方自然也知道不能拖延时间,立刻就动手了——凌傲天甫一打开车厢的门,就是一道凌厉的掌风迎面而来——同时而来的还有绝世高手的气势!
凌傲天自然不惧,来多少绝世高手也没用,他只是曲指轻弹,那掌风就消失无踪了。
凌傲天想了想,索性就坐在车厢门口不动了——有他坐在这里,想捉人质什么的真是想也别想了。
可是当对方现出身形来时,凌傲天心里还是震了一下——因为来人正是——释武尊!
无双城的护法长老释武尊居然会跑到这里来伏击凌傲天——这事情实在太不寻常了,凌傲天从中嗅出了阴谋的味道。
不过凌傲天依旧面色淡然,浅笑着说:“这一位不是无双城的护法长老释武尊阁下吗?阁下什么时候到了北方,本座竟然一点儿消息也没收到,看来无双城真是神通广大,本座万万不及。”
释武尊并不答话,想必是怕遂了凌傲天的意拖延时间,只举掌就使出了他的绝学“如来神掌”直向凌傲天攻来。
凌傲天心下暗哂——想杀我?开玩笑——既然到了我的地盘,也别回去了吧!
凌傲天依旧稳稳地坐着,只连弹三指,不但破去了释武尊的攻势,三指还同时攻向释武尊的三处要|茓——释武尊不会想到凌傲天早就超越了他一个层次,躲闪不及给打中两处,瞬时血流如注!
释武尊心下大骇,没有料到二人差距如此大,一发狠又向凌傲天攻来,眼里凌厉的杀机和同归于尽的气势就连车里的步惊云都感觉到了。
凌傲天不屑地一笑,双手同弹——你来多少都没用——岂料就在此时,“嗖嗖”几声,一只只燃烧着的劲弩向着车厢射去!
若是燃烧的弓箭,那凌傲天根本不用想,绝对穿不透特制的车厢四壁——可是劲弩就不同了——车内都是皮毛,一触即燃,若真到了那样的情形凌傲天只能带着步惊云弃车——然那样步惊云就成了明显的靶子,情势将大大不利。
凌傲天见状指风一转,向那些弩箭而去——这等大好时机释武尊自然不会错过,一掌就拍在凌傲天的胸前——凌傲天早就料到他会有这招,这一掌的杀伤力都被凌傲天用天地之桥分散到四周,真正对凌傲天的伤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此时凌傲天张嘴吐出一股气劲就穿透了释武尊的左胸。
凌傲天实在是顺利太久,这么久以来似乎每一件事都在他的算计和掌控之中,虽然他常常提醒自己不能掉以轻心,但依旧难以遏止心里的一丝小觑天下英雄的心思。
凌傲天本以为大势已定,释武尊已经气劲穿心,必死无疑,凌傲天正准备顺手把周围埋伏的暗桩也给解决了,孰料就在此刻,释武尊那拍在凌傲天胸前的手掌下的袖中忽地闪过一道厉芒,利刃就穿透了凌傲天的胸口——这可不是一般的利刃,一般的利刃根本破不了凌傲天的护体罡气——这是无双城的传承至宝之一,传闻其上甚至沾过上古异兽的血——杀神刃!
凌傲天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危险——极度的危险,可是已经迟了,他只来得及用真气护住各处脏腑,就只能瞪大着眼睛看着利刃穿胸而过。刃尖甚至破背而出,鲜红的热血喷涌而出,洒在了车厢里的纯白色皮毛垫子上,异常刺眼。
步惊云之前本来是担心自己成为师父的累赘,遂一直在暗暗运气以求尽快恢复战力。不得不说,当时在洪水水墙之前凌傲天喂了步惊云的一颗血菩提确实功效非凡,对内伤大有裨益——经过这几日的恢复,步惊云的实力虽然无法恢复到他刚刚突破的绝世境界,却已经可以对付一流高手了。步惊云心中暗思,若自己能对付埋伏在四周的暗桩,师父便能先解决对方的绝世高手。岂料对方不但是无双城的人,还早有准备想把凌傲天留在这里,更是异变突生大出步惊云意料之外!
高手对决往往只在瞬息之间——步惊云听得车外劲弩声才出就已半途夭折,然后就看到释武尊一掌拍在师父胸前,发出一声令人心颤的闷声——还未及反应,步惊云眼里就只剩下闪着寒光的半寸刃尖和面积不断增大的殷红血迹。
步惊云只觉得似乎那利刃是Сhā在了自己的心上,疼得令人眼前发黑。
凌傲天一掌将释武尊推开,只见释武尊双目圆瞪,血流如注,显然是断气在即,却咧开嘴角笑了起来,眼里都是喜意,想来是觉得自己虽然完了,可也算完成了目标,凌傲天也活不了了。
可凌傲天又岂是那么容易杀的,这一轮拦路刺杀虽说安排得环环相扣,却还是算漏了凌傲天已然突破,又吃了无数血菩提——这样的伤还是要不了他的命。
释武尊甫一被打飞出去,步惊云就已经闪身到了凌傲天身边,此时凌傲天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会偏偏在今天穿了那件浅色的衣服,如今大半都被血染红,就算是这样的一个人站在凌傲天面前对他说没事,凌傲天也没法相信——最重要的是,十数个一流高手已然围了上来,凌傲天若是穿着深色衣服,还能掩饰一二,如今一看就是命不久矣的样子,那些人仿佛苍蝇见了肉般全围了上来,眼里就好像看见了闪亮亮的金子。
凌傲天心里生出一股怒气——他还真是头一次吃了这么大的亏!凌傲天一只手弹指间扫灭五人,步惊云已经向另一方向的数人出手!
含怒出手——步惊云虽然依旧面似寒冰,眼里却燃烧着灼灼烈火,他比凌傲天更怒,一时间出手狠辣,霎时间就将三人拍得如破布娃娃一般飞了出去。
凌傲天又弹出几指,仅剩的几个依旧不长眼往凌傲天这边扑来的杀手也在眨眼间没了生气。
步惊云回到凌傲天身边,滔天的怒气变成了浓浓的担心。凌傲天本想说几句话安慰一下他,却陡然发觉自己的气血在以极快的速度迅速流失——就算是传奇高手,血流光了也照样完蛋——这下凌傲天不淡定了。
凌傲天立刻调集真气阻断气血的流失——原本以他吃了那么多血菩提的身体,而且凌傲天并没有把利刃抽出来,气血是不应该流失得如此迅速的——此时凌傲天一看,这利刃是微微的圆弧形贯穿了前胸后背,两头都有刃尖,仔细看那刃尖,呈“人”字形,三个血槽大大加速了血液的流失——此外想必这利刃上还涂了阻碍凝血的药物。
凌傲天简直要苦笑了——什么叫“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这次当真是阴沟里翻船了。
所幸传奇高手能以真气控制全身,凌傲天先是以真气阻断气血,再化去利刃上的药性,一时间不但面白如纸,连嘴唇也失了色。
步惊云见师父这样似是失血过多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连忙扶着他到车内侧卧着。
凌傲天总算是控制了流失的气血,但此时这样还是不要把利刃抽出来的好,不然又有得忙的。凌傲天疼得额上都渗出了冷汗,此时不敢再浪费真气用于止痛了,要不是凌傲天顾忌步惊云在身边,恐怕都要嗷嗷叫了——不过事实上他也没力气叫了。凌傲天现在只盼接应的弟子赶紧到,若是再来一拨敌人可就真是够呛了。
步惊云见师父满头冷汗,一向明亮的眼神都黯淡涣散了,他伸出手紧紧地握着师父的手,眼里的焦虑悲痛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凌傲天感觉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一直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不过他此时已经没有那个能力去安慰步惊云了,他只是静静地侧躺着,双目无神,似是快要失去了神智的模样。
步惊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事实上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觉得很痛苦很难过,看着师父的眼神越发地黯淡了,他心乱如麻——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年的漫天大火——要是……再一次……那他……该怎么办?
凌傲天此时正把他的意念发散在外,若是真的还有敌人,必须要早作准备——凌傲天可不打算英年早逝在这个荒凉的野外!
终于……有人来了!
凌傲天凝神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终于放下了一直提着的心了——本来就很痛很痛了,还不给人晕过去,真是——凌傲天确定了自己的安全,毫不犹豫地昏了过去。
步惊云看着师父忽然回过神来,黯淡的双眼又有了生机,还来不及多想,就看到师父深深地凝视了他一眼,然后两眼一闭……步惊云的心跳都快给吓得停止了。
就在此时又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向这边而来,步惊云眼神里闪过一丝狠辣的戾气,又看了师父一眼,放下他的手,起身就出了车门。
来的人大约有两百,领头的一骑正是殷成。
这次大水的事可大可小,所以凌傲天特别让殷成亲自领着暗卫接应——事实证明十分明智!
步惊云认识殷成。
他和幽若、秦霜都在天下第一楼见过殷成,知道殷成绝对不是在外人看来的一个闲散长老,而是凌傲天真正信任的人。殷成一向来去神秘,从来没有和步惊云说过话,连秦霜幽若都很少与他有交流。
殷成看到步惊云血迹斑斑地下车来并不惊讶,之前步惊云受重伤的事他早知道了。
扫了一眼四周死状凄惨的尸体,特别深深地看了一眼释武尊,殷成跳下马,对步惊云微微点了点头,就来到马车边,语气平静无波地说:“帮主,殷成到了。”
车内并无半分反应,殷成略带诧异地看了步惊云一眼,步惊云眼神凛冽地回望他。殷成不以为意,天下会里除了凌傲天的命令,别人都无法支使他。
殷成直接上去打开了车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几乎染红了整个车厢里纯白色垫子的血迹触目惊心——然后殷成就看到了毫无一丝血色的凌傲天双目紧闭侧身躺在垫子上,胸前还Сhā着闪着寒光的利刃。
殷成差点摔倒了,连忙过去伸着颤抖的手摸了摸凌傲天的颈侧,确定他家帮主大人还活着之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殷成寒声吩咐车外弟子:“封锁消息,立即启程,全速返回总舵。”
两百余弟子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井井有条地安排好一切,迅速上路了。
步惊云也进了车厢,关上车门,一言不发地坐在凌傲天身边,眼神似冰地望着殷成——他并不相信殷成——应该说,在这个世上,恐怕很难有什么人能让步惊云相信——如果真的有,恐怕也只有他身前这个身受重伤看起来像是要断气的师父了。
殷成此时已经大失原本的冷静,毕竟这事可大可小——殷成简直不敢想象,要是凌傲天真的出了什么事,如日中天的天下会会发生怎样的变故。
殷成仔细地摸了凌傲天的脉象,确定此时他最好就是什么也别做之后,才转向步惊云,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步惊云并不答话,殷成想了想,说:“或许我应该换个方式问——是无双城的人埋伏你们?”
步惊云冷冷地说:“是。”
殷成略有疑问地说:“释武尊绝不是帮主的对手。”——殷成也不相信步惊云,若是这其中有内情,那步惊云肯定是最值得怀疑的。
步惊云眼里闪过一道寒光,说:“暗算。”
殷成顿了顿,不再说话。
一时间满车寂然。
同归
这是洪水过后的第五天。
聂风和断浪施展轻功飞驰在茫茫的雪地上,这里离天荫城已经很近了。两人的神情都十分凝重,身上也尽显风尘仆仆之色。
当聂风和断浪同前来接应的弟子们一同退走后,听闻弟子们说帮主吩咐所有受灾失去亲人的孩子们天下会都可以收容,就将救下来的孤儿们交给弟子们带回天下会安置了。天下会乐山地区的分舵已经组织弟子救助灾民了,可惜相比于大批灾民,天下会的弟子明显不够——于是聂风和断浪就让原本要护送他们回天山的弟子也去帮忙,他们二人完全可以自己回去——弟子们无法违抗,遂和分舵的弟子们一起救助灾民了。
聂风和断浪一路走来,心里的震撼真是无可言述。还记得那日刚和天下会的弟子们分别,在乐阳村十里外的一个大镇昌平镇内,他们就遇到了大大小小的灾民尽充斥于镇内之大街小巷,形同一列一列向前进发的乞丐,可是他们的眼中包含了无数骨肉分离的血和泪。
凛凉的北风,永远都像一个绝不留情的判官,不管迎风而来是贫是富,它都照吹无误。蹒跚地、垂头丧气地迸发着的灾民,在不得温饱之余,更是不住颤抖、瑟缩。他们当中有些人,已两天没有东西下肚,更有些人染上了疫症。面对饥饿和疾病,大人们也还能够勉强忍受,可怜孩子们……
聂风与断浪终于知道,原来世人并非全只因江湖仇杀而死,原来世人也会饿死、病死,尤其是小孩子。
多日以来,聂风不断在灾民群中尽力营救,可惜尽管他力竭手倦,始终还是连半条小命也救不来。他的痛心,已非他的表情所能表达,他终于失去了表情。只是他空有一身的武功又有何用?这个时候,那些灾民并不需要他的武功啊!
武功,并不可以充饥,也不能够根冶瘟疫,他们要的,是粮食和药!
只有真金白银,才可买来粮食与药!
他第一次感到,“利”,原来是这样重要!
聂风想到这里,心念陡动,他回首对断浪说:“浪,我俩立刻赶回天下会!”
断浪怔了一下,说:“风……我们不是要帮助灾民吗?”
聂风说:“浪,光靠我们,又能帮到几人?分舵的弟子们已经忙不过来了,食物和药品也十分短缺,我们应当赶回总舵求师父派更多的弟子来、带更多的金银,才能救更多的人!”
断浪拍了一下脑袋,大声说:“对呀!师父肯定不知道这里灾情这么严重,一定正在忙着救二师兄呢,我们赶紧回去告诉师父吧。”
于是二人一路急赶,终于在这日回到了天山脚下。
聂风和断浪正准备上山,就看到一队弟子围着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带头的一骑正是殷成。
聂风和断浪只见过殷成一面,但也知道他是帮内长老。断浪兴奋地大叫:“呀!是师父的马车!”
殷成和弟子们纷纷下马,马车驶过聂风和断浪二人时并未停下,而是继续向上山的驰道疾驰而去——聂风和断浪都不禁呆了一呆——殷成经过二人时淡淡地说了一句“跟上”,就半步未停地施展轻功跟上马车。
聂风和断浪十分错愕,相互对视一眼,也只得继续施展轻功跟上。一路上两人心里十分忐忑,都在想是不是二师兄出了事?
马车一路狂奔到了天下第一楼的门口,往日难得齐聚的天下会的长老们竟然列成一排等在门前,每个人的神色都很凝重,跟在后面到达的聂风和断浪见此情形,心里都升起了不安的感觉。
车夫跳下马车,车门从内打开——正是步惊云。
聂风和断浪初时见到步惊云安然无恙先是略略放心,待看到车内的情形时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了。
步惊云和殷成搀着凌傲天缓缓下车,此时凌傲天依旧昏迷不醒,脸上毫无半分血色,而与此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他胸口赫然Сhā着的一把利刃以及被鲜血浸湿而又凝结了的外袍。
断浪毕竟年纪还小,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随即又被凝重的气氛吓得不敢出声了。
步惊云眼中凝着万年寒冰,一丝表情也没有,只和殷成小心翼翼地扶着凌傲天到了二楼,那里已经有天下会秘密供奉的数位杏林圣手等候,待得他们将凌傲天放在床上后就把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二楼除了凌傲天和大夫们再无他人。
步惊云的步伐顿了顿,缓缓地扫了大夫们一眼,也跟着下了楼。
一时间天下会里位高权重的长老执事们以及风云浪三人都聚集在了天下第一楼的一层,谁也没有开口。
眼见这一层的气氛都要结出冰来了,一把很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咳、依我看,是不是要快马给幽若大小姐报信让大小姐速归?”——说话的人是内门执事杨明,专门负责内门弟子的日常生活、物资调度的。
他此话一出,霎时间一道道冰冷的眼光都像他身上扫去,每个人的神色都意味不明。
杨明此话中表达的意思十分露骨,一则是“帮主大人眼看就要断气啦,是不是要把幽若弄回来见最后一面”,二则他话里只提幽若而不提与幽若同去的帮主的大弟子秦霜,分明是和正在堂上的秦德当场撕破脸皮——不错,这杨明确实一直看秦德不顺眼。
杨明此人心思狭隘,对权力十分渴望,自从他当上内门执事后,就一心希望自己也在内门的儿子杨越能成为帮主的亲传弟子。可惜凌傲天不但没收杨越,还有心思让秦霜成为继承人,这让杨明心里打起了小九九——杨明一向看不上秦德,在他眼里,秦德不过是个生意人,只是运气好有从龙之功,还生了个好儿子。
秦德也看不上杨明这种小人,这些年来秦德早已退居二线,在天荫城置办了一个大宅子享福——秦德不练武,天山之巅实在太冷,还是住在城里舒坦。秦德资格老地位高,又有秦霜这个儿子,根本懒得和杨明一般见识——这让杨明很不爽,如今就当看不见我,要是真让你儿子成势,那我以后还混不混了?所以杨明一方面希望自己儿子能攀上幽若这高枝,一方面也尽力打击秦霜。在他看来,要是帮主真有个三长两短,就是幽若做了帮主也比秦霜好得多——幽若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能耐?权利还不是被长老执事们把持的?而且到最后花落谁家还说不准呢。
内门弟子中很多人都对杨明父子不满。杨明公然偏袒自己的儿子,私自给杨越增加份例不说,还经常克扣一些资质不高或是年纪小的弟子的份例。而杨越更是内门一霸,经常欺负没有靠山的弟子。聂风和断浪刚进内门的时候杨越还看他们年纪小想给他们个下马威,结果反被聂风教训了,才悻悻而退。不过这也足够让聂风和断浪讨厌杨氏父子了。
此时听得杨明竟然说出听起来像是咒自己师父的话来,聂风和断浪都忍不住露出愤愤之色。断浪这一年来早把师父当作第二个父亲,如今简直想扑上去咬人了,还是被聂风拉住才作罢。
以前秦德不和杨明计较,可今天杨明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秦德自然要反击——老狐狸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秦德幽幽地说:“如今正当封锁消息,防止敌人趁虚而入,大小姐原本行程还有半月才归,匆匆归来岂不是惹人心疑?再者说,让大小姐回来做什么呢?”
秦德这话先是不着痕迹地说杨明是想引敌人来攻,对天下会不利,再暗示帮主情况怎么样还不知道呢,你就这么盼着帮主出事?
杨明一时语塞,也知道之前自己的话不大妥当,可是也不甘心认输,正想反驳,忽然只觉得像是掉进冰窟窿一样遍体生寒——转眼一看,步惊云眼里杀机毕露地盯着他,一时骇得他说不出话来。
正在此时,楼上缓缓走下几个人来,瞬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正是之前留下的几个大夫——众人都屏住了呼吸,静待着接下来的话。
为首的是一个叫庄衍的老大夫,是个只在乎医学研究的老古董。他缓缓地开口说:“帮主已服药睡下,大家都不必打扰了。”
此话一出,众人各有想法。能在这里的人大都是凌傲天多年的心腹重臣,听闻此言先是舒了口气,这就说明帮主是没事了。可也有人心里有别的念头。
庄衍老大夫才不管大家在想什么,自顾自地拿出一枚镶金紫玉令牌来——正是凌傲天“见令如见人”的天下会最高令牌。
看到老大夫竟然拿出这枚令牌来,大家面色都严肃起来。
老大夫说:“帮主有令,即日起着殷成长老封闭天下第一楼,此令交予殷成长老。立即封锁消息,在场众人无令不得下天山……”
老大夫还未说完已被人打断——这人正是杨明。
只听杨明大声说:“一派胡言!这分明是软禁我们——令牌在帮主身上,谁知道你是怎么拿到的,你说的话都做不得数,我要面见帮主!”
老大夫摸着山羊胡,生气地说:“你这话什么意思?帮主已经睡下了,谁也不准打扰!”
杨明大闹起来,嘴里嚷嚷着“不安好心”、“假传号令”就向楼梯冲了过去,大有冲上二楼之势。
其实凌傲天一直都醒着。这样的伤要是绝世高手恐怕不死也去了半条命,可凌傲天已臻传奇境界,这伤势看起来虽然恐怖,但离要了他的命还差很远。
老大夫们拔出利刃,清理伤口上好药包扎好后,推断凌傲天大概要养上半年——其实这还是老大夫们不了解传奇高手的能耐——凌傲天的身体他自己清楚得很,十天半个月就没大碍了,最多一个月也就全好了。
他让老大夫们下去把人都支走,自己正准备直接从二楼的直通密道下到地底去弄几个血菩提吃吃,这样好得就更迅速了。孰料他还没动,一层就上演了这一幕。
杨明是个什么样的人凌傲天清楚得很——这种渴求权利又目光短浅的小人也有自己的用处。凌傲天希望能找到一个严令禁止刚正不阿的人做内门执事,可是这样的人并不好找,于是就先让杨明暂时当着——内门执事虽然没资格号令内门弟子,可是与内门弟子关系亲近,权利也不小。而内门弟子是除了凌傲天暗中掌控的暗门外天下会内最精英的弟子,因此这内门执事要是找不到最理想的,倒还不如让杨明这样的小人当——杨明管理上也确实有一套,但这人目光短浅为人刻薄,令内门弟子们都十分讨厌,因此也不必担心他笼络弟子们形成自身势力。可是这杨明权利大了心也大了,令凌傲天暗地里哂笑不已。凌傲天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才,已经将那人提到了内门副执事的位置,只等合适时机了——看来真是老天都看不过眼杨明这种蠢人还继续存在,凌傲天正准备随便找点儿理由把他给撤了,现成的好理由就来了,还是不留后患的好理由。
凌傲天缠着厚厚的纱布斜靠在床柱上,冷笑不已。
此时杨明大闹起来,把老大夫们气得不轻;还想冲上二楼,令众长老们大惊失色,步惊云眼泛寒光,已经准备动手了。
就在此时,一声带着浓浓嘲讽意味的“哼”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顿时大家都静了下来——这声音他们都太熟悉了,分明就是凌傲天的传音。
“哼……天下第一楼也是你能乱闯的?本座还没死呢,本座的命令就没人听了?”语气凛冽而饱含杀意。
凌傲天平时都是一副温和的样子,极少发火,一时间大家都被他这种语气镇住了,杨明更是吓得跪了下来,颤抖着说:“属下……属下绝无此意……属下只是担心这些大夫们假传……”
杨明话还未说完就被凌傲天冷冷地打断了,只听凌傲天冷冷地说:“你是担心他们假传本座的遗命吧!”
这话明显是说杨明巴不得帮主他老人家完蛋,杨明已完全不敢说话了,只一个劲地叩头,很快就额上见血。
“滚出去,别弄脏了本座的地方。”凌傲天毫无语气地说完,接着说:“老大夫所言就是本座的命令,违令者斩!”
杨明瘫软在地,被殷成叫来的暗卫拖了出去。
凌傲天不再说话,大家都静了下来。
老大夫继续说:“封闭天下第一楼,封锁消息,天下会进入一级戒备状态。”
众长老纷纷点头。步惊云刚刚听到凌傲天的声音,脸上厚厚的寒冰终于稍有缓解,聂风和断浪都目露欣喜之色。
老大夫又说:“着令阮承长老调集五千外门弟子携百万两银前去乐山一带救助水患灾民,即刻执行。”
阮承拱手称是,聂风和断浪闻言都激动不已——他们本来就是想回来祈求师父救助灾民的,可是甫一回来就遇上师父受重伤的事,请求自然说不出来了——如今凌傲天竟然直接下了命令,这令聂风感激万分,终于是完全归心了。断浪原本就相信师父,此刻也是雀跃不已。
老大夫接着说:“即令,秦德暗中调回正在南方的天下会所属商团,即日起与无双城断绝一切往来。”
秦德连连点头,步惊云听到“无双城”几个字,眼中杀气四溢。聂风和断浪也暗暗吃惊,心想师父受伤看来是和无双城有关。
老大夫最后说“令止”后,将令牌交给殷成,众人就纷纷走出了天下第一楼。
步惊云看了一眼一侧的阶梯,也转身准备出去了——却被老大夫喊住,老大夫严肃地对他说:“云少爷,帮主吩咐,云少爷之前受伤非轻,让老朽替云少爷好好诊治一番,万不可留下遗患。”
步惊云闻言脚步顿了顿,眼光柔和地点了点头,遂和老大夫一起回自己的院落去了。
凌傲天还是斜靠在床柱上,手里把玩着刚从他胸口□的泛着幽幽寒光的利刃,眼里杀机无限——
“独孤一方……本来还想让你多活几年……现在看来,你是嫌命太长了!”
风波
步惊云和老大夫一起回到自己的院落,老大夫给他诊治了一番,开了一副药,说是喝上一两次也就行了,其实不喝也没关系——老大夫用看怪物的眼神上下打量步惊云,那种毛骨悚然的眼神差点让步惊云的冰山脸都破功了——想来要不是看在步惊云是帮主的弟子,老大夫可能会直接上刀子研究一下了。
等终于送走了研究欲爆发的老大夫,步惊云回转身来静静地坐在窗前。
窗外飘飘洒洒地下起了小雪,显得这夜更加宁静安详。
步惊云觉得自己的心就这样平静下来,那些孤寂痛苦、血海深仇,都在这个宁静的夜晚沉默了。
不知道为什么,步惊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的母亲嫁给霍步天的那个夜晚,霍步天第一次向他伸出了手。之后用了五年的时间,霍步天成了步惊云此生忘不掉的人。而如今,步惊云来到天下会,也已五年有余了,似乎,又有另外一个人走进了步惊云的心,成为他此生心上抹不去的身影。
在这个漆黑无月的夜晚,步惊云静静地坐在窗前,他没有点灯,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黑暗里——他早已经习惯黑暗。没有人能知道,步惊云此时的眼睛很明亮——褪去了厚厚的冰层,他的眼神很清澈,表情也很温和——他其实是一个心地很干净的人,只是他太聪明,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能看懂人心——那些复杂的、肮脏的人心。
步惊云始终记得,他第一次看见师父时,师父看他的眼神——惊讶、欣喜、探究、犹豫、愧疚……无数种情感在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又在下一瞬间汇集成了温暖——可是那温暖不够深,也不够真。这没什么可奇怪的,那时的他们不过是陌生人罢了。无论如何,步惊云也只能选择跟着师父回到天下会——他早已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就像当初他也只能选择跟着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娘嫁到霍家——他似乎从来也没法选择自己的人生,老天早已帮他做了决定。
不过现在看来,老天替步惊云选择的人生似乎也并不赖——至少在这十年间,有两个人尝试过去了解步惊云冰封的心,而这两人都成功地走进了步惊云的心里。
步惊云很敏感,也很聪明。他能体会别人不经意间泄露的心思和情感——因此其实也更渴求真心。他知道一开始霍步天对他好,其实也只是基于道义和怜悯——霍步天是一个仁义正直的好人,自然不能眼看着一个无父的孤子被人欺负——尤其当他成为自己的继子,还是被自己的儿子欺负。后来步惊云的母亲也死了,霍步天自然对他又多了一份疼惜。而再后来,霍步天发现步惊云天资惊人,必然能将霍家剑法发扬光大,对他又多了一份期待和栽培——一切的一切,步惊云都明白。但这其实很正常,步惊云记得师父说过一句话:有得必有失,有因才有果;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即使霍步天对他是道义、是怜悯、是疼惜、是期待,但通通都是真心——所以在五年之后,步惊云最终决定接受这份真心——可惜还是迟了一步,迟了一步也就是一生的遗憾。
至于师父,也许一开始的温和和关心并不那么真——其实这么多年,步惊云也早看出,凌傲天的本质才不是仁义善良的好人,而是追求天下的霸者——凌傲天对每个人都很温和,但温和的表面下其实是冷漠。步惊云本身就是冷漠的人,又怎么会感觉不到师父心底的冷漠和疏离?可是还是那句话,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步惊云能感受到师父的真心——凌傲天这人虽然冷漠和狠辣,但对自己人还是很好的——然后两个冷漠的人都尝试着付出真心,最终都打动了对方。
步惊云的眼里透出柔和的光,他知道,师父对于他来讲是很重要的人——师父关心他的时候他会感到温暖,夸奖他的时候他会觉得开心,而当师父受伤的时候,步惊云觉得很难过很心痛——步惊云从来都会正视自己的心,重视就是重视,用不着否认。
可是步惊云也没有忘记,当年师父看他的第一个眼神里,有内疚。
步惊云在这些年里想过很多次,那最初的内疚究竟是怎么来的——因为后来,他再也没在师父眼里看到那种眼神。所以他想,这内疚一定是和霍家有关。也许是师父觉得自己来得太迟?也许是师父早就到了却并没有出手相助?也许……有很多可能,但步惊云并不想去深究,无论如何,师父对待他是真心的,而步惊云也已经拿出了自己的真心——步惊云只需要记得,自己的恩人是师父,自己的仇人是独孤一方,这就够了。无论师父是个怎样的人,步惊云并不在乎,只要有一份真心,那就足够了。
步惊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繁星满布的夜空,很多年前他也曾在霍家的院子里看过星星,可是似乎,天山之巅的星空更美更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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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步惊云就来到了天下第一楼门前。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走进去,因为昨天师父已经下令封闭天下第一楼,步惊云自然不会违抗师父的命令,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
步惊云只等了一小会儿,就有暗卫打开门,请他上楼去。
步惊云来到二楼的时候,就看到师父缠着厚厚的绷带斜靠在床柱上细细地看着手中的一张纸,朝阳的金晖洒在脸上,宛如九天上的神袛,俊美而尊贵。
凌傲天看到步惊云来了,温和地对他笑笑,随即继续去看手上纸中的内容。步惊云并不打扰,只静静地站在一边,站在另一边的殷成看了他一眼,随即又转过头去。
凌傲天看完了手上的内容,抬头看向殷成,殷成看了步惊云一眼,凌傲天点头示意,殷成才慢慢地开口:“这一次的事是暗卫的失职,属下愿意领罚。”
凌傲天微皱着眉说:“处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原因?”
殷成说:“如您所见,从独孤一方的日常行为中并未看出端倪,这次的伏击似乎是在很仓促的情况下就下了决定,而释武尊,原本暗探们以为他只是例常巡视,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出门,所以并未多做关注,虽有人跟踪,但被他轻易甩掉了。”
凌傲天缓缓地说:“一点儿端倪也看不出?”
殷成语带疑惑地说:“属下觉得唯一有疑点的地方就是在半月前独孤一方曾单独见了一个江湖术士,之后又单独召见了释武尊,而后就再没有其它动作了。”
凌傲天眼中寒光一闪,说:“江湖术士?”
殷成说:“是的,这江湖术士人称泥菩萨,倒也颇有名气,而且昨晚属下调动档案,发现一年多前帮主到无双城拜寿离开后这泥菩萨就曾见过独孤一方,不过当时独孤一方并未太在意他……”
凌傲天定定地看着殷成,说:“泥菩萨一年多以前就见过独孤一方,而我到了今天才知道?”
殷成奇怪地看着凌傲天,说:“这种江湖术士的信口雌黄,属下认为并不是重要情报,所以也没有呈交给帮主。”
凌傲天简直要苦笑了,他知道这并不能怪殷成,事实上连他自己都快忘了泥菩萨这个人了。殷成掌管情报,自然要分得清轻重缓急,要是什么都拿给凌傲天看,凌傲天不撤了他才怪呢。可是凌傲天也不能对殷成说某某某是剧情人物要特别关注吧——更何况凌傲天根本没想到泥菩萨怎么会和独孤一方搅到一块儿去了——这也给凌傲天敲了一个警钟,蝴蝶翅膀早已扇动,可不能太过依赖剧情了。
凌傲天放缓了语气,说:“嗯,你并没有错,泥菩萨一年前对独孤一方说的话有没有详细内容?”
殷成又恢复了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地说:“一年前泥菩萨求见独孤一方,独孤一方并不重视,也未有屏退众人,所以二人交谈内容很详细。”
“哦?”凌傲天来了兴致,说:“一点儿也别漏地说给我听。”
殷成微微点头,说:“泥菩萨先是对独孤一方说‘北方有龙,独孤将亡’。”
凌傲天面色一凛,而站在一旁的步惊云也是若有所思。
殷成接着说:“独孤一方并不相信,泥菩萨又说,帮主您的二弟子原名霍惊觉,和独孤一方有杀父灭族之仇。”说着看了步惊云一眼,步惊云眼中寒气四溢。
凌傲天淡淡地说:“确实如此,那又如何?”
殷成其实也挺吃惊,因为步惊云的真实身份和来历居然在暗卫的档案中也没有确切备份,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继续淡然地说:“独孤一方有些惊讶,笑着说‘雄霸是想用他来对付我吗?’,泥菩萨说‘此子资质如何城主很清楚’,独孤一方若有所思;泥菩萨又说‘大公子此次受伤再难恢复’,独孤一方面色凝重了起来,说‘不可能,鸣儿伤得虽重,但最多不过半年即可恢复如初’;泥菩萨只说‘半年即可见分晓’,独孤一方当即要送客;泥菩萨最后说‘雄霸必将在一年内再次收徒,独孤一族灭亡在即’,独孤一方也有些意动,说‘若真如此,必亲访先生’,泥菩萨随即离去。”
其实殷成说到这里,也觉得是自己疏忽了。这泥菩萨之预言分明都已兑现,明显不是普通的江湖术士,此次之事原本可以避免,却因为自己的疏忽使凌傲天陷入危机之中,殷成心中也愧疚自责了起来。
听完这一番话,凌傲天也必须承认,这泥菩萨确实有点本事,不管他真的是凭空预言还是根据蛛丝马迹猜测的,这份本领都值得重视。见殷成似乎有些内疚,凌傲天温和地说:“此事毕竟太过玄奇,并不能算作是你的失职,你也不必多想了。”
殷成面色稍缓,说:“想来是因为事情一一应验,独孤一方就决定临时一搏了。”
凌傲天点了点头,他也想明白了,想必是泥菩萨告知独孤一方乐山会有大水,甚至告知这乐山大水是步惊云的一劫,而自己又不会坐视不理,故而可派人埋伏。
凌傲天遂对殷成说:“即日起要密切留意泥菩萨的行踪。”凌傲天心想,早知道这人这么麻烦,上次就趁机杀了他。
殷成点头称是,正要退下,步惊云忽然开口说:“我见过他。”
凌傲天知道步惊云一定是猜到当日那庙祝的身份了,也不大意外;殷成一听此言,立刻问道:“在何处?”
步惊云看了凌傲天一眼,见凌傲天正温和地看着他,于是步惊云用简洁的语言将那日的情况大致说了一番,殷成听罢,连连点头,急忙下去布置了。
凌傲天招手让步惊云坐到床沿上,握着他的手浅笑着问:“云儿的伤可无碍了?”
步惊云微微颔首,又用担心的眼神望着师父。
凌傲天淡笑着说:“不必担心,师父其实也并无大碍。”
步惊云回握了一下师父,缓缓开口道:“独孤一方。”
凌傲天收起了笑容,淡淡地说:“他既然让释武尊来杀我,公然撕破脸皮,我自然也用不着客气。”
步惊云深深地凝视着凌傲天,凌傲天似是明白他的意思,淡然地说:“师父一定将他留给你。”
步惊云点了点头,复而低下头去。
凌傲天还想说点什么,可殷成忽然急匆匆地跑了上来,凌傲天心下生疑,问到:“怎么了?”
殷成定了定神,说:“幽若大小姐和霜少爷仅带了十数名弟子到闵方城游玩,遭到无双城派来的杀手伏击,后退至山林中,无双城派大批弟子围山搜索,临近三个分舵的弟子已经立刻全数出动去救援大小姐和霜少爷,离得较远的分舵也不断派人前去,不过无双城那边似有高手坐镇,弟子们伤亡惨重,如今双方已经等同开战。”
凌傲天越听脸色越白,眼里寒光闪烁,冷声说:“幽若和霜儿现在情况如何?”
殷成答道:“现在应该是在山林中掩蔽,我方弟子未能冲破封锁得到具体消息,但可以肯定无双城的人并未能得手。”
凌傲天心情激荡,脸色泛白,一时间胸前的绷带上都隐隐渗出了鲜血。
殷成见状连忙说:“帮主还当保重身体,此事交由属下去解决就好。”
一旁的步惊云寒声说:“我去。”眼神里透着森寒的杀气。
凌傲天平静下来,淡淡地说:“云儿和暗飞、暗雷、暗雪一起先行赶去,另派三千内门弟子随后策应,殷成负责总舵防御,就不必去了,以防敌人趁虚而入。”暗飞、暗雷、暗雪都是达到一流巅峰的实力,暗卫中有此实力的也不过九人,上次还损失了两人——无双城的释武尊已死,上次也损失了一批一流高手,想来也难再找到很多高手了——有步惊云、幽若和秦霜,再加暗飞、暗雷、暗雪,想来已足够。
殷成领命而去。
步惊云正要离开,凌傲天拉着他的手,和声说:“凡事还当以自身安危为重,只要幽若和霜儿脱险,你们便一起回来,其它的就不用管了。”
步惊云缓缓地点了点头,柔和地回望师父一眼,便立即出发了。
破裂
等到步惊云和弟子们都已经出发,殷成去安排总舵的防卫后,凌傲天半躺在房里的特制超大虎皮沙发上,仔细回顾了一下这接二连三的事。
很显然,天下会和无双城的关系已经完全破裂——独孤一方先是派长老释武尊直接带人来杀凌傲天,随即又对幽若和秦霜动手——甚至这两个方向根本就是同时发动的,想要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做雷霆一击!
不得不说,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确实打了凌傲天个措手不及。
凌傲天有自己的计划,他本不想这么快对无双城动手,因为即使拿下整个南方,也要有相应的手段去控制。如今管理人才还在培养,经济渗透还在继续,弟子们一批又一批地训练、派去各地锻炼——凌傲天本想等上几年,再以摧枯拉朽之势一举而下——说实在的,以天下会现在的势力其实已经完全足够对付无双城了——凌傲天反思,自己实在太追求完美了,最重要的是,他还在等聂风长大呢——不然倾城之恋谁去演?
可是凌傲天现在已经完全不再去想这些了,他知道,一切都已经改变,独孤一方已经感觉到了威胁,事实上,这次的事看起来好像是凌傲天这边败了,吃了大亏,其实——这不过是独孤一方的临死反扑孤注一掷罢了,若是失败,无双城已再难翻身——而如今他已经失败一半了。
何止一半?分明是一大半——凌傲天转着手上的玉髓扳指——泥菩萨说得很准,凌傲天若是先发动,独孤家一个也活不了了,所以独孤一方趁着大水的机会,企图擒贼先擒王,若能杀死凌傲天,那几乎是大势已定。
可是独孤一方也知道这很难,所以他同时还打幽若和秦霜的主意——若是能捉住幽若和秦霜,无论是谈条件还是打都占了上风——若是凌傲天想换回两人,必须就付出巨大的代价,这个可能性很大,因为一个是他唯一的女儿,一个是他的大弟子,意义太重大。若是凌傲天不答应,那这两人就死定了,即使凌傲天能下定决心,这两人的死对他和天下会的打击也是巨大的。
可是如今,凌傲天没死,幽若和秦霜也没被捉住——独孤一方的计划几乎已经破产在即了,他如今只能希望能在天下会的援兵到达前捉住幽若和秦霜,否则他就真的没机会了。
凌傲天终于放下了心里对剧情所剩下的那一点点执念,双目明亮璀璨犹如深夜的启明星,他淡淡地笑了,轻轻描绘着胸前厚厚的纱布下伤口的形状,仿若叹息地说:“天下……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天下会恍若一个巨大的机器井井有条地运作了起来。一条一条的命令从天下第一楼发了出去,立刻就绑在神俊的飞鹰身上飞往了各个明面上的分舵、暗中的据点。
无数的密探们动了起来,各大粮食供应商切断了对无双城的粮食供应,神兵山庄封锁了对无双城的兵器供应,无双城现有的储粮仓库和兵器库大多数在一夜之间燃起了熊熊烈火,将白花花的粮食化作灰烬,将百炼神兵烧成废铁。
每时每刻都有无双城的分舵舵主、副舵主、中坚弟子们死在了自家亲随、侍卫、侍从、发妻、小妾、小厮的手下,还有数不尽的无双城的弟子们、依附无双城的江湖侠士浪子们莫名其妙地死在酒楼、客栈、青楼,甚至钱庄、当铺的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里。南方多个世家门派重新站队,一时间南方江湖掀起了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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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若现在很生气,也很憋闷——她长这么大也没吃过这样的大亏,她恼怒、暗恨,还有些挫败与后悔。幽若从来都是在宠爱和赞美中成长的,虽然凌傲天没有把她养成娇生惯养不知世事的大小姐,她也有百般算计千种坏水,功夫也达到了一流巅峰,直接或间接死在她手下的人也不计其数——可她从来也没有尝过挫败的滋味——她的人生太顺,和她的老爹一样,也就是因为她有一个凡事皆在算计中的老爹,所以她也从未失败过。
可是这一次,她没有按照老爹制定的路线只在北方江湖巡游,而是一时兴起跑到不属于南北势力范围,以混乱著称,有“小江湖”之称的中间地带来——这里没有天下会和无双城这样的大势力,这里的小势力小家族之间的关系纷繁错乱,这里有南来北往的商队,还有游荡神州的侠客浪子,这里每天都有无数的争斗厮杀,这里热闹非凡也错综危险,这里能让人一夜成名一步登天,也能让人无声无息地消失无踪连灰烬也不剩下——这里是许多向往自由的侠客侠女们心中真正的江湖。
幽若终于真正明白,以她现在的能力,还远远达不到能离开自己父亲的庇护的地步。
幽若原本只是想便装到这中间地带的其中一城闵方城来玩一玩,见识一下生死不论的擂台,吆喝震天的赌场、美艳的花魁和风流的江湖浪子,甚至还想着要是遇上没眼力的采花大盗,还可以当一把行侠仗义的侠客,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事实上这也没什么,像幽若这个年纪的小丫头,自然是爱玩的。幽若走在闵方城的大街上时,也不知道看到了多少明眸皓齿、顾盼生辉的女扮男装的不知道是哪家跑出来的大小姐——这些小姐们也佩刀带剑,练过好几手功夫,可跟幽若比起来那就差得太远了——既然她们都能跑出来玩儿,幽若自然也可以。
秦霜从来都拗不过幽若,事实上他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师父让师妹出门本来就是想让她多见识一下,秦霜觉得,要是师父也来了,说不定还会亲自陪着幽若到处乱逛呢。
但是幽若和秦霜都没有料到,他们一进闵方城就让人盯上了,这盯梢可不是看武功高低的,你能想到自己一路上都被小贩、小乞丐盯着吗,这人山人海的,谁会去在意呢?
正当幽若吃着糖葫芦好不开心,秦霜抱着几大包特产小吃的时候,杀机顿现!跟着幽若和秦霜的弟子们也不愧是内门的顶尖弟子,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可是架不住人家早有准备啊——人多对人少,有备对无备,一群人只好且战且退,退进了闵方城外的重重山林中。
闵方城内还是热闹繁华,一点儿也没受影响——每天不知道多少仇杀凶杀不断发生,早引不起大家的兴趣了。可是才过不久,这闵方城里的侠士浪客们就知道事情不寻常了——先是一大群戴着无双城标志的弟子们大肆围山搜捕,江湖八卦党们还在议论纷纷到底是哪些不长眼的竟然得罪了无双城的人;不多时一队队整齐地穿着天下会弟子服饰的人气势汹汹地赶来,和围山的无双城弟子们二话不说就动起手来——那叫一个天昏地暗血流成河——这下子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地迅速传播开来——天下会和无双城这分据南北的两大江湖巨头对上了!
一时间群情激昂议论纷纷,八卦党们立刻放出惊天消息——刚刚被逼进山林里的年轻男女就是天下会的大小姐和帮主的大弟子——“哗”地一声人群就像沸水一样沸腾了,激动了——这可都是传说中的大人物啊,一时间疑惑不解的有之,鄙视不信的有之,幸灾乐祸的有之,想暗中捞好处的也不少。
且不管这江湖传言是怎么越传越玄,玄到连天下会的大小姐和大师兄相约私奔的传言都出现了——这“传言正在私奔”的幽若和秦霜现在可是狼狈得很。
幽若和秦霜原本并没有意识到杀手是无双城派来的,毕竟这么些年来和天下会作对的人也不少,本来是想进入山林里甩掉追兵后潜回天下会的势力范围再作打算,孰料一大片树林的各个出口居然都被无双城的人围住了,二人也知道这次事情大了,就带着弟子们往山里去了,心里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在无双城的人手上,否则就真是惹了大麻烦了。
虽说幽若和秦霜被逼到山里乱转,但其实一开始也没吃多大亏,毕竟实力摆在那里,即使被搜索的无双城弟子发现了,对方也奈何不得他们,反而给他们用游击的策略解决了不少。可是对方也不是傻子,后来也不再落单了,几队人马离得够近,一发现踪迹就放讯息叫来大队人马,弄得幽若他们只好一边继续乱转,一边期望总舵赶紧派人来接应了。
此时已经是晚上了,林中一片静谧,只很久才能听到一两声老蝉沙哑的叫声。
幽若百无聊赖地用树枝拨着面前的篝火,这已经是他们在林中的第三个晚上了,幽若撑着下巴,皱着脸,身上精致的衣裳在追打和乱转中破了好几处,裙子下摆也沾上了泥土枯叶。秦霜静静地坐在她旁边,轻轻地拂去幽若头发上的半片枯叶,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继续往篝火里加着枯枝。幽若头一歪靠在秦霜肩膀上,感觉心里踏实了很多。
虽然不过是短短三天,可是幽若觉得这三天过得比一年还久。别说洗澡,就是洗脸都难;衣服也没法换,每天吃的除了野味还是野味,这冬天的树林里也别指望有什么野果子了,就算有也不敢吃啊,谁知道有毒没毒?每天除了吃就是打架就是跑路,秦霜和其他弟子们更辛苦,晚上还要轮流守夜,几天下来每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幽若细细地想着从天下会到这里的距离,算一算,三天时间已经足够她老爹赶到这里来了,可是老爹怎么还不来救她呢?幽若嘟着小嘴——就在此时,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篝火前。
幽若抬头一看,来人身穿暗紫色金龙纹的锦绣华衣,剑眉星目,高鼻薄唇,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不是她英明神武的老爹更是何人?
幽若一下子跳了起来,眼中含泪地大声说着“老爹你终于来了,幽若可想你了”就向着那男子扑了过去——寒光一闪,“碰”地一声——幽若坐倒在地上,肩膀上多了一条深可见骨的血口,汩汩地流着鲜血;另一边秦霜脸色苍白地站着——要不是刚刚秦霜猛地用天霜拳震偏了那匕首,此时那匕首恐怕就已Сhā在了幽若的心口上!
幽若瞪大了双眼,只见她对面的“老爹”恍若融化一般身形渐渐缩小,最后变成了一个貌若小童的矮小老头,手里正握着一把滴血的匕首。
幽若大怒,大声说:“你是谁?”明明其他弟子们都在周围警戒,怎么会让这人就这样到了她面前?幽若心下惴惴,故意大声说话,想探探其他弟子们的情况。秦霜的脸色已经十分凝重了,双拳紧握,随时准备动手。
那矮小老头“嘎嘎”地笑了起来,那声音就像在锯木头,他阴阴恻恻地说:“小女娃不用喊了,你们的人都死光了……”转而看了秦霜一眼,渗人地笑着说:“小娃娃真不错,竟然能看破爷爷的幻术。”
秦霜语气沉重地说:“天池十二煞之首——童皇。”语气是肯定而毫无疑问。
童皇微微一愕,“嘎嘎”又笑了,说:“小娃娃蛮有见识,可惜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啦。”
幽若也知道来者不善,她和秦霜加起来也不见得能赢过这个人,更不用说周围定然还有他的帮手,才能无声无息地解决了十数个弟子。
想到这里,幽若忽而灿然一笑,语气清脆地说:“幽若早就听过天池十二煞的大名啦,今日一见,果然是有本事的人,我爹爹设立的天英堂正需要像老爷爷您这样的高手,不知道老爷爷有没有兴趣呢?”
童皇有些惊讶,说:“小女娃胆子倒大,爷爷是来杀你们的,你还敢请爷爷去为你爹效命?”
幽若微微一笑,说:“那又怎样?良禽择木而栖,我天下会正是冉冉红日,而无双城已是落暮夕阳,老爷爷目光如炬,又怎会看不透?”
童皇微微一叹,说:“小女娃口齿伶俐,说得我老人家都要动心了——可惜,我们杀了天下会不少人,如今又伤了你,若真让你们脱险,死的就是我们了。”
幽若笑嘻嘻地说:“怎么会?死掉几个废物,换来几个高手,这样的生意我们天下会又不亏,怎么会不做?而这点儿小伤,老爷爷完全不必放在心上。再说了,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那独孤一方给了老爷爷什么价?我们可以给得更多。”
童皇还未说话,一个厚重的声音响了起来:“童老大,别和这小丫头废话了,赶紧解决才是正理!”只见一个浓眉大眼的大汉拿着一柄铁帚出现在眼前,正是天池十二煞之铁帚仙。
“就是,童老大,可不能坏了我们天池十二煞的规矩名头!”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和一个明显是她丈夫的男人手牵着手从树后走出来。这两人就是天池十二煞中的夫唱和妇随。
童老大又叹了口气,用遗憾的语气说:“唉,可惜我们天池十二煞接了任务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只好对不起两个小娃娃啦。”
幽若暗暗运气,依旧面不改色地微笑着说:“这是何必呢?几位前辈对付我们两个小辈倒是容易,可要是因此得罪了我爹,那多没必要?还是坐下来谈谈价钱,不是更实际?”
“嘿嘿!”一个手里拿着鸡腿一边啃一边说的大胖子乐呵呵地说:“哎呀呀雄霸还真有个好女儿,可惜啊他都自身难保了,不然我食为仙还真想见见他呢!”
幽若心里咯噔一下,秦霜严肃地说:“几位用不着危言耸听,家师的本事我们都很清楚,无稽传言对我们毫无意义,几位大可动手,只是要好好想想后果才是。”
一个年轻男人从树上跳下来,伸手成爪就向幽若攻去,嘴里喊着:“啰啰嗦嗦烦死了,杀了再说!”
与此同时一个和刚刚那个男人长得几乎一样的男人也从一旁丛林中飞出来,抬腿就向秦霜扫去——双方终究是动起手来!
之前的铁帚仙和夫唱妇随也上前围攻,双方立刻你来我往打得好不激烈!
这铁帚仙、夫唱、妇随和后来的双胞胎兄弟手舞、足蹈都是一流高手,铁帚仙已达巅峰,而夫唱、妇随,手舞、足蹈各自有一套夫妻、兄弟配合的功夫,招招直攻要害,攻势如雨点一般落了下来。
幽若和秦霜很快就占了下风——两人也是配合多年自有默契,可到底挡不住人多。更何况幽若之前还受了伤,二人只能越来越吃力地堪堪抵挡——而一旁的童皇更是进入了绝世境界的高手,那老头只是笑嘻嘻地在一旁观战,显得很是悠闲。
幽若一招才挡住手舞的撕骨爪凌厉攻势,一柄铁帚就向她头顶打来,夫唱的长生拐也同时攻到,眼见难以都躲开,幽若向铁帚挡去,准备硬受一下长生拐——眼看长生拐就要打在幽若身上,一旁的童皇忽然面色一变——只见一根树枝如利剑一般击在长生拐上,一下子将长生拐打偏,一个黑衣少年追着树枝而来,趁势握住树枝就使出了一式剑法,瞬时逼退了围攻的五人!
“云师兄!”幽若欣喜地喊道。
对峙
短短几日,江湖这潭深水就从内部沸腾了起来。
天下会甫一反击,就让所有人看到了什么叫作厚积薄发——无双城的中坚力量纷纷离奇死亡,众人悚然发现原来身边的人都是如此危险;无双城的弟子们每天都在莫名其妙地消失,众人赫然发觉原来天下会的触角已经伸到了方方面面——凌傲天已经不需要再偷偷摸摸,他如今可以以傲然的姿态走上前台,毫无遮掩地告诉你——没错,一切都在天下会的控制之中,想要全家平安,最好就是什么多余的事都别做,什么多余的话也别说——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的管家小厮甚至妻子小妾就将消息传给了天下会,更不知道身后的什么方向会悄无声息地伸出一把利刃。
天下会的反击令消息灵通者心里发寒,令独孤一方头疼,却得到了大多数老百姓的支持——谁都想过上富足的生活,就像天荫城的老百姓们吃的穿的都比得上一般小城的大户了。就连无双城里的老百姓们也在议论纷纷,对比下和蔼可亲的曾经还大方地给他们发银子的凌傲天和完全不把草民放在眼里的独孤一方,朴素的人们很自然地偏向了前者。
无双城内,一个十分漂亮的十余岁的小姑娘看着卖包子的大叔和卖菜的邻家大婶们偷偷摸摸地议论着希望无双城换个主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题,大大的眼睛里闪过迷茫而纠结的神色。
小姑娘抬起头,看着牵着自己的白发苍苍弯腰驼背的老婆婆,低声地问:“姥姥……为什么他们……”
姥姥看似浑浊的眼里闪过锐利的光,低声而沙哑的说:“这不是你该问的!你只需要知道……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守护无双城……这就够了,这就够了!”
小姑娘低下头,喃喃地说:“是的姥姥,月儿明白了。”
一老一少的背影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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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透过枯枝的缝隙照在厚厚的枯叶层上,给这肃杀的气氛更添了一种令人窒息的静谧感。
“你是……步惊云!”童皇的脸上已经看不到轻松的神色,他沙哑着声音严肃地说:“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已经是绝世高手了——这资质实在令人……忍不住想杀了你!”
步惊云扔掉了用以逼退了围攻五人的树枝,神情凝重地抽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宝剑——这是师父在他临行前专门让他带上的一把一等一的宝剑凝寒,毕竟就算暂时没有绝世好剑,步惊云也不能就不用剑了吧。
双方对峙不过一霎,三个黑衣人迅速地掠过枯枝,站在了秦霜和幽若的身边——正是和步惊云同行的暗飞、暗雷和暗雪,一时间实力对比完全反了过来。
步惊云二话不说就举剑向童皇攻去,绝世高手自然应该由绝世高手来对付。
另一边也五对五地打了起来,天池十二煞中的五人毫无疑问占了下风,被打得节节后退遍体鳞伤。
童皇虽说功力远在步惊云之上,但他的绝招童心真经主要是以虚妄幻想迷惑对手,使对方丧失斗志的一种幻术——可这对步惊云这样心智坚定的人几乎无用。此时童皇也只能幻化出几个幻影之身和步惊云纠缠,不但占不到便宜,还被步惊云凌厉的剑招逼得冷汗淋漓。
“啊”地一声惨叫划破了丛林的夜空,原来是夫唱被暗雪一鞭子缠住脖子,瞬间就被暗飞踢断了脖子;妇随见丈夫惨死,尖叫一声,双目血红地向暗飞扑过去想要拼命,被暗雪一下子抽在眼睛上;而足蹈也被暗雷的奔雷手印在胸前,重伤将死,手舞连忙上前护着弟弟;铁帚仙被秦霜一拳击飞,正吐血不已,幽若毫不犹豫一指点去,立时要了铁帚仙的命。
童皇眼见自己这方死伤惨重,连忙用幻影之身缠住步惊云,前去护着还未死的三人;步惊云只一剑就挑破重重幻影,追了过去。
童皇的额前滴下了一滴冷汗,他知道要这样下去自己这来的兄弟六人恐怕就都回不去了。眼见步惊云又要持剑冲上来,童皇连忙说:“步惊云,我们收到消息你师父被伏击已重伤将死,你若不来此处,等我们把这两人除去,整个天下会岂不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了?只要你一句话,我们联手,保证这里的事绝不会有别人知道……”
很显然,童皇这番话完全达到了反效果——步惊云不等他说完就眼泛寒光浑身杀气地冲了上去,剑气纵横直令几人不敢硬抗,连连后退。
幽若听闻此言脸色煞白,一时间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冰窟窿里——秦霜见状连忙说:“师妹!师父的本事你我都清楚得很,可别被这老匹夫骗了!”幽若回过神来,当即就要加入战团。
就在此时,天池十二煞们眼看就要支持不住的时候,忽地一股饱含强烈威压的剑气朝着步惊云迎面而来——步惊云心下一凛,知道这剑气绝对不简单,立刻不再攻向天池十二煞,挥剑向着剑气而去——虽说挡下了那剑气,但手中的凝寒剑却赫然断成了三截!
步惊云当即退回幽若和秦霜的身边,天下会众人见此变故,一时都面色严肃,强烈地戒备起来。
一股锐不可当的剑势向天下会的六人压来,连步惊云额上都隐隐渗出冷汗,其余几人更是有了支持不住的感觉。
童皇几人见此情况大喜过望,知道是己方的援手来了,想要一起对付天下会的几人,却被那剑势阻隔在外,进不得半步——童皇知道这定是来的高手不屑于与自己等人联手,也不恼,只是顺从地和手舞一起架着重伤的足蹈、略显疯狂的妇随一起向后退去。
月光下的枯叶上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乍一看上去,就像是一把剑!
老者的身影渐渐浮现,他穿着朴素的灰白麻布衣服,须发皆白,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小看这个和平凡扯不上半点关系的人——这个,剑一样的人!
秦霜看到此人,骤然想起一个情报,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那老人只站在那里,越来越盛的气势就已经压得众人无法反抗,步惊云眼里寒光闪现,双拳紧握,想要做最后一搏!
老人似乎看出了步惊云的想法,他漠然地看了步惊云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却在看到步惊云的一霎那微闪了一下,他轻轻地叹息:“可惜……可惜你今天必须要死,否则……十年之内我又能看到一把好剑……”
秦霜顶着巨大的压力艰难地开口说:“剑圣前辈……居然自破誓言来和我们几位小辈为难?”
原来……这老人就是剑圣——早已封剑归隐的剑中之圣!
剑圣漠然地说:“我也是独孤家的人。”说罢并指成剑,就要做最后一击——他根本不屑于拔出自己腰间的剑!
众人见此情形也不甘心待死,皆奋力提气,势要做临死一争!
步惊云握紧双拳,苍白的手上青筋暴起,他死死地盯着剑圣,自身气势已提升到最高——他不甘心,不甘心死在这里……要是他和幽若、秦霜一起死在这里,那师父……他不甘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另一股剑势忽而迎向剑圣那威势惊人的剑势——这一股剑势只是淡淡地,如水一般,却就这样微微荡漾着消去了剑圣的剑势,一点儿痕迹也没留下。
天下会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却又疑惑起来——这人……是谁?步惊云感觉到这剑势,心下微微一动。
剑圣那漠然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的语气里带着惊讶还有深深的感慨:“你……居然也来了。”
丛林的另一边,一个黑衣汉子缓缓走过来,他唇上蓄着稀疏小胡,双目流露一种令世人不敢侵犯的孤高威仪。他缓缓走来,像是另一把剑,却和剑圣完全不同,这把剑……似乎饱历沧桑……
幽若和秦霜见到此人,眼里都出现了疑惑的神色;而步惊云则是眼神一亮,目光灼灼地向那黑衣汉子看去。
那黑衣汉子也看向步惊云,眼里闪过一丝流光,微微扬声说道:“不过五年余未见,你竟然已是绝世高手……果然资质非凡……”
剑圣定定地看着这慢慢走来的黑衣汉子,幽幽地说:“你要阻我?”
黑衣汉子目光毫无波澜地回望剑圣,语气平淡地说:“是。”
剑圣扫了步惊云一眼,说:“他是你何许人……你大可带走,不过其他人你就不要多管了。”
黑衣汉子淡淡摇头,说:“六个人,都带走。”
剑圣面含怒气,大声说:“你故意和我作对?”
黑衣汉子平淡地说:“不过是受人之托。”
剑圣冷笑一声,说:“你居然会有朋友?”说罢不待黑衣汉子再说什么,又说:“不论如何,此事关乎独孤家生死存亡,我绝不会就此罢手!”
说着剑圣拔剑而起,瞬时剑尖就到了黑衣汉子的眼前。
黑衣汉子双手一抬,四周的枯叶纷纷交错,“叮叮”地打在剑上,剑圣的剑顿时走偏。
剑圣气势暴涨,又是一剑挥出——顿时流光四射,连天上的明月也要黯然失色——黑衣汉子却依旧毫无表情,一挥衣袖,似有万道剑光闪过,又似乎只是随意而普通地挥了挥衣袖,剑圣的一剑之威已荡然无存。
剑圣瞪大了双眼,说:“你……你突破了?”
黑衣汉子淡淡地说:“是。”
剑圣若有不甘而又无奈地说:“我终究是大不如你……可是究竟是谁能请得动你?究竟谁能做你的朋友?”
黑衣汉子毫无语调地说:“他并不是我朋友,只是多年相交的故人……他于我突破有助,但有所求,我必助之。”
剑圣惊讶地说:“什么!他助你突破?”
黑衣汉子淡淡点头,说:“略有提示。”
剑圣喃喃地说:“他究竟是谁?”
“雄霸。”
“什么!”剑圣的语气里有不可置信、也有不甘心,他狠狠地说:“很好、很好!这次有你在此,我自然动不了他的人……我迟早会去找他……迟早会创出我的剑二十三!”语音才尽,人已渺渺无踪。
黑衣汉子淡淡地扫了一眼一旁目瞪口呆的童皇等人,毫无语气地说:“你们走吧,我无意杀人。”
童皇等人大喜,连忙要走,步惊云却脚步一错挡在他们身前,童皇大惊失色,仿若祈求着望向黑衣汉子。
黑衣汉子深深地看着步惊云,步惊云淡淡地说:“你不杀,我杀。”
黑衣汉子皱起了眉,一挥衣袖,已将童皇等人送出百米外,童皇等人自然是脚底抹油跑了,步惊云追之不及,只深深地回望黑衣汉子。
黑衣汉子语气里若有责怪地说:“我早说你戾气太盛,他却偏要收你为徒……你如此嗜杀,怕是将来连你师父也难以阻止你……”
步惊云淡淡地说:“师父不会阻我。”
黑衣汉子皱紧了眉头:“此事我迟早会和他分说,你还是好自为之吧。”说罢转向幽若等人,淡淡地说:“你们且随我来。”
一群人跟着黑衣汉子走出丛林,走在遍洒银光的旷野上。幽若见这气氛沉闷地令人难受,遂笑着开口打破沉默:“这位……伯父,是我父亲托您来救我们的?”
黑衣汉子看了幽若一眼,淡淡地说:“嗯,他得到消息知道剑圣会来,很担心,传信给我说他受了重伤,请我来接你们。”
幽若大惊失色,说:“什么……我爹真的受了重伤?”说着看向步惊云,说:“云师兄……”
步惊云微微点头,眼神深邃。
秦霜担忧地皱起眉头,说:“怎会如此?是无双城的人?”
一直都神色淡淡的黑衣汉子忽然Сhā口道:“我也很好奇,以他实力,究竟谁能重伤他?”
步惊云冷冷地说:“释武尊,暗算。”
幽若大大的眼睛里含着泪,却硬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黑衣汉子闻言微微一顿,说:“我原本还以为他是托辞……想来也是,你是他唯一的女儿,若他无甚大碍,怎么会不亲自来救你……”
幽若听了这话,心下有些不虞,心想:“这都什么人啊,不但半点关心没有,居然还在怀疑我爹……难怪他说不是我爹的朋友。”幽若想到这黑衣汉子只是为了还自己老爹的人情才来救人,心里原本的一点点感激也飞九霄云外去了。
步惊云沉默不语,但是周身的气息似乎不是那么顺。
其实要是凌傲天听了这话,只会一笑而过,因为无名本来就不是什么说一句话还要绕七八个弯的人,他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虽然有些不近人情,却是真性情。可惜这些小辈们原本对他的高山仰止的那些敬仰感激之情都在听了他的话后一下子不知道飞哪里去了,他们才不知道什么真性情,只觉得这人无情得很。
秦霜沉默了半晌,开口道:“前辈……我们还当尽快赶回去……”
无名似是完全没察觉气氛的改变,或者是完全不在意,他淡淡地说:“嗯,我只送你们到天下会最近的城池。”说着看了一眼幽若身上的伤,又说:“要是小丫头的伤没什么事,我们就施展轻功,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
幽若语气闷闷地说:“没什么大事,还是尽快赶路的好。”
几道人影飞快的划过旷野,消失在了微微泛光的天边。
众人
天山之巅。
聂风倚坐在一棵雪松下面,满面愁容。
断浪远远地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盘子——他跑到聂风身边,笑呵呵地说:“风,这是孔慈刚刚做的点心,尝尝看。”
聂风看了一眼十分精致的点心,说:“浪,我根本就没胃口。”
断浪也靠着树坐下,把盘子放在一边的地上,拈起一块儿点心边吃边说:“唉,你们都怎么回事,孔慈也是一脸愁容,我缠了她好久她才给我做点心。”
聂风微微惊讶地说:“浪,难道你还不知道?”
断浪疑惑地说:“不知道什么?”
聂风说:“就是大师兄和师姐被围困的事啊。”
断浪点点头,说:“我昨天就听说了呀。”
聂风讶异地说:“那你还没心没肺地在这吃点心?”
断浪微微叹了口气,小脸严肃地说:“风师兄,这件事师父肯定会处理好的,再说了不是已经让二师兄去接应了吗?肯定没事的——就算真有事,你担心又有什么用呢?我们应该想办法为师父分忧而不是在这里叹气啊。”断浪话锋一转,又拿起一块儿点心,说:“再说了,担心和吃点心有什么联系?你们这样穷担心、没食欲,难道要把自己饿死?”
聂风无奈地说:“浪,你根本不明白,天下会和无双城肯定是要开战了。”
断浪一边吃一边点头,嘴里鼓鼓地说:“我知道啊,无双城独孤一方那老头先是派人暗算师父,又让人围困师兄师姐,早该死了。”
聂风皱着眉头说:“为什么……大家就不能和平相处呢?开战……要死多少无辜的人?我想要去劝劝师父,这些事还是和平解决的好。”
断浪一下子吞掉点心,看着聂风,严肃地说:“风你怎么能这样想呢?分明是独孤一方那个老头子不愿意和我们和平相处啊,如今我们吃了大亏,难道还要巴巴地跑去求和?”
聂风愁眉不展地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好吗?难道江湖就一定要打打杀杀?”
断浪“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伸手点点聂风皱着的眉头,说:“风,等到天下会解决无双城,那自然就用不着打打杀杀啦。”
聂风看着断浪,说:“可是那样无双城会死很多人……”
断浪嘟着小嘴,说:“风!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我们啦!你想想吧,师父从来都那么仁慈正义,就算打败无双城也不会滥杀无辜,可要是我们输了,你以为独孤一方那臭老头会放过天下会上上下下?到时候我们都得死!”
聂风又皱紧了眉头,仿佛是解不开的死结。
断浪伸出小手拍了拍聂风的肩膀,说:“风,你实在是太仁慈了,可是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啊。再说了,独孤一方倒行逆施,就连无双城的百姓们也盼望着师父去解救他们呢。等到那时,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聂风叹了口气,说:“也许你说得对,可是我原本只想和爹一起平淡而宁静地生活,根本不想搅进这些江湖的风风雨雨中。”
断浪说:“风!人活在世上怎么能不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你不是常说要匡扶正义吗?天下会就是正义的,无双城就是邪恶的,只有消灭邪恶的人才能让天下人都过上好日子啊。”
聂风喃喃地说:“天下会就是……正义的吗?”
断浪大声说:“那当然!风你还不清楚吗?如今眼看就要开战,师父自己都受了重伤,天下会正在危急时刻,师父却能毫不犹豫拿出百万两银子还派弟子去救助水患的灾民——就是换作我我也做不到呀!而独孤一方却趁此机会侵犯天下会,简直是不顾百姓死活卑鄙无耻!风我们之前不是也看到了,光靠你我根本救不了几个人,只有师父才能救无数的人,所以我们应该帮助师父打败无双城,而不是什么和解!”
聂风深深地望进断浪的眼睛,说:“浪……也许你看得比我更清楚……帮师父杀无双城的人,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断浪拍着胸脯说:“没错!别看我年纪小,功夫可比大多数内门弟子强,到时候我和师父说,让我也上战场!风,不如到时我们一起去?”
聂风艰难地点了点头,说:“我自然……和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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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若一行人和无名分别后,只进城让暗雪帮幽若处理了下伤口,就马不停蹄地向总舵赶去。
一路上居然几乎每个人都在议论纷纷,有的说天下会帮主受了重伤,有的说帮主大人就要不行了,还有的说帮主大人根本就已经去世了,只是天下会封锁了消息。
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让幽若愈发的心急如焚,秦霜也是一直眉头深锁。但两人从步惊云的只言片语里根本得不到具体情况,只能一路急赶以求尽早回去。
步惊云初听到这些传言的时候心里疑惑,明明师父是吩咐封锁消息的——转念一想,定然是无双城故意放出消息想扰乱军心,遂也随着幽若和秦霜一路急赶。
不错,天下会在无双城里有很多探子,无双城自然也在天下会范围内安Сhā了探子,即使打探不到什么重要消息,散播一下传言也不难。凌傲天在一开始知道传言有蔓延趋势的时候,立刻就解除消息封锁,让天下会对外宣布帮主确实受了重伤,特别着重声明帮主是在去救助水患灾民的路上被无双城的人暗算的——一时间收获同情无数,朴实的老百姓们纷纷为帮主大人立长生牌祈求平安,顺便扎了无数独孤一方的稻草人烧了个千万遍。就是江湖上的人也觉得独孤一方此行实在太过卑鄙,人心毫无疑问偏向天下会这边。
而天下会内部完全不需要担心军心问题,凌傲天从来就很注意控制个人对整个帮会运转的影响力。难道董事长总经理生病了员工就都不工作了?开什么玩笑——各部门都有自己的负责人,一切按照既定规划运转就好了。
凌傲天乐得装重伤躺床上休息,一来可以迷惑敌人博取人心;二来他确实也需要养伤,顺便研究一下还没来得及看的玄武真经,抓紧时间提升实力才是正理。
这几日里聂风和断浪常常来探视重伤在床的师父大人,自然毫无疑问被凌傲天的演技感动得热泪盈眶,决心要打倒恶势力拯救被残害的正义人士——师徒感情一路飙升。
凌傲天很欣喜地发现断浪果然是个好苗子,他虽然没有经历过曾经应有的一段黑暗岁月,依旧保持了几分赤子之心,但在师父的宠爱教导下断浪还是拥有着自己的本性,凌傲天很确定,断浪对敌人绝对不会手软,这点让凌傲天很满意。相比之下聂风就实在是心软了些,不过没关系,凌傲天觉得断浪小朋友对聂风的影响还真不小,很快就让聂风觉得无双城是黑暗势力,正义人士必须打倒之了,凌傲天更满意了。
之前乐山一行聂风和断浪都取回了雪饮和火麟,凌傲天表示两人每天可以练一段时间傲寒六诀和蚀日剑法,但是不能把其它功夫和课业都荒废了。再者说,关于聂风的疯血和断浪的剑噬人心问题,凌傲天稍有了点头绪但还未能找到解决办法,所以凌傲天也要求两人必须每日都要练习冰心诀。
不过几日时间,天下会和无双城分布在各处的分舵已经纷纷加入战火之中,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消耗战。
幽若他们连日急赶,终于回到了天山;暗部三人自行去和殷成复命了,幽若、秦霜和步惊云自然是去了天下第一楼。
幽若蹬蹬蹬地冲上二楼,自然不会有人拦着她——甫一上楼,看到自家父亲大人“虚弱”地靠坐在床上,面露微笑地望着她,幽若忍不住眼泪就掉了下来。
幽若扑到床边,呜呜地哭着,把眼泪全蹭到老爹的袖子上,却小心地不碰到伤口。
秦霜和步惊云跟着幽若上楼,也走到近前。
凌傲天对秦霜和步惊云微微颔首,接着拍了拍幽若的头,笑着说:“你个小丫头,这次可吃了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乱跑不?”
幽若满脸泪痕地抬起头来,眨了眨大大的眼睛,说:“坏爹爹,都是你,自己不小心,吓死幽若了。”
凌傲天看着幽若眼睛底下的青黑,心忽然就柔软了下来,轻轻地拍着幽若的背,柔和地说:“傻孩子,爹爹能有什么事?倒是你这小家伙,功夫都没学好就想去闯荡江湖?还连累你师兄们。”
幽若直起身来,偷偷望了师兄们一眼,撅着嘴说:“什么嘛,那些江湖侠客的功夫差得很,哪里比得上我?都是独孤一方那个老坏蛋,爹爹你可不能放过他。”
凌傲天轻笑了起来,说:“爹爹也不想放过那个老坏蛋,可是那个老坏蛋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他如今还好好的,你爹我倒是给戳了一下,多了两个窟窿。”
幽若哼哼着不说话,想到自己老爹给人戳了一下,心里恨恨的。
秦霜面露担忧地说:“师父的伤可严重?一路上的传言可把我们吓坏了。”
凌傲天温和地说:“没有传言那么夸张,你们也不必太担心了。”说着挥手招呼秦霜和步惊云在一旁坐下,微微严肃地说:“这次的事,确实是给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说我,就是你们几个也差点回不来,以后可不能再大意了。”
幽若愤愤地说:“无双城那些家伙根本对付不了我们,结果先是来了几个什么天池十二煞,后来又来了个剑圣——一个两个都是以大欺小不要脸皮的!”
凌傲天微微眯了眯眼,说:“霜儿等会儿安排一下,天池十二煞都不需要再存在了。”
秦霜点了点头,顿了顿,说:“他们这次只来了六个,被我们杀了两个;原本当时云师弟是想把剩下的四人也留下的,可是却被来救我们的那位前辈阻止了。”
步惊云眼神深邃地望着师父,面无表情。
凌傲天闻言,淡淡地说:“原来如此……当时的具体情况怎样我并不清楚,你们仔细说说。”
秦霜大致把过程说了一遍,幽若嘟着嘴说:“那什么什么剑圣狂得很,剑都不□就想把我们都留下;还有爹爹你那个什么什么故人也是,对我们冷冷淡淡就不说了,他看不惯云师兄,还不把爹爹当作朋友,怀疑爹爹,讨厌得很。”
凌傲天扯了扯嘴角,淡笑着看向步惊云,缓缓地说:“当年我说要收云儿为徒,他确实是颇有异议,说是云儿戾气太盛,还是交给不虚大师用佛法感化的好……”步惊云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悲哀之色,却仍然什么也没说。
秦霜皱起了眉头,心下觉得那人此举对于一个刚刚丧亲的十岁少年实在是过于残忍了,想为亲人报仇有什么错?还想强逼一个小孩子去出家?
幽若忿忿不平地“哼”了一声,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凭什么说云师兄戾气太盛?凭什么让云师兄去出家做和尚?真是莫名其妙。”
凌傲天温和地看着步惊云,淡淡地说:“他并不了解云儿,我也不会因为他的话而对云儿产生什么偏见。”步惊云眼里划过感激的神色,表情也柔和了稍许。
凌傲天见此也就不再接着这个话题,转而说:“无论如何你们还是应该谢他,此次遇上剑圣,若非他愿意出手,事情还真是麻烦大了。”
幽若疑惑地问:“那个剑圣到底是谁?他说他也是独孤家的人。”步惊云眼里也有着疑惑。
秦霜接口道:“剑圣是三十多年前享誉天下的绝世剑客,他原名独孤剑,正是独孤一方的同胞兄长。”
幽若惊讶地拍了拍胸口,步惊云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
秦霜见师父对自己点了点头,遂接着说:“不过据传言剑圣与当年的武林神话相约比剑,败北后封剑归隐专心研究剑义,再不管江湖事。”
幽若瞪大了眼睛,好奇地问:“武林神话?”
秦霜点了点头,说:“嗯,传说此人资质高绝,自创剑法打败剑圣,后又以一人之力杀死十大门派围攻他的千余人,从此不知所踪,江湖上的人大多认为此人已经死去多年了。”
步惊云闻言心中一动,转而看向师父。
凌傲天淡淡地笑着,说:“云儿已经猜到了?他就是当年的武林神话,剑圣的宿命对手。”
幽若“呀”了一声,秦霜也错愕不已,步惊云则是眼光幽深。
幽若拉着凌傲天的衣袖晃啊晃,说:“爹爹你是怎么认识那个武林神话的?他说是爹爹助他突破,是不是说爹爹比他还要厉害?”
凌傲天淡然地说:“我们曾经不分上下……如今他已突破,我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幽若疑惑地说:“咦,爹爹不是应该比他先突破?为什么会不是他对手?”
凌傲天想了一会儿,说:“趁此机会让你们知道高手的层次也好——你们都知道一流高手之上就是绝世高手,如今云儿也已经达到这个境界了。”凌傲天赞赏地看了一眼步惊云,接着说:“幽若和霜儿离突破也已不远,你们都只练一种功法,胜在专一,只要积累够了便能一举突破了。”幽若狠狠地点头,秦霜也在心里下定决心要更加努力。
凌傲天继续说:“绝世之上便是传奇高手的境界,这一境界已可以沟通天地本源,完全突破了自身力量的桎梏,对资质、领悟和机缘要求更多。”
步惊云若有所思,眼神忽而明亮了起来。
凌傲天淡笑着说:“要突破传奇高手的关键是要先沟通天地之桥,这一点我已经做到了,也将这关键告诉了他,因而他也很快就突破了。可是光如此还不够,还要找到自己合适的本源,才能真正发挥出传奇高手的实力。”
幽若似懂非懂地说:“那爹爹说不是那个人的对手……”
凌傲天平淡地说:“那是因为我还没有找到自己的本源,可是他完全不需要为此烦扰——因为他的本源就是剑,也只能是剑——这连我都知道,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幽若嘟嘟囔囔地说:“早知这样爹爹就不该告诉他那个关键。”
凌傲天又拍了拍幽若的脑袋,笑着说:“好啦,你这个小丫头怎么这么记仇?他虽说不承认我是他朋友,但我其实是把他当作朋友的,所以告诉他也没什么,以他的本事,迟早自己也会知道的。”
幽若眼睛一转,问:“若是没有这个人情在,那他是不是这次根本就不会出手帮我们?”
凌傲天顿了顿,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若是那样他会不会出手,不过要是他不出手那就麻烦了——当时要是他不答应,我就会立刻自己赶去对付剑圣,不然要是你们三个都折在那里,那我恐怕真是要吐血了。”
步惊云闻言心下一震,周身的气息都柔和了下来。秦霜的眼睛也湿润了,幽若的眼泪啪嗒啪嗒又掉了下来,喃喃地说:“爹爹,幽若以后再也不到处乱跑了,害爹爹为我们担心。”
凌傲天看这三人好像都要感动得不行了,连忙说:“好了好了,用不着这么肉麻,你们一路赶回来也累得很了,快去洗洗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幽若抹了一把眼泪,秦霜说:“师父也要多休息,毕竟可是伤得不轻。”步惊云在一旁微微颔首。
凌傲天淡笑着点点头,三人遂一同出去了。
公告
临时出了一点意外把我的安排都给打乱了,很抱歉各位,必须请假了。
最迟十天内等我回到学校会给大家一个答复,我可以保证此文一定不坑,但是因为这次的意外事件可大可小,自己心里也很乱,所以以后会怎样真的很难说。
我也觉得非常遗憾,大家对我的鼓励支持给了我很大动力,不过近期可能都无法上网了,如果亲很郁闷的话当然可以随便骂,不过我实在是想出现也出现不了,十分十分抱歉。
我现在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实在是心里也很难受,存稿一并发上来,再次向大家道歉。
番外二
我是一个已死的人。
无名无姓的死人。
曾经的一切,名字、荣耀、毁誉、恩仇,我都已经抛弃,这外物于我早已无半分意义。
在她面露微笑死在我怀中的那一刻,我只觉得一切都已离我远去——最深刻的悲哀是撕心裂肺?不不不,是麻木心冷,是生无可恋——于是我拔剑而起将围攻的人杀尽,只用了一招——我把这招叫作悲痛莫名,这是我至今为止最强的剑招。
从此我远离尘嚣,在小溪边建了一座石屋,决定就这样下去,了此残生。
我还剩下什么呢?剑?不不不,是酒。
我本是剑,剑也就是我,所以我永远也不会失去剑,即使我已经是一个死人。
可我还需要酒。
我的心还在跳动,可它已经死了——所以我喝酒——人事不知的时候我似乎真的死了,完完全全地死了。
我总到那个简陋的酒馆里买酒,老板自己酿的老酒——除了烈,我尝不到别的味道。
直到那一年冬天,我在飒飒的寒风中捡到了一个冻得青紫的婴儿,我犹豫了。
于是一个人的生活变成了两个人的,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作剑晨。
剑晨的根骨很好,很适合练剑,我那犹如死水的心似乎泛起了波澜,我终究还是收了剑晨作徒弟,专心指导他的剑法。
剑晨渐渐长大,于是多了帮我买酒的任务。剑晨是个很活泼的孩子,我并不希望他因为我的沉默寡言而被压抑了天性,所以他常常到小酒馆和别人交流,我从不阻止。
直到那一天,我感觉到除了剑晨以外另一个人的气息,那人是个高手。
剑晨并没有被那人挟持,而是很轻易地跑到了我可以掌控的范围内,我松了一口气——在剑晨跑过来的途中若那人稍有异动,我必然会让他感受一下悲痛莫名。
那人气息很平和,并无恶意,当我见他第一眼,就已从他的气质上猜到了他的身份——近年来迅速崛起的天下会的帮主。
我早已远离江湖,却并不代表我一无所知。
他说要请我喝酒,于是我们各坐一边,各喝各酒。
喝完了酒,他忽而说起了我的剑道——他对我知之甚深。
我忽而从心底深处升起浓浓的战意——于是,战!
出乎意料,他竟然破了我的悲痛莫名,我忽而很想知道,这些年我究竟错过了多少高手——我的心似乎又活了过来,我还想要——变强!
他的招数原来是从刀法而来,他毫不犹豫说出了刀诀,我自然也将悲痛莫名的剑诀告诉了他。
他似乎很了解我,知道我从不愿欠人。那刀诀对我意义甚小,可剑诀对于他呢?
他想……自己练?或是传给别人?
无所谓,悲痛莫名又岂是那么容易练的?若无至深的悲痛感触,是绝对练不出至高威力的。
剑晨练了许久仍毫无进展,几乎还未入门。他也不会例外。
他说想和我做朋友。
朋友吗?我并不需要。
而后两年,每隔半年,他总会在月圆之夜携美酒而来,他的酒很好,所以我欣然接受。
剑晨总喜欢和他顶嘴,他常常借此机会逗弄剑晨,我竟也不嫌吵闹,心似乎,也有了几分生机。
那一次,又是十五,他失约了。
我独自赏了一夜的月,第二日,十六,我带着剑晨去了临近的闵方城,我似乎喜欢上了天一阁的美酒。
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名为行侠仗义的事了,可我依旧毫不犹豫地出手了——这时我忽而感觉到,他也同时出手了——他一直在附近?还是恰巧路过?这难道只是巧合?我不去深究,或是……不想深究。
他抱起了那个受伤的孩子,问我可否借住几天,我没有拒绝。
那孩子名叫霍惊觉,他的资质,甚至超过剑晨。但他周身若有寒冰,眼中戾气极盛——这样的人,太危险。
孩子留下养伤,我与他每天下棋喝酒。
我看出他对那孩子极好,这样的资质,很正常。
江湖传言雄霸是仁义正直、一身侠骨的人,相识数年,我并不这么觉得。
那种张口仁义闭口道德的人,若真在我面前,我恐怕会忍不住给他一剑——当年我便是被伪君子所害,还连累了……她。
这人与我相处十分随意自然,也从不多谈江湖事,并没有半分招揽的意思,所以我愿意与他喝酒下棋——也许,我毕竟还是会寂寞。
那夜教导剑晨练剑,被他挑起战意,霍惊觉在门后偷看,我并不说破。
他另辟蹊径破我剑招,心思很巧。而后他说要收霍惊觉为徒,我知无可阻止,却不免担忧——若有一日霍惊觉成了杀神,怕是连他也难以制止。
可他竟说要将悲痛莫名传给霍惊觉,我心中并不愿,然他早已知剑诀,求我应允已是看在相交份上,于是我与他打赌要霍惊觉三日内打败剑晨——我知这几无可能,他却依旧同意……他竟对这孩子如此有信心?
比试中霍惊觉竟掌握了悲痛莫名的剑意,以此招打败剑晨,我无话可说,只得目送他二人离去。
而后数年他常传书与我探讨武学感悟,时而扔携酒前来,我与他饮酒下棋,十分随意自然。似乎真将他当作朋友?我有些疑惑。
偶然得知有人在追杀鬼虎,原来我依旧放不下。终于还是救了他,他抱着那个女子的尸身,神情一如我当年。我忽而有种逝者已矣之感,似乎真的放下了,我仿佛有了要突破的感悟,却依旧若有不足。
不知不觉我与雄霸已相识七年。这日忽得他传书告知天地之桥,令我茅塞顿开。闭关一月终于得以突破,新创得一招,我命名为万剑归宗。
我从不愿欠人,他助我突破,我帮他救人——剑圣……好久不见的老对手。
我又见到了当年的那个孩子,霍惊觉。不过五年竟已是绝世高手,当年我只觉他资质略胜于剑晨,如今看来,远远超之。可他戾气不减反增,在我面前仍欲随手杀人,杀心之重令我忧虑。我想我该提醒于雄霸,并非是为他……只为大义,我不愿眼见一个杀神逐渐成长。
剑圣还未突破,不甘而走。我并无心取人性命,更何况,剑圣承载了我许多过去。
原来那人真的受了重伤,我原以为是托辞。毕竟他比我先突破,如今天下有谁能轻易伤他?即使真是托辞亦无所谓,我本欠他,必要回报一次。若非如此……我是否会管这事?我并不知道。
天下会与无双城已再无法和平共处,江湖将乱。
我却让剑晨自去闯荡,他与霍惊觉同岁,然修为相差太多,需磨砺一番才是。剑晨自有自己的道路要走,用不着随我避世隐居。
我真的可以就此不管江湖事?从捡到剑晨起,从遇到他起,似乎……俗尘琐事已不可避免。
不过……那又如何?我本未死,原就不必再自欺欺人。
人在,江湖就在。
任务
聂风和断浪来到天下第一楼的时候,凌傲天正在地底研究玄武真经。
这玄武真经有十方无敌和十方皆杀这一守一攻两招,皆是一化为十,刀、枪、剑、戟、棒、拳、掌、腿、爪、指,十方同发,威力巨大。要使出这十方同发,按照凌傲天的理解,要么是像武无敌那样爆发巨大杀气提升自身潜力,同时引动十方元气化作十种兵器,但这样下去本人很容易为杀气所控失去理智,而且这招数几乎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虽说攻击力强但副作用太大;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像原本的聂风那样,用迅即如风的身法来在极短的时间内使出十个方向的招数,这样
虽说能将此招的十倍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但用者非得耗尽全身功力不可——这几乎也是同归于尽的方法,毕竟要是在打斗中功力耗尽,若是敌人没死那死的就是自己了,即使敌人死了谁知道有没有别人在旁边坐收渔利?所以说这两种方法凌傲天都没兴趣。
但这并不代表玄武真经对凌傲天就没用了——恰恰相反,凌傲天忽而有了一个朦胧的想法——他本身就是用的指法,所有的兵器绝招都可以用指法模拟出来,那么这刀、枪、剑、戟、棒、拳、掌、腿、爪、指的十倍威力不是正好很合适他?所以凌傲天开始尝试调集元气在周身十方化作十种兵器之形。
接到暗卫的消息,凌傲天转瞬间就回到了二楼,聂风和断浪不多时就上楼来了。
断浪才上二楼,就看到师父半躺在宽大的软椅上向他招手,于是迈开步子“咚咚咚”跑上前去,边跑边说:“师父师父,你的伤好了没有呀?”
凌傲天微笑着说:“你这小猴子莫不是担心师父?”待得断浪跑到软椅边,又摸了摸他软乎乎的小脑袋。
断浪歪着头说:“那当然……师父流了好多血……”
凌傲天轻哼了一声,假作严肃地说:“你巴不得师父管不着你好和风儿玩去了吧。”
断浪嘟着小嘴,聂风连忙说:“我们每日依旧有努力练功……”
凌傲天笑了起来,说:“好啦,逗你们玩儿的——”说着轻叹了口气,说:“这几天风波迭起,哪有时间休息呢,忙都忙不过来了。”
断浪仔细看了看,发现师父面色略显苍白,嘴唇颜色也偏浅,双眼下还有淡淡的青黑,明显是失血过多而又没休息好的样子,遂愤愤地说:“都是独孤一方那个大坏蛋伤了师父又挑起战端,真是坏透了,师父让浪儿去对付那些无双城的家伙吧,浪儿给你出气。”
聂风也略带担忧地说:“师父还是应该多多休息才是,事情可以先让长老总管们处理,养好伤不留隐患才是最重要的。”
凌傲天温和地看着两人说:“你们都是乖孩子,师父并没什么大事,不必担心。再说昨天你们师兄师姐回来了,我也准备把事情都给他们处理,自己安心养伤才是。”
聂风认真地说:“师父,风儿还有浪师弟也都希望能为师父分忧的。”
凌傲天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得报秦霜、幽若还有步惊云一起来了。凌傲天招手让聂风和断浪坐在软椅边上,说:“如此正好,可以一次性都安排了。”
幽若第一个跑上楼来,嘴里轻快地喊着“爹爹”,看到断浪坐在离凌傲天最近的地方,跑过去捏了捏断浪的脸,笑呵呵地说:“坐过去点儿给我挪个位置。”
断浪拽着凌傲天的袖子不放,皱着小脸说:“才不要,师姐你可以坐那边椅子上,干什么要挤我。”
秦霜和步惊云一前一后走上来,凌傲天浅笑着点头示意,两人都径自坐在了椅子上。幽若还想争取一下,凌傲天连忙说:“好啦幽若,这么大个人了还欺负你小师弟,搬个椅子坐就好了。”幽若这才放开断浪的小脸,搬了椅子坐在一旁。
凌傲天温和地说:“霜儿、云儿还有幽若,奔波劳碌了几日,怎么也不多睡会儿?”
秦霜沉稳地说:“如今师父受了伤,情势又如此紧张,弟子们都想要为师父分忧。”
幽若接着说:“就是,爹爹,那无双城做的这些事简直是太过分了,这次我们非要让他们尝尝天下会的厉害,把他们连根拔起不可。”
步惊云依旧一言不发,但眼中隐隐有杀气涌动。
凌傲天略略思考了一下,说:“如今我们与无双城全面开战,凡是与无双城有交集的分舵都要向无双城的分舵和依附家族宣战,幽若说的不错,连根拔起就是我们的最终目标。具体安排和战略交给霜儿和各位长老商议决定——”说着凌傲天看向秦霜,问:“霜儿觉得怎样?”
秦霜坚定地说:“弟子一定不会辜负师父的教导,必让无双城成为无爪牙的老虎。”
凌傲天点点头,欣慰地说:“很好,师父相信你能做到。”转而又说:“幽若还有伤在身……”
幽若急忙说:“这点小伤完全不是问题,女儿立刻就可以上战场的!”
凌傲天淡笑着说:“战场有很多种,不一定要正面对敌的才叫战场,你跟在殷成身边好好学学吧。”
幽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凌傲天看向步惊云,说:“云儿自突破以来还来不及整理巩固一番就发生这么多事,还是先留在总舵吧。”
步惊云幽幽地看着师父,眼神晦暗不明。
凌傲天温和地说:“云儿不必多想,若是哪里战局有变,说不定还要云儿赶去救场呢——再说了,云儿应该把目标放在无双城的总舵和独孤一方上,那些分舵的小喽啰们哪里需要你去对付?”
步惊云顿了顿,气息柔和了下来,眼中也闪过一丝暖意。
凌傲天转而看向聂风和断浪,说:“趁此机会让风儿和浪儿锻炼一番也好,你们可愿意到前线去历练一番?”
聂风略有迟疑,断浪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愿意,师父你就看我们的吧!”
凌傲天看向聂风,和声说:“风儿怎么看?”
聂风微微沉吟,说:“师父……风儿……担心会让师父失望……风儿并不想伤人性命……”
断浪顿时急了,扯着聂风的衣袖说:“风!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你怎么又反悔了?”
幽若和秦霜都微微皱了皱眉头,却没说话。
步惊云淡淡地扫了聂风一眼,眼神深邃。
凌傲天笑了笑,打破了略有沉闷的气氛,说:“风儿仁慈善良,这很好。师父也不是让你们去杀人,浪儿还不满十岁呢,只是想让你们一起去前线历练体会一番——”凌傲天顿了顿,看聂风纠结的神情若有缓和,又说:“此外,师父也希望风儿能亲身体会一下战争的残酷——”聂风一怔,略略忐忑地看着师父。
凌傲天柔和地说:“师父并不需要风儿违背自己的本性做不喜欢做的事,只是风儿,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有时候杀人是为了救更多的人——也许道理你都明白,可是若非亲身经历,你还是难以接受,对吗?”
聂风低声说:“风儿真的不想……依仗武力就随便剥夺别人的生命。”
凌傲天淡笑着说:“风儿这样想并没有错,所以师父还是那句话,只是想让你们历练一番,只要风儿不想,你完全可以不杀一人。”
聂风稍有错愕地说:“真的可以吗?”
凌傲天微微一笑,淡然地说:“当然可以,到前线去,风儿和浪儿可以选择去救护和帮助受到波及和牵连的百姓,并非要冲进无双城的分舵来个血流成河的。”
聂风双眼一亮,说:“风儿明白了,风儿会尽力多救人的。”
凌傲天点点头,又严肃地说:“正是如此,不过风儿要答应师父保护好自己和浪儿,千万不要因一时的心软而让自己和浪儿都陷入险境,明白吗?”
聂风点点头,说:“风儿一定会照顾好浪师弟的。”
断浪嘟着嘴说:“我才不需要照顾,师父可不要小看我。”
凌傲天捏捏断浪圆嘟嘟的脸蛋,笑着说:“嗯,浪儿最厉害了,师父放心得很,不过要是浪儿回来少了块肉,可别哭鼻子才是。”
断浪大声地说:“才不会的!浪儿会将那些坏人打个落花流水!”
凌傲天点点头,说:“很好很好,那就看你们大展神威了。”说罢扫视了一圈,吐出口气依靠在软椅上,说:“好啦,各自去做该做的事,我也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幽若关心地说:“爹爹要好好修养,一切就交给我们好了。”
凌傲天浅笑着说:“嗯,我也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了,幽若去和殷成一起做事,你们四个去和长老们商量一下战局吧。”
众人纷纷点头,一起出去了。
汹涌
天下会和无双城这江湖的两大巨头正式宣战,一时间刀光剑影血火交错暗流,无数无辜的人失去性命,亦有投机的人赚得盆满钵满,更有江湖新秀们纷纷涌现——轰轰烈烈的大戏终于在江湖这大舞台上开演。有人在生死间挣扎,有人在利益中沉沦,还有人坐等看戏——江湖人生,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凌傲天早已安排了许多先手,这场大战甫一开始,天下会就节节进逼,仿若早已织好网的蜘蛛,如今正要蚕食这天下。
但是凌傲天一点儿也不着急,他从来不指望能快速解决无双城,几百年的底蕴又岂是那么容易覆灭的?
凌傲天回想了一下,原著里的雄霸是怎么做的?依靠一些不可思议的巧合,一举攻下无双城的总舵,杀死独孤一方——这样就完了?哪有那么简单!虽说那些分布在各地的三百多个分舵一夜之间就树倒猢狲散了,但是不知有多少独孤家的旁支逃脱,又有多少无双城的死忠安然潜伏下来——还是那句话,那样的天下会只不过是空中楼阁,更像是雄霸一人的美梦——想掌控天下?完全不够格。原著中的雄霸打下无双城也不过是死了一个独孤一方,释武尊、独孤鸣和独孤梦全部逃脱,甚至最后还和风云接上了头,后患无穷。而雄霸呢,说是堂堂天下会帮主,怎么看都像是个光杆司令,连死忠都没一个,待得风云秦霜全部背叛,最后孤家寡人还给天池十二煞追杀,真是犹如丧家之犬,成了天下的笑柄。
按照凌傲天的估计,完全解决无双城起码要三年左右。
可不要觉得三年很久,能在三年里占领几乎一半神州,这怎么能算是慢?再说了,也只有一步一步稳扎稳打,不留下半点儿火星子,才能完全杜绝后患。若是太快了,难免会有疏忽导致余孽逃脱,对于凌傲天来说,与其未来几十年里还要多花一些功夫来防范无双城的反扑,还不如多等上几年彻彻底底地解决麻烦。
凌傲天活在这个世界中,自然不能够轻易地想当然尔——上次给释武尊伏击以及这后续的一系列风波表明,任何的侥幸和疏忽都是致命的,可不要随便小看对手,这世上没有谁是傻子,独孤一方就更加不是傻子了——如今还加上一个泥菩萨,未来的变数实在很多。
凌傲天摸了摸下巴,微微扯了扯嘴角,心底暗想:“三年之后……倒也不妨继续上演一出倾城之恋……究竟是怎样的神奇招数,我也很感兴趣呢……”
不管江湖如何纷扰,天下会的帮主大人却是借养伤为名开始了不知期限的闭关——凌傲天已经摸到了本源的边,若能成功掌握自然本源之力,实力必然上涨一大截,以后的种种设计安排也更有把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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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日子幽若和秦霜简直忙得脚不沾地。
幽若终于见识到了自己老爹的暗中势力,这才恍然发觉,原来天下会明面上的势力不过是是海上露出的冰山一角,那暗地里掌控的势力远远大于那一小块儿冰山,深藏海面下却是冰山最坚不可摧的基础和底蕴。
幽若也明白了自己从前引以为傲的算计是多么的幼稚肤浅,而老爹做的这一切,明显是给自己铺路,能不能完全掌控可就要靠自己了——所以幽若很努力,她仿佛在一夜间长大,她终于开始真正地实践起自家父亲从小给她灌输的理念了。
秦霜更是进一步得到了诸位长老的认可,战局安排得井井有条环环相扣,战线的推进更是沉稳厚重步步为营,完全按照凌傲天的设想,秦霜逐渐具备了上位者的气质和能力。
虽说当时凌傲天让步惊云留在总舵整理巩固一番,其实也不过半月,步惊云就开始四处奔波了。抄家灭族的事步惊云做得毫不手软面无表情,终于赢来了迟到几年的“不哭死神”的称号。本着不用白不用的原则,幽若和秦霜毫不犹豫地把斩草除根的任务交给了步惊云,一时间对于无双城的分舵弟子和依附无双城的家族来说,步惊云之名简直就等同于死神,完全可止小儿夜哭。
步惊云右手抽出没入对面男子心脏的剑,左手同时拧断了被男子紧紧护在怀中的七八岁少年的脖子,一脚踹开尸体,扔掉已经缺口的剑,面如寒霜地走出了厚重的大门。同来的天下会的弟子们已经搬空了有价值的一切,跟着步惊云走出大门,一支火把就那么飞上半空又落下,将这偌大的庭院连同它曾经雄踞一城的主人化作滚滚浓烟和飘飞的灰烬。
之前步惊云看见了那七八岁的少年眼神中的痛恨和怨念,多么熟悉的眼神。可他那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略显苍白的少年的手却不曾有半点停顿。正是因为那眼神是那样熟悉,步惊云的眼里没有半点波动——他决不能给师父留下半点后患——一如他自己,这样危险的后患。
死在步惊云手下的人已经不知凡几,这不过是其中一家。
烈艳的火光下步惊云依旧是那样冷若冰霜,透过浓浓的黑烟极目远眺北方,步惊云的眼里只有坚定。
修长挺拔的黑衣少年毫不迟疑地转身走向下一个目的地,只留给身后的弟子们一个令人仰望的背影。
断浪狠狠地抽出火麟剑,喷涌的鲜血给他早已被血染透的衣服又上了一层新鲜的颜色,还带着点儿婴儿肥的脸上煞气骇然,没有谁再会把他当作一个孩子。
转眼看向另一方,断浪声音微微沙哑着说:“风!别再手下留情了——他们的援兵转瞬将至,我们必须马上杀出去!”
危机
聂风和断浪下山后按照秦霜的安排到达了南北交界的混乱地区,这里如今已经成了绝对的战场,每天都有不知多少天下会和无双城的弟子丧生于此,连带着也有数不清的无辜者丧命。
许多百姓举家迁移,但混乱的战局中总有不少乘火打劫之徒,单单劫财也罢,偏偏那些恶徒们往往视人命如草芥,这一路上的断肢残躯妇孺尸首看得人心酸不已。
根据实际情况,聂风自动担起了护送百姓到安全后方的任务,断浪自然和他一起。原本秦霜安排了弟子与他们二人同在,但如今人手珍贵,聂风想了想还是让弟子们参战的参战,帮忙的帮忙,自己只与断浪一起行动。
这几个月来聂风和断浪救助了好几百人,路上虽说也曾经有不长眼的土匪恶霸拦路,但都很轻易地被打晕扔在了一旁,总的来说,二人的行动还算比较顺利。
这一日聂风和断浪刚送走了一村的老弱妇孺,正走在回城的郊外,便被一个老妇拦住了去路。
这老妇弯腰驼背,背着一个大葵扇,手里拄着拐杖,双目浑浊,脸上皱纹遍布,身上穿着带补丁的麻布服,看上去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农妇。
聂风和善地问:“老婆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那老妇连连点头,感激地说:“小英雄,我们一家子老小都在前面,原本是想连夜赶到下一个安全的城镇,结果我的老头子昨夜受了风寒,如今可急死人啦!我让我的小孙子在那里照顾他,这不正是想找人帮忙,就遇到了你们……小英雄们可一定要帮帮老婆子啊!”说着有向下跪的趋势。
聂风连忙扶住那老妇,说:“老婆婆不必担心,带我们去看看吧。”
断浪也立即跟上,说:“嗯,婆婆不必担心,我们会帮你的……不过婆婆你的子女呢?怎么会让你一个老人家来找帮手?”
那老妇人抬手抹了抹眼睛,说:“这世道乱啊,我儿子儿媳不知道去了哪儿……怕是回不来了吧!”
聂风面带怜悯,正要答话,断浪忽而从后面抢上来,一把拨开聂风扶着那老妇人
的手,拔剑就向那老妇刺去——
聂风稍稍一愣,只见那老妇人一个错步就躲开了断浪的剑,紧接着一阵腥臭的风扑面而来!
聂风和断浪连忙闭气,两人立即攻了上去,一个腿踢一个剑刺,可谓十分默契。
虽说聂风如今也不过十二三岁,功夫却着实不可小觑,在一流高手中也算得上等了;断浪刚刚达到一流境界,剑法轻盈凌厉,出手毫不停滞——这两人一配合,立马占了上风。
那老妇人往天上放了一个响弹,转手拿着大葵扇连连扇动,各色的毒粉不要钱一般挥洒出来。不过聂风和断浪早有准备,区区毒粉倒也奈何不得二人。
眼看那老妇人招架得渐渐有些吃力,风浪两人正待一鼓作气拿下她,四周忽而窜出八个蒙面的黑衣人,八把剑同时向二人刺来。
断浪回剑连挑,转而就去对付这些黑衣人了,聂风会意,一人独斗那老妇,风神腿连连踢出,迅疾无影,那老妇立马就挨上了好几下,被踢得口吐鲜血,却依旧眼神狠辣地继续纠缠聂风,即使明知无用还是不断地挥洒毒药。
后到的八个黑衣人顶多也不过是一流高手,剑法被断浪压制,交手之后八人的精钢剑都给火麟剑砍出了不少缺口。然而终究是人多,断浪毕竟也还年少,一时只在僵持,互相奈何不得。
断浪定气凝神,一招一式连绵而稳重,终于——给他发现敌人的一个破绽——毫不犹豫一剑刺去,穿喉而过,八人连续的攻势为之一顿。
断浪转眼看向另一方,只见聂风一下子将那老妇踢倒在地,那老妇明显是被踢断了肋骨伤的不轻,一时间完全爬不起来了,聂风微微一顿,却还是没有上前补上一下取了那老妇性命。断浪见此,高声说道:“风!别再手下留情了——他们的援兵转瞬将至,我们必须马上杀出去!”
聂风闻言,扫了地上那口吐鲜血完全没有了反抗能力的老妇一眼,终于还是转身攻向还在围攻断浪的黑衣人。
断浪招招凌厉,恨不得一剑杀一人,再加上聂风也加入战局,剩下的七人很快就被断浪杀了两人,给聂风踢飞三人。
眼看两人即将脱困,忽而四周草丛中响起了“沙沙”的声音,听得人背脊发寒——断浪才一剑解决一人,剩下一人被聂风踢开,就见到密密麻麻五花八门大大小小的蛇铺天盖地一般向两人游走而来!
断浪虽说杀人也毫不犹疑,但毕竟也只是个十岁少年,小脸上终于还是露出了惊骇之色。聂风见到这漫山遍野的蛇,手心里也渗出了冷汗。
断浪转眼看去,原来是刚刚被聂风踢倒在一旁的那个老妇正在吃力地挥动大葵扇,嘴里还有节奏地发出嘶嘶的声音。
断浪脚尖一挑,将一把原本是黑衣人的剑挑至半空,手一挥向那老妇飞去——那老妇人伤得十分重,已无力再阻挡这剑,只目露怨毒地看着两人,嘴里的嘶嘶声依旧在继续。
眼看那老妇人就要被飞去的剑钉死在地上,一道白光闪过,将断浪扔过去的剑一下子打偏——聂风凝神看去,那打偏剑的竟然是一把剑——纸做的如匕首一般短小的剑!
聂风和断浪都严肃了起来——如今二人被围在数以十万计的蛇阵之中,正想飞身而起到最近的树上,再闪身进入山林中暂避,对方的援手就来了——而且还是不弱的援手。
一种奇怪而尖利的笑声传来,接着是一个样貌奇怪身材扁平的男人如一张纸一般轻飘飘地落在那重伤的老妇人身边,声音尖细地说:“哟,媒婆,你可真是老了,居然被两个小子弄到这个地步。”
断浪提剑戒备,聂风微微皱眉,忽而开口说:“两位……是天池十二煞中的纸探花和媒婆……”
纸探花尖锐地扫视了聂风和断浪一眼,愤恨地说:“铁帚仙、食为仙、夫唱和足蹈都死在天下会手里,妇随也因此疯了,今日先杀你们两个小子,来日再杀上天山,取那雄霸的性命!”
断浪不屑地嗤笑一声,说:“什么天池十二煞,分明是天池十二猪……连我们两个小子都对付不了,还妄想对付我们师父,下辈子都没戏!”
聂风一腿扫开两人周围的一圈蛇,拽着断浪说:“浪,无谓多做纠缠,我们走!”说罢飞身上树——正在即将上树的一瞬间,一个黑影忽地从这棵树的阴影中急速射向空中的聂风!
断浪在聂风之后,看得清清楚楚,顿时大喊:“风!小心……”
聂风微微转身,向那来袭的黑影踢出一腿,却觉得像是踢在空气中一样——然而聂风轻功造诣极高,顺势一侧一转,就毫无阻碍地上了树。
那黑影正是天池十二煞中的鬼影——鬼影深得东瀛忍术最高造诣,能于黑暗杀敌,神出鬼没——可是刚才那一瞬间鬼影也吃惊不已,虽说由于忍术的视觉变换效应,聂风并没有踢到自己,但凌厉的腿风也让他的攻势一顿,无法继续攻击聂风,让聂风安然到了树上。
当断浪提醒聂风的时候,不远处的纸探花已将他的绝招乾坤剑纸弹射而出,甚至带起了呼啸的风声,向着断浪而来——断浪的轻功本就远不可与聂风相比,在空中被袭十分危险,才手忙脚乱地躲开乾坤剑纸,好不容易没从空中掉下去,那之前被聂风的腿风逼退的鬼影竟一下子到了断浪身前!
聂风在树上站定的时候正是断浪躲避乾坤剑纸的时候,聂风只在树上略微调整身形,就脚尖一点向断浪而去,可是毕竟还是晚了鬼影一点儿——只见寒光一闪——聂风的心跳似乎都停滞了一下!
断浪见得鬼影向自己而来,也知难以避过,但他年纪虽小,心思却坚定无比,绝对不会甘心就这样死在这里——于是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断浪全力控制自己的身形一侧,做出了以他的轻功造诣全然做不到的动作——那原本是要抹过他脖子的匕首从他左边肩膀一划,直拉到了右边腰侧,鲜血喷涌而出。
断浪做出了以他的轻功造诣全然做不到的动作,终究是躲过了致命一击,但也不可避免地失了平衡向下坠落,眼看就要掉进蛇堆里了——聂风终于赶到,一把环住断浪的腰,一腿踢向再次挥动匕首的鬼影,并趁机借力一下子又跳回了树上。
断浪此时血流不止,面色青白冷汗密布,身体也因疼痛微微颤抖,却紧咬着失色的嘴唇一声不吭。
甫一在树上站定,聂风出指连点断浪的|茓道,堪堪将血止住,还未松一口气,竟又是两声破风之声响起,两道人影飞射到媒婆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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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天池十二煞的余孽正在荣安城附近分头搜索风浪二位师弟的下落?”幽若微微皱眉,一如凌傲天的习惯,手指轻轻叩着桌面。
“是!”
“云师兄现在何处?”
“离荣安城不过一天距离。”
“传讯给荣安城附近弟子关注风浪二位师弟的下落,分暗卫各自盯着天池十二煞的人,紧紧跟随,一旦找到二位师弟,立即传讯给云师兄让他赶去支援,在云师兄赶到之前暗卫要尽力保护二位师弟的安全。”
“是!”
爆发
[天池十二煞之童皇已臻绝世境界,出城之后无法跟踪。]
[天池十二煞之鬼影身法神出鬼没,即使在城中也难察行踪。]
[天池十二煞之媒婆善于御使蛇类,野外山林中难以跟踪。]
幽若放下密报,揉揉额头,心里不禁多了几分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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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风甫一在树上站定,就又是两声破风之声响起,两道人影飞射到媒婆身边——其中一人身材矮小貌若小童,不是天池十二煞之首童皇更是何人?另一人双目赤红,恨意几乎化作实质,正是被杀死的足蹈之胞兄手舞。
聂风已顾不得许多,以他功夫还要护着断浪,也唯有走为上一途——聂风毫不迟疑地尽全力施展轻功,搂着断浪向山林深处飞速窜行。
童皇、手舞和纸探花立马追去,地上的蛇群也向二人逃离方向游走,更有鬼影不知道藏身何处,但也必定是追了上去。
媒婆静静地躺在原地,等待同伴们解决那两个小子再回来救她——约莫是一两刻钟之间,一个黑衣少年骤然出现在她身边——媒婆瞪大了双眼,那少年浑身煞气汹涌,连四周剩余的蛇都被他的煞气所骇住而不敢靠近。
“你……”声音戛然而止,媒婆已然气绝。
这个黑衣少年自然是步惊云。他略略辨别了一下痕迹,就向着之前聂风所去的方向追去。
另一边,聂风的轻功固然是好,但他毕竟还带着一个断浪,更别说童皇怎么也是绝世高手,不过盏茶功夫就被追至。
聂风一手环抱护着断浪,一边应付童皇的攻势,已是狼狈之极,眼看手舞和纸探花也追至,即将加入战团,聂风觉得嘴里都泛起了苦涩的感觉。
就在此时,一个长相平凡身着灰黑布衣的青年男子急追上来,一套拳法堪堪挡住了手舞和纸探花,又一个身穿麻布衣还包着头巾打扮得像个店小二的青年飞身至聂风身边,一套刀法也是凌厉狠辣,连连挡住了童皇的攻势,大大减轻了聂风的压力。
聂风并不认识这两人,略有疑问,那店小二打扮的男子沉稳地说:“风少爷不用着急,援兵马上就到了。”
聂风略略心安——可是童皇就开始着急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就此错过?连连加大攻势,绝世高手的气势瞬时压了过来。
聂风和那店小二打扮的弟子还好,可是断浪就吃不消了,本就内力较低,又受了重伤,尽管是咬牙坚持,也觉得五脏六腑都似要破裂了。
聂风见此情况,低声道:“你护着他,我来对敌。”说着就将断浪交给那弟子。
那人连忙接过断浪,往后一退离开战圈,断浪才微微缓了口气,昏了过去。
童皇见聂风竟妄想一人对付他,心下冷哼,当即使出绝学童心真经,攻击角度也变得刁钻毒辣。
另一边那个灰黑布衣的青年男子独斗手舞和纸探花二人,虽不显败象却也难以伤敌。这男子和护着断浪的那人似是颇有默契,当下且战且往他们那边去——手舞和纸探花不过一流高手,这两人即使护着断浪也不难解决,而且汇合一处显然更为有利。
堪堪在那青年男子退到离断浪不足几步处,这边护着断浪之人正要出手相助,一道黑影从树后飞速袭来,直取无法动弹的断浪——来者自然是鬼影。
如此这般那人急忙刀锋急转,与鬼影打斗起来——可这鬼影身法诡异,实在令人防不胜防,那弟子又怕断浪出事,束手束脚抵挡得很是辛苦。
聂风一边独斗童皇一边分心关注断浪那边,见此情况心下焦急万分。孰料正在此时,一个全身赘肉横生的大汉从另一个方向杀来,见到战局如此立刻也朝断浪攻去——这人正是天池十二煞中的狗王。
狗王大吼一声,使出自己的绝招吼神册,震得断浪和那两名弟子心神溃散,一下子就挨了好几下,那护着断浪的弟子更是为断浪挡了一下狠的,浑身浴血。
聂风简直心急如焚,大吼一声使出风神腿中最强劲的一招雷厉风行,同时拔出背后的雪饮刀,一招傲寒六诀中的惊寒一瞥瞬间使出,将童皇逼退几步。此时聂风心境不稳,已然难以抵挡童皇的童心真经的控心效果,再被傲寒六诀的内力引动,终于爆发疯血!
只见此时的聂风双目尽赤,哪里还有半分平时温润君子之姿——长发纷飞,尽是凶相!
在逼退童皇的一刻,聂风一刀挥去,竟在狗王即将攻至断浪猝不及防之下将狗王裂成了十数块碎肉——血肉横飞,不单是断浪和护着他的弟子,就连身法诡异的鬼影也被血泼中一时现了身形。
聂风其状若疯,挥刀又向手舞和纸探花而去,那与手舞和纸探花对打的青年一见此状,连忙退开,和护着断浪的弟子一同对付已现身形的鬼影。
童皇只微微错愕了一下,场上形势就大大逆转了——眼看狗王死状凄惨无比,童皇怒气上涌,追着向聂风攻去。
原本聂风如今十三岁的功力最多也不过能略胜手舞和纸探花中任何一人,如今疯血爆发,竟是逼得二人几无还手之力只能抵挡。
童皇正欲加入战局,一阵掌风忽而从背后袭来,童皇错身一回头,顿时一怔——来者正是步惊云。
步惊云终于及时赶到,他只微微扫了重伤昏迷的断浪和状似疯癫的聂风一眼,就使出排云掌向童皇攻去。如今的步惊云经过巩固和半年有余的杀戮,实力上已超过尽管进阶绝世高手多年却是以幻术为长的童皇了。
童皇冷汗连连,知道今日是凶多吉少了,顿时想找机会开溜——步惊云又岂会给他这个机会,招招紧逼,不多时童皇已中了两掌,吐血不已。
另一边鬼影也知道情况不妙,虚晃几招就施展轻功远去,一下子就隐入丛林不见了。那两个弟子也受了伤,又要护着断浪,自然不再追去。
聂风和手舞纸探花打得无比激烈,刀光暴闪之下,纸探花的乾坤剑纸终于化成碎片,下一刀便令纸探花身首分家。手舞一人更是难以抵挡,不消说也很快成了一堆碎肉。
步惊云最后一掌粉碎了童皇的心脏,转身望去,就看到聂风提着雪饮刀把纸探花的身体剁成了肉末。然后聂风抬起头来望向断浪三人那边,杀气暴涨,步惊云连忙施展轻功移到三人身前。
步惊云浑身散发着寒气,双目凛冽地盯着聂风;聂风已然神志不清,挥刀就向步惊云砍去。
聂风招招狠辣,步惊云也毫不留情,甫一交手,两人几乎化作残影,刀锋掌影交织成网,那劲风刮得一旁观战的两个弟子脸颊生疼,自然那二人也看得目瞪口呆。
聂风一换刀式,使出冰封三尺,刀劲凝冰,步惊云一招重云深锁,重重云气围住聂风,一下子拉开两人距离。聂风刀势更盛,眼看要使出更强劲的杀招,步惊云眼中锐光一闪,也准备全力一击——
堪堪正在此时,断浪竟然悠悠转醒,见此情形,错愕地大喊了一声:“风!”
聂风的刀势顿了顿,血红的双目中闪过一丝迷茫之色,忽然一松手,雪饮刀坠地,人也软倒在地晕了过去。
番外 百问(上)
话说此时天下已定,大家都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
俗话说得好:饱暖而思XX嘛,这个人呢都是八卦的。于是某人终于找到机会邀请了帮主大人和步惊云同学作为特邀嘉宾来参加本次的XX访谈节目。
(屁颠颠采访进行中)
月:灯光!摄影!还有那啥——鲜花什么的不要大意地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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