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小卖部腾出来当临时理发店，还未养成站如松坐如钟习惯的同志们三三两两在店外吹牛胡侃，老皮认为这帮人不知道什么叫勤俭节约，吹牛是种稀缺资源，也要省着点用，在这地儿呆着，一两天牛就吹干了。出来的人板寸上搭着贝蕾帽，与还没理的人长短颜色不一或分或倒立的发型形成鲜明对比，我注意到从他们眼里迸射出的仿佛是种失去了宝贵贞操般的眼神，一想到这一去似乎会度入空门就不寒而栗，怪不得和平年代的军人也总谈牺牲奉献，牺牲不单是在战场上，就以前高中那会的生活也是来之不易的，有太多的同志在某个角落默默的付出。理发店的门有点像是佛教的“不二”法门，进去后从此就得一心一意，专心致志为人民服务。我在椅子上坐下，理这种头只需要剪刀和推子，一本万利，理发的女的居然没点同情心，搞性别歧视，不把男同志的头发当事，手起刀落，漫天飞舞。这种场面让我想起反映美海军飞行学院学生生活的影片“冲上云霄”，主角桀骜不逊在挫折中一步步成长，但事实上，我更喜欢汤姆.克鲁斯主演的“壮志凌云”，在有金发美女做伴的同时实现凌云壮志。
这一天太劳累，躺床上就睡着，梦都没有。一宿过后大家清醒过来，这才纷纷意识到这地儿奇缺女生。对这种现状同志们无不表示遗憾失望，那会儿在高中，同志们总被告知不要急着早恋，到大学就好了，爱咋恋咋恋，没人管，靠，哪有那么好的事。我挺纳闷，妇女能顶半边天，为什么不尊重女同志不招收女同志，都说人权状况现在每天都有新发展，作为向来争当先锋的子弟兵应该积极表现出先进的一面。我问老皮为什么，老皮说不为什么，女人晕船所以不招，老歪说我还晕船呢。老皮奉劝兄弟们不要再抱什么幻想，先安心过日子，这件事必须得从长计议，另觅它途。
红色道路(2)
老歪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老皮说那你爆发试试，老歪说那是以后的事，时机还不成熟，你别激我激我没用。
又是次天不遂人愿，这也使我强烈的感觉到类似的情况会越来越多，我带着怀疑和自我安慰的心态，总结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成长或许就是在经历种种不顺后心态逐渐平和的过程，当意识到人生通常不如愿或不能顺利如愿时，人开始成长，不完美就是真实。这是肯定的。老皮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老皮认为残缺也是种美，老歪说，屁。
我怀疑老歪能不能挺过去，老皮说，屁，我敢打赌这小子不会有事，这小子没事对着天空嗷嗷叫，这是发泄不是脑子有病。后来，我输给老皮一支冰棍。
从小到大家长老师都说我们是跨世纪的一代，给我们种错觉，好像所有的东西都要因我们的到来而改变，走上红色的革命道路使我比别人提早发觉跨不跨世纪没什么区别，在社会主义里，最重要的永远是为人民服务。
第三天军训开始。
这是我期待的，特别是体能训练时，我的脑海中常常浮现着“施瓦辛格”这样的屏幕硬汉形象，够男人。
意志不坚强的同志往往会受到他人的影响甚至是同化，在以玩命的我和老皮为代表的5班，由于不间断宣传有中国特色的个人英雄主义，5班中弥漫着激进的红色思想。一开始，不少人不以为然有的甚至反感，但时间一长不管别人讨厌不讨厌，都十分明了我们鲜明的立场。我意识到哪天我从部队退役我适合到广告界闯闯，这年头广告都这样，你再不喜欢我天天轰炸，多方位多角度轰炸，你有印象我目的就达到。在训练中，我们是极少数敢以邱少云黄继光等英雄形象激励自我的班级之一，这让很多同志感到不可思议谈5班色变。
一次，我逮住个眼神疑惑的同志。
“有什么问题吗？”
这同志没看我，看了看我身后。高大强壮的老皮站在了我后面。
“没有，我正想讨教。”
我又跟老皮打了次赌，只要肯投资，由我塑造的英雄董存瑞的荧屏形象一定深入青少年的心底，比“拯救大兵瑞恩”中的汤姆.汉克斯形象高大百倍，让人敬仰。这次我有了进步，老皮没赢我，当然，我也没赢老皮。
无论是队列还是体能训练，5班成绩都名列前茅，原本铁定是拉后腿主力的老歪也落不下面子以铁的事实重新树立了自己的形象。有那么几个同志还没改高中时的习惯，在背后开我们的玩笑。一部分人认为美国拍摄的电视剧“兄弟连”感动了数亿人，但如果说他们再拍部“傻X连”，5班全体是当仁不让的主演，另外一部分人认为5班应授予“老不死班”荣誉称号，这帮人总能在训练场上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又以什么老皮老歪相称，这两特点和一块儿就是“老不死”。
隔行如隔山，要适应一种新的生活特别是要完成由高中生到共和国海军军官候补生的转变绝不是那么简单，更何况我们年轻没有从事及转变行业的任何经验。但辩证的看这好像也是个优点，因为我们年轻，特别是我年龄最小，能拿出更快的节奏适应，这就象块新玉，由于没有固定的外形可以不费力气的打磨成任何形状，而一旦定型，样子反倒难以更改。
节奏再怎么块，若干光年的距离也只能缩短成几光年，这个距离也不短，没法一步到位。海X院还有很多具体规定，诸如“随地吐痰是不讲卫生的恶俗，走路一个人行动是单溜是没有组织观念纪律观念的体现”……人没变，衡量的尺子在变。
按老皮的话说，在组织眼里新来的同志不懂规矩，尤其要严加管教，管天管地，也管拉屎放屁。
这天晚上老潘回宿舍就开始收拾行李，我们疲惫不堪谁也没有注意。
第二天醒来，老潘已经不在了。
老潘递上去了退学申请就不声不响的走了，老潘在递申请的时候说不想影响其他人，希望组织上事先不要公告通知。
“多姿多彩崭新的每一天才是我想象中的大学生活，这里的生活太枯燥，我怕是没法为国防事业做贡献。”这是老潘在海X院说的最后一句话，这时候长达两个月的军训才进行了十天。
老歪时常在集合时忘戴帽子，拉大便耽误了吃饭时间，当再一次忘打领带时，老歪成了第一个挨纪律处分的人。
两事堆一起，我感到莫名的焦躁。
老歪说没事，死不了人。
我突然渴望日子变得更加残酷，残酷至及，残酷到不讲人性，甚至希望这样的残酷充斥整个四年。我很矛盾，我觉得外边的人都很舒服凭什么我这么苦，我又觉得残酷才是真实的战场，不妨更残酷，习惯了地狱的日子，任何日子都是天堂。
宿舍楼前的几部IC卡电话永远都不够用，我常常在楼内看到电话亭内空无一人，兴奋得拿起电话卡冲锋，等到时总发现电话亭已被若干分队包围。我逐渐发现等电话需要技巧，电话亭内外由于间隔一堵门，虽并不严实，亭内还是成了个人隐私的桃花源，当打电话的人面带或甜蜜或窘迫的微笑持续若干分钟，电话的那一头必是位处于妙龄之年的女同志，当打电话者唾沫星子飞溅，时而捶胸时而脚蹬亭壁则必是在同昔日的弟兄侃大山吹大牛或发泄种种不满。这两种电话基本不必等,值得等的电话是那些打电话时表情柔和或不耐烦的人，通常来说，电话的那一端是父辈或更老一辈，这种电话是走走问候及嘘寒问暖的过场，亲情并没有淡化，只是在这人生的这个阶段，人都觉得自己已完全长大，懒得听家里面的唠叨。
几天以后，我发觉考虑问题过于简单，忽略了几种常见的排列组合。当我在电话亭外耐心的等待时，表情柔和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开始捶胸顿足，完了挂下电话后又再次拿起电话，重新拨号，接着面带甜蜜的微笑。有一次我也这样，打完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亭外的人没说什么。
怎么说不自觉的人还是少数，谁也不好意思每次都这样，要不就等着和兄弟们单练，病号队适合收留这种人。
集体生活，大家不知不觉开始理解万岁。
强化体能的教官是为中年中校，姓白。这人个儿本来就不高，肩宽脖子短，这样的身材再稍微有些发胖就缩成一团。但教官身材却挺匀称，显然这是与大量的运动分不开的，我能想象到这人体力惊人。中校说体育锻炼是为了拥有一个强健的体魄，因此锻炼应该是科学的人性化的。我暗暗感到庆幸但之后的事实表明我还太幼稚，后来我和老歪给老白的科学化人性化训练作了个补充，意思变得清晰明了--体育锻炼应该是科学化的人性化的，但人是有奴性的惰性的，要养成自觉锻炼身体的好习惯首先不是要人性化是要不仁道，人性化是以后的事。老白跟其他人一样，在这所学校里的老师都有严字当头的职业病，据说老白要带我们四年，那天我和老歪郁闷了一个下午。
按老白的话说，前几堂课的主要教学目标是要全体同志的体重恢复到正常人的平均水平。第一堂课就有5公里跑的项目，老白许诺这次及格的同志以后不用再跑。我又找到了几个月前的感觉，我发现我高考前对大学生活的憧憬同不用跑步的体育课的憧憬同样强烈。同志们一窝蜂从起点出发，争先恐后，老歪在后面不慌不忙，冷哼了一声说全他妈弱智。这次大家的表现不幸让老歪言中，但老歪的本意是没有这个必要，老白是一傻冒儿，不管他怎么说，不用搭理他。同志们缺乏经验，不知道5千什么概念，当作百米跑，一开始就舍命一搏，很快就没有了吃奶的气力。起跑时我就觉得不对劲，我觉得5千不该是这样跑，这个速度冲后面肯定没力气，但我还是冲得最快，我回头看，后面人个个诚惶诚恐不相上下，有点像刚解散的难民营。
这次及格人数寥寥，大多数人的命运将会和老歪一样，老白只管结果。
一次，老歪在电话中自豪的对人说，我们这儿体育课我是代表性人物。
老白怒不可歇给这堂课的评语是，热情有余后劲不足，个个跟挣笼而出的鸡一样。
第二堂课，老白还是全体总动员，引起一片只敢藏在心里的不满，老白的解释是第一堂课及格的同志是为了不跑而跑，目的性太强，所以并不能说明有着良好的身体基础，有必要再检验一次。这课纯粹是买方市场，老白说了算，我们不得不跑，我们跑的话，还有点希望。课后老歪感叹，中国人民逆来顺受习惯了。
第三堂课，照例是全民参与，老白的说法是人不能太自私尤其是革命同志，要团结友爱互相帮助，革命队伍是个大集体，走在队伍前列的同志要积极主动帮助他人，有了榜样落后的同志才不至于掉队。这时候我已经及格，成为少数人中的一员。
这堂课上老歪发了两句牢骚，被老白听到叫了过去。
老白：“你说我出尔反尔？”
嬉皮笑脸的老歪：“没有，我说严师出高徒。教员，我还没跑完呢，不能半途而废，您忙您的，看准时间，我先走了…”
老歪反应挺快。
这次我可以作证，老歪确实没说老白出尔反尔，老歪说的是强Jian民意。
我也看老白不爽，我挺反感老白。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对一个人的为人不能只凭借短时间的接触就盖棺定论。我小腿上有块疮，奇痒，得抹“达克宁”或“皮康王”，每年十月必复发。我省下了一段时间吃牛肉干的钱，买了几管药膏严阵以待，出乎我意料的是这次它居然没来。我想来想去，估计这是免疫力增强内分泌恢复正常的缘故。我一高兴把几管药都送给了老歪，老歪有脚气，没想到老歪手一挥说不用了，我正纳闷呢脚气它自己就好了。
这里三天两头还有劳动课，学校的说法是这是个育人的过程。在一次劳动课上，我不小心挂彩小腿划破一道口子，流出的是新鲜的血液不再带有脓毒，人好像获得了新生。我对老白的感觉于是变得很复杂，老白给了我不少东西又总是不断有新的花样，叫人又爱又恨，庆幸的是四年以后我和老白之间的爱恨情仇最终以爱的表现形式驻留。我还发现，劳动也确实让我强壮了很多，我的身材由绿豆芽变成了黄豆芽，我找到了男人的感觉，照此下去，可以发展成为豆角。总的来说，运动与劳动我比以前积极，但我不愿意承认是从老白的训练中受益，我宁愿跑步时装作一脸爽快的对人说，毛主席说过生命在于运动。
每次上课前老白必说一句话：“现在的严将来的爱，现在的宽将来的害。”
这句雷打不动的开场白一直是老白统领体育课的根本宗旨，从头到尾，他坚决贯彻，坚决杜绝形式主义。
然而很长一段时间，每当老白说完这句话，下面的嘀咕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老白，你就害我吧。”
后来，针对这股自虐风，老白专门开展了几次整风运动，老白严肃的告诫同志们，不能向困难投降，王明式的右倾投降主义悲剧决不能再次上演。
好几次课后，老歪等人还是没有及格，老白就逐渐开始施展自己的绝活。老白嗜骂，骂人有瘾。老白习惯脸对脸鼻孔对鼻孔指桑骂桑指槐骂槐，开骂时踮脚伸颈。为此老歪向所有说汉语的女同胞作了个保证，老歪保证骂街再狠的也骂不过老白，老白的骂是国骂，属于国学的一部分。老歪相信自己很快能及格，因为老歪从前几届同志那打听到现在的老白和以前相比已经收敛了很多，人性化了很多。
老歪没办法，开始拿睡觉蓄意打呼噜，每天一根蒙牛牛奶提子冰棍等诸多方式对我进行威逼利诱。我被迫经常陪跑，每次400米跑道12圈半。对长跑，我现在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长跑绕圈时起点终点的不断轮换，意志不坚强时，停下来，也就到了终点，许多事情也就就此打住，但只要坚持，终点就是新的起点。
及格的人都七七八八了，老白还是没大满意，觉得我们速度是起来了但仍是层次划分明显距离拉得挺开，对我们的比喻由先前的出笼公鸡变成了脱缰野狗，缺乏在及格的前提下同快同慢的团队精神。
老歪是最后一个及格的，终究是过了，及格的早就都不用跑了，老歪一个人在课上孤军奋战好长一段时间了，以后也不用跑了，为此老歪给了我和老皮个承诺，请我们喝酒，当然这是个空口承诺，海X院严禁酗酒。老歪的空口承诺很快遭到报应，这次课后老白新一轮的计划开始启动，以后每次课所有的人不用再跑五千，跑一万。老歪因此陷入了无边的郁闷，开始回想并忏悔人生的前18年做了哪些伤天害理的事，后来老歪跟我和老皮说自己想痛改前非，态度绝对诚恳，但想来想去无从改起，觉得自己没什么需要改的。
体育课上的娱乐活动离不开足篮球，这两项运动最大限度的不受天气场地等客观因素的影响。搞篮球个人秀，身高一百八十六公分的老皮有两把刷子，我挺服老皮，还好学校没什么女同志，我能想象出来观看的女同志是什么样子，下意识痴迷的用粉拳顶住下巴，要不就是大声嚷嚷“北方爷们”，所以我的心态还比较平衡。
可惜的是，在赛场上独来独往的老皮好景不长，老皮很快品尝到了亲手酿造的苦酒，理想中的个人英雄主义外在表现为个人狗熊主义，这事总算让老歪抓住了把柄，给过老皮几次你小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眼神但老皮置之不理，一天老歪跟老皮把话挑明，老皮说你少来，好像你做得挺好似的，结果同志们纷纷指出这个问题老皮才得以接受。老皮的自尊受到打击，痛定思痛决定彻底改变自身形象以增强自身的可信度及威信。这件事过后，也使得老歪尤其反感美帝国主义，对自身问题毛病一堆还喜好指责他人人权状况所招致的反感感同身受。
与篮球相比，足球的进球频率可以忽略不计，但正是稀少才显得弥足珍贵。十一人汗水的不断累积换来进球，即使奔跑不断，流汗不止也未必能进球，但没人会因此放弃，裁判没吹哨，希望就不会消亡。那来之不易的一刻太激动人心，给人的诱惑常常是致命的，让人心甘情愿为之期待，这种独特的魅力似乎使得足球更具有号召力。踢球的地点是厕所边的操场，这样说是怕在哪踢人家不知道，这会儿操场还小，没有改造，相比之下旁边能同时容纳数百人的厕所就格外经典，引人注目，不久海X院操场改建了还加了塑胶，我们不再用厕所当操场的定语，由此我们判断出伟大的祖国有取得了可喜的进步，财政收入增加了，单位个人都有钱了。几个来自偏远山区的同志比较偏激，觉得国家又加大了搜刮民脂民膏的力度，这些同志后来被老歪逐一改造，老歪在这方面经验丰富，自身就经历过由偏激愤世到健康活泼的转变。
这会儿在这地儿踢球感觉和高中那会儿有极大不同，同志们个个体力惊人，整个比赛过程中操场上始终是飞沙走石烟尘四起，煞是壮观，感觉是找名摄影再找名导演在旁边喊“action”、“卡”就能速成一部活生生的电影，这部电影零成本但成就了个世界级导演外加几个演技派影帝，是世界电影史上的奇迹。大黄是我见到的跟想象中的球星最接近的人，这小子古灵精瘦,个儿不高身上没多少肉,因此从脸到脚显得棱角轮廓分明。由于大黄的外表迷惑性太大，一开始是一二两队替补队员互相谦让的对象，踢了几次后，大家乖乖老实，各队主力争抢大黄。大黄孱弱的病体常在禁区里忍不住激灵，射门时叫声象陈真或李小龙，给人股子不当东亚病夫誓要为国人挣脸的气概。有好几次，老黄禁区里拿球还没开始假动作，对方后卫就软地下了。
老黄总射球门旮旯的脚法我挺推崇，请喝了几次可乐虚心请教技巧，可乐喝的是“非常可乐”，我支持国货，老黄不喝，我抓住了把柄打算教育老黄，老黄说我只喝“健力宝”，可那玩意儿找不到。老黄说，我说你别不信，我农村来的，那会儿在家不踢球，玩石子儿射黄牛，射的是牛ρi眼，比球门小多了。我恍然大悟，革命队伍成分来自各个阶层，只要一颗红心滚烫，这地儿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还想起老黄总拿这话教育老歪，你要象我家老黄牛一样，任劳任怨。
我一直不相信学校还能有女球迷，但确实有，首先发现的是老歪。一次体育课，老歪指着操场外靠东一民房第三层，大喊：“看，女球迷。”经老歪一指，我也想起，阳台上的女同志每周二必来。我的视力好于老皮老歪，我辨认出那是位老太太，当时老歪在唱：“你知道我在等你吗，足球宝贝。”我忽然就明白了为啥男女老少疯追f4，为的是对美本身的追求，我们一直相信自身老少皆宜的魅力，老太太是个具体的体现。老皮认为，老太太那个时代不让追星，我们满足了老人年轻时的一个梦想，这也是为人民服务的一种。
老歪习惯赤脚踢球说是自我挑战，一开始我还奇怪，自残不象老歪的作风。这样一来在球场上碰到带球的老歪的人都躲躲闪闪，怕踩着老歪。我分析了一下，这里面有这么几个原因，一个是中国人民生性善良爱好和平，宁愿自个儿不进球也不想伤及他人，同时我们又是威武之师文明之师，不乱伤人。老歪带球如入无人之境，常常洋洋得意，说现代战争已不单是人与装备的较量，要将心理战的研究提高到战略高度上来。我想老歪要将这种勤于动脑的精神用到训练中，五千一定不至于比我差。老歪总是要求踢前锋，虽然没有人阻拦，老歪常常在临门一脚时将球踢飞让人怀疑其真实身份是对方后卫，演了几次这样的“无间道”后老歪被主力队伍开除。但老歪是绝对替补。老歪在球场上的声明传得挺快，到后来只要有人见到老歪脱鞋，就知道这小子想利用人道主义精神，人群作鸟兽状散，老歪成了球场毒药，这让老歪不得不考虑重新走上正道。几周以后否极泰来，老歪由毒药变成了球场上的一员福将。同志们发觉或许真正适合老歪的位置是门将。不管哪个前锋，射门特别是大力射门时只要老歪在附近，球必不进门改飞向老歪的面部，屡试不爽，我第一反应是想起了小时候用的铅笔盒，吸铁石封口总能粘住钢笔帽。有一次对方前锋连连补射导致老歪被迫下场，事后老歪得到了全体同志的一致表扬。
这样一来，我们球队也还算可以，有固定的女球迷还有杀手锏。
刚来海X院的一段时间内，我对食堂的伙食很不习惯。
我常常发牢骚，老歪老皮也一样，但我有时也觉得这样不合适，一次我问老歪民以食为天但作为共和国军人是不是不该总想着吃，老歪摆摆手说妇人之见，我们不能脱离群众。那以后只要有人说，民才以食为天，老歪就唱“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
饭桌上的南北差异显而易见，北方的豆角只有长短之分基本没有具体的名称，南方有扁豆四季豆豇豆五花八门。大体上南方人的划分清晰明了细致，北方人不怎么命名认为这与吃关系不大。管中窥豹，南方人细腻温婉北方人粗犷豪爽，这些共识使得同志们在饭桌上也不断成长。食堂包子是我最受不了的食物之一，每次咬一小口没见到陷咬一大口还是没见到，食堂女服务员挺逗，说咬一大口就咬过了，吃包子要细心耐心。我挺纳闷，我在家里吃的不这样，我怀疑可能南北方包子不同，为此我第一次对中华传统食品的历史产生了浓厚兴趣，结果是我找到包子是诸葛亮在西部的创造，传到南北方的应该一样。我明白了很多东西是来之不易的，要努力追求，比如说包子馅，能遭遇到包子馅是一种幸福。
食堂是承包给快餐公司的，据说这公司还在另一家地方大学承包了食堂。在其它地方行得通但在海X院不行，作为共和国军官候补生我们有义务在维护合法权益上做出示范。就这事我和老皮老歪找过几次大厨，我们不信邪，结果人没给当回事。
找大厨时我们挺有礼貌，在这环境中熏陶出来的。
“师傅啊，这意见提了好几次，咋不见有改进呢？”老歪开门见山。
这小子打量了老歪两眼，说话简明扼要：“改？挺好的，改啥呀？”
老歪回头看了看确认老皮和我特别是老皮没走，胆子一壮：“别说我没给您机会。”
“怎么，想干我啊？”这小子瘦疙瘩样儿，声音盖过了老歪。
当时的结果是老歪的左手右手分别抓住我和老皮的右手左手，边往后撤边大喊，你们别拉我。
单挑的话，这小子不是老歪对手，但不能打，老歪和大厨大架就不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斗殴那么简单，传出去是军民纠纷，在海X院的环境中，我们更早知道了暴力解决不了什么根本问题。
我强调工夫要用在刀刃上，但一开始好长时间我们都没找到刀刃在哪里，于是我们需要实践。每次伙食检查食堂滴水不漏，一次抽查，我们故意撞到督导组的身上把掰开的包子滚了一地，事先我们已有过祈祷，希望农民兄弟这次能原谅我们，并且我们早就观察过好多次，几个督导组的同志身强力壮，肯定抗撞。
以信息为主导的作战方式是未来的趋势所在，没有哪个集体比我们更加强调信息的重要性，这年头导弹覆盖全球，现在的战场已不分前方后方，只要掌握了对方位置、配备等信息，剩下的就好办。掌握这套理论我们没花多长时间，我们是新时代的青年。受过一段时间这方面的高等教育后，大家开始应用，从此以后和外校踢友谊比赛时大黄总跟人说门射得准是因为自己是学精确制导的，我们一分析，最原始的精确制导可能还真是那么会事儿。老歪将这个概念的应用加以延伸，认为未来就是个信息社会，因此及时掌握各种资讯十分必要。这事儿挺矛盾，我们最注重信息，但在生活中由于各种约束，我们的信息又相对闭塞，常常显得与时代脱节。
这天我们分头去想获取外界的信息都有哪些可行的方式，碰头时我说的是报纸、电视、网络、收音机，老皮说的是电视、网络、收音机、报纸，老歪说的是收音机、报纸、电视、网络。我们补齐了这几种方式的定语，否则我们的信息渠道是无所不包的，准确点说我们的方式有偶尔有时间看一看的电视，偶尔可以上一上的网，数量十分有限的报纸及可以随时随地收听的收音机，这样一来收音机的重要地位就凸显出来。老歪认为本来还有女同志的嘴这种与电视网络不相上下的信息传播载体，但数量上的客观条件决定了她们传播信息的巨大作用在海X院可忽略不计。
我们发现，夜间电台里谈论的十有###是与性有关的话题，这令我们这样一个以青壮年男同志为组成成分的集体兴奋不已，一开始我们颇为好奇，后来我们就习以为常，再后来我们就能轻易指出主持人在回答听众问题时的常识性错误。由于竞争激烈，各医院不断派出资深医生在夜间做客各类性节目，使得我们对一切性保健及性疾病治疗的最新方法最新科技最前沿动态了如指掌。我们在非公共场合不避讳谈性，也就是说我们心里没鬼挺坦荡，畏畏缩缩的人反倒有可能充满疑问并导致产生一些非正常的心理。由此我们意识到在我们的下一代身上及时开展正确的性知识教育十分必要。电台节目的事实说明时代到底还是在发展，尽管个别西方国家总认为我们各方面的开放程度都还远远不够。以前那会儿，性只有两个已婚男女在夜间的黑暗中瑟瑟探索，如今还是在黑暗中，但方式成了探讨，并且可以为广大的人民群众所收听并进行互动式交流。
军训结束后，步入学习阶段。
课本发下来，我和老歪蓦然醒悟同时诧异不已，桌子上摊着高等数学、大学物理等薄厚不一的书籍，这意味着，我们逃避学习的伟大构想落了空，将继续在无边无尽的书海中至少苦行四年。事实是，我并不讨厌书，甚至对相当一部分书心驰神往，但相当一部分科目的学习真的是浪费时间，所谓培养缜密的逻辑思维方式完全是借口，这种学术上的思维习惯在中学时代就已经定型。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的教员对我们深表同情，教导我们改变不了环境只有去适应，这是整个中国教育大环境的问题。这种大环境就决定了风靡中国高校的考前突击法在海X院同样适用，没人愿在考试前去学这东西。我常常看到报纸上说现在的大学生懒散懒惰，不爱学习。我每天都能看到的报纸不超过三分，在这三分上这样的观点经常同时出现，可见在整个社会中这样的观点十分具有代表性。反驳这种观点，我身边活生生的例子是老皮，老皮高考分高得一塌糊涂,学习高等数学大学物理一样是突击，因为深究没有意义，只需要掌握基本原理，但在学习与未来息息相关的专业课程时不遗余力。
我经常去图书馆，看门的是个老大爷，在这地儿呆了有些年头，举手投足间也沾染了些军人气息，挥动手臂时激扬文字指点江山，有点像电视中的毛主席。
图书馆进口处有个电子探测器，有人铤而走险，试图将书带出图书馆，常用的做法是撕掉书上的磁条消磁。据说一位同志对如何使探测器紊乱产生浓厚兴趣，在一次试验未成功后被校方当作盗窃开除，后考取了北京X大化悲痛为力量，对该技术深入研究，极有可能成为发明界的怪才。这也是人才但不是海X院的培养目标。也有过一些伟人在成名后谈过学生时代偷书的经历，但反倒不是什么丑事，成了笑谈。有几次看到崭新的画册我也手痒痒，但我保证不了拿了这本书我还有机会成为伟人，我也不想当发明怪才。老大爷责任感强，警惕性挺高，常本能地以貌取人，为此老歪被盘问了好多次。但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我们开玩笑说毛主席教导我们要辩证地看待事物，大家觉得老歪可以吸引注意力，真要偷书，由老皮塞裤裆里老歪凭借自然的外貌特点加以掩护，基本十拿九稳。
图书馆里的杂志质量良莠不齐，一些看似无奇的杂志报刊里充斥着Se情暴力，同一类型的杂志内容千篇一律相互抄袭但仍然大有市场是各种广告向往的天地。我发现一些人对低俗的杂志乐此不疲并将这些杂志存在的原因解释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也有一些人极少涉猎杂志报刊认为是消遣浪费时间，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热衷于阅读的同志逐渐分化出了主力。这取决于一所学校有没有某种氛围的熏陶，海X院强化的氛围突出民族荣誉国家，老歪也开始选择性地阅读相关杂志。这个年龄的人，价值观还很不定型，引导十分必要，在阅读中，有人成了罪犯有人成了英雄，尽管基础一样。我发现，大学生的思想很容易受到小说的影响，由于有一定的文化基础，他们常常批判的看待一切，不轻易接受某种思想，而一旦接受则坚信不疑。
学校规定每晚七点至七点半必须收看新闻联播，之前的近二十年，这个时间段里我在cctv-1上花的时间肯定没超过在海X院的半年。一开始我对这种强迫表示反感，时间一长成了习惯。再后来我觉得这是个好习惯。很多好习惯常常难以靠自身的自觉性养成，人的懒惰天性总会与这些习惯打拉锯战。最常见的是早睡早起锻炼身体，对自身有百利而无一害，而在习惯的养成之初，总少不了强迫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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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道路(3)
起初我们并不知道从新闻联播中去看什么，这有个过程。
一次老歪在电话中开导一个高中同学。
“我劝你小子每天看看中央新闻，感受一下时代的主旋律，做个心态积极思想健康的人…..”
新闻播出前后总会有各种广告不间断Сhā播，这让我们深刻感受到如今是市场经济，大力发展经济是当前社会主流，它决定着上层建筑。
浪莎丝袜的广告语是“不只是吸引”，广告内容是一名漂亮的女同志秀出自己的美腿。柒牌服饰的广告语是“让女人心动的男人”，广告内容是一名男同志拦腰抱起一位诱人的女同志。这两让人浮想联翩的广告其实可以连在一起，情节绝对流畅。我和老歪老皮群策群力，客串导演，将这两个情节重新编排了一下，女同志秀出美腿说“浪莎丝袜不只是吸引，还有勾引”，接着穿着柒牌服装的男同志出现，让女同志心动，并将其抱走。老歪说自己曾试过，在男女情愫朦胧的高中时代，自己曾买过柒牌服装在心仪的女同志面前走过，试图让一切明朗，结果月亮还是那个月亮。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事实证明，当前的广告有种不正常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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