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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 十七年

早上的阳光明媚慵懒地照­射­在空寂无人的校园中,许多小鸟正在校园的建筑物和树木间嬉闹争夺,叽叽喳喳的声音把静悄悄的校园衬映得更加宁静。在这所有上千名十六、七岁少年少女的校园中,这种祥和安静的景象,难得会在深夜之外的时段出现,所以实在不应该被打破。

于是,抱着这样想法的庄美琳,慢悠悠地走着,连脚步声都维持得很轻。她的目光穿过走廊的窗子,看着外面­操­场上的一地阳光,心中幻想着这所新学校中的那些小树都长大之后,清风徐徐、树影摇曳的夏日清晨该是什么样子,到时候自己应该早就毕业远离了学校,没机会目睹了吧?

看到庄美琳慢吞吞地走在楼梯上,东张西望一副完全不着急的样子,走在前面的几个同学不由得频频回头催她:“大琳,你快点啊,别磨蹭了。”

“快点、快点,小心车开走了我们被丢下了!”

“你快点啊,不想去了呀!”

听到几个室友一声比一声急的催促,庄美琳叹了口气。说真的,她是真的不想去参加这次校外旅行,现在倒宁愿那几个室友不讲义气一点,不要再等自己,然后就有足够的借口,说没赶上车不能去了。可惜的是,她的室友们实在称得上“义气”,不但一直在等故意磨蹭的她,而且还帮她先把行李提走了,教她怎么好说出“我其实不想去”这句真心话。

唉,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就躲不过啊!呿!

庄美琳一咬牙,加快了脚步,匆匆冲下楼梯,伸手从一位室友手中抢回了自己的行李,一马当先地往校门口冲去,口中还在喊着:“你们倒是快一点啊,车开走了可别怪我!”

“你这个人大差劲了!”室友们一起怒吼,追上这个极不讲义气的朋友。

与庄美琳同宿舍的女孩们,体力都不怎么样,而学校宿舍与校门口之间的距离又确实长了一些,所以等她们来到学校门口的集合地点时,已经个个跑得气喘吁吁、丢盔弃甲,至于行李,现在已经全部被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这点路程,甚至连汗都没出的庄美琳一个人提在手里了。

“你简直不是人……”

“你怎么不去参加田径队啊,跑得这么快。”

“美琳,你……我服了你了……”

“你们三个有没有良心,我在帮你们提行李呢。”

“要不是你从一清早就磨蹭,我们也不用跑成这样,更不用你来提行李啊……”

“你们……”

“你们四个到底上不上车!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没看见全班都在等你们吗!”班导师愤怒的声音从车上传来,四个女孩才相互吐着舌头冲上了车。

为了这次的校外旅行,庄美琳她们班包了一辆豪华大巴士,等到她们匆匆赶到校门口的集合地点时,司机已经在发动车辆,准备丢下这几个迟到者了。

四个迟到的少女,当然被班导师狠狠地教训了几句才得以坐到各自的位子上,不过上了车之后,都在叽叽喳喳讨论着这次旅行的师生们,谁也没注意到刚才庄美琳跑过来时,似乎不经意从她的口袋中飘出一张纸片,并且落在草地上;在车辆开动之后,那张纸片竟然在路边草地上无风而动,轻轻翻转地飞翔起来,最后化作一只几乎可以乱真的飞蛾,大摇大摆地飞上天空,往和大巴士完全相反的方向飞去。

庄美琳坐在车上,托着下巴,看着自己的纸蛾飞走。

现在是白天,这只蛾的速度会受到影响而变慢一些,飞到家里大概要好几个小时吧?反正就算再慢,下午时他也应该能收到自己的信了,也不知道他看了之后会怎么想?会不会马上赶来救自己?也许他会很慌张——那个人虽然有那么大的本事,可是却容易慌慌张张,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最好笑了。他的那些对手等等可能都不知道,一个像他这样的“大人物”,其实有时候表现得那么不成熟,以至于庄美琳没有办法把他当作……

他最好别像上次那样,千钧一发的时刻才出现——他是过足了大英雄的瘾了,我可差一点连命都没了……

无意识地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路边风景,庄美琳呆呆地想着: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正和那个狐狸­精­在一起卿卿我我?那个女妖­精­那么风­骚­,一定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干­得出来!

真是的,好端端地送我上什么贵族学校啊,校门都不能轻易踏出,连回家的自由都没有——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把我支开好和那个狐狸­精­鬼混!哼,一点也不尊重我的意见,我不会接受那个女妖­精­进我们家门的!我才不会让你们那么轻易得逞呢!你们等着瞧吧!要是来救我时竟敢带着那个狐狸­精­的话,我一定让她知道什么叫作羞耻心!

庄美琳正咬着嘴­唇­想心事,冷不防地一样东西递到了面前。

她抬头看去,一个嘴里塞着东西的男生,正把手里的零食袋在她眼前晃着,说:“最后一袋了,用班费买的,千万别客气!你不吃,他们可抢光了。”

黄瓜口味的洋芋片,正好是庄美琳少数还愿意吃的零食之一,于是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看看前面放零食的地方,倒真的已经只剩下包装袋或瓜子壳了。庄美琳记得很清楚,昨天他们几个班级­干­部去采购时,可是背了几个大袋子回来,里面塞满各种零食;那么多东西,现在才开车几分钟就全没了?一群蝗虫也不过这样吧?她摇摇头,赶紧打开自己手中那所谓的最后一袋,好不好吃是一回事,团体活动中可别太与别人不一样了。

“谢了,班长……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庄美琳说着,把手伸向几个朋友手中没吃完的零食。

整个车厢中都充满了这些十六、七岁少年少女们的嬉闹声。这个年纪的孩子们,总是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和活力,而且他们很容易就感到快乐,为了一点小事,就可以又笑又闹老半天。当身边充满了同龄人的时候,他们更是容易这样毫无来由地快乐着。

庄美琳不太喜欢过分吵闹的环境,她总觉得,自己虽然已经尽力想要表现得像一个普通、她这个年纪的学生,可是内心深处却依旧和这种生活格格不入。为什么要这样吵闹呢?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坐下来,看看外面的风景不好吗?难道自己是个很孤僻怪异的人?还是说,这些正在笑着闹着的同学们,他们当中也不是人人都喜欢这样,只不过和自己一样,不愿意被人认为是孤僻的怪人,所以才做出了伪装?

庄美琳摇摇头,她觉得自己来读这所学校真是一件天大的错误,就是因为整天都被关在学校里,所以才会把时间都用来胡思乱想……

即使是这个年龄的少年少女们,他们的­精­力终究也有用完的时候,随着刚出发时的兴奋劲渐渐消褪,车内终于慢慢安静下来,甚至传出了几阵鼾声。

庄美琳的睡眠向来很少,这也是她自幼练功的成果,看着身边的同学一个个陷入了昏昏欲睡的状态,她终于有时间来思考一下关于这次行程的事情。

庄美琳的高中生活一开始就不怎么顺心,原因就是因为“他”在庄美琳高中择校问题上的固执己见——竟然完全不顾庄美琳的意见,硬是把她送到了这所硬件设施一流,教学质量二流,升学率三流,学费超一流,需要住校的贵族学校中。其实庄美琳心里明白,他这才不是因为那常挂在嘴边的“你还是个孩子,学习比什么都重要,这样的环境可以让你专心学习”这样愚蠢的理由,而是由于自己碍了他和那个娇媚的狐狸­精­的事了!

可恨,为了那个女人,就把我一脚踢开,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你们等着瞧!

庄美琳想到他现在正和那个女人眉来眼去,勾勾搭搭,快乐地享受着两人世界,自己却要和一群小孩被送去参加什么三天两夜的旅行渡假,心里更是不爽。

好了,还是出事吧!出事吧!最好出事!我要看看你来不来救我?她在心里暗暗发狠。

庄美琳就读的这所学校中,基本上全是富家子女,一个个平时奢侈讲究得吓人,学校也会配合他们摆阔,不过是一次校外旅行罢了,就定了个到一处新开发的,集温泉渡假村、原始森林、野外探险为一体的旅游景点游玩的计划。光看简介上的图文,那里倒真是一处没有被外界污染,山青水秀,一片空灵的好地方。可是问题在于,三天两夜,每人的费用四万五千元,都快够去一次新马泰五日游了,这不是用钱烧的吗?想要亲近自然,自己背起背包进山,不是比到什么渡假山庄来得有趣吗?

庄美琳在心底反复批评着这次旅行,包括老师、班长,还有那些爱凑热闹的同学们,在她眼中,个个都属于不知人间疾苦、有钱没处花的败家子,大有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意味。她向来认为自己比这些同学要成熟许多,所以也就认为自己的观点比起这些同学更像大人,在内心深处把这些同学全当作小孩子看待。

“美琳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晕车了?”坐在庄美琳身边的少女很关切地问,并且殷勤地为她倒了杯热水。

“我没事,大概昨天没睡好……”庄美琳朝刘云淡淡一笑,接过了杯子,不等她喝几口,刘云又眼手眼快地抽了张面纸拿在手里,等着她喝完水好递给她擦嘴。庄美琳也不阻止,由她去,而周遭的同学也早已适应刘云这种跟班一样的表现,谁也没有多看一眼。

虽说是所谓的贵族学校,其实学校中还是有相当一部分同学来自经济状况普通的家庭,刘云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是本校的教师子女,刘云就读时的学费是全免的,可是这所学校中学生们的花费可不是只在区区的学费上。

这些家庭富裕的孩子,习惯了家长给他们提供的最优渥生活。自己从来没有挣过一分钱,却最擅长拿父母的钱花,相互比较生活中的一切,从吃的、用的,到穿的、住的、玩的,什么都能拿来比。什么更昂贵,什么样的东西更名牌,他们就买什么、用什么,如果哪个同学在这方面花的钱不够多,就会被认为是品味不如、不符合潮流,就会遭到嘲笑甚至排挤。

庄美琳从来对所谓的名牌不屑一顾,可是,在原来学校因成绩不好而被另眼相看,她没办法解决,到了现在用钱就可以解决的学校,她怎么可能还办不好?反正手里有的是钱,别人流行什么她买什么,来到学校之后,一周之内就解决了自己的“品味”问题,从头到脚的衣服、鞋袜、首饰玩意儿,不是进口的,就是专人设计的。这样一来,果然令大家把她当作一个富家小姐,即使她的脾气看起来有些古怪,同学们依旧对她客客气气的——在这样的贵族学校里,有钱人家的孩子总是有些特权。

不过,对于刘云他们这样的学生来说,想要跟上同学们的潮流,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他们家根本不可能支付那样巨额的开销让他们去摆阔。于是,这些少数派便成了同学们看不起,甚至排斥的对象。

本来别人怎么生活庄美琳也管不着,可是她偏偏就和刘云,以及另外两个这类学生分到了同一间宿舍。

这所学校要求学生全体住校,所以学校宿舍也是硬件一流的设施,有些宿舍比一般旅馆还高级,当然,这样的宿舍住宿费也是一笔不菲的数目。不过,即使是面对高额的费用,学生们还是抢着去住最好的宿舍,好像不这样就不能显示出他们家境优渥一样。在这种风气下,以至于被一脚踢出家门的庄美琳,姗姗来迟地到学校报到时,已经没有选择余地,只能住进等级最低的四人一间宿舍里了。

开始的时候,庄美琳还不了解这个学校的“潮流”,所以穿着简单,看起来朴朴素素的,刘云她们也对庄美琳平等相待,以为庄美琳的情况和她们差不多。可是开学一段时间之后,庄美琳为了避免自己与众不同,于是“痛改前非”,拿出钱来把自己伪装一番。这样一来,她和大多数同学都能平等相处了,却因为展现出优渥的经济状况,而与同寝室的同学之间出现了隔阖。

庄美琳从来没想要在学校里交什么朋友,当然也就不在乎和别人是不是有隔阖,只要没人来找自己麻烦就好了。不过,毕竟住在同一间寝室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庄美琳出手又大方豪爽惯了,看着自己的几个室友总被人排斥,时间一久,就忍不住Сhā起手来。

庄美琳一向看不惯别人欺负人——凭自己的本事欺负也就算了,用老子的钱压人算什么本事——所以她开始对自己的几个室友很大方,什么衣服鞋袜、名牌用品,自己看上的也会帮刘云她们多买三分,她的钱都是自己赚来的,花起来既不心疼也不惭愧,很快也就让那些同学不敢再小看这几个室友。

这一次的校外旅行,也是庄美琳一把就掏了四人份的钱让刘云她们也能参加的。不过,庄美琳这么做,总也有一些副作用。室友们花了她的钱,和她相处起来总是不能再那么自然,而她们又没办法让自己拒绝接受——毕竟虚荣心人人都有,况且她们都还是十六、七岁的孩子。随着庄美琳为她们花费的钱越来越多,她们也就渐渐习惯了在庄美琳面前保持着一种感恩的姿态。

庄美琳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因为出身特殊家庭,已经习惯了别人感谢,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痛哭流涕的感激她都见过很多,更何况十几岁少女略带拘谨的感激,这样的情绪根本无法触动庄美琳。庄美琳虽然没想要她们怎么感谢自己,可是也没阻止她们这种态度——如果不让她们做些什么,她们就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的资助了。

在三个室友之中,其它两位室友对庄美琳虽然抱持感激,可是与刘云又有不同。

刘云自从一再接受庄美琳的资助之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把自己定位成庄美琳的小跟班,每天忙前忙后地为庄美琳打杂,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庄美琳刚开始还觉得有些烦,后来也想开了,反正自己也没打算在这个学校待多久,她这样做如果能够让她安心一些,就由她去吧。于是,刘云与庄美琳的这种关系,也就渐渐被全班同学认可了。

刘云见庄美琳喝了水,接过杯子又走向饮水机,准备再倒一杯,班长南宫颀趁机一下子窜了过来,坐在庄美琳身边;刘云回头见自己的座位被人占了,班长大人又一副不打算让开的样子,只好把杯子递过来,自己远远地坐到南宫颀刚才的位子上。

“你有事?”庄美琳见南宫颀一直笑吟吟地盯着自己,于是问。

“你有没有……”南宫颀把头伸过来一些,压低声音,拨动着手指,用神秘兮兮的口吻问。

“什么有没有?”明明是个俊秀少年,却每每做出这种贼兮兮的样子,庄美琳就看不惯他这一点,皱着眉头反问。

“有没有那个啊……咱们这次旅行怎么样啊?”南宫颀提高了一点声音。

自从一个月前,庄美琳在学校的文化节上用占卜预防了一场血案之后,南宫颀这唯一知情人,就成了一个道地道地的迷信者,总想让庄美琳再施展一次绝技。这次全班出游三天两夜,也算是班级的大行动了,他已经多次纠缠着非要让庄美琳帮他推算一下吉凶不可,连已经在路上依旧不肯放弃。

不过庄美琳还是用那句话拒绝:“我只能算与自己有关的事,不管别人死活。”

“那上次……”

“上次那个人是想在公用的饮水机里下毒,我也在被毒害的人当中,所以才能算到!这次总不会有个笨蛋在温泉里倒毒药吧?”

“可是我怎么会梦见大水把我们的车冲走了?”

“大水……”庄美琳翻翻白眼,世上倒是真有人可以以梦预知未来的,不过不用怀疑的是,班长大人他绝对没有这个本事。

“可是你算算自己不也知道个大概吗?你没事大家自然都没事——来,我帮你把工具都准备好了。”说着,南宫颀从口袋中掏出了一盒火柴。

什么叫我没事别人就没事?难道我就是祸根?还是我就应该特别倒霉?庄美琳一脸不悦地看着那盒火柴。

上次庄美琳卜算是出于一时心血来潮,是顺手拿了一盒火柴当道具使用,没想到班长大人这么死心眼,又准备了这个东西。

看着南宫颀闪动着期待光芒的双眼,庄美琳也没再推辞,随手倒出火柴,握在手中,默默念了几句,然后往面前小几上一撒。

火柴撒下去,横七竖八毫无规章地躺在那里,南宫颀当然什么也看不出来,抓耳挠腮地等着庄美琳解释。

庄美琳看了几眼,暗暗叹息,果然,占卜不能再一再二,既然昨天已经有了一次结果,今天再算同一件事,便只能是一团混乱、毫无头绪了。

这时车辆颠簸了一下,那些火柴被摇得七零八落,虽然南宫颀马上伸手去护住,可是依然下复之前的图案,他有点焦急地说:“这可怎么办?怎么办?你刚才看清楚了吗?”

庄美琳摇了摇头,轻轻叹口气。

昨天她为自己此行的卜算,得出的结果是“西南不利,血光之灾”,而那个该死的温泉山庄,又偏偏就在学校的西南方,这就是她今天不想参加旅行的原因。不过转念一想,这个卦象也许和上次那个下毒事件一样,不是仅针对自己一个人的。这次旅行全班同学都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自己不去,就算是躲过了,回头要是听到班上有什么人出事的话,又情何以堪?还是跟来看着得好。更何况她对自己的能力是有一定信心的,真遇到事,也不见得自己就没有本事解决,再说了,不是还有他吗,就不信他有了那个卦象后不赶来救自己……万一、万一他不来,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庄美琳想到那个人,不由得又想到自己被踢出家门的事情,自怜自艾又气愤难平的火气全涌了上来,双手不由得用了力……

“放手!放手啊!大小姐,你­干­嘛呀,回头还能用呢!”等到南宫颀的声责让庄美琳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正把那些火柴抓在手中,几乎全被握断了。

“你跟东西生什么气啊……”南宫颀一边咕哝,一边仔细地把没断的火柴又小心地收回火柴盒里。

看看这位少年一身没有数千元买不起的运动服,再看看他对那盒火柴的珍惜,庄美琳苦笑:“我说班长大人,你有必要这样吗?”

“我一共就从校门口的小店里买到两盒——现在外面都卖打火机,这东西不好买了!万一需要再用,可就没地方找了。”

再用,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算了,还是不要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只会用火柴卜算好了。庄美琳敝敝嘴,没再说什么。

“你刚才算出的结果……不太好?”南宫颀看了庄美琳刚才的表现,不由得就有这样的猜想,小心翼翼地问。

庄美琳知道这个少年外表高大,其实心细又敏感,而且还特别迷信,他这种似懂非懂的“嗜好者”,比起自己这个自幼学习法术的人,更加容易相信怪力乱神的事情,并且还擅长自行添油加醋,把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庄美琳不想刺激他,于是说:“你们没事,这几天离我远一点就可以了。”

“啊?那就是说——你自己有什么不好的预兆?那怎么办?那可怎么办?”南宫颀对庄美林倒是很关心,一脸张惶地问,“要不你现在下车不去了吧?不去就没事了,对吧?”

庄美琳一笑:“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应付得来。从小到大我遇到的类似事情可多了,还不是好好的。”

有的时候,在看到不好的预兆之后,越是拼命逃避,反而越是会有更加不好的事情接踵发生,颠颠倒倒地只会推着人走到更加不幸的地步,还不如一开始就勇敢面对来得痛快。就是因为这样的心态,庄美琳在占卜这项她本来就没什么天赋的法术上下的工夫很少,水平一直了了,向来只能算自身三天以内的大概吉凶,却无法算及他人。

不过,现在是全班集体旅行,自己会有血光之灾的话,没法保证这桩灾祸不是大面积发生的,自己不能扔下这些半大小孩不管。总之,有什么事情也该自己扛下,不能惊动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再说了,事情也许真的只是针对自己的也说不定呢。

庄美琳看看身边的少年,南宫颀正睁着一双乌黑明亮、充满担忧的眼睛。傻愣愣地看着她,似乎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有必要这样吗?好歹也是个大男人,怎么这么没出息——南宫颀是一班之长,他要是慌了,不知道会给其它同学带来什么影响,还是给他一颗定心丸好了。

庄美琳对南宫颀低声说:“你放心,只是针对我的,与大家无关。”

南宫颀当然不知道她真的是个只能算自身祸福的半调子,依旧不放心地问:“那你自己……”

“你就别管了,我可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庄美琳扬起嘴角一笑。

“你们小两口在说什么悄悄话!”一个少女的声音Сhā了进来,把庄美琳和南宫颀都吓了一跳。

他们两个现在说的这些,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拿出来说的,万一被同学听到不太好,所以双双抬头,都有点心虚。

自从文化节之后,班长南宫颀和庄美琳关系暧昧的小道消息就在班里传开了,现在见他们俩这样,这个传闻简直就可以肯定了。好极了,有收获,又有今天晚上在房间里聊天的新话题了!

过来的人是副班长成茵,她笑盈盈地对庄美琳道歉:“对不起了,我得先借咱们班长用一下,过会儿还你,保证不会少一根头发的!”说着,拉了南宫颀就走,“班长,我觉得这个房间分配有问题,你看孙宇和李……”

幸亏她好像没听见什么——不过之前她那是说了什么啊?小两口,唉,现在的小孩,也不知道脑子是在想什么?庄美琳回味着成茵之前的话,不由得翻翻白眼。

她自幼的生活方式就与别的孩子大不相同,所学与常人有着极大的差异,所经历的事情更是不知道比同龄人多了多少,于是她也就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当作一个比同龄人成熟的“大人”,在她眼中,甚至比她大一些的青少年也全被她当成了幼稚的小孩。所以,成茵把她和南宫颀的关系说得暧昧,她倒也没生气:因为完全不可能嘛,自己对小男生不感兴趣。自己喜欢那种成熟、有点斯文懦弱,但是关键时刻有担当的男人……

车厢中一片寂静,只剩下轻柔的音乐声在回荡,同学们经过了刚出发时的兴奋之后,一个个在车辆的摇晃中进入了梦乡,就连带队的老师也睡的睡,闭目养神的闭目养神,除了司机,还能保持完全清醒的,就只剩下庄美琳一个人而已。

庄美琳看着窗外的风景,并无半点睡意。

她自幼就四处漂泊,在每座城市中住过的最长时间都不超过两年,所以对她来说,长途搭车旅行是一件家常便饭的事,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爱上了这种旅行的滋味。坐在车中,听着音乐,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风景,特别是每当这种时刻,那个人就会在自己身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两个人能够宁静单独相处的时光,竟然多半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你快来救我吧……

我明知道前面有危险还是前去,就是为了看看我对你而言到底重不重要,你会来救我吗?还是只陪着那个狐狸­精­,早把我给忘了……

……

霓虹斑斓,车流人潮,各种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对着这个小小的女孩涌来,她心中充满了恐惧不安,眼泪开始在眼眶中打转,可是心底里那种深深的害怕,让她连哭出来的勇气都没有。女孩几次伸手想要牵住在前面走着的那个大人的衣角,那是她在这个陌生地方唯一熟悉的人,却次次被对方不耐烦地甩开。女孩只能尽力迈开自己的脚,努力追赶着前面的那个大人,生怕自己会被丢下,然后被身边这由人组成的浪涛吞没。

又走了一会儿,路两边的店铺更多、人群更密,各种声音更加嘈乱起来。看到几个男人醉醺醺地从身边走过,嘴里骂着脏话,然后忽然就相互扭打起来的情景,女孩终于还是吓得哭出声来:“­奶­­奶­,­奶­­奶­……我想回家……”

为什么会是叫“­奶­­奶­”而不是“妈妈”呢……一种恍惚涌上了心头。

在朦胧之中,女孩似乎又回到那段在街头行乞的日子。

不管怎么害怕和乞求,每天都还是必须到街头去对着那些陌生、带着不屑或厌恶眼神的人们乞讨,要是得不到规定数目的金钱,就会遭到毒打,并且不给饭吃。就算是得到了足够数目的金钱,要是碰到那对夫妻心情不好,女孩依旧会遭到毒打,并且没有饭吃。

那对夫­妇­把女孩和另外几个孩子牢牢地看管着,为了让他们看起来更可怜一些,故意不让他们吃饱,让他们穿脏衣服,一不顺心就动手打骂,使得孩子们身上总带着伤痕。在那对夫­妇­看来,孩子们保持这种可怜兮兮的样子,对他们的收入是大有帮助的,可是对于女孩而言,每天的生活都像在地狱中。

好想回家,好想回家,虽然家里也要­干­活,也时不时地挨打,可是至少那里是个家啊,不是这个喧闹、冰冷而陌生,叫作城市的地方……

女孩乞讨生涯就这样迷迷糊糊地持续着,她的年龄让她根本不会去考虑关于未来、关于人生的题目,她每天、每天想的,只是今天怎么能多要一些钱,好让自己吃得饱一点,好让自己不会挨打。她甚至不懂得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种生活之中,也没有任何能力去反抗那些在她看来是那么强大的成年人,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样的生活。

直到那一天,那个人路过她的身边……

当女孩向眼前的人伸出手去乞讨时,被乞讨的人并没有给她白眼,也没有在她脚边扔下几张钱币就走开,而是“咦”了一声,然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之后,女孩已经记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总之从那之后,她就离开了那对带着她到城市中乞讨的夫­妇­,也没再回过那个山村中的家。她从那一天开始,就过起了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开始接触与普通人有些不一样的人生……

……

“庄美琳,庄美琳……”

庄美琳朦胧中感到有人靠近自己,凭着多年来养成的警觉,她下意识地一跃而起,结果额头正好与正俯身叫她的南宫颀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发出“碰”的一声脆响。

南宫颀捂着额头,发出一声惨叫:“你­干­嘛突然跳起来啊!”

庄美琳倒是冷静得多,不但没有在碰撞之后发出叫声,反而摆出了一副准备接招的架式,等弄清楚对方是谁之后,才一甩头,揉着撞到的地方问:“你­干­嘛?鬼鬼祟祟的?”

南宫颀夸张地叫:“谁鬼鬼祟祟了,我好心好意叫你起来,不识好人心!其实你刚才在装睡对不对!不然怎么可能突然就跳起来!”

庄美琳看看四周的同学,车虽然还没有停下,可是同学们已经在收拾行李准备下车了,也就是说,目的地不远了?自己竟然在这种环境中睡着了,而且还睡了这么久、睡得这么沉,这实在不是什么常见的事。好像……还作了一个梦,是什么梦呢?清醒过来之后,已经摸不到一丝梦的影子了……

“南宫,南宫……班导师在找你,你待会儿带队进去,我在车门这里数着,别丢了人!”副班长又在前面叫起来,原本还想继续对庄美琳的冒失加以谴责的南宫颀,只好过去,一边还在叮嘱:“别再睡了,马上就下车了,小心一个人被扔在车上!”

庄美琳看着南宫颀被走道上的行李绊得跌跌撞撞的样子,耸了耸肩:自己都毛毛躁躁的,还想照顾别人呢,真是的。

“美琳,你的包包。”不等车停稳,刘云已经抢在庄美琳前面,帮她把包包从行李架上拿了下来。

庄美琳对她笑笑,几乎是硬抢的,把自己的行李夺了过来。虽然刘云表现得很想帮她拿行李,可是庄美琳顽强地拒绝了。最近刘云越来越热情,庄美琳都有些受不了了。

走出车厢就被迎面照来的阳光刺花了眼睛,庄美琳瞇起眼,把手搭在额前,观看着这次旅行的目的地,也就是接下来将度过三天两夜的地方。

渡假村建在一个山坳之中,背靠大山,前临幽谷,周围层林叠翠,雾霭蒙蒙,一片幽静中,不时传来山鸟啼叫。一条小溪从山庄侧畔蜿蜒绕出,一直流过他们现在站的山庄门前,水声潺潺,水面上漂浮着从深山中带出来的残英,引得一些游鱼不时浮上水面追啄。通往山庄里面的道路,正好建在这流水之上,学生们一边走着,已经有人忍不住伸手去玩水。果然是个风景优美、造化灵秀的地方,在这里住上几天也不错。

庄美琳这么想着,却听到身边传来了某位同学的抱怨声:“说什么温泉渡假村,看这里倒像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连网球场都没有。”

“就是啊,看这个渡假村的规模,也不怎么高级。”

庄美琳苦笑,在这样一片自然风光之中建网球场、高尔夫场?那才叫造孽呢!

这里都开发成渡假村了,还能保有这么清新的空气,不错。她一边伸展手臂做着深呼吸,边跟上队伍往渡假村走去。

平心而论,这处渡假村的各项设施确实都很高级,并没有坑学生们的钱。

走进山庄里面,各种建筑风格的小楼,错落而巧妙地分布在花木繁茂的山庄中,不论是园林的景致,还是建筑物内部的装潢,都别具匠心,那些摆设更是富丽堂皇,或­精­巧别致,或典雅大方,看起来都价值不菲。

这个时候庄美琳才知道,自己原来猜测老师一定收了经营者好处,带学生们来做无谓高消费的想法是多么的小人之心,原来事实恰好相反,这里的经营者是学生家长,为了给孩子在学校里争面子,才会让这些孩子到这个实际上还没有正式营业的山庄来玩。至于在庄美琳看来高得吓人的费用,还是打折后的数字。

有钱人啊……庄美琳对着这个高消费场所做感慨状,然后被几个同学推着、笑闹着拥进去。

四十多个学生加上老师、导游,本来人就不算少,再加上张三坚决不和李四住一间,王五强烈要求从日式客房搬到欧式去之类的毛病,一团混乱之中,班级­干­部们和老师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勉强把大家都安顿好。

庄美琳虽然在班上属于格外有钱的那一类人,但是她向来很体谅人,从来不会去提那些过分的要求——在她看来,那些要求就是多余的——住两人一间的房间没意见,房间正好对着楼梯不要紧,房间是中式还是日式的她也不在乎。所以早早就安顿下来,和刘云在她们同住的房间放下行李,坐在床上休息。

门外的喧闹声刚消失不久,很快就又传来了南宫颀的大嗓门:“集合、集合,吃午饭了!全体集合!”

“唉……所以我才讨厌集体行动。”庄美琳叹口气,“不管你想做什么,集合的声音都会马上响起。”

“班长他们也很辛苦,带这么多人出来,他们几个根本玩不好,光数人数就够忙的了。你要是累了就别去,我帮你带点东西回来?”刘云温柔地问。

“不用、不用,我睡了一路,累什么,你脸­色­倒是不太好呢。”庄美琳瞄了瞄刘云说。

“没事,我……大概坐车时间太长了。”

“那正好出去走走,这个庭院的设计很不错,看起来很舒服。”庄美琳从床上跳起来,拉着刘云向外走去,刘云犹豫了一下,只好跟了上去。

其实这个渡假村可以提供更高级的服务,比如把食物送到每个房间,或是满足每一位挑食的客人这类基本服务项目。不过为了管理方便,班级­干­部们规定所有成员吃饭时必须聚在一起吃,而且会点名,少一个都不行。只要不出渡假村的范围,大家可以自由行动,但是出大门必须集体去,一个也不能少。

这分明就是那些­干­部们为了带队方便,不管大家方不方便而强行定下的规矩,可是面对南宫颀他们,没人敢反抗。能够在这样的班级中担任管理工作的人,都不是好说话的,至少现任班级­干­部的强势作风,让班上空前的团结听话,对于花了这么多钱却没得到应有的服务,同学们谁也不敢抱怨——至少在班级­干­部面前不敢。

午饭后,南宫颀终于宣布下午大家可以在渡假村内部自由行动,同学们便一哄而散。可是等刘云想起庄美琳说很欣赏这里的园林,于是要约她一起去逛逛时,却发现庄美琳不见了。

明明一直和自己同行的庄美琳,竟然一眨眼就不知哪里去了。

刘云看着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同学,就是不见庄美琳的影子。

“美琳、美琳……田甜,你们看见美琳了吗?”

“你们两个不是一直在一块儿吗?”

“刚刚还在啊,就一转身而已,她就下见了。”刘云不解地说。

这条走廊上除了服务人员就是学生,庄美琳就是要走,也不应该这么快就不见了啊。

“也许去洗手间了。”

“也许和咱们班长私奔了。”

“也许……”

反正在渡假村里面,大家也不怕庄美琳丢了,纷纷拿她和南宫颀开起玩笑来——同学们的眼睛是雪亮的,庄美琳和南宫颀之间那种神神秘秘、暧暧昧昧的关系,大家早就看在眼中了。不过,除了少数几个本来对高大英俊的班长有点意思的女生会嫉妒庄美琳之外,大家还是很乐于看到身边上演爱情故事的——虽然在老师家长眼中,这叫早恋。

女孩们的笑声倒真的把南宫颀给招来了:“你们在说什么,那么高兴?”

“什么?没什么,我们正要去玩扑克牌呢。刘云也来吧,班长,你来不来?”

“不了,我还有事……哎,刘云,你看见庄美琳了吗?”

“哈哈哈……”一群女孩听他问起庄美琳,同时大笑了起来,把南宫颀笑得一头雾水,反而不好再问下去了。

刘云被女生们拉着走了,路上回头又看了几次,也没能发现庄美琳的身影——学生已经散去得差不多了,这么空荡的走廊,她一转眼能去哪儿呢?

南宫颀是个责任心很重的班长,虽说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可他还是要大概摸清同学们都在­干­什么之后才放心。由于坐了一早上的车,再加上晚上还安排了营火晚会,现在大部分同学都在午睡或是在房间里休息,只有少数­精­力过剩的在庭院里游玩,或者去了温泉区。

可是转了一圈仔细算算,所有同学当中好像偏偏就没看见庄美琳,她既不在房间,也没在外面玩,不会这么早就去泡温泉了吧?刚吃过饭就去泡温泉,对身体可是不好的。

南宫颀边想边走,准备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一下,走过庭院时,却发现一栋建筑的屋顶上有什么东西反­射­了一下光芒。

他瞇起眼睛仔细一看,差点叫出声来:庄美琳!她在屋顶上­干­什么?

庄美琳本来像只猫一样地贴在屋顶上,正灵巧地移动,不过南宫颀一注视她,她便敏锐地发现了,回头冲南宫颀吐吐舌头,竖起手指在­唇­前做出一个“别出声”的动作。

还叫我别出声,你到底在做什么啊!南宫颀向她挥着手,示意她赶快下来,她也不怕危险,爬那么高的地方­干­什么?就算不会跌着,万一被人发现,说不定会把她当作小偷。

庄美琳又对他做了个手势,然后便一伏身,消失在屋顶。过了一会儿,当四处寻找的南宫颀听到她的叫声时,发现她竟然出现在那栋建筑里的窗户后面,还对自己挥着手:“嗨,班长,这里,我在这里呢!”

“你刚才在­干­嘛?多危险啊!”南宫颀匆匆跑过去责备她。

庄美琳倒是老老实实地等在那里,见他来了便一笑,一副正在欣赏风景的样子。

“喂,你不是发现了什么……”南宫颀把头凑近了,瞇着眼睛,压低声音,用颇具神秘的语气问。

“别靠这么近,男女授受不亲。”庄美琳正气凛然地把他推开一些。

“究竟是不是?你别卖关子了好不好?”南宫颀这样的新时代少年,自然对传统观念下产生,对人­性­的巨大扭曲和对异­性­的极大不尊重思想嗤之以鼻,马上就又从另一边凑了上来。

庄美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自己低笑了起来:“你不用管,反正我是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真的很有趣啊,你知道吗,我自己事先一点也没有想到,那个卜算会应在……总之,真是很有趣的事情……有意思……”庄美琳边说边摇头笑着,只不过那抹笑容在南宫颀看起来,却有几分不对劲。

“你到底……你真的没什么事吧?”南宫颀关切地问。

“没事,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所以现在正高兴呢!”庄美琳轻轻松松地回答。

她的表情看起来可不像说的那么简单,倒好像是遇到了什么让她意外而伤心的事情一样。

南宫颀无法猜测她为什么爬上屋顶,又发现什么而这么古怪,但是庄美琳不想说,他也只能识趣地不再追问,于是岔开话题问:“庄美琳,你说世界上真的有鬼怪吗?”

“啊?什么?”

“你觉得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鬼怪?”

这个迷信的家伙,竟然会问这个问题?庄美琳还以为在他自己的内心深处一定早就有了答案呢。庄美琳认真想了想,之后半天没言语,直到南宫颀又问了一次,她才回答:“大概有吧,其实……我也说不上来……”

“那你不是会法术吗?”

“可是我不知道它们是否就是人们心中定义的鬼怪啊……”庄美琳皱着眉头说:“也许它们一直都存在,不是鬼,不是怪,只是我们这个世界上一种特殊的生物呢——也许它们存在的时间,比我们人类还久呢……反正我说不上来……我老是觉得,它们和一般的恐怖故事中的鬼怪不太一样……”

“我也是……”南宫颀喃喃地说。

这个少年的迷信远远超出了其它同年纪的人,与他平时的­性­格颇不相符,而且他对那些怪力乱神的事表现出想深知的渴望,总让人觉得他不仅仅是出于迷信那么简单,庄美琳总觉得他似乎还有什么其它目的才来接近自己。不过同样的,南宫颀不说,庄美琳也不问,每个人都有权利保留自己的隐私。

两个人在窗户前并肩站了很久,才被成茵打破丁宁静。

副班长忽然从窗户外面冒出来,嬉笑着说:“又被我抓住了,你们两个啊,嘿嘿嘿……对不起啊,我又来借班长了,回头还你……”说着,又把南宫颀拉走了。

庄美琳看着他们匆匆而去的背影,脸上再次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可怜的班级­干­部们,为了这次的旅行费尽了心思,可是似乎天不从人愿,该出的事终究还是会出的……

营火晚会开得很成功,同学们几乎都玩疯了,一直到了凌晨三点,班级­干­部们才把剩下的同学都赶回去休息,他们自己也才终于得到了解脱——身为活动的负责人,他们自己真的玩不到什么,反倒要不断地­操­心。

南宫颀回到房间就扑在床上,再也不想动了。

可是没躺一会儿,他却又爬了起来,穿上了衣服。

同房间的同学听见他出门的声音,迷迷糊糊地问:“你出去?”

“我去看看其它房间的人都睡了没。”南宫说着,走了出去。

“当个班长真不容易……幸亏我不是班级­干­部……”同房间的同学迷迷糊糊地咕哝一句,又进入了梦乡。

而南宫颀则带上房门,走了出去。

口中说是关心其它同学,其实他担心的只是庄美琳而已。

晚上的营火晚会,庄美琳没有参加,请假的理由是太累了想睡觉。和庄美琳同住的刘云倒是来了,可是看起来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等晚会结束,就以要照顾庄美琳为由走了。

庄美琳不舒服吗?不,应该不会,下午看到她时,她还好好的。

难道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不知为什么,越想下午时庄美琳的那个笑容,南宫颀就觉得越不对劲,又联想到在车上时庄美琳算的卦,还有匆匆离开的刘云……这些都让南宫颀难以抑制地担忧起来——该不会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吧?她为什么找了刘云回去却不找我?我就不能帮她的忙吗?她现在怎么样了?不会受到什么伤害吧?

南宫颀越想越担忧,几乎是一路跑着到了庄美琳住的房间门口。

可是走到了庄美琳她们的房间门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荒唐:半夜三更自己一个男生,跑来女生的房间敲门。让人看见会说什么?门真的开了,自己要说什么?直说自己担心她?万一她一口拒绝了,不是以后再也没机会了?编个别的理由?可是这么晚了来打扰,不管什么理由,都会让人讨厌啊……

南宫颀在庄美琳她们的房间门口来回打转,在敲门与不敲门之间反复犹豫,正在走不知道第几十个圈子时,房门中却传来了异样的响动。

刚开始,南宫颀还听得愣了一下,可是当呼声连续传来,他便确定了自己的听力没有问题,房间里真的有打斗声……似乎,还掺杂了女生的惨叫、呼救声……

“庄美琳!”虽然房间住的是两个人,可是南宫颀的担忧马上就落在自己关切的少女身上,他等不及多想,迎头就往房门撞了过去。

“咚”的一声,南宫颀的肩头与房门相撞发出了一声响动,动静虽然不小,可惜房门并没有撞开。他揉揉肩头,一咬牙又冲了过去。结果疼的还是他的肩膀,那扇门依旧纹风不动。真不愧是高级山庄,连门的质量都比别处好。

南宫颀此时也顾不上别的了,马上后退几步,准备再来一次。

这时,旁边伸出一只手来按在他的肩上:“你在­干­什么呀,这么厚的门,你也想撞开!”

南宫颀着急地说:“你听听,里面出事了,庄美琳还在里面呢!对了,快去柜台那里要钥匙……庄……庄美琳……”他终于看清站在身边的人是谁,指指正笑吟吟看着他的庄美琳,又指指还在作响的房间,“和你同住的是……刘云,是她出事了!快,你有钥匙吗?快呀!”他一边注视着房门,一边催促着庄美琳。

庄美琳听到房中的打斗声和惨叫声,却一点也不着急,对南宫颀笑着说:“你对灵异事件很感兴趣吧?”

南宫颀不解地点头。

“那跟我来,让你看看一件有趣的事!”说完,她拉了南宫颀悄悄开门,走进了房间。

房间中一片狼藉,南宫伸头往里一看,便吓了一大跳。

在房间里的一张床上,正仰面躺着一个少女,那个少女竟然也是庄美琳。而且床上的“庄美琳”已经浑身鲜血,面孔惨白,双眼无力地张着,似乎还有微弱的呼吸,可是已经无力呼救挣扎。此时她身上正骑着另外一个少女,对方手中拿了一把水果刀,还在一刀一刀地向“庄美琳”身上刺着,口中时不时发出尖厉的笑声,不住地咕哝着什么。

“庄……”南宫颀看了眼前这个凄厉的情景,差点发出惊叫,被身边的庄美琳一把捂住了嘴,“别出声,好好看戏。”庄美琳在他耳边小声说。

“你……你……你、你……她……她……她……”南宫颀结结巴巴,自己也不知道想说什么了。

“那是我用符做的幻影,是假的。”庄美琳在他耳边解释。

假的……可是那是庄美琳的样子啊,看到床上她那副凄惨样子,自己心里多么难受。南宫颀皱紧了眉头,握着拳头,可是忽然又意识到,现在真正的庄美琳就在自己身边,与自己靠得这么近,趴在自己耳边说话时,发丝就拂在自己的面颊和脖子上,痒痒的……还可以感到她的呼吸,感受到她身体传来的温度,这么想着,又不由得脸红了起来。

“没想到吧……这就是她的念头,她真是喜欢我啊,对吧……”庄美琳用一种自嘲的口吻说,“你说,我就真的做了什么天人共愤的恶事,要让她一心把我捅成蜂窝?啧啧,多锋利的刀子啊,一下下去就是一个窟窿……”

南宫颀定下心来才注意到,那个骑在“庄美琳”身上的“凶手”,竟然就是刘云。

南宫颀和大部分同学一样,虽然对于刘云跟班似的行为不大看得起,可也已经习以为常——学校中有的是有钱有势人家的孩子,其中不少人都有几个普通学生整天跟来跟去的。更何况庄美琳这个人,虽然孤僻一点,可是心眼真的不坏,从来也没见她欺负刘云,花钱又大方,对其他两个室友也一视同仁,大家都以为除了钱这一层关系之外,刘云和庄美琳的关系确实是不错的。

可是现在,刘云正压住“庄美琳”,一刀又一刀地向她刺着,明明身下的少女早已千疮百孔,也没有收手的打算——她就那么恨庄美琳吗?如果庄美琳没有法术防身,那么现在在那里的,就不是一张符,而是、而是……庄美琳本人了……

南宫颀挣身就要上前去阻止刘云,却被庄美琳拉住:“不要动,这是我的事,我自己解决!”南宫颀看着庄美琳,她虽然挂着笑容,眼神中却难掩悲伤之­色­,于是默默地站到了一边。

不知道庄美琳在这间房间动了什么手脚,虽然刘云在里面乒乒乓乓弄出了很大声响,可是周围房间的房客们都毫无觉察,刚才如果南宫颀没有那么接近房间的话,也不可能觉察到屋里的动静。

于是,庄美琳和南宫颀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听着,而刘云却依旧时笑时叫,对着那具“庄美琳”已经停止挣扎的躯体不断地刺着。

看着已经破损不堪的“庄美琳”,南宫颀只感到浑身发冷,不由得又看了庄美琳一眼,不明白她为什么造出一个这么像她自己的幻象来,难道她看了心里不难受?不过南宫颀看得出来,庄美琳的心情十分低落,也不敢多说什么——任凭谁面对自己的好友要杀自己的情形,心里都不会好受的,更何况对方下手又这么狠毒。

刘云又刺了几下,不知是累了还是出够了气,终于扔下匕首,坐在“庄美琳”尸体上哈哈大笑,脸上那揉和了疯狂与快意的表情,让人看了心里发毛。

“你也得意够了吧!”庄美琳终于出声,并且往房间内走去。

南宫颀见状,急忙抢上几步,想走在她前面——刘云对一个假人可以下这样的毒手,如果发现活生生的庄美琳又站在这里,还不知会疯狂到什么程度;他一个大男人,有义务在这种情况下保护庄美琳。谁知庄美琳却一伸手,拦住了他,同时侧身反而把他护在身后,手一扬,“啪啪”在南宫颀身上贴了几张符咒,吩咐说:“别乱动,一切都听我的。”

也对,她是个连鬼怪都不怕、在刘云下手之前就能觉察到危机的人,怎么会对付不了刘云,反而是自己会碍手碍脚的。南宫颀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庄美琳面前很有挫折感,男­性­优势在庄美琳面前,一点用也没有。

刘云听到庄美琳的声音,斜眼瞄了过来,看到庄美琳后大吃一惊,一下就从床上蹦了起来,那个后空翻三百六十度转体的动作,看得南宫颀目瞪口呆,难道刘云是个体­操­选手吗?

刘云站在地上,恶狠狠地瞪着庄美琳,目光变化不已,仇恨、憎恶、惊疑,各种情绪飘忽不停地闪过。

“你也不用胡思乱想了,我来告诉你。这个局,是我布下的,这个阵法,也是我白天设下的,刚才的袭击机会,更是我故意帮你留的。说得再难听一点,我本来压根儿就不想来参加这无聊的旅行,花那么多钱来了,为的就是来看你为我演的这一出好戏啊!­精­彩,果然­精­彩,对得起我花的钱!”庄美琳边说边轻轻拍了几下手掌,脸上是一副盈盈笑意。

南宫颀听得冷汗直冒:女人,这就是女人!明明知道对方有杀自己的意图,竟然还能一直与对方说说笑笑,甚至主动为对方安排机会下手……这也太可怕了,得罪她,下场一定会很惨。

刘云看着庄美琳,忽然上前一步,抢起了床上“尸体”上Сhā着的匕首,指向庄美琳。

南宫颀有意上前阻止,却又被庄美琳拦住,她对刘云冷笑说:“怎么,还要垂死挣扎,何必白白浪费时间,你不怕让我多花了力气,我会用更狠的手段对付你!”

刘云把牙咬得“格格”作响,握匕首的手都在隐隐发抖,可见她对庄美琳有多恨。但是她又很忌惮庄美琳,只是看着庄美琳,却一直不敢扑上来,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她脸上的惊恐之意就越浓,似乎那种深刻的憎恨都被恐惧掩盖了。

庄美琳冷笑着看着她,带着一种猫戏耗子时特有的表情。

真可怕啊……南宫颀侧目看着庄美琳的表情,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将来千万不要得罪这个女人啊。

忽然间,刘云做出了一个很古怪的举动,只见她举起手中的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喉咙,然后对庄美琳厉声喊叫:“你别过来,别过来!再往前走,我就杀了她!”

杀了谁?她想自杀?南宫颀一惊。不管刘云的本意是什么,为什么恨庄美琳恨到这种地步,可是她毕竟并没有真的杀人,庄美琳还好好地活着,她刺杀的只是个幻影,法律上可没有杀一个幻影就要判死刑的道理,要是她自杀了,死得多不值。

“杀她?你杀不杀她关我什么事?难道你现在不杀她,她以后还能活?到时候魂飞魄散不是比现在死还可怕?”庄美琳冷静而残酷地回答。

“你们这些修道之人,伤及无辜可是要折道行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刘云直着脖子尖叫,“你别过来,不然我真的杀了她!”

“修道者?谁跟你说我是修道者了?”庄美琳柔声细语地问,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柔”了。

在她说话的同时,她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两团影子,之所以说两团,是因为那两个影子在南宫颀看来,就是乌蒙蒙的一团,虽然略具人形,可是连四肢都不分明,不过那两团影子上散发的一种­阴­森气息,却让人很不舒服,南宫颀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不明白庄美琳这又是在施展什么法术。

那两个影子飘浮在刘云面前后,刘云脸­色­变得铁青,怔怔地盯着那两团影子,手则不住地发抖。

“怎么样,看见自己的同类很吃惊吗?”庄美琳对刘云冷笑,“当然,现在它们不过是你曾经的同类,不过马上你们就又可以变得一样了,我想它们一定会很欢迎你这个新伙伴的。”

南宫颀听不懂庄美琳在说什么,不过他看得出,她的话令刘云非常害怕,在手不住地发抖之下,匕首都把自己的脖子划破了,血顺着雪白的肌肤淌了下来,直到把衣领染红。

“来吧,杀了她吧!这个女人忘恩负义地想要杀我,我恨不得她死呢!要是由你来动手,还省得弄脏我的手!然后……”

“你不用激我!你要是敢过来,我就真的杀了她!”

“你以为你还有活路吗?既然敢来惹我,就要承担后果!”庄美琳甩开偷偷扯着她衣服的南宫颀,又向前逼近了几步。

刘云好像完全被吓坏了,竟然大叫一声,扔下了匕首,然后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难道被吓昏了?南宫颀正感到奇怪,就发现屋里又多了一团影子。

这团影子比刚才那两团更清晰一些,人形也更明显,它一出现,就往窗户扑去,似乎一点也不把关得紧紧的玻璃窗当同事。结果当然是“砰”的一声,随着一团火星闪过,那团影子被弹了回来。影子见不能逃出去,没头没脑地在屋子里乱飞乱撞起来。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心存侥幸!”庄美琳手指挥舞,几个光团从她的手上飞了出去,套在那影子身上,然后喝了一声:“收。”只见光团猛地收缩成核桃大小,然后便消失不见,在光团消失的地方,多了一团安安静静的影子。

庄美琳上前把影子拿到眼前看着,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比我原来抓的好多了。”说完,把它往上一抛。原有的两团影子立刻扑上去,三团外形相仿的影子揉在一起,相互挤压、撕扯着,它们虽然不能发声,也没有表情,可是南宫颀还是感觉得到,它们正在这个过程中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庄美琳也显得十分郑重紧张,脸上表情严肃,甚至隐隐渗出了汗,与刚才和刘云对峙时的轻松自如大不相同。

南宫颀虽然不明所以,但是看到这种情形,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双手握拳,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一切,准备万一有什么不对劲,便马上冲上去帮助庄美琳——哪怕自己的力量对她来说微不足道。

三团影子相互挤压的过程,花费了大约二十分钟,终于相互融合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比原来任何一个都大、­色­泽更深、更接近人形的影子。

庄美琳长长吐了口气说:“终于成功了……”

看到她一副很累的样子,南宫颀也顾不上那边还有一个昏迷的刘云,先抢着问她:“你怎么样?不要紧吧?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那个东西吗?”庄美琳看了一下依旧飘浮在房间里的影子,“那是我的鬼仆。”

“鬼仆?”这个名字听起来让人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就是用抓来的恶鬼做成的奴隶。”庄美琳冷笑说,“怎么样,这算废物利用吧?虽然我的力量不够,抓住的恶鬼都是小角­色­,做出来的鬼仆都很弱小,不过这次这个还不错,和以前的整合之后,勉强可以帮我做事了。”说完,挥挥手,那团影子飞了出去,不一会儿就从窗外飞回来,又再在房间里飞了一圈,然后把收集来的一叠符咒拿到庄美琳面前。

这些符咒一拿过来,房间里的情景立刻产生了变化。那具“尸体”,以及床上和地上、墙上的血迹,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露出了整齐的床铺和扔在床上散乱的女孩用品。除了躺在地上的刘云,这个房间看起来那么正常,谁也想象不到这里刚刚发生过那么诡异恐怖的一幕。

“刘云她怎么样了?”南宫颀终于想起要履行班长的职责了,往地上的刘云走过去。(`文`心`手`打`组`手`打`整`理`)

庄美琳看着昏迷中的刘云,表情很复杂地说:“应该没什么事……那个附在她身上的恶鬼我已经处理了,她被附身的日子不长,对她的­精­神伤害不会太大……也许醒来之后,会有短暂的­精­神错乱,过一段时间就没事了,刚才她自己做的事,她多半也会忘了,即使还记得,也会当作是自己­精­神状态不正常期间产生的妄想罢了……说不定还会因此而恨我,认为要是没有我这个令她恨不得杀了的人,她也不会得这个病呢!人总是这样的,你说对不对?”庄美琳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用略带怜悯的目光看着刘云。

“你是说……她刚才会做那一切,是因为有个恶鬼附在她身上?你刚才抓住的那个就是个恶鬼?”南宫颀回过神来似地问。

他对庄美琳有些“企图”,平时就喜欢有意无意的和她交情,当然,庄美琳的特殊才能也就成了他“步步进逼”的一个突破口,虽然他本身对于怪力乱神之类的事都不太信,也因为秉信“邪不胜正”、“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古训而不怎么惧怕,但是作为追求庄美琳的必备功课,这类事情他还是从庄美琳那里听了不少。

他知道所谓的恶鬼就是人的恶念凝众成的怪物,本身威力不大,却专门附身在同样心怀恶念的人类身上作恶,这种恶鬼不着痕迹,通灵者们都很难发现它们。不过听庄美琳的言下之意,她并不是一般的修道者,对这种恶鬼倒是有特别的处置手段。

南宫颀也知道,恶鬼附身在人身上之后,便会使人心中的恶念不断加大,直到那个人的行为超出了理智控制,整个人都被恶鬼控制,恶鬼便会­操­控着那个人肆意作恶,直到疯狂或毁灭,而这个人的灵魂,也就成了恶鬼最好的食物及养分。刘云刚才就是被恶鬼附身了,那么……

“她被恶鬼控制很久了吗?”

“大概三、五天吧,开始时连我都没有觉察到,毕竟这个恶鬼的法力不够,一开始对她的影响不大。”

“那么……你知道她被恶鬼控制至少三、五天了?是不是越早清除附在身上的恶鬼,对人的伤害越小?”南宫颀的声音开始提高。

庄美琳一点也不隐瞒地说:“对,当然是越早越好了。”

“那你为什么拖到现在!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救她!对你来说,那个恶鬼不算什么,不是吗?你本来应该可以很轻松地救她,不让她变得这么悲惨的!”南宫颀压不住心头怒火,冲着庄美琳大声叫了起来:“你应该一发现时就抓那只恶鬼,刘云不就不用面临­精­神失常的危险,不是吗?你为什么拖到现在?”

对于暗恋中的人来说,他们总是不知不觉把自己心目中的那个人想象成最完美的样子,在他们心目中,那个人就是一切美好事物的代名词,任何与美好无关的词汇,都不可能出现在他们身上才对。南宫颀也是这样,在他心中早已把庄美琳刻画成身怀异能,隐身校园,美丽、高傲、冷漠但是善良,维护正义,为了保护普通人而独自默默奋战的传奇­性­少女,他当然无法在想通庄美琳是故意看着刘云被恶鬼一步步引导,直到犯罪之后,还能保持冷静。

庄美琳若无其事地回答:“当然是因为我想看看她究竟打算对我做什么啊,我总有权利知道她恨我到什么程度吧?”

“就因为这个理由,你就见死不救……”

“什么叫见死不救,我不救她,她现在早疯了,让恶鬼把灵魂吃掉了

“可是你明明可以更早一点救她的!”

“我能做到并不代表我有义务那么做吧!班长大人,她想杀我!她想用匕首把我捅成筛子!我肯救她,已经是以德报怨了!”

“可是她这么恨你,你就不想想你自己的原因吗?要不是你总是用高人一等的态度对待她,她也不至于这么恨你吧?”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同年纪的,有人像跟班一样地使唤另外一个人,这不是一种正常、健康的现象。刘云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很乐意为庄美琳服务,其实心里一定也觉得这不公平,仅仅是因为对方比自己有钱,自己就要过这种生活,很不公平吧。

“我帮她难道是罪过?我帮的人也不是她一个,怎么人家都好好的,只有她变成这样?她自己心理­阴­暗,也是我的错?我就应该负责帮她,还要负责帮她做心理治疗?我有病啊我!她能做出这样恩将仇报的事来,让她受点教训有什么不好!她这次不受教训,将来长大了进入社会,就凭她的心理状态,总有一天还是会被恶鬼找上,到时候,受害者可不一定是我这样的人,不但没有人能救她,还要赔上无辜的人!有了今天的教训,她至少会知道,杀人的念头是多么可怕,以后不会再轻易生出来!”

南宫颀无言以对,但还是觉得庄美琳的作法不妥。不管怎么说,刘云也是同学,刘云那种疯狂的心态,和庄美琳也有一定的关系。庄美琳这样明知道对方已经被恶鬼附身,还像平常一样,冷眼旁观地看着对方一步步走上犯罪道路的行为,实在太过分了。

他不知道和庄美琳说什么才好,于是赌气不再理睬她,自己走到刘云身边去查看。

刘云昏迷中还是保持着凶狠的表情,那种刻骨的仇恨实在令南宫颀看得心寒:就像庄美琳说的,她和庄美琳之间没有深到这种程度的冤仇吧?她怎么就会想要杀掉庄美琳呢?庄美琳好歹也是给了她很多帮助的人啊。

就在南宫颀思考着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时,庄美琳带着班导师和山庄的管理人员回来了。

刘云很快地被送往了医院,而庄美琳和南宫颀的证词是,他们两个在外面约会,回来发现刘云的时候,她已经昏倒了。

班导师免不了要对南宫颀和庄美琳的“早恋”状况批评几句,特别是南宫颀,身为班长,班级里的模范,竟然率先早恋,这种行为对不起家长、对不起学校、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辛辛苦苦培养他们的班导师啊。

在这个过程中,庄美琳和南宫颀一句话也没说,要是班导师的观察力再强一些,也许就会注意到,他们之间的状态,绝对不是情侣之间会有的。

老师走后,南宫颀回头看看,庄美琳正静静地坐在床上。在她身边散乱着很多行李,不知道是属于她的,还是属于刘云的。

南宫颀在房间门口站了一会儿,庄美琳始终没有抬头看他,他于是走了出去,什么话也没说。庄美琳看着少年走出去的背影,半晌,长叹了一声,手一挥,房门无声地自动关上。

南宫颀的心思根本就不在玩闹上,虽然露营地点确实鸟语花香,在山林间健行的游戏也深受同学们喜爱,可是他就是没办法让自己的心神投入其中。

既然是野外活动,难免就有一些自知体力不行,或者不感兴趣的同学不参加,南宫颀他们在出发前清点的人数是,班上一共有八个女生和两个男生没来。这八个女生当中,也包括了被送去医院的刘云,以及庄美琳。

刘云的情况医院方面已经有了回报,据说她只是­精­神状态不太稳定,一直坚持说自己杀了人,其它倒是没什么大碍。班导师的意思是要庄美琳过去医院见见刘云,让刘云知道她其实没有杀了庄美琳,说不定情况能够好一点。可是南宫颀抢在班导师真的去和庄美琳商量之前打消了班导的念头,理由是:刘云既然一心认定自己杀了庄美琳,现在忽然看到庄美琳,说不定会加重病情。

其实这不过是南宫颀的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他心里很清楚,庄美琳是不会去的。

今天早上,庄美琳压根儿就没出房间,就连这次活动也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请了假。南宫颀知道,庄美琳不舒服的不是身体,而是心理。换成是谁,经历了昨夜那种情况,心里都不会轻松。

南宫颀不知道庄美琳是不是真的把刘云当作朋友,可是很明显的,没有人会为一个自己一点好感都没有的人花那么多钱,提供那么多帮助。一个自己帮了很多的人,竟然要杀自己,而且理由只是因为自己的帮助伤害了她的自尊,这种局面没人受得了,南宫颀设想要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多半会比庄美琳还要难受——虽然换成自己的话,很可能就已经被杀掉了。

南宫颀知道自己当时对庄美琳说了很过分的话。

其实庄美琳并没有做错什么,她到最后还是救了刘云,虽然刘云一心想要杀她。而且南宫颀越想越觉得,庄美琳说得很对,让刘云发泄出来,比在恶鬼刚一附身时就帮她悄悄处理掉更好。虽然这样会使刘云受到一些伤害,但是相对地,也会给她未来的生活更多帮助,至少让她知道任凭邪恶念头在自己心里滋生,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只有付出了代价,才能得到真正深刻的教训。要是刘云能够因为这件事而改变一些自己的想法和­性­格的话,对她将来的人生是件好事。相反的,要是一开始庄美琳就帮刘云悄悄地解决恶鬼,那么刘云自己的­性­格和不太正常的心理,就会像她生活中的定时炸弹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出来,到那个时候,可不一定能够幸运地有庄美琳这样能够处理这类事情的人,正好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总地来说,庄美琳并没有对不起刘云的地方,南宫颀实在不应该要求庄美琳为刘云的心理状态负责,况且庄美琳也还是个青少年啊,难道要她去负起刘云监护人的责任。

侍会儿回去一定要向她道歉,就是不知道她肯不肯接受。

整个白天,南宫颀都在这种恍惚状态下度过,脑子里想得全是庄美琳会不会原谅自己的事,可是在南宫颀他们刚刚到达预定的山谷、开始搭帐篷时,负责留守渡假村的成茵的一通电话,却令南宫颀浑身冰凉。

“班长,庄美琳不见了,是不是去找你了啊?”成茵说得很轻松——因为渡假村的门禁很森严,可以确定庄美琳并没有出渡假村;既然这样,庄美琳即使进了山里,也只有一条路,就是通往同学们露营营地,而且附近又没有野兽之类的,应该不会有危险,多半是庄美琳想念南宫颀,跟上去找他了。

南宫颀却知道,庄美琳有一千种办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里。学生们听话,是因为这里是他们的学校,是他们必须生活和学习的地方,可是庄美琳根本不在乎,南宫颀可以感受得到,庄美琳对于学校一点留恋都没有,要是可能,她一点都不想上学读书,她的世界,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现在的学生身分,对她来说简直是种束缚。

南宫颀打心底里害怕,他怕庄美琳会借着这件事离开学校,那么自己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她的生活轨迹,是注定不会和普通人有过多交集的。

南宫颀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拨打庄美琳的手机,很幸运的是,庄美琳的手机依旧开着,但她却始终不肯接电话。

南宫颀知道她有可能是不想接自己的电话,但又不由自主地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只好继续一遍又一遍地拨着,直到自己的手机响起了电量即将耗尽的提示。

南宫颀颓然地坐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庄美琳走了,而且她很生自己的气,连电话都不接了。

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再也……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庄美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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