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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杀将【14】

在所有人离去之后,陈昆佩独自坐在陆慈英的书房想了很久。陆柯纪看着她,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陈昆佩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直到许久之后,陈昆佩长长地嘘了口气,这才起身离开。

陆柯纪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依旧沉默。初秋的阳光亮得有点刺眼,当陈昆佩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那一片白花花的,陆柯纪才低低地笑出声来。

乔羽从北疆地图后面转了出来,有些奇怪地问她,“你笑什么?”

陆柯纪笑了很久才勉强停了下来,“我只是感叹,大家勾心斗角,­阴­谋算计,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如果陈将军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还会不会背弃陷害大帅?会不会选择做一个忠心的属下,最后将一腔热血洒在疆场,成就自己一世英名。”

乔羽笑,“可是即便你跟她说她一定会有这么个结果,她就会放弃走这条路吗?没用的,人就是这样,即便知道结果,也想搏上一搏,再说了,不到最后,谁知道结果到底会怎么样呢?”

陆柯纪看着她,“你很奇怪,为什么要灭自己威风,长她人志气?”

乔羽将墙上的佩剑拔下来把玩,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虽然我时常忽悠人,但大多数时候,我还是个诚实的好孩子,喜欢实话实说。其实说实话很容易,只是大多数人却都说不出来。你不觉得很好玩吗?”

陆柯纪看着乔羽在身边随意的走来走去,忍不住盯着她看,眼神幽幽的。这样的一个午后,明明腥风血雨即将来临,可她们两个人的问答,偏偏就像身在寻常百姓家。这就是这个盛名满京华的少女魅力之所在么,可以让你忘却身在何处,将你最复杂的心思都说得这么透亮明白。

“你似乎很愧疚,如果现在能有个机会让你能以死赎罪,你仿佛随时可以两眼一闭,死的心甘情愿。”乔羽站在北疆地图面前,看得极仔细,口里却轻飘飘地冲她来了这么一句。

陆柯纪的瞳孔一缩,整个人透出一股防卫的气息来。

乔羽背着她,呵呵笑,“别紧张,你表现地那么明显,任谁都看得出来。”

陆柯纪心中藏地最深的秘密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揭开,她之所以能从容面对陈昆佩等人,就是因为她心里已经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背叛陆慈英的主要原因是因为陆桂庭的胁迫,她心里一直深藏着对陆慈英的愧疚,所以当乔羽和白咏杀了陆桂庭的时候,她不但没有反抗,反而是一种消极的配合。陆慈英没有当场杀了她,这反而让她极度地渴望着死亡的来临。对她来说,死是一种解脱...

乔羽撇撇嘴,“虽然是陈词滥调了,但还是想对你说上两句。一,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二,死可重于泰山,可轻于鸿毛。”

陆柯纪一脸迷惘。

乔羽咳了一声,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像是劝人为善的样子,“说白了就是,谁都会犯错,知道自己错了,改正了,就很好了。”

陆柯纪不明白,“这是背信弃义,可谓是罪该万死。”

乔羽循循善诱,“谁能死一万次啊,谁都不能死一万次,死其实挺简单的,就那么一下,就是痛也不会很久,所以说,你现在这么渴望以死谢罪,并不是真的想赎罪,而是想用死亡逃避自己的罪责。俗话说,一了百了,你死之后,大帅自然不能再找你麻烦,就算鞭尸,也不过是给鞭尸的人找麻烦,增加别人的体力活。但你的死亡真的能赎回你的罪责吗?不能的。所以还不如活下去,为你们大帅尽心尽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陆柯纪先是被她说得晕头转向,后来渐渐明白起来,眼神复杂不定,终于长身而立,深深地作了一揖,“多谢教诲。”

乔羽抿着嘴儿笑,转向北疆密室中,“俺向来是毁人不倦的。”

================

当日归虞渊之后,北疆的高级将领统统来到元帅府中。

向来若非大战将至或有重大事情,陆慈英很少在非正式会议的日子召集全部将领。所有与会的将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而且此次的军事庭议居然没有设在室内,而是设在元帅府中的小型­操­场,戒卫森严,好多将领疑惑之际更觉好笑,怎么感觉像是要将她们一网打尽似的。想找人问个明白,可元帅府中的女卫们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众将领只得坐在椅中耐心等待。

待众将领全部到齐之后,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远远地看见陈昆佩走了过来。

众将心中狐疑,军事庭议虽然陈昆佩也主持过,但今日一来并非例行庭议,二来乃是以大帅的名义下达的召集,为何大帅不露面,却是陈昆佩露面,其三,今日这事处处透着蹊跷,众将之中不乏智勇双全的女子,好多人已经暗中全身戒备。

陈昆佩站在主席之前,向众将行了一礼,“今日召集各位,乃是因萨克城中发生了重大的变故,故而召集这次紧急的庭议。”

“发生何事了?为何我们都不知道?”总将议论纷纷。

陈昆佩一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昨夜,有细作扮成大帅的模样,潜进府中,妄图刺探机密,元帅府的管家陆桂庭遇刺身亡。”

众将一片哗然,“大帅平安与否?”

陈昆佩哼了一声,“大帅受了轻伤。”

众将顿时激动起来,“我们要见大帅。”

陈昆佩抬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大帅伤势并无大碍,静养几日便无碍了,下次的例行军事庭议,大家即可当面向大帅问安。现在要紧的是,这个细作杀害陆桂庭,刺伤大帅之后,就逃走,我担心她会假冒大帅到各个营中意图不轨,故而着急这次紧急庭议,通知大家。”

有人高声问道,“那为何这次着急却是以大帅的名义?”

陈昆佩看了问话的将领一眼,神­色­很是不悦,“原来大帅是准备亲自来的,但我等担心她的伤势反复,所以力劝大帅暂时以养伤为要,由我代为主持这次庭议。”

“这么说,大帅还是伤地很严重,对么?”问话的将领不屈不饶,没完没了。

陈昆佩气恼怎么偏有这么不识趣的愣头青,刚要开口,眼角却见侧门处,陆柯纪和纪将军带着几个女卫走了进来。“大帅已经来了,大家可以放心了吧,不过大帅伤势未愈,若有问题,还是由我代为回答的好。”

众将看见陆慈英现身,顿时心安不少,议论声纷纷平息下来。

可陆柯纪和纪将军却在离她还有丈许的距离就停了下来。“陈昆佩,你是自己伏罪,还是要我治你的罪?”

陈昆佩顿时如被雷击,来者不是陆柯纪,而是货真价实的陆慈英。

千里杀将【完】 《风月祈》和歌ˇ千里杀将【完】

陈昆佩如遭雷击,瞠目结舌面­色­尽赤,极为难看。

陆慈英冷眼看着陈昆佩的满面惊骇,她虽城府极深,喜怒鲜形于­色­,但心中愤怒气恼却是难以言喻。鱼为客是自己的唯一的女儿,离开身边已经多年,这十几年中,她将陈昆佩即当成是属下又当成女儿,对她的教导指点无一不是出自肺腑,而她,居然给予自己如此“惊喜”的回报。陆慈英面挂寒霜,一步一步,携着雷霆之怒,立于陈昆佩的面前。

陆慈英狂怒的眼神如同寒冰刺入陈昆佩的眼中,她瑟缩着向后退了一步,脚下明明是厚硬的实木台面,可她踩着却是虚软不堪。她自从答应太师开始,便已无处可退,即便是粉身碎骨,也只能是将这条道走到黑。

“大帅,”陈昆佩无法直视陆慈英的目光,“不能怪我,人各有志。”

陆慈英恨不能一掌劈下,“我悉心教导了十多年,就教导出你这样的志向来?背叛主帅,贪图富贵,忘信弃义,­阴­谋诡诈,你不配作我陆慈英的属下。”

陈昆佩静静地听着陆慈英的喝骂,“是,我是贪图富贵,可这有什么错?这些人,”陈昆佩用手指着台下欲杀她而后快的高级将领们,“这些人愿意陪你守在这破落萧条的萨克城,愿意抱着你们的忠义大旗,说着慷慨激昂的鬼话,愿意自己去战场上找死,这是你们的事。可我不愿意”陈昆佩突然扯开了嗓子,拉高了声音越说越快,“我不怕死,我也敢去拼,可我不想白白付出,总得给我点回报吧,我已经到了这个位置了,你不死,我就永远无法更进一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在沙场上,永远无法拜将封侯光宗耀祖,我不想这样,生不能享受富贵荣华,死了受个虚名,不出两年,我坟上的荒草就会比人还高。我不敢,老娘不­干­!”

陈昆佩面­色­由激动转为狰狞,“我要的就是权势,要的就是富贵,能喝着最好的酒,睡着最娇媚的美人,我不但要你元帅的名号,我还要划地为界,雄踞一方,做我的无冕之王,凭着萨克城这么好的地势,北边打过来,我就靠着金闾,金闾打过来,我就投靠北边,谁能奈我何?到时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胜过做你的骈帅万倍。”看着陆慈英失望至极的眼神,陈昆佩狂笑,“你很吃惊吗?没想到我是这么想的对吧!告诉你,你陆大帅统治下的萨克城也不是铁桶一块,贪图荣华富贵的人有的是,要不然,怎么会我一开口,就有这么多人跟我站到了一条船上?”

底下顿时骂声一片,有几个暴躁的将领已经搂袖子,准备冲上来将陈昆鹏千刀万剐。

陈昆佩笑地无法停止,佩剑出鞘,指着陆慈英,“大帅,我跟了你十几年了,知道你的秉­性­,就算你中了毒,只要你还有一口气,你一定会回来再露面。所以,你想,我会这么毫无防备的等你大摇大摆地进元帅府吗?我早就等着你了。”陈昆佩猛然大喝一声,“卫兵!”

校场的四周墙头上顿起数道­阴­影,皆是密密麻麻的手持强弩的女卫。

陈昆佩见陆慈英怒到极致反而平淡下来的表情,突然心头空空荡荡的,涌上无比的失望,“大帅,你为何不发怒了?为何不骂我了?今日已到了这个地步,我可是挖出了心窝给你看。”

陆慈英看了她最后一眼,转过身去,“你说的没错,人各有志,不能勉强。”

陆慈英平静了,可台下众多的高级将领却气得头上冒烟,今日虽是紧急军事庭议,可又不是出征,将领们只是身作品制的袍服而来,而墙头上这么多的百步强弩,就是众将本事再高,一旦陈昆佩下令放箭,众将只有等着变刺猬的份。

陈昆佩从刚刚疯狂的大吼大叫中稍微冷静了下来,陆慈英的怒火使她感觉到一种胜利,而陆慈英平静下来,不再理她了,她反而感到无比的失落,但一切都不可能再挽回,“姐妹们听着!”

下面顿时有人喝骂,“你这个贪生怕死的软骨头,谁倒了十八辈子霉跟你是姐妹?”

陈昆佩脸­色­­阴­沉沉的,“帝京的政变再即,太师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继承大宝的只会是二皇女毓仪。到时,我便是名正言顺的金闾兵马大元帅,没有人会给我们按上翻上作乱的罪名。只要跟了我,便是真正的富贵荣华,前程似锦。”

众将沉默了,有些人若有所思,但大多数人的脸上却是明显的你放屁的鄙薄的嘲笑。

陈昆佩继续说道,“大家守在这虎狼之地,上沙场一命相搏,难道不是为了家中老家吗,难道就不是为了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吗?过去,我们得把命丢在沙场上才能换来他们的衣食无缺,而今天,多简单,只要你们能走到这台上来,跟我站到一起,富贵荣华转眼就到手了。”

陈昆佩和陆慈英一左一右站在台上,众将中已经有人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游移不定。

陈昆佩笑了,得意而冷酷,“点香,这一炷香的功夫,如果能走上来的,将是我陈昆佩这一世的好姐妹。如果愿意跟随大帅的,我们一定成全你们的忠义。”

墙头的弓弩窣地一声,全部对准校场中央的女将们。谁都知道她的成全忠义是什么意思了。

陆慈英笑一笑,抬步走了下去,站在了一侧,“今日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人各有志,大家不必勉强,若有人一心想追随我的,不管碧落黄泉,都不肯脱离我陆家军,便站到我这边来。生死不过等闲,大家做伴也不寂寞。”

不少女将都大笑了起来,向陆慈英走了过去,这一变动,人群里面几个心意动摇的将领便露出了行藏,不愿赴死,那便贪生。这些将领低着头,走上了将台陈昆佩的身旁。

陈昆佩很想笑得得意,可实在是扯不出来太多的笑意,二十六个高级将领居然只有7个站了过来。可见下面的普通将领和兵士也不会太顺利,而且如果兵士们知道忠心跟随的将领还活着,那么一定更难说服。开弓没有回头箭,陈昆佩想到这里,把心一横,高喝一声,“放箭。”

即便是后来站过来的女将也顿时变­色­,“陈将军!”

铺天盖地的强矢激­射­而下……

宮深影迷离【1】 《风月祈》和歌ˇ宮深影迷离【1】

金阙夜长,宫漏声款,明烛高明,似暖还寒。

炎赫侧身歪在软榻上,刚刚从一场短暂的浅眠中惊醒。拭去眉际的冷汗,抬眼望去,只见殿内锦帘重重,好似金笼玉锁,将他困在其间,行不得也,说不得也。

他将一只手抚上高高隆起的腹部,如今这里不但是愁思满腹,更有一个他视之重于生命的宝贝。炎赫德双眸落在腹部,薄薄的锦衣遮不住胎儿的蠕动,从一侧到另一侧,上下左右,好像将他的肚皮当成是面团在揉踹。炎赫歪着喘息了一会,这才勉强支起身,从软榻上站了起来。

时值深夜,宫人都退下了,御医虽不敢离,却也都在侧殿中休息等候,而殿外是密密麻麻明的暗的侍卫。

而这些人里,真正身负重担的,也就是那些侍卫罢了,防着外面的人进来,防着里边的人出去。原来服侍女帝的宫人都已经被带走,而御医中除了只有一位是女帝一直御用的徐善芳,其他的,都是太女带来的人。而徐善芳对女帝的昏迷也是束手无策,众人会诊的结果只能是用参汤吊着口气而已。

太女在接到宫廷内侍的禀报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自然是在女帝榻前哭得死去活来,若不是他前几日还被太女的人追问是否有什么时机可以下毒,他几乎也快要相信太女真的是至诚至孝的人。

炎赫放轻脚步,不想惊动外面的人。他走到女帝的床前,靠着床边坐下。

不过数日的光景,女帝已经明显的消瘦了,脸­色­是蜡黄中透着黑气,嘴­唇­污白,毫无血­色­。炎赫将手伸进锦衾之中,握住女帝的手,他的体温已是极为偏低了,可女帝的手比他还要冷。

炎赫愣愣地看着她的脸,在得知自己即将进宫的时候,他绞尽脑汁想遍了争宠的方法,可真正见着她以后,才发现,能用上的,少之又少。她不是一个暴虐的帝王,对后宫的每一个卿相都礼遇体贴。她的温柔让人心醉,也让人心碎。这样的女人,到底是多情还是无情?

他跟她之间,到底是宿命,还是身在此中无奈的选择?当他渐渐习惯了她的呵护,依赖上她之后,她却轰然倒下了。

炎赫在笑,满脸嘲讽,笑到泪流满面。

她不是帝王么,应该最懂得机关算计么,明知道太女和太师的人都要向她下手,为什么不谨慎提防,就这么倒下去了。再也不会兑现她的诺言,再也不会对他呵护备至,甚至连失宠的机会都不给他。

炎赫拼命压抑,可撕心裂肺的痛楚却一分也没减少,他的头混沌一片,仿佛要炸开似的,终于眼前一黑,忍不住晕厥了过去。

宫阙之中,弥漫着死一般的沉静。可这样的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殿外喧哗声顿起,高声的喝问转为怒骂,刀剑的碰击声越来越大,竟然将殿外女卫的怒斥声统统湮灭…

炎赫幽幽转醒,被外面的混乱之声吓得面无人­色­,刚要起身一看究竟,然后感觉手中一紧,他愕然回首,居然是女帝睁开了双眼。

“陛下!”炎赫惊呼,此刻真的是又惊又喜。

女帝的眼神比往日的还有神采,面­色­在烛光的耀映下有着异样的潮红,“炎赫。”她在低低地呼唤他的名字。

炎赫几乎是扑到了她的身上,“陛下,陛下,”他连声呼唤,“你怎么样,我去叫御医。”

“不用了。”女帝微微摇摇头,声音却很低,似乎说起话来极为费力,眼光落在他的小腹上,“你,要小心孩子。”

“我会,我会。”炎赫忙不迭的应承。女帝的胸脯剧烈地起伏,但是呼吸声却杳不可闻,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您要说什么。”

“炎赫。”女帝突然抓紧他的手,用力睁大双眼,“砸掉玉玺,遗诏在乔…”

声音突然断了,女帝的手颓然地落下,就像一直躺在那里没有抬起来过。

炎赫愣住了,“陛下,陛下?”

他一声喊得比一声轻,只到最后一声,连同他的哽咽一同消散在这空旷的大殿里。

女帝躺在那里,面­色­很平静,只是一双曾经炯炯有神的凤目如今依然黯淡无光。

炎赫抬起手,抚上女帝的脸,为她阖上双眼。然后静静地支起身,走到大殿的后面。这里本是内侍们进出的小门,即便是平日,也有侍卫守着,但此时外面慌乱一片,众人厮杀在一起,谁也无暇分顾是否有人从这里进出。

炎赫尽量麻木自己,拒绝听见那些毛骨悚然的惨叫声,他现在不敢去害怕,不敢去感伤,他拼命稳住自己的呼吸,让自己每一步都尽量的平稳快捷,向前方的朝阳殿走去…

砸掉玉玺!

这是女帝最后的遗言,他现在不敢去想这么做到底是不是对自己有利,但是这是她最后的遗言,也或许是他最后能做的事情。Qī.shū.ωǎng.那么所有的一切就等他砸掉玉玺之后再作计较吧。

朱太师就在宫门的城楼之前。

她端坐在马上,翘头仰望着气势非凡宫门。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她有点疑惑的问自己。自己早已是权倾天下,即便真的是太女继承大统,凭着自己掌握着军队、财力和朝中的势力,太女也未必就能拿自己如何。可为什么会走到逼宫的这一步?

她清晰地记得自己策划的每一个细节和发布的命令,但是初衷,初衷呢?当初为何会起了这样的心思?

朱太师拼命的回想,却依稀云山雾里,就像一个怎么也寻不到来处的人。

“太师。”宋柯云骑马立在朱太师身侧,她盯着朱太师的脸已经很久了,即便是自己这样的武将,在此时此刻也不禁后背紧绷,神经颤栗,虽然说不好是因为担心害怕还是为了即将到手的富贵荣华而兴奋。但朱太师的脸上很平静,平静到似乎有一丝迷惘,宋柯云觉得有些不可理解,而这个时候最好别出现任何她不能理解的事件。

朱太师回国神来,回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只说了一个字,“等。”

宮深影迷离【2】 《风月祈》和歌ˇ宮深影迷离【2】

宋柯云只得耐下­性­子。

其实有什么好等的呢?除了守在女帝寝宫外的女卫是太女贴身所属,怕打草惊蛇没有敢轻易动作,而其他的宫中守卫早已被太女用玩忽懈怠的罪名撤换,换上了她从兵部送来的“绝对可靠”的女卫,为了谨慎起见,她甚至都没敢用一个京畿大营中的兵卫,这些女卫清一­色­都是朱家自小培养的家将。

换言而之,只要解决了女帝寝宫外的那两百名太女亲信卫兵,这皇宫,这京城,就都是她们的天下了。那么太师还在等什么?

远处的长街上突然想起了一片急促的马蹄声,一队人马明火执仗急行而来。

领头的女子策马来到宫门前,翻身下马,向太师行礼,“太师,太女府已经团团被围,府中所有人等皆被拿下,无一人走漏。”

“太女呢?”

“属下为防节外生枝,已经将她押了过来。现就在马车之内。”

宋柯云顺着朱太师的视线望去,果然这对人马中间有一辆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车旁的兵士见朱太师抬眼望来,忙将车门打开,只见太女形容狼狈被捆成粽子一般囚在车内。

朱太师点点头,“你做得很好。暂且归队。”

那女子一抱拳,“是。”回身上马,扬手一招,整队人马归入后面的军队当中。

不一会儿,陆陆续续地有朱府家将前来禀报,京中的高官贵族们都被严严地堵在了各自的大宅子里,并有专人看管。

宋柯云在心里将京中所有三品以上的高官以及手握实权的贵族的人头点算了一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太师,我们还在等什么?”

朱太师只望了一眼,那眼中已是不耐和厌烦,宋柯云只得头一低,勒住马缰往后退了一些。

夜里有些微凉,即便这么多火把在身侧燃烧着,宋柯云还是感受到脖子后面有些凉飕飕的,太师到底在等什么?

就在此时,不远处又传来了人马之声。宋柯云抬眼望去,只见一队朱府家将打扮的女兵急行,待她们稍近,宋柯云不禁大吃一惊,这对人马明显看出衣裳破损,有些人身上还见了血。帝京还有­干­与太师对抗的人?

为首的家将翻身下马,向朱太师行礼但却迟迟唉唉似有苦难言。

太师盯着她看,沉默了许久,也不追问,也不让她退下。

宋柯云更觉蹊跷,众人更是不敢吭声,一时间,偌大的宫门前竟然清晰可闻火把的霹啵之声。突然,一阵清脆的蹄声如同迅雷响起,由远而近,来人白衣黑发飘扬在夜风里,英姿飒爽,却也有着说不出的凄迷。

宋柯云待那人近了,那双飞扬的眉,寒星般的眼,满面薄发的怒气,才略有所悟。这位俊美绝伦的公子只怕就是朱太师强行嫁给乔少微的那位吧,只是如今唱地又是那出呢?

玉竹策马至朱太师的跟前才收了去势,他是满腹的怒气、怨气、委屈,直直盯着他的母亲。

太师没有避开的他的视线,反而平静的开口,“她人呢?”

玉竹气苦,可此时骂不得、哭不得、吵不得、闹不得,万般感受绞在心头,只能怒笑,“人,她人早就走了,那不成还呆在这里等你上门请么?”

玉竹的“请”字咬得特别的重,刚刚朱府的家将将乔府团团围住,破门而入,想将府中的人全部扣下,他不待别人动手,便将领头的家将踢出了大门。家将见是他出门,自然不敢再造肆,只能将乔府团团围住,待禀明了太师再做处置。

朱太师听他这么说也不生气,只是淡淡的,“今夜京中忒不安宁,你先留下来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也不迟。”说完策马前行,往宫内而去。

玉竹看着母亲头也不回的身影,呆立在当地,密密麻麻的兵士如同潮水般绕过他往宫门涌去,只有他像尊石像般矗立在哪里。

可这算什么?玉竹将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硬是逼回眼中,这样就算给他交待了?不行,母亲今日是怎么样都得给自己一个说法。玉竹一夹胯下的骏马,也往宫门而去。

其实宫内的刀光剑影早已停息了。

太师站在寝宫门口,完全无视宫外的血流成河,轻轻用手一推,寝宫的门便开了。朱太师迈了进去。

其实这里的一切她都很熟悉,在她年轻时,作为女帝侍读的时候,时常会夜宿寝宫的侧殿,有时更会陪女帝秉烛夜谈,那时的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会以这样的姿态迈进寝宫来。

而女帝会以什么样的姿态来面对她呢?是畏惧、忿恨、怒斥?还是?

朱太师并没有因为潮起的思绪而停下脚步,她踩地很稳,一步步走到女帝床前,“陛下,陛下。是我。” 的9ab0d88431

女帝没有回答,朱太师接着说,“陛下,是我,不用害怕。”

床纬一寸一寸的撩起,缓缓出现了女帝安祥的遗容,朱太师陡然­色­变。

“来人,来人、、、”

太师的亲信立刻涌入殿内。

“这是怎么回事?”朱太师暴怒。

立刻有人押来了蜷缩在侧殿的御医。

这些御医除了徐善芳之外,都是太女的人,此刻各个都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只有徐善芳一见女帝躺在那里丝毫不动,脸­色­顿时大变,甩开押着她的女卫,抢步上前,探视女帝的鼻息。

没有丝毫的温热,再安详的面容也使掩饰不了冰冷的体温,徐善芳双手颤抖,老泪横川,“陛下,陛下、、、”悲痛之­色­溢于言表。

朱太师长长地叹了一声,说不出是伤心遗憾还是轻松,她回头对亲信说道,“去请帝夫来。”

那些御医包括徐善芳都被带了下去,倒是徐善芳的一步三回头,让朱太师生出了些许恻隐之心,“将她单独关押起来。”

朱太师放下了床纬,随即想起了另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本来她是想以逼宫之举再加上揭露太女下毒之举,逼女帝另立二皇女为嗣,可如今女帝已薨,天下人都会指责她为犯上谋逆,弑君夺位,倒是真的让她说不清了。可先如今没有退路,只能用玉玺伪造一份传位诏书。

宮深影迷离【3】 《风月祈》和歌ˇ宮深影迷离【3】

“父亲。”殿门处站的正是他的长子,如今金闾的帝夫。

朱太师冲他点点头,一时竟没有其他什么话可说。

“陛下呢?”朱帝夫望着那低垂的床纬。

“陛下已薨。”朱太师留意到了长子脸上一瞬间闪过的惊疑,垂下了眼帘,不再说什么,只是反身为他撩起床纬。

朱帝夫站在床侧,双手在袖中颤抖,时到今日,不是早该料到这样的结局了么,可为何心中悲怆却狂潮一般席卷,双眼渐渐被那些温柔旖旎的往事湮灭,他的头往帐内微微一侧,一滴泪在太师看不见的一侧黯然坠落。

“帝夫。”朱太师开口问道,“你可知陛下的玉玺在何处?”

“为何这么着急找玉玺?”朱帝夫不解,“玉玺自然由掌玺内侍看管,放置在朝阳殿中。”

朱太师立刻吩咐人前去将玉玺请来,这才回头跟朱帝夫解释,“我们进得寝宫时,陛下已经归天,并未留下传位遗诏。”

朱帝夫一愣,却也听明白了太师的意思,一,太师并没能逼女帝立下传位诏书,二,女帝并非是她亲手所杀,但如今也只有伪造一份传位诏书了。“太女现在何处?”

一旁的朱府亲信回禀,“正在殿外押着。”

朱帝夫气得柳眉直竖,“孽畜,她已贵为太女,居然还­干­下毒谋逆这等恶行,着实为天下第一不忠不孝之人。哀家誓将她的恶行公布天下,将其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朱太师在一旁并不言语。忽听外面脚步声传来,慌乱急促,明显来者是乱了方寸的。她抬眼一看,正是刚才去朝阳殿寻玉玺的亲信,朱太师直觉不好,“出什么事了?”

那亲信脸­色­苍白,鬓角急得全是细汗,“玉玺被砸了。”

“什么?”朱太师与朱帝夫同时惊叫出声。

那亲信急急说到,“我等进入朝阳殿之时,只见掌玺内侍昏倒在地,而玉玺已被人砸得四分五裂,连修复都不可能。”

“什么人­干­的?”朱太师是真正的着急了,没有了玉玺,即便是伪造了传位诏书,也不会有人相信。被天下人口诛笔伐还是小事,一旦有人以此为名,兴兵起事,只怕是真的难以收拾。

“是一位身怀六甲的后宫男子。”亲信并未见过炎赫,虽猜测是他,却也不敢太肯定,“属下已命人将他押过来了。”

朱帝夫听闻至此,前仇新恨一起涌上心头,“贱人,误我大事。”

炎赫已被兵士押到寝宫门外,听闻朱帝夫此言,虽是满心恐惧,却着实忍不住得意一笑。

“你。”朱帝夫气得恨不得亲自提刀砍下他的脑袋。

炎赫知道此时已是生死存亡关头,朱帝夫冲冠之怒,反而使他平静下来,急中生智,居然想通了女帝的意图,“炎赫给帝夫见礼,给太师见礼。”

朱帝夫怒极而笑,“好,好,好,陛下本身体康健,自从你入宫后,妖媚惑主,­淫­乱后宫,致使陛下的身体一日差似一日,而你竟然又与太女那孽畜联手毒害陛下,如今竟然还砸毁了传国玉玺。哀家要将你剥皮割­肉­,剔骨抽筋。”

“帝夫,”炎赫突然高声压过他的声音,“帝夫请息怒。奴家砸毁玉玺,乃是受陛下之命,怎能是罪行。且帝夫要将奴家剥皮割­肉­、剔骨抽筋,奴家反抗不得,只能欣然而受,但只怕到时,帝夫会追悔莫及。”

帝夫气得银牙紧咬,大袖一挥,“给哀家拖下去行刑。”

“且慢。”朱太师断然喝止,“贵卿,身怀六甲,乃是皇家骨­肉­,怎可在此时行刑。再说,刚刚贵卿说砸毁玉玺,乃是奉命而行,此事还请贵卿说得明白才好,否则难以跟满朝文武交代。”

炎赫的背后已惊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但只能压着心头惊骇,强装镇定,“今夜宫中大乱,我在寝宫中服侍陛下,陛下突然醒来,说只要我将一物与太师交换,太师必然会保我与腹中孩儿平安。”

“何物?”太师追问,却隐隐觉得事有转机。

炎赫不着急,自顾自说“说完之后,陛下便命我将玉玺砸毁。”

“到底是何物?”连朱帝夫也顾不上跟炎赫往日的恩怨,着急追问。

“是传位于二皇女毓仪的传位诏书。”炎赫直视着太师的眼睛,一字一字的吐出口。

“你说什么?”朱太师与朱帝夫是又惊又喜,朱太师是惊大于喜,而帝夫是喜大于惊。

朱帝夫本以为女儿继位之路要平起波澜,如今却从天上掉下了一份传位遗诏,砸得他眼冒金星,心花怒放,顿时也顾不得他与炎赫之间的那些“小小”的恩怨,忙过去扶起炎赫,“贵卿快快请起,如今你也是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人,怎么能拿自己的身子做戏,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怎生是好。”

炎赫也仿佛不记得前一刻朱帝夫还要将他“剥皮割­肉­、剔骨抽筋”,拉着朱帝夫的手,一副亲兄弟的模样,“陛下临终遗言谓我,帝夫宽爱仁厚,必能保你父子平安,奴家的将来都全在帝夫手上了。”

朱帝夫见他提起女帝,心中暗恨,却也只能做宽慰状,回头却拿眼神示意他母亲。

朱太师此时心中却仍是惊疑不定,若炎赫只是为了保住自己和腹中孩子的­性­命,也不必撒如此的弥天大谎,且如果没有传位诏书,炎赫也不用去砸掉传国玉玺,砸掉玉玺到时拿不出诏书,他还是死路一条,可见遗诏应该是确有其事的,但为何女帝会留下这么一份遗诏?是因为早已知道了太女下毒一事?还是说尚有其它计较?

“请问贵卿,遗诏现在何处?”朱太师紧盯着炎赫的表情。

炎赫此时已完全镇定了下来,“太师不必多疑,陛下却有遗诏。奴家此时一大一小两条命在此,断不会拿这等事说笑。至于遗诏在何处,奴家只能谨遵陛下遗言,先见到乔少微乔大人,才能说出遗诏在哪里?”

“为何要见乔少微?”太师顿时又再起疑。

因为女帝说了遗诏在乔,朝中能值的女帝托付的乔姓臣工也只有乔羽一人而已,但这话炎赫是万万不敢说给太师听的,“我也不知为何,但既然陛下有此遗命,奴家岂敢不遵?”

炎赫说得无辜,可眼神里面却是坦白地明显,我现在告诉你遗诏在哪,保证明年此时便是我的祭日。

宮深影迷离【4】 《风月祈》和歌ˇ宮深影迷离【4】

朱太师仍是半信半疑,但事以至此,别无善法,如果炎赫真的有遗诏当然更好,如果没有,对她们来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暂且将他的命多留几日便是了。

朱帝夫挽着炎赫的手,两人互相搀扶着去了,仿佛两人一直以来相依为命的样子。太师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眼神中有着淡淡的嘲讽,到此作罢,现在还有一个更为头疼的事情。

原来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会在今夜尘埃落定,但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到最后还是要与自己最想避开的人打交道。

乔羽,乔少微。

太师冷哼一声。这个女子是天下第一的麻烦人,狡猾如狐,­奸­诈似鬼,即便是自己这个在官场里经营了一生的人,碰上她也是得小心再小心。而如今如果真的有遗诏在她手中,只怕她也不会乖乖地交出来,看来只有另想它法。

“太师。”亲信低声禀报,“七公子一定要见你,你看?”

玉竹!

太师略微一愣,心中还是有些踟蹰,但很快她就将这犹豫不决抛诸脑后,“我去见他。你们着人看管好寝宫,不得任何人进出。不能惊扰到陛下遗体。”

“太师尽管放心。”

玉竹虽然随着人流进了皇宫,但那些女卫不敢放他进去寝宫,却也不敢得罪他,只能假借朱太师的命令,将他骗进一间闲置的宫室中等候。

玉竹一个人坐在其中,没有坐在灯下,反而是挑了一个­阴­暗的角落,一如他在乔府或玲珑­精­舍之中,反正他的房间就他一个人,形单影只,何必怜影自怜。

宫烛突然闪了一个灯花,烛光在他的脸上明灭了一下,便是这微微明亮的一瞬间,他的容颜便在太师的眼中鲜明起来。

太师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他。

玉竹,他的幼子,最冷落也最心疼的一个。她所有的儿女,只有玉竹是没有父亲照看的,而偏偏只要看见他,就让她想起当年令她又爱又恨的人来,她只能把他放的远远的。但谁知,尽然是这样无心之举,造就了朱家唯一的一朵芙蓉。若大的朱家,居然只有这样一个­干­净人。

太师在心中自嘲。

标榜自己那是朝臣们之间的事,扪心自问,就不用睁眼说瞎话了,朱家人­干­了哪些事,还有谁会比她更清楚,若真是量罪,除了玉竹之外,朱家每人长十个头都不够砍的,但胜者为王败者寇,如今她占上风,天下人能奈她何?

攘内必先安外,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向来不强求,只是全力以赴,不留遗憾。

“母亲。”玉竹站起身来。

“嗯。”太师一挥手,家将们退出门外,将殿门紧闭。

玉竹紧盯着她,母亲的表情冷静非常,而自己却是微微地发抖,心中万千的质问,到出口是却只是一句几乎于绝望的呻吟,“母亲,你为何这样做。”

太师缓缓走到他身前,抬手将他鬓际的一缕乱发拊好,“玉竹,母亲别无选择。”

玉竹胸口发紧,眼眶酸涩,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母亲与他站地这么近,近到可以闻到母亲身上的薰香味道。玉竹一把抓住太师的手,“为什么没有别的选择,你权倾天下,姐姐、兄长和族人虽有大过,就算一朝清算起来,以功勋相抵,不过是流放的罪名而已,陛下待你如同姐妹,必然罪不及你,有什么必要逼宫,密谋造反?”

太师苦笑,“傻孩子,人不是石头,不是躺在那里不动,就没人来伤害你。太女给陛下服下毒药,如今陛下已驾崩,她连自己的母亲都容不下,又岂能容得下我。”

“那你为什么明知太女给陛下下毒,却不告诉陛下?你若告诉陛下,陛下废了太女,自然会考虑毓仪,你…”

太师摇头打断了玉竹的话,“没用的。太女是什么样的人,毓仪又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太清楚了。莫说我不能将朱家的实力暴露在陛下眼前,即便我拼却身家­性­命不要,救了陛下,以陛下的英明才智,岂会将江山交给毓仪这个庸才?她考虑的必然是毓熙,而且陛下身体康健,千秋正盛,以后说不定还有什么变数也未定。母亲年纪大了,等不到那天。”

玉竹急得泪花乱颤,可他向来谈锋不盛,怎说得过他母亲。

太师以手捂住他的嘴,“玉竹,你听母亲说完。对国家尽责是忠,对家族尽责是孝。母亲自问是个能­干­的人,却也不能做到忠孝两全。母亲明知此举乃是保小家弃大家的不义之举,但母亲在这条路上走了这么多年了,无法再回头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毓仪接位之后,我把持朝政,挑选良臣­干­将,匡扶社稷,必定能再造一个兴盛的金闾。到时史官笔下或浓或淡,此事也就过去了。你又何必太介怀。”

自此,终于无可回转,玉竹泪眼婆娑,哽咽难抑,“母亲。”

太师将他搂入怀中,“玉竹我儿,不用再劝母亲。母亲明知有违大义,但已经无法再回头了。”

玉竹将脸埋在太师颈侧,痛苦的闭上双眼。

无法再回头了。

“我儿。”太师拍拍他的肩,“乔羽呢,乔羽在哪里?”

玉竹低头,幽幽地说,“我从不过问她的行踪。我只知道她离开京城已经好几日了。”

太师疑惑,“你可曾听她说过要往北疆?”

玉竹神­色­恍惚,只是摇头,不再多说一句话。

太师见他神­色­失落,想起暗哨曾回报说乔羽虽不曾亏待过他,却一直偏爱冠卿,心中顿起杀意,只待遗诏事情一了,她便杀了乔羽,为玉竹再寻良人,她的儿子,何必过得这么委屈。

低声哄道,“你且在此间歇下,反正她也没有回来,你回那个府中也没什么意思。待过几日帝京平静下来,我便让人找她入宫见你,到时你们一起回去便是。”

玉竹迟疑,“我若不归,冠卿必然要担心的。”

太师笑,“你放心,我立刻派人前去传口信就是了。”

宫深影迷离【5】 《风月祈》和歌ˇ宫深影迷离【5】

“岂有此理!”

乔羽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这个­阴­毒的朱太师!

这次她是真正气得哆嗦,咬牙切齿,很不能将朱太师活活咬下一层皮来。

她左手捏着朱太师的亲笔信函,右手狂比中指,“都说虎毒不食子,她今日居然拿玉竹来要挟我?”

平日她与玉竹虽然没什么太亲密的行为,但这么个美人伴在身边两三年了,说她一点也不动心,那是假的。平日她被冠卿占了全部的心思,再加上玉竹并不喜出风头,所以很多时候都可以的忽略过去了。可如今一旦没了,反而像是从她心头挖了一块去,慌乱莫名,气愤难平。

厅中各人见她怒发冲冠的模样,却没一个人着急出来给她消消火。

封晋云和顾盛安在对弈,琅琊和燕然站在一旁观棋,三娘正用佳酿给白咏接风洗尘,唯独冠卿坐在一旁看着她,满面为难,欲说又止。

乔羽毕竟花花肠子太多了,一看厅中最腹黑的两人居然神­色­安然,仙风道骨的手谈,心中顿时哽了一下。

将那封信举到面前又仔细读了一遍。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少微,适逢帝京多事之秋,暂留玉竹于宫中小住,佳契归来速接其回府,务使其念。”

果然是说得比唱得好听,说什么速接其回复,务使其念,好似慈母絮絮,言犹在耳,可说白了就是,你回来就速来宫中自投罗网,玉竹就是我的把柄!­奶­­奶­滴,玉竹是她儿子好不好?!

乔羽眯着眼,用鼻孔对着那封信冷哼两声。

­奶­­奶­滴,朱太师,你这招虽损,可还是真的用对了地方,俺可不是刘备,夫人回去了可以不闻不问,俺虽说跟玉竹没有夫妻之实,好歹也有夫妻之名,更别提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暧昧。想到这个,乔羽顿时心虚起来,转眼一看冠卿的脸­色­,心中顿时忐忑起来。

冠卿苦笑一下,刚接到信时,他何尝不是心中五味杂陈,要说希望玉竹永远别回来的念头没有那是骗人的,心中对玉竹的担心还是超过这个的,而且他更担心的是乔羽的反应,即希望她担心又希望她不担心。唉,男人的心思啊,真是复杂。

乔羽先是冲着冠卿,讨好地笑了笑,然后就跑到顾盛安的身旁,一ρi股将她顶到一旁。“还不快说,里面有什么猫腻。”

顾盛安见她搅了棋盘,只得转过身来应付她。“我且先问你,你是去还是不去?”

“去,”乔羽两眼一瞪,“当然得去。”

顾盛安调转身子,去收拾棋盘上被乔羽拨乱的棋子,“你既然要去,还来问我做什么?”

乔羽谄笑,搂着她膀子,“好姐姐,我知道你们也是希望我去的,只不过我一时还没想明白,那老太婆为什么非要见我。你们就好心指点一二嘛?”

封晋云抬眼瞥了乔羽一眼,“如今你救兵也没能搬回来,去了也不过是送死。你就这么着急去投胎?”

封晋云对于乔羽此行空手而归无疑是失望的,但其实在乔羽出行之时,她就已经估计到按着陆慈英的脾­性­,个人的好恶是绝对影响不了她的决定的。所以即使是失望,也尚可接受,况且,乔羽救下陆慈英,阻止局势进一步恶化,也是“小小”的功劳一件。反正她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并不在乎再多等个几年。

乔羽对她的说法嗤之以鼻,“第一,女帝现在如何,谁都不知道,我进宫一趟,总该是能探着点风声的;其二,我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人物,一无兵权二无实质,对她朱太师又构不成威胁,如今她大事未定,即便要杀我,也用不着这么着急;其三,既然我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为何又这么火急火燎地,甚至扣住玉竹逼我出面,这到底是为何?”

莫说是乔羽想不明白,厅中坐的几个人自从接到这封信就开始想了,想到现在仍是一头雾水,只盼着乔羽回来排疑解惑,结果这人不但没搬着救兵,自己也是莫名其妙,众人便是意兴阑珊,越发不想理她。

乔羽见众人都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无奈地直翻白眼,这些人哪,就知道不能跟她们讲姐友妹恭的那一套。长叹了一声,起来拉着冠卿的手扬长而去。

三娘朝着她的背影拉长脖子叫,“你不去宫里啊?”

乔羽头也不回,“我等!”

等?封晋云和顾盛安同时抬头对视一眼,等?!她等什么?

三日之后 《风月祈》和歌ˇ三日之后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的关心,尤其是几位朋友特地发邮件来,提出中肯的意见,让我很受感动。小不点的化验结果意见出来了,谷草和谷丙基本已经恢复正常,只是还有个碱­性­磷酸酶高达219.但医生说没有大碍了,接下来慢慢调养就好。

我终于能稍微安心一点,然后自己就彻底的病倒了,现在还在吊水中,肠胃虚弱的一塌糊涂。【呵呵,减肥倒是很见成效】

今天稍微好了点,特地上来更新一下,感谢大家这么长时间的耐心等待,感谢小编没有催文,呵呵……

倒……下……

三日之后,乔羽才施施然的大开府门,玉冠锦袍,骑坐在幼幼背上,招摇过市,一路朝皇宫去了。

话说这三天,帝京之中简直就是天翻地覆。

当夜,太师带兵占据了皇宫之后,宋柯云假借女帝口谕调动了京畿大营。其实口谕如何能调动京畿大营的人马?但当提出异议和当面拒绝的几个将领人头落地之后,其余将领们很有默契的一概缄口不言。

帝京的高官贵族们都被“请”入宫中,看管了起来;帝京进入全日的警戒,任何人等都不能随意出门。帝京的人心一片浮动,百姓们只能在门缝中窥视着在街巷里来回巡视穿梭的女卫,提心吊胆。

乔羽还以为鲜衣怒马能拉风一把,结果大街小巷只剩全副武装的京畿守卫手持武器跟她大眼瞪小眼,无趣地很,气得她两眼一翻,大喝一声,幼幼拔蹄飞奔,直往宫门而去。

太师在朝阳殿接见了她,其间杀气升腾倒是比女帝平日里纯礼仪­性­的排场要庄严些。

乔羽虽然很想轻蔑地骂上一句沐猴而冠,但意气用事向来不是她的强项。

“太师。”乔羽颔首为礼。

朱太师倒也不介意她的轻慢,其实此时乔羽的轻慢倒是越发使她相信炎赫的说辞。

时间紧迫,太师不愿意与她多兜圈子,开门见山,“遗诏在哪里?”

乔羽大吃一惊。

遗诏?难道女帝已经?

朱太师看出她的惊疑,点头道,“陛下已经驾崩了。”

怕什么来什么,乔羽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太师道,“你是个最聪明不过的人,现在陛下已经驾崩,毓熙是不可能再有机会继承大宝之位的。我可以允你,在毓仪继位之后,你可以继续辅佐毓熙做个贤王。现在,只要你交出陛下留给你的遗诏,让毓仪名正言顺地登上大宝之位。你便是社稷功臣。”

乔羽心中骂道,娘西匹,听你扯淡,黄花菜都凉了。不过脸上还是装出一副一头雾水的模样,“什么遗诏?”。

太师冷笑,“乔羽,明人不说暗话。炎赫已经将遗诏的事情告知与我,你再装傻充愣也已经迟了。如今的情势,不管你交不交出遗诏,毓仪继位是铁定的事情了,你交出遗诏,大家则一团欢喜,你有荣华富贵,可与玉竹白头到老;你若是不交出遗诏,只怕天妒英才,你也没命再见玉竹了。”

乔羽看着太师两眼发直,她到底知不知道玉竹是她硬塞给自己的,难不成她真以为自己跟玉竹是蜜里调油、难分难舍?

而且这样赤­祼­­祼­的威胁,她乔羽要是就这么乖乖的服软,那才叫出鬼了呢。不挖坑给你跳,我乔羽从此改了跟你姓。

乔羽低头着疑难状,半天才皱着眉头开口,“若说诏书,陛下确实曾给我一份。但匣子是密封好的,我也从未曾打开。我并不知道里面是不是传位的内容。”

太师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陛下是何时将这份诏书给你的?”

乔羽细算了一下,“在我回京之后。”

太师心中一动,当时她正让人将太女要给女帝下毒的消息不留痕迹地透露给女帝,那么按照女帝谨慎的个­性­,是极有可能预先留下一份遗诏以防万一的。至于这份遗诏的内容是不是传位给毓仪,她目前还拿不准。但既然炎赫说女帝驾崩之前曾开口提过这份遗诏,最起码,这遗诏肯定不是传位给太女的,否则她也不用让炎赫冒险将传国玉玺砸毁,因为玉玺毁了,自己无法拟造出一份传位于毓仪的伪诏,但对太女来说,更是一种宁毁之、不予之的信息。

太师颜­色­稍缓,“既然这样,你就将遗诏交出来吧。”

乔羽面露迟疑,“当日陛下密诏我深夜入宫,将诏书匣子交给我,曾千叮万嘱,他日若有大凶之事,则必须由宫神官、你和陆慈英元帅共同打开,缺一不可。”

太师不解,“这是为何?”

乔羽苦笑,“我如何能知?”

太师心中暗恼,原以为遗诏能招手即来,谁知中间又生枝节,沉声道,“乔羽,陛下虽说由我等三人共同打开,却未说,一定要由你保管。”

乔羽愣了一下,“是。”

“很好。”太师点点头,“我即刻命人陪你回府取回遗诏。”

乔羽神­色­古怪,盯着太师的眼睛,“太师,你莫不会以为我会明目张胆地将诏书供在我府上的大堂之上吧。”

“那在哪里?”

乔羽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站起身来,“太师,少安毋躁。既然事以至此,我自然会将诏书交到你手上。但在此之前,我要见一下炎赫贵卿。”

太师狐疑顿起。

乔羽看出她的意思,淡淡一笑,“诏书所藏的地方,必须有特制的钥匙才能打开,而这钥匙就被陛下藏在炎赫贵卿处,太师莫生疑,此等大事,陛下怎会对贵卿明言。”

太师若有所悟,微微点头。

乔羽又道,“请太师命人带路引我前去见一见炎赫贵卿,明日此时,我自然会将诏书奉上。”

太师一笑,“都是一家人,我自然信得过你。”

乔羽差点笑出声来,挑挑眉,跟着太师指派的一人去了。

乔羽前脚一走,太师左右的亲信们便欲言又止。

太师看了她们一眼,“有什么不妨直说。”

“属下只是担心那份诏书的内容,如果真的是传位给二皇女,为何不直接将诏书暗中送往大人的府中呢?而是要将诏书送给乔大人。”

太师冷笑,如果真的有这份诏书,女帝当然不会直接给她,如果这份诏书早些落在了她的手中,即便太女没有动作,她也会逼太女出招,然后将太女拉下来。所以女帝只是将这份诏书藏了起来,届时如果是太女害了女帝,自然由她出面将太女扯下来,如果太女没有动作,这份诏书就会永无见天之日。

如果这么想,这份诏书的内容极有可能是传位给毓仪,太师微微闭目沉思,难道真的是她过高的估计了毓熙的威胁?

女帝虽然已经驾崩,但朱太师唯恐生变,故而密不发丧。女帝的寝宫已被封锁,炎赫也被送回了华蓥宫中,变相地软禁了起来。

乔羽走进了华蓥宫的庭园当中,炎赫正在一栋水榭之内小歇。

乔羽远远地看着他。

一个身怀六甲的男人!

乔羽挑挑眉,即便他美地惨绝人寰,可她手臂上的寒毛还是一根根地竖起。

“你退下吧。”那个太师的亲信自然明白乔羽不会让她在场,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乔羽放轻脚步,向炎赫走了过去。她的脚步毫无声息,直到走到了软榻之侧,挡住了他脸上的阳光,炎赫才猛地睁开眼。

“是你。”

乔羽心中一滞,泛着淡淡的说不清的情绪,“是我。”

炎赫心头一酸,眼泪险险跌出眼眶。

历经繁华艰险,再见这个女人,仍是让他说不清是爱是恨。前尘万事齐齐涌上心头,苦涩委屈在心头跌宕沉浮,愕然心惊,这些年真正安心的,居然只是陪在女帝身侧的这一两年而已。

终于放声大恸,撕心裂肺。

乔羽见他如此悲痛,想起了那位已经撒手人寰的女帝,鼻子一酸,泪落两腮。

“好了,有孕之人,不宜如此悲痛。对胎儿不好。”

炎赫哭了半天,才稍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接下来的乔羽压低声音的一句话,差点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我并没有遗诏。”

炎赫惊得抬头死盯着她,难以置信,“可陛下临终前明明就是说、、、”

乔羽继续道,“所以我特地过来问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炎赫顾不得伤心,将当时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陛下明明说过遗诏在乔、、、”

乔羽沉吟了半响,“我明白了,你放心吧,一切都会过去的。你和宝宝都会平平安安的。”

炎赫如何能放心得下,一时情急扯住她的衣袖,“你……”

乔羽面­色­平静,挽住他冰凉的手,缓缓放回他的腹上,“你只要安心养胎,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说到做到。陛下有没有赏过你类似于机关钥匙的配饰?”

炎赫楞了一下,从腰间摘下一个包金的玉佩,“这倒是陛下前不久赏给我的,说是安胎只用,你说的可是这个?”

乔羽将那玉佩接过,之间那玉佩温润通明青葱欲滴,却在上方用金饰镶嵌了如意结的环头,仔细一看倒真的有几分钥匙的模样。乔羽不禁苦笑,原来钥匙一说不过是用来搪塞朱太师的借口,可如今又上哪里找出一把相配的锁来,这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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