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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 爱情密码

姜莞尔从小就喜欢听鞭炮震耳欲聋的声音。还是牙牙学语的年纪,每到过年,只要噼噼啪啪一响,她就笑得止也止不住。照例来说,女孩子们是不喜欢听这些响动的,相比之下,倒不如烟花来的浪漫清静。偏偏她就与众不同,年节里不听点响声,就觉得缺了什么一样,节味儿不足。

仲流年却是恰恰相反,人群多的地方,他总喜欢能绕则绕,越是热闹的场合,他越是有些避之不及。过年时候最头疼的便是睡眠,一整晚零零碎碎的爆炸声,让他脑袋一跳一跳像是也要随之裂开。

正月二十九那天,清晨四点多钟居然就有人放起了爆竹。仲流年本来睡得轻,几乎是第一时间就醒了过来,再也睡不过去。他偏头看看一旁的人,双眼轻合着安详像个婴儿,似乎一点声音也没听到,正不知做着什么美梦。

仲流年轻呼出一口气,浅浅一笑,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了一口,披着衣服点一根烟,走到阳台上安安静静地吸完。夜很沉,还没有要亮起的意思,因为楼层高,所以即使窗玻璃一直落地,亦看不真切路上的样子,也不知道吵醒他的究竟是谁。

从小到大,他好像都不太明白年节的意思,小时候一帮孩子像小动物似的圈养在一起,卑微的分享着两三个大人的爱,每一分的欢乐与悲伤都含着小心翼翼,也不知道生活的地方算不算的上是个家。后来照顾他的母亲去世了,他也算是个半大的孩子,没什么家庭愿意收养,索­性­便自立门户开始了独立营生。

每个万家团圆的日子,他不是在给人家值班,就是在租来的房子里做着活计。那些温暖的灯火,从来与他无关。

后来在美国留学时,南昕总会邀请他一同去家里过中国年,他却宁愿与同租的华人学生们一起。酒过半酣时就有人起哄问他,仲,为什么总看你闷闷不乐的,他这一生,都是截然漂泊的命。

阳台上没有暖气,站了一会便觉得冷了,流年掐灭了烟头,转身走回屋内。楼下又响起一阵炮声,他怕吵醒了姜莞尔,随手轻轻带好了门,再看床上一无所知的她,无奈笑笑自己的多此一举。

六年前姜莞尔趴在他身旁的课桌上,睡着的神态同现在一样。她从不知道他常常会看她看走了神,连自己在做什么也忘到九霄云外去。这个女生有多漂亮多么招风,他不用看,单单是听那些传闻就知道个十之八九。

若不是真正遇到了她,仲流年从不曾想过自己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

可是喜欢变是喜欢了。心里边再挣扎再狡辩也都徒劳。她冲他牲畜无害的一笑,撒娇耍赖喊一声“流年”,他就只得无能为力地回笑,毫无招架之力。

牵着她柔软温热的手,就像找到了家一样,莫名觉得安心而幸福。

可是他从来也不是会表达的人,话永远少之又少,一个人习惯了,也许是自我保护的意识太过强烈,所有的感情都包裹在心里头。以至于当她要向他表白时,明明心里欢欣雀跃到了极点,表面却只是淡淡的抢先说了一句喜欢。

其实那之前,他关注她的时间,比她认识他的时间还要长,只是他太会藏,她才一无所知。

而现在,每天一回家,想到那盏亮起的灯下是她在等着他,只觉得有一种做梦似的幻觉。就连会计焦头烂额向他汇报着账目时,他依旧能够不痛不痒笑出来,然对方敬佩的五体投地,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淡然。

要解释,其实也简单。从小到大,只有这么一样东西然他真正在乎过,真正起过占有的想法。如今她回来了,他只觉得这一生的幸福也就在此了。这一切本身因她而来的,若没有了,大不了从头开始。

但只是怕失去了所有,也就失去了她。而无论如何,他不能若无其事再放她离开。

所以再辛苦,也要努力挽回。

姜莞尔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半点多钟。第一个念头,几乎是无意识的,转头看向一边的枕头,因为是空的,情不自禁叹了一口气。

有点垂头丧气地进浴室去冲了个澡。一边飞快洗着,一边还不无失望地暗想仲流年到底去了哪里,连招呼都没跟她打一下。

套上件衣服,擦着头发走出浴室,一头撞在了软乎乎的什么东西上,抬起头,仲流年正举着早餐笑意深沉地盯着她看。

姜莞尔下意识捂了捂胸口,又想到自己动作有些多余,脸就红了,忙不迭的掩饰着问:“你去买早饭了?”

这句问话问得更多余,下一秒她接下了他手里的袋子,转身奔向厨房。

仲流年愣在原地,不知道她这是演的哪一出,过了一会儿自个也笑了,摇摇头随着她走了进去。

吃饭的时候姜莞尔的脸依旧是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洗澡水烫了,还是那一撞之下的后遗症。

“你起那么早,就不困?”

“还好吧,醒了就睡不着了。”仲流年笑笑,看着她问,“我记得你说过,喜欢放爆竹来着。”

是不是说过,姜莞尔自己也想不起来了,但却记得他喜欢清静,也是口是心非地摇头:“不喜欢不喜欢,吵得很。你今天不用工作了?”

“嗯。”他笑着点点头,“我不是说了,要和你一起过年的。再说这大过年的,我要跟人家谈生意,还没人愿意跟我谈呢。"停了停,他故作为难接着道,”可是你不喜欢放爆竹,我后备箱里那两箱子怎么办?”

她放下筷子睁大眼睛盯着他:“你已经买了?真的?”

仲流年很认真的憋了一会,终于笑出来,目光始终是一瞬不移地放在她身上:“你喜欢,我就去买来,这个年,你说怎么过就怎么过。”

姜莞尔心中一暖,望着他眼睛明明觉得这便是幸福了,可又难免患得患失。低下头,手指拨弄着勺子,再抬起头来,眼眶有些湿润了:“这是我第一次不跟母亲一起过年。我一直很想让她见见你的,我知道你们若真的认识了,她肯定会像我一样信任你,不会再反对我们在一起的。”

“可是她永远留住法国了,以后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仲流年眼波扯动,探过身子拉着她的手,慢慢放在自己手心里:“机会当然有,以后有我照顾你,你母亲一定会很放心。”

听到他说以后,姜莞尔眼中突然染上了某种期待。他仿若察觉,迟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躲开:“好了,今天要开开心心的。过这个节我是生手,还要你一样一样教给我做。”

姜莞尔笑,本来是有些无奈的,可渐渐也就开心起来,猛吸一口气,拍着桌子站起身:“走,去超市买东西。”

真的是人头攒动,两个人推一辆车,几乎连立足的地方都没有。

仲流年是真的不常逛超市,于是走在姜莞尔前面,不经意间就替她分开了人流。

游击战打了半个多小时,排队交完钱,感觉像是整个人重生了一样,坐进车里仲流年仍然心有余悸,偏头看着她,很认真地问:“每年都一定要这样吗?”

姜莞尔乐不可支,拍拍他脸颊像哄孩子似的:“就跟国外来的圣诞节一样,要的就是这个氛围。”

他眼睛一翻做个表情,转过头发动了车子,只留下个微笑的侧脸给她。

回到家姜莞尔切切洗洗收拾了一番,看着锅碗瓢盆里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才满意收工。走进客厅,看到男人正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看着什么,于是一转身躺进他怀里,贴近了问:“看什么?“

”电影,泰国的恐怖片。“他故意低沉地回道,手不太安份地放在她腰际。

姜莞尔吓了一跳,快速地瞄了一眼屏幕,又转过头来:”大过年的电视台怎么放这个?“

”我放的DVD。“仲流年看着莞尔一脸紧张的表情,比电影有趣许多,于是就专心盯着她看,”也是从前同事没有带走的,顺便给我留下了。“

”噢。“姜莞尔短促应了一声,潜台词则猜测着这位搬走的同事,会不会就是南昕那位留下了烂摊子的大伯。仲流年看她发呆,猜测她是不乐意看这些黑暗的东西,于是很绅士地暂停了:”你想看什么?那边一堆碟呢,自己挑吧。“

想也没想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奔了过去,挑了一张好莱坞的爱情片。放进DVD机后突然站起身回头,看到他看着自己像在出神,于是提高了嗓门:”流年?“

”嗯?“ 他马上应了。

她用带点撒娇的语气,好像不是很认真,但又不是开玩笑:”我不喜欢这里,什么都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我们换一个房子吧,换一个更像家的地方。“

仲流年愣了愣,随即用万分温柔不带敷衍的语气说:”好,当然好。“

一个下午他和她坐在一起看了两张碟,一个悲剧一个喜剧。待到后一个主题曲响起的时候,外边已经轰隆隆响成了一片,电视上播的什么都听得不真切了,只剩下字幕无力地滚动着,好像无声电影一般。

姜莞尔猛地站起身来,把仲流年吓了一跳。她伸伸懒腰,偌大的房子里叹口气都能听见回声,还好有他就在身边,她回头笑笑说:”我去热饭。“

饭吃得依旧平平静静,窗外是锣鼓喧腾,窗内是静谧安好。对话无非是”海蛤汤好喝吗“ ”那个烟花的形状真奇怪“之类,说着的时候都是淡淡微笑着的,只觉得,这样真好。

他和她都是没有了家的人,这一刻,只觉得终于找到了温暖的归所。

年少轻狂时,手携着手一同有了许多个第一次:第一次心动,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同屋而眠却相安无事,第一次天涯两隔痛彻心扉。

对现在她第一次孑然一身地过年,他第一次在年节里找到了家的感觉。

仲流年与她姜莞尔的人生,好像注定要交叉不断,纠葛缠绕之后,成为彼此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吃过饭仲流年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不说是哪,语气颇为神秘。姜莞尔也不多问,乐呵呵的穿衣小小打扮,心中却把各种可能揣测了一个遍。从广场求婚到郊外烟火,端详着他表情的同时,自己的表情也是千变万化。

他的车,一出门便直接上了高速,看方向果然是向郊外去的。路上车很少,然而四面八方的礼炮声却显得格外热闹。

过节最需要的不过是开心的气氛,姜莞尔专心看了会儿五颜六­色­的天空,突然发现身边的景致越来越荒凉,于是满是狐疑地问开车的人:“天啊,你不是打算把我给卖了吧?”

他笑着看她一眼,挑挑嘴角:“你觉得自己能卖多少钱?”

“不知道。”她嘟起嘴,想了想,“好像才五十万块钱,我就把自己卖给了你。”

“那很好啊。”仲流年笑得颇为开心,伸出手背贴着嘴­唇­,止也止不住,“那你把债还清之前,就算是我的私有物品了。”

私有就私有,听上去也不差,她心里边小小盘算,转过头没有让他看见自己得意的笑容。

车终于在一间三层的小楼面前停下。楼应是很旧了,但却是新刷过不久,淡淡的|­乳­白­色­显得­干­净爽朗。楼外头有高高的铁栏圈起,看上去像是旧式的办公楼,又好像是普通的居民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偏僻的关系,周围很静,几乎与城里的热闹判若两处。

“这是哪?”姜莞尔十分诧异,不知道这间小楼里究竟藏有什么玄机。他却没有回答,越过她默默望着门里,像是看到了什么她看不到的东西。

莞尔话音刚落,乌黑的院落里突然窜起一束烟花,接着一束又是一束。

原本碍着黑暗的视线一下子明亮起来,她才看清院子里头乌压压的二三十个人,都是孩子,只是个头大小不一,此时的目光,全聚焦在正中央一明一灭的东西上,表情满足而快乐。

接借着亮光,她还隐约看清了门口牌子上形体简约的大字,开头仿佛是她的名字,结尾处是一个“家”。

姜莞尔出神的看了很久,亮光已经没了,视线里不过又是一片漆黑,那牌子上的字,却像刻在了眼睛里,让她回味良久。

猛地回过头,发现身后的仲流年正无言地望着她,迎着她的目光淡淡微笑了,也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她和他默默对视了半响,问:“这里难道是·······”

“是,我的童年就是在这过的。”他低缓地接道,“如果说家,那这里就是我有过的唯一一处。”

她看看那素净的小楼,仿佛一下子染上了不同的­色­彩。

“为什么会有我的名字?”

仲流年低下头,看着键盘上弹动的手指,像是说得漫不经心,却又不无郑重:“几十年前的时候,这个孤儿院,是广州过来的一家姐妹开的,后来人老了,就把经营权交给了政府手里。最近这里打算翻修扩建,我因为投了一些钱,所以获得了点特权。”

姜莞尔轻吐出一口气,缓缓侧身,把头枕在他肩侧。本来都无须问了,嘴巴却像不听使唤似的,还是要张开:“那·······为什么要叫我的名字?”

这个问题,他一点也不意外,甚至是早早就准备好了要回答。

从定名尘埃落定的那一刻起,他就想象着有一天,与她肩并肩走到这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点点解释给她听。然后在她满足感动的目光里,把婚戒套在她手上,求得一生一世的幸福。

这一生对他最重要的一处地方,这一生对他最重要的一个人。

本以为这一切都只能是梦了,却不想真正实现在这个新年里。

只是人同事不同。他发现有些事对于她,其实根本无须解释;而在这个时机下,他也无权要求她,给自己一个不再离开的承诺。

可他还是微笑着回答说:“只是想到家,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你。好像只有这两个字,才能给我温暖的感觉。”

“温暖? 不是应该暴跳如雷才对?”姜莞尔闷哼道,脸紧贴着他的外套,像是要整个埋进里头去。

“没有。” 他短促地笑了一下,嘴­唇­贴在她头发上,呢喃着说,“从来没有暴跳如雷过。”

她怎会不知道。

他的­性­格,总是打碎了牙也默默吞进肚里,让她既心疼又难以抑制有些着迷。谈起从前,她几乎有些希望他恨过她。恨着她,他也就不会一个人挣扎得那么痛苦,却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

就像他很少表白自己的感情,对她,连爱也很少说过。即使近在眼前,也能压抑着自己,不去表露出来。

但是她姜莞尔都懂。

如果说一开始还有些迟疑,有些难以置信。但从那个雪夜他看着她受伤的眼神,她终于一下子相信了。

心中不知应该忏悔还是应该感恩,这荒唐的六年,竟没有让她失去这份火花般一闪即逝的恋情。

“流年。”姜莞尔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直视着他,说得斩钉截铁,“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他握着她的手,掌心里微微沁上了汗意。

“让我给你一个家吧。”她停了停,仿佛又想到了什么,眨着眼睛说,“要不然,你给我一个家也行。总之,我想做你的妻子,你的家人,给你生两个小宝贝,然后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永远不再孤孤单单一个人。”

仲流年微张了眼睛,难掩脸上的一丝诧异,握着她的手渐渐攥紧。姜莞尔的心“怦怦”跳得厉害,正此时,身后升起了一朵赤­色­的的烟花,映得她脸庞亦是一片粉红。

她还是坚定地说了下去:“流年,我们结婚吧。我想嫁给你。”

仲流年的眸光复杂难懂,一时似乎是极喜,一时又似乎有些惆怅。他看着她突然倔犟的眼神,心里明白,无论再怎么瞒,朝夕相处,也没有瞒过她。

本来是希望看到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她,却原来是背对着背在演现世太平的戏码。

而她先开口向他求婚了,这是他始料未及的剧本。

“莞尔。”流年的目光亦渐渐凝重起来,有些迟疑地开口,“有些事情,也许我该现在告诉你。只是我怕你担心,所以·······”

“没关系的。”她大大咧咧地笑起来,突然打断他的话,“你不想说,就不用说,反正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这回你是赶我也赶不走了。”

“你慢慢听我说,我不知道该从哪开始。”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制止,仲流年仍然微蹙着眉心,想要将迫在眉睫的事态说得轻易一些。

“真的不用说。”她亦耐心地重复道,眼神温柔却不移,“我知道,你若想说,早就告诉我了。流年,你只要记得,我想你求过婚,别忘了给我一个答复。”

也许这,亦是她私心的一部分。

他的爱,有时候执着,有时候却太无私,甚至在最痛苦,误会最深的时候,都不曾开口对她提过一点过分的强求。

她说要走,他只问为什么,却不曾说留下。

她说要嫁,他不说不准,只问你怎么能嫁给别人。

唯一一次在病床旁边,他请求她留在自己身边,明明那么绝望那么前嫌尽弃了,她竟然拒绝。于是他最终如她所愿,放开了手。

这一次她怕了,怕他不开口让她留在身边,甚至会推她离开。

所以她要先下手为强。

沉吟半响,仲流年突然挑动嘴角,像是笑了,眼神却认真而肃穆:“好,莞尔,我答应你,等把一切都处理好了,一定给你一个答案。”

“我等着。”她也安静地笑笑。园子里的热闹已然过去,楼上亮起灯光,这一个小世界突然就寂寥了下来,而背后那个个世界里,最大的喧嚣也许将将上演。

而她此刻决定,不论多久,都会等着。

年关刚过,仲流年马不停蹄便开始了工作。

他说是工作,她便当他是在工作。早餐的时候,一点点别样的气氛也没有,只是普普通通住在一起的两个恋人,面对面吃饭闲谈。

普通员工还没有开始上班。姜莞尔每天待在家里,固定去超市采购食料,然后­精­心准备一日三餐。

仲流年不仅晚饭时间会回来,甚至连中午也同她一起吃。有时明明下午很早就约了人谈事,他还会匆匆忙忙地赶回来,老实坐在桌边把她炖的汤喝完。

她只问过一次为什么,他半真半假地答:“因为你做的饭好吃,我已经吃上瘾了。”

姜莞尔其实明白,他是想要和她待在一起,尽量多的,在一起。他们共同维护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谁也不捅破,只为享受这来之不易脆弱不堪的幸福。

而常常看到他,的确莫名让她安心了一些,仿佛那些事,根本是空|­茓­来风的谣言,又或者事情根本不像南昕所说的那样二中选一,最终会有一个圆满的收场。

姜莞尔这样希望着。

索­性­,已经作了决定,她心中很平静,只是为他独自一人的辛苦隐隐心疼。

电视上报纸上的报道逐渐多了起来,仲流年不在的时候,她也偷偷关注这次贿赂官员偷偷漏税的案件。虽然新闻中用词还算隐晦,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所谓的“中外合资食品企业”,便是指的南枫。

林沁正在度蜜月,人在国外,居然都听到了消息,一清早就打过电话来询问。只说新加坡那边闹得更凶,传言南枫的中国支部即将垮台,一众高层都面临牢狱。

她是远水解不了近火,只能在电话那头­干­着急,听到姜莞尔波澜不惊的应答,有些始料不及。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那么大的税款,可不是罚点钱的问题。“

”我不知道。“她终究不是铁人,心里惴惴不安,只是每天隐藏起来,”他没有说过,但我想,也许没有那么糟。“

”他不说,你就不会问?你这样装着蒙在鼓里,每天­干­着急,不是要累死了?“

姜莞尔顿了顿,终于实话实说:”我不敢问,我怕挑明了,他会赶我离开。他就是那样的人,你知道的。“

林沁亦是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只有叹口气道:”你们两个,叫我说什么好?······唉,他也是为你着想。“

林沁的电话还好应付,安宸的就是另一回事。

过完年的第一天,他一口气拨来了四五个电话。前几个姜莞尔都没有接,但到了后来实在不能再充耳不闻,忐忑不安地拿起了听筒,两个人都有些迟疑。

”莞尔?“ 那边男人发出一声苦笑,既是放松亦是无奈, ”我以为你打算一辈子不接我电话了。“

姜莞尔无言以对。

不是为了躲他,而是他的话,从来比任何人的都管用。对着他,她总是最脆弱,最像个孩子,也是最不堪一击。

但现在的姜莞尔,需要前所未有的坚强。

”安氏从南枫撤资了。“ 几句问候之后,他不动声­色­地直奔主题,”仲流年面临行贿与诈税的丑闻,商界现在已是人尽皆知。“

” 不是他做的。“ 她无力地反驳一句,突然发现真相如此苍白。

”外人不是这么看,法庭也不会这么认为,现在证据处处对他不利,转机恐怕很难。“ 安宸几乎从未用如此凝重的语气与她对话。姜莞尔知道,有些事情像行在下坡路上的车子,没有闸,只是势在必行落下去。

她只能跟随着,不知道去向哪一个地方。

”南氏那么大的家族,想要捧一个人不难,想要毁一个人更是轻而易举。“

”那又如何?难道你认为我应该退出,把流年像东西一样还在南昕手里,然后装作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走了之?“ 姜莞尔的语气有些激动起来,想起那天南昕生意人的腔调,心中突然有些凄凉。

” 这就是现实,莞尔,有些东西的确很残酷。“ 安宸叹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满是疼惜, ”你怎么选择我无从过问,但我不想你受伤。“

”我知道。“ 她的声音也放低了, 短短几句话就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想了想,还是问:” 他会······怎么样?“

”最坏,也许是坐牢吧。“ 安宸顿了顿,有些不忍出口,”如果能把亏的税款补足了,也许还有别的机会。“

” 嗯。“ 她短促地应道,再不想多说一句话。

”莞尔,我很担心你,我们能见一面吗?“ 安宸突然问,语气完全换了一个人。那一刻,他又是从小到大对她不离不弃的那个人,她突然有些想哭。

”过些日子吧,现在有些不方便。“ 既然流年可以独自承受一切,那她站在他背后,亦可以足够坚强到不依赖别人。

就算是她与他之间的公平。

仲流年家里的大床,大则大矣,但却不够软,不知是不是床垫作怪。姜莞尔初来时睡不习惯,同等尺寸的垫子又非得订做不可。于是铺了两层鸭绒被子才算了事。

仲流年比她还要爱­干­净一些,从前只是整洁,现在简直快要洁癖。早上晚上各冲一次澡,满身都是淡淡的浴液香气。

他眉目如星,有时看着硬气十足,有时又俊朗过头有些女相。特别是刚刚出浴时,头发上滴滴答答垂着水滴子,简直像希腊神话里的某神。

这一晚,仲流年冲过澡出来,姜莞尔正倚在床头翻杂志。男人不动声­色­抽掉她手里的书。

”喂·······“ 下半句”我还没看完呢“ 不待出口,已被他一个吻堵回了嘴里。这个吻来得突然,她半天才缓过神来,下意识地合上了双眼。

这样的吻似曾相识,竟有些他们再次相见后他袭吻时的味道,仿佛要在一瞬之间吸走她所有最甜蜜的东西,把自己全然放进她脑海里。

姜莞尔觉得有些异样,但还是被他挑弄得目眩神迷,不及多想。

虽然缠绵,莞尔渐渐觉得不对,她微微侧开了脸,他的嘴­唇­还停留在她嘴角。她轻喘着气问:”流年? 你没事吧?“

他低着头,顺着莞尔脖颈的曲线一路吻下去,在碎骨处留恋了一会儿,终于停下,摸索的双手也渐渐环成一个拥抱,紧紧扣在她腰上。

良久,他抬起头来,用迷离犹存却不掩澄澈的眼神望向她,孩子气般笑:”怎么了,能有什么事?“

她颇为费力地挣出双手,一只抵在他胸前,一只在他嘴­唇­上轻轻点着圈:”怎么突然变恶狼了?也没饿天啊。“

他笑着偏过头去,再转回来眼里闪动着幽深的东西,让她越来越无从捉摸:”莞尔,你不是说要给我生两个孩子?是两个女孩儿,还是两个男孩儿?“

”那当然是要一个男的一个女的。“ 她想了想,很认真地说,”先生男孩儿,再生女孩儿,哥哥和妹妹,完美了。“

”哦。“ 他表情顿了顿,笑容变得淡了,有点不自然,”你很想要个哥哥? 以前你好像说过,安宸就像你哥哥一样。“

”是啊。“ 没想到他竟然记得,不知为何突然提起这个,她苦笑了一下,眨着眼睛问:”怎么?突然想起来吃醋了?“

”嗯。“ 他居然老老实实地答应了一声,眼睛微眯似笑非笑的,像要把她一下子看穿,”我是很怕你会跟他跑掉,或者他哪天把你藏起来,让我再也找不着你了。“

姜莞尔失笑:”那你还不赶快答应我的求婚?“刚说完,想到下午安宸说他可能面临什么,又想起南昕的威胁,她突然了悟,心里一下子难受起来,再笑不出来。

仲流年却仍然淡淡带着笑,仿佛只是开着玩笑一样。

晕黄的灯光下她肤­色­明媚,眼波清澈而真挚,像个孩子。

轻叹一口气,她支起身子在他嘴­唇­上印下一口,哄骗似的低声说:”我说了,以后哪也不去,就在你身边。“

仲流年点点头,不知道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没有,安静的空气里只有他和她两个人呼吸的声音。他再次俯下身去,将她全然收进自己的怀抱里。

意乱情迷的时候,她仿佛听到他说:”莞尔,对我你永远可以自私,我不会怪你。“

第二天是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上班,莞尔七点刚过就从床上爬了起了,而仲流年已在厨房里准备着早饭。

她诧异不已,走过去踮着脚尖环住他脖子问:”怎么起这么早?“

仲流年回过头表情有些惊异,但随即微笑了:”准备上班了?“

”那当然,我可不想被人家说搞特殊,还给你丢脸。“莞尔一边说着,一边整理着身上的衣着。没看到仲流年有些不自然的笑容,和始终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流年低声说:”其实你可以多休几天,没关系。反正最近公司里也没什么事情。“说着,把煎蛋铲进盘子,轻轻交到莞尔手里,看着她睡眠惺忪的表情突然又笑,”其实以后,你当全职太太也可以。“

”那要看我什么时候可以当仲太太。“这句话,她是顺口回的,但对上他一时愣住的样子,又忙改口道,”我还年轻呢,得以事业为重。“

他笑笑,仿佛一点没有被她的话触动,用毛巾擦擦双手,很自然地说:”我就不陪你吃了,上午有点事情,要早些准备,不能送你,你就一个人去公司吧。“

从前无论有什么事,他很少耽误接送她上下班。像这样主动提出叫她自己去,还真是有些不同以往。

”那你早饭怎么办?“她有些不甘心地问。

”会有人帮我解决的,你就放心吧。“他的回答仍是淡淡的,正要走,突然回转身看着她问,”莞尔,你说不喜欢这间房子,想换个地方住?“

她被问得愣住,迟疑着点点头。

“那好,等我忙完这阵,我们就搬。”仲流年的话平淡若止水,却听得她心神荡漾。只因为这简单的一句话,包含了他无声的承诺,这些只有她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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