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国疆尽管抱有一颗平常之心，但他的七情六欲一样不少，也有如常人一样的心理，听到这些传言，自然也暗自高兴。一切表明，他正处在春风得意之机，就要平步青云。他无论如何，不可能不流露出一点点快慰之意。

早晨，钟国疆照旧早起练拳脚。刚练了一会，手机便响了。停下来，从地上拾起军衣上装，掏出手机来听。

“首长啊，听你的声音有些喘，也有些抖，肯定在练拳，也在练心情喽。”

“哦呀，是哈处长啊。这么早就来电话，有何重要指示？”

“嗳嗳嗳，不敢说指示喽，你马上就是少将政委了，还要你多多关照啊。”

哈处长是军区宣传部宣传处长，兼管理论宣传工作，曾为钟国疆在总政和军区理论读书班发表了几篇理论文章，因此私人感情还算不薄。去年，他把内弟送到南塔团当兵，千叮咛万嘱托，叫钟为其创造条件，务必转个士官。因为他内弟各方面表现还凑合，不属于那种­操­蛋兵，钟就叫肖望春看着办。肖看在钟的面子上，格外关照，列为后备选改对象。哈当然感激不尽，时常打电话问候钟，一有风吹草动，往往最先让钟得到金­鸡­消息。

“现在呀，带兵的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半夜来电话，这么一大早就接手机，你想本政委不是更怕了吗？”

哈处长大笑一阵，压低声音说：“嗳，老兄，祝贺你呀。到了更高位置，可得一如既往，关照老弟哟。老弟是知恩图报的人啦。”

“祝贺啥子哟，八字还没一撇呢？”钟国疆不客气地说，“本座要喂脑袋啦。再见！”

回到宿舍，坐到马桶上大解，电话又来了，嘟嘟嘟响个不停，不由生气地提起裤子，跑到客厅来接，一听，马上­阴­阳怪气地说：“啊哟，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啦，要么就是我积了大德了，韩老首长竟然亲自给老部下打来电话，请问有何指示，有何教训？”

“看你，老是客气做什么？”韩假模假式地说，“我特地打个电话，恭贺老部下，马上就和我平起平坐喽，想不祝贺都不行啦，真是后生可畏嗳。”

这个老首长是钟国疆在保卫部的老上级，叫韩辉耀，给钟当过处长、副部长、部长，现在某省军区任副政委。两人关系起先一直不错，可是到了韩晋升时，本该推荐钟为他的接班人，却因为更大的关系突然间而改成了别人。这倒没什么，没想到在使用钟的关键时候，韩竟然朝他伸出了讨饭的手，把钟叫到家中说：“你想想吧，需要打点喽。”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铁汉，一听便哈哈大笑，说：“多谢老首长关心，我回去办公室取枪，或者我叫洪丽媛来就是喽。”他的话语意双关，尖酸刻薄，个中含义，你韩大官不是打点嘛，好啊，我拿枪来对你打点­射­，我叫老婆来给你打点滴！韩聪明绝顶，哪里听不出滋味，气得马上变了大花脸，用嘲讽的口气说：“这世界上啊，总有人把好心当驴肝肺。你翅膀硬啦，去搏云击雨好了。”韩的语中也有话，你不听我的，舍不得腰包里的那些银了，你就去喝风吧，淋雨吧。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钟的命令下达了，当了边防军政委，这多亏了修仕国副主任，更要感谢向秋丰主任，这两个顶头上司，真是好伯乐。周龙昌等要好的朋友们私下说，最该感谢的是烽塔分区，如果不是这个后进的要命的分区急须栋梁之材，恐怕老韩就成了真正的大预言家。

更令人生气不过的是，钟到边关后，政治部首长们曾跟上下左右都讲过，凡到边关任职的­干­部，机关要给予本人和家庭工作生活就业上学等方方面面的照顾。可是，老韩明里暗里指使他的老部下，反其道而行之，非但不关心支持，反而横里直里找盆子，三番五次要赶洪丽媛呣子出大院，钟忍无可忍，向修仕国反映了，修立即过问，这才算饶过他一家。

往事像岩浆一般迸出来，在钟的心头翻腾，直觉得胸口像压上了一块大石头沉重异常，没了谈笑的兴趣，便敷衍道：“岂敢，岂敢！”

“这年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啥不敢的？”韩抬高嗓门说，俨然还是老首长。“你可要把你侄儿的鉴定写好啊，全拜托给你了。”

上上个月底，韩的儿子韩忠勇自告奋勇，到烽塔分区南塔团代理营教导员，时间半年，回去后拟提升为团政治处主任，鉴定自然成了一个风景点，让人看得满意了，就能如愿以偿。一旦让人倒胃口，恐怕事倍功半，砸锅泡汤是跑不了的啦。韩为官数十年，当然­精­于官场的曲曲道道，所以，来前给钟打过招呼，后来又叮咛过几回，现在看钟人气旺盛，正好再加加码，压住这个硬头瘪子，防止他学着别人，暗中砍他儿子一刀。

钟在心中骂道：妈妈的，总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才不跟你一般见识呢。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们之间的隔膜岂能转嫁给下一代？“老首长，谢谢你关心！也请你放心，放一百二十个心。你的公子我保证尽力关照好。我正在蹲点，不好意思！欢迎你能抽空光临指导，顺便看看你的宝贝儿子。再见！”

这么一折腾，大便似乎也生了气，竟然憋回去，解不下了，气得他把马桶踩了几脚，粗糙地在脸上抹了几把，跑到饭堂吃早饭。刚端起饭碗，心里又泛起一阵酸水，不想吃了，喝了一点稀饭，就向各位常委告辞。

刚走出饭堂，夏科龙来了电话，开口就叫：“香辣红，你还是抠门儿啦，手机老关着，不怕接不到案件报告，误了大事吗？”

“你这个乌鸦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嗨！老弟，这回我不是乌鸦嘴了，是金口玉言！你马上就要走马上任。嗳，这回用不着骑骆驼，登上后勤部政委的宝座了。我们全家都是欢天喜地呀。特别是你的那个玲珑儿，简直就是乐开了花，一下子年青了二十岁，只能当你的七姨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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