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开始,何百忍说了几句,请钟国疆致祝酒词。钟国疆见林政委面带笑容,分区常委都很高兴,他没多想,说了几句客套话,竟然提议林政委喝杯酒。林政委也没有拒绝,但是,他始终是一小杯白酒。大家见大政委拿捏得很稳,不敢放开,晚宴就草草收场。
林样江又拉钟国疆散步,散完步又带他到房间,和他谈心,直截了当地问:“小钟,我问你,你在西朔机关年轻有为,选择的余地很大,向主任早就跟我说过,你是个好苗子,最后怎么跑到这儿来啦?”
钟国疆脱口而出:“首长,你原来在大首都工作,方方面面都很优越,都舍得到西陲边防来,我这算得了什么稀奇?”
林祥江显然有些激动,拍拍他的肩膀,又轻轻地搂了一下,说:“有志气!”
钟国疆受到鼓励,心中当然快慰,真的以为这位中将大政委十分满意,放下心来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早晨,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黑了脸,由晴转阴了,很快下起了雨,越下越大,狂风也来助兴,越刮越猛。
林祥江没有散步,兀自在屋子里生闷气。钟国疆向他问候早安时,老人家脸色就像门外的天气阴沉沉的,背着手,来回踱着步,突然停下,表情严肃地说:“小钟,你来五个多月了,各方面的反应很不错,思路很清楚,点子很正确,心眼好,心术正,就这样往下干。分区部队的事嘛,主要在你,我不想越俎代疱,但也不想为你全面肯定。有两个干部今年底要转业,你们好好研究一下。”接着,他说出了两个干部需要转业的事由。
何百忍,会唬人,欺瞒上级。小小团政委,真真大骗子。他当着上两级政委的面,面不改色心不跳,信誓旦旦地汇报说,南塔团常委平均每年下基层88天。郑秘书核查了,只有48天,差了40天。他回答林祥江政委的提问,全团养了1318头猪,其实只有323头猪。林政委当时感觉他在唬人,把88天说得那么肯定,故意张开一个口袋让他钻。他不假思索,钻了进去。林政委当时就在心里发笑:一个团政委,怎么对养猪情况如此熟悉,能准确到个位数,根据他四十多年的部队工作经验,这恐怕连后勤处长都不可能心知肚明,只有具体管副业生产的助理员才能说得准。一连四五年了,都说烽塔军分区家底薄,戴着落后的破草帽,养殖业一直发展不起来,怎么一下子有了1318头猪?原来全是他这个最小的政委大脑键盘在敲任意键。这样信口开河,简直是玩世不恭,怎么可以继续留在政治委员的岗位上?如此轻薄虚妄的男人,怎么可以继续当军官?
另一个干部,烽塔军分区政治部副主任乔其楼。他正事大事做不了,小事又不做,到处乱告状,诬陷好人,品质恶劣。原先告王仁厚,现在又告钟国疆。大疆军区政治部纪检处侧面核实,都属诬蔑不实之词。钟国疆才来几天,就告他结党营私,贪污受贿,显然是无中生有、诽谤诬蔑。这等扰乱军心之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建议做转业处理。
钟国疆听了,心情非常沉重,稍忖片刻,用自责的口气说:“首长,出现这样的事情,我作为书记和政委,首先要负领导责任。我请求……”
“别这样说!”林祥江打断了他的话,“他们两个的坏毛病,并不是在你领导的过程中养成的,与你何干?我向来认为,主管领导要对部队建设负全面责任,但决不是什么事情都负责任,牵强附会不得,引咎自责也得务真求实,失火打板子,该打谁的ρi股就打谁的ρi股。要不然,谁还敢当领导,当主管?”
钟国疆由衷地感谢首长的理解,但仍然引以为咎,请首长多批评指导,分区要尽快研究好处理意见报军区审批。他提出一个请求,算是一个建议,请林祥江政委能够予以考虑。
“只要条件允许,一定考虑。”林祥江和气的说,“莫得远怎么样啊?”
“林政委,我现在有发言权了。我觉得这支部队主流还是应当肯定。莫得远同志积极肯干:敢负责任,魄力胆识都不错。”
“嗎,你的胸怀真的比较宽阔。我就说嘛,一个干了几十年革命,都当上了大校司令的男人,怎么可能还是那么地猥琐。掏出一封信来,国疆,你看,有人的看法可与你大相径庭哟。”
钟国疆疑惑地看他一眼,打开信封来看过了,大为惊讶,气恼地说:“首长,这不可能啊。说莫得远同志和王仁厚搭班子的时候霸道,还差不多。可说他贪污腐化、玩忽职守、权钱交易等等,恐怕是诬蔑陷害。”
“你敢肯定吗?”
“敢!”
“真敢?”
“真敢!”
林政委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你凭什么敢?”
钟国疆一下愣了。“凭什么?凭……”他结巴起来,“凭我一个多月来的观察和感觉。”
林政委更加严肃了,口气严厉起来:“钟国疆,你是老保卫了,说话可得有根有据。两级军区首长给你的锦囊妙计,叫你亮剑,就是要揭盖子,而不是捂盖于,也不是像开酒瓶,打开了盖子,然后想盖上就盖上,不想盖的话就开着口子。”
钟国疆心中一惊:首长看来对老莫的事情了如指掌了。纸包不住火。整个大疆军区的官兵都是他的耳目,还有啥事能瞒得过他?“首长,我有根有据,只是拿捏不准,该说还是不该说。”
林祥江笑道:“我教教你吧。正为该,反为不该。”
“首长,我该向你和盘托出。”于是,他把分区与烽塔公安局合办的苟一刀的案子,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林祥江听了,眉头紧锁,厌恶地说:“真讨厌啦!”
“首长是说莫得远的所作所为吗?”
“唉,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扯不清哟。跟你说实话,原来我一厢情愿地想,这封信上所揭发的不成事实,而像你说的,属于诬蔑陷害。可听你一说,我觉得人家检举人啦,并不全是妄加指责。”
“政委,不全是,也有不少是啊。莫得远身上真有不少优点。他跟苟一刀若即若离,并没有陷进去……”
“你别替他开脱啦!”林祥江气愤地打断他的话,“要是陷进去了,无论他多么优秀,也无论他功劳多大,我都把他送上审判台,再打人大牢。这个混账东西!你看他,把一支多么好的部队搞成什么样子了?差点就垮了。哼!死罪没有,活罪难饶。不能让他太逍遥。”
“首长,你消消气。恕我直言,存在问题虽然原因在自身,教训也在自身,但与上级指挥指导也有一点关系。分区的领导都跟我说过,前些年,上级要求抓紧生产经营,紧接着又限定几年之内必须所有连队宾馆化,结果导致了拔苗助长的问题,负债建设,亏本经营。”
林祥江一怔:“这一点,这一点嘛,是个紧要的环节,已经作了纠正,今后再不会老调重弹了。很好!你接着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谢首长给我机会,我就全说了。在干部的使用上,也存在遗忘的角落。就说这个南塔团吧,整整三十年没有出过一个师职干部啦。我问过干部部,这在整个大军区范围内绝无仅有,奇闻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