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灵取出两支竹签分别缠了棉花,一支伸入死尸的鼻孔里轻轻旋转,慢慢抽出,然后再拿另一支扳开死尸的嘴伸进喉咙里,旋转了一下再取出来看,两支棉签上都有烟灰。
“头发半侧焦黄,两手脚皆蜷缩,口鼻内皆有烟灰,确是生前被火烧死。”班灵抬起头望向冲真,问道:“尸身是在何处发现?”
“她们都是在大殿里被发现的。”冲真指向身后一处烧得最彻底的地方。“当时我在房里打坐,清心人在厨房,大约亥时左右,我们两人同时听见大殿传来惨叫声,冲过去一看,才发现大殿已经被大火吞噬了。”
班灵点了点头,视线从小道姑清心脸上淡扫而过,又感觉到那股异样的寒意。
杨九玄用白绢布盖好清玉的尸身,继续掀开第二具尸体身上的白绢布,只看一眼,便与班灵迅速交换了眼神。
班灵看见尸身的头发全烧光,脸面焦黑难辨,甚至全身皮肉都烧得绽开来,表面浮现一层黄|色的油脂。
“冲真师父,这位是?”杨九玄仰面问道。
冲真深深吸口气,摇了摇头,眼眶渐渐泛红。
“认不出来了,清瑛和清泥她们现在谁是谁,贫道已经认不出来了。”
她的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着。
班灵疑惑地掀开第三具死尸身上的白绢布,发现第三具尸体烧得更为焦黑,全身血肉几乎烧光,骨头已清晰可见。
“烧成这个样子,只怕已经无法从口鼻有没有烟灰来断定是死前还是死后烧死的了。”杨九玄无奈地说。
班灵看向站在一旁的小道姑,她的过分冷静让他感到狐疑,忍不住问道:“清心,你能分辨得出来吗?”
清心摇摇头,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
班灵轻轻扳开两具焦尸的口,再问一次。“牙齿呢?一个牙齿有缝,一个牙齿比较整齐,这样能分辨得出来嘛?”
清心缓缓点了点头。
“牙齿有缝的是清瑛师姐,没缝的是清泥师姐。”
班灵朝冲真投去一个疑问的目光。
“清心说的不错,这样就能分辨出来了。”冲真指着第二具焦尸说:“她是清瑛,二十八岁。”然后又指向第三具焦尸说:“她是清泥,二十六岁。”
“生黄死黑。”班灵看着杨九玄低声说。
杨九玄漠然颔首。这是他教会班灵的口诀,意思是,尸体若烧出光泽和黄|色油脂,那表示是活着被烧死的,要是焦黑,则很可能是死后才被烧死。
所有,清瑛是被活生生烧死的,而清泥被火烧死以前,可能早已经死了。
班灵慢慢俯下身,分别在三具尸身上深深嗅闻着,他发现烧得最焦黑的两具尸身上有股刺鼻的味道,清玉的身上反倒没有。
他正想开口询问时,忽然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捕快飞快地奔进来,结结巴巴地喊着——
“恭、恭福帝姬驾到!”
帝姬?班灵心中倏然一跳,错愕地站起身。
皇宫。
天子的第十八个女儿。
他脑中若电光石火般闪过这两句话。
“了不得了,竟然能见到帝姬?想不到我杨九玄有这样的好福气呀!”
杨九玄的表情又惊又喜,手忙脚乱地把三具尸身上的白绢布盖好,以免惊驾。
在冲真若有似无的叹息声中,恭福帝姬俏丽的身影如粉蝶般翩翩地步了进来,身段纤细婀娜,穿着对襟大袖纱罗衫,一条粉嫩牡丹纹齐胸襦裙,霞色披帛,衣饰华贵而不失雅致。
“御爱叩见皇后娘娘。”
赵御爱迎面看见一个道姑打扮的中年女子,不等道姑向她行礼,便笑盈盈地先拜倒。
冲真连忙扶住她。
“帝姬万万不可再用旧时称谓,皇后娘娘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贫道如今是庶人,应该贫道向帝姬见礼才是。”说着便要跪下。
“切莫如此!皇后娘娘要折煞小辈了。”赵御爱急忙托住她的手肘扶住。
冲真温和微笑,也不再坚持了,只是仍强调道:“贫道已是庶人,帝姬莫再称呼贫道皇后娘娘了。”
“那要如何称呼才好?”赵御爱娇柔笑问。
“冲真师父便行。”
“是,冲真师父。”赵御爱含笑点头。
冲真侧身叫清心过来见礼。
赵御爱的目光从清心脸上掠过,看到杨九玄,再看向班灵,蓦然,身子剧烈一震,惊愕地盯着班灵。
怎么可能?
她用力眨了眨眼。
他是真的吗?
为什么如此真实?
这样的相见太突然,她看得怔呆,一时间只觉得目光迷离,神思恍惚,一度怀疑又是幻觉。
班灵发现这位恭福帝姬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连清心小道姑跪倒在她身前都没有叫起。
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她看着他的眼神,好像已经认识他好几百年了,而他也感到困惑,明明没见过这位恭福帝姬,却为什么感觉如此熟悉?
杨九玄见班灵失态地盯着恭福帝姬看,恭福帝姬也目光茫然地瞧着班灵,两个人的神情恍惚迷惘,不禁暗暗捏把冷汗,紧张地扯了扯班灵的衣袖。
“草民见过恭福帝姬。”杨九玄硬拉着班灵跪倒。
赵御爱怔呆地看着班灵,半响,才仿佛从梦中醒来,不可思议地喃喃低语:“你是真的……你竟然是真的……我简直不敢相信……”
没有人听得懂赵御爱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班灵的表情更是迷惑。
“帝姬说什么?什么是真的?”
如香见赵御爱如此失神颇觉意外,在她身旁低低问着。
赵御爱恍若未闻,只是一径怔怔地盯着班灵看。
冲真奇怪地看了赵御爱一眼,温然说道:“帝姬,『瑶华宫』这里已经烧毁,无处可以接待帝姬,而且开封府仵作正在验尸,贫道怕惊吓了帝姬,想请帝姬随贫道移驾到『延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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