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钱。”他走到她身边,微笑望着她。
锦囊妙计
林浅今天出来,目的只是为在新宝瑞的旗舰店,实地观察一下。
不过,看到沙鹰卖得这么好,还是蛮刺激人的。
所以她看着看着,自然而然就有些郁闷和愤恨。
谁知这时,就听一道柔和清亮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零钱。”
林浅首先看到的,是阳光之下,男人映在她脚边那道颀长的影子。
得,真是冤家路窄。
林浅转头看着他,笑容满面:“宁总,真巧。”
宁惟恺今天到底有些志得意满,微微一笑,逗她:“不巧,我专门跟着你的。”
这话果然叫林浅脸色微僵。但她察言观色的本领也不差,仔细打量宁惟恺神色,就知道他是在开玩笑。
于是她也笑:“那你还真够无聊的啊。”
所以说,人和人之间相处的气场,真是种奇特的东西。你在某些人面前,忍不住就中规中矩不敢造次;可有的人,却叫你忍不住就跟他斗嘴。即使已经疏远了这么多年,即使他现在位高权重已不是当年那个混蛋小子,可一讲话,当初相处的感觉仿佛又回来了。
她的利嘴,令宁惟恺倏地失笑,伸手摸摸她的头:“走,去喝点东西。”林浅才不喜欢跟他这么肢体接触呢,赶紧偏头躲开。
不过喝茶,她还是要去的。她现在视沙鹰为眼中钉肉中刺,遇到沙鹰的大老板,怎么能不趁机打探一番?
她欣然点头,两人便各怀鬼胎,不紧不慢走进了街角的一家咖啡馆里。
——
林浅和宁惟恺的往事,要追溯到七年前,她刚念大二,宁惟恺大四。
那时候宁惟恺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呢?虽出身贫寒,但是优秀得令人侧目:英俊、温和、善良、幽默、风流倜傥,还是商学院第一名毕业、早早被全球五百强企业录取为管理培训生。简直集所有男性大学生能有的光环于一身。
林浅当时参加了某界商业模拟大赛,就此结识了宁惟恺,也有了一群共同的朋友。不过那时候她比较没心没肺,一有假期就去参加户外俱乐部,也只当宁惟恺是个很不错的兄弟。
后来宁惟恺就表白了。要说他追人也有一手,不像厉致诚这么强势,但十足十温情款款,无微不至。每天早上给林浅买早饭、接她上学;中午缠着她一起自习;晚上给她打开水、买水果。
甚至还写情书。他的文采是很好的,那些朴实而温柔的句子,没有女人看了不心动。
林浅也心动了。在那个年龄,宁惟恺的确符合所有理想男朋友的所有要求。而且林浅虽然之前口口声声当他是兄弟,但实际上,对他也是有好感的。
至于他没钱?林浅完全不在乎这种事。
于是在被他追了一个多月后,两人顺理成章就在一起了。别说刚开始的一个星期,还蛮甜蜜的。两人有共同爱好,性子也都神神叨叨的,凑到一起,真的每天都很开心。
不过,林浅人缘好,比宁惟恺还要好很多。所以两人才谈了半个多月恋爱,就有人偷偷来告诉林浅:“零钱啊,昨天晚上,你家宁惟恺跟一帮人出去玩,听说跟一个女的Kiss了。”
林浅当时就震惊了。不过她留了个心眼,知道宁惟恺舌灿莲花,黑的能说成白的。就没直接质问他,而是旁敲侧击,先从当时在场的人嘴里套出了消息。
结果就是……还真的吻了。对方是个富二代美女,对宁惟恺仰慕已久。那晚他们是玩真心话大冒险,但据说当时两人吻得还挺激烈。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女的有意设套。
隔天分手的时候,宁惟恺做过挽留,拉着她不让走,脸色也是前所未有的阴霾:“零钱,那天我喝了点酒,再说也是玩游戏。后来我跟她再也没联系过。别这么狠心,咱们别分手。”
林浅甩开他的手就走了。
她隐约还听人说,分手之后,宁惟恺还消沉了一阵。但她不信,也没理。
后来果然如她所料,两个月后,宁惟恺就跟那个富二代美女在一起了,成为了众人眼中最登对的情侣。
再后来,林浅的气也消了,回头想想,也没有多难过。于是再在公共场合、朋友的饭局上遇到,两人也会打打招呼。但宁惟恺就像吃了火药似的,总是会阴阳怪气地挖苦她几句。于是她寸步不让,也挖苦回去。
再然后,就过去了好几年。终于传出消息,宁惟恺已经娶了大名鼎鼎的祝晗妤,不是那个富二代美女。
所以林浅对宁惟恺的感觉,就是一段闹剧般的初恋青春。他拥有所有男人羡艳的软硬件条件,也拥有男人的劣根性。两人分手相当正确。
只是偶尔收拾旧物,看到宁惟恺当年写给她的情书,只会失笑。什么“从你刚念大一,我在新生晚会看到你,就心动了”,什么“我深深的喜欢你,远比你想象的早”,还有什么“愿意跟我一起住出租屋、啃面包,一起吃苦,打拼未来吗”?
哼,根本是男人的花言巧语,骗人的。
——
正是中午,咖啡馆里也卖简餐,所以人很多。宁惟恺自然而然就单手护着林浅,在最里头的窗边,找了张桌子。还体贴地让她坐在阴凉的位置,自己坐在被阳光直射得发烫的座位上。
林浅把这一切都瞧在眼里,点点头:“你还挺有风度。”
宁惟恺笑得如春风拂面:“我一向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浅没搭腔。
随便点了两杯喝的,两人相对而坐,又有点相对无言。
宁惟恺先笑了:“最近是不是深受打击?”
林浅真想横他一眼,但是忍住了,淡淡答:“还好。”
宁惟恺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抬眸看着她:“你觉得‘沙鹰’怎么样?”
林浅静默片刻,答:“很好。”
“哦?”宁惟恺淡笑,“比Aito如何?”
林浅直视着他:“比Aito更好。”
说实在的,宁惟恺看到刚才站在旗舰店外的她,以为她心情不好,所以此刻一定会跟他斗嘴。
没想到她坦然承认,Aito不如DH。
他又看她一眼:“服了吗?”
林浅点头:“心服口服。”
宁惟恺觉得……很受用。
这种受用,与下属的赞美带来的感觉不同;也与祝晗妤的仰慕,给他带来的满足感不同。
大概是因为祝晗妤并不真的明白,他推出的DH究竟有多伟大。但林浅是懂的,因为她深受其害、心服口服,但又不会放弃,所以现在被他逼得郁郁不得志。
呵……
见他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林浅趁机问:“这一次爱达输了,我的确没话说。可是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让汪泰识倒戈的?”她眸光湛湛地望着他,有困惑也有不甘:“利益吗?可是现在Aito也发展得很好,你能给的利益,我们也能给。”
见她似乎真的动了情绪,宁惟恺只浅浅一笑。
一低头,就看到她扣在咖啡杯上的手指,纤细、白皙,握得有点用力,因而显得整只手更加柔弱。
他脑子里冒出个念头: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这样……柔韧。
女人味十足的柔韧。
“林浅。”他盯着她,缓缓开口。这回,语气并不轻佻。神态话语间,带着新宝瑞总裁惯有的雍容和淡漠。
“有没有人说过,你这样的女人,其实并不适合商场?”他说,“的确,你很聪明,也有才华。但你永远也不会做违背良心和道德的事,对不对?”
林浅看着他,没出声。
“可我们会。”宁惟恺淡淡地说,“我们这些商场上的男人,无所不用其极,大家心知肚明。你问我汪泰识?是的,‘说服’他,我的下属是费了些周折。但我,只关心结果。而你——”
他抬头看着她,目光平静,语气却又重新变得轻~佻:“应该跟一个懂得珍惜你的男人在一起,一切都交给他。你呆在家里,相夫教子,不必搀和这些破事儿。”
——
晚上八点,林浅开着厉致诚的路虎,回到别墅。车停在门口,她就开始一箱箱往里搬东西。
都是她租住的房子里的东西。别看住了不到一年,工作还那么忙,东西居然还添了不少。除了满满的三个拉杆箱,还有很多杂碎的小东西,她全装在一些小的收纳盒和箱子里。甚至还有之前买的几捆面条、半袋香米,没吃完,全运了过来。
月光稀疏,夏夜清朗。她就这么慢吞吞地一点点往里搬。想起白天跟宁惟恺的对话,只余感叹。
再想起厉致诚,心中万般不是滋味。有一点她可以肯定的是,汪泰识的倒戈,是厉致诚没想到的。
厉致诚厉致诚,光是默念他的名字,她的心仿佛都为之束缚,抬头闭眼都是他的样子。
……
厉致诚和顾延之等人下飞机后,就各自回家,约定明天到公司再开会商议。
司机小唐把车开到了别墅区花香满溢的便道上,坐在后排的厉致诚却忽然开口:“等等。”
于是轿车缓缓停下。
厉致诚抬头,看的是他的房子。那里亮着灯,而他的路虎停在门口,后备箱和后车门都是开着的。
他推门下车:“你回去吧。”
小唐也不多问,点点头,掉头走了。
天气炎热,厉致诚还穿着衬衫西裤,打着领带,西装折叠搭在臂弯里。他双手Сhā裤兜里,站在相隔几米远的花丛旁,静静看着。
过了十几秒钟,果然就见林浅走了出来。穿着件休闲T恤、牛仔长裤,绑了个马尾,脚步轻快地走到车旁,从后座拿出了一个袋子。
厉致诚看那袋子还真不算大,但林浅提了提,掂量了一下,似乎觉得已经够重了,就慢吞吞地转身,往屋里搬。
虽说她是在做体力活儿,但那双眼睛哪儿都不看,定定地盯着地面,显然是在想事情。
所以厉致诚这么大个活人,杵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她也没瞧见,兀自又进了屋。
厉致诚也没急着跟她打招呼,而是走到车旁往里看。只见后座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箱子,还有些牛津布收纳箱,还有几捆书。再看后备箱里,还有两个大大的拉杆箱。
厉致诚盯着这些东西,微微失笑。再回头,就见林浅已站在家门口,呆呆地望着他。
“怎么不等我回来再搬?”他说。
林浅没吭声,慢慢走到他跟前,抬头看着他。厉致诚伸手就把她揽进怀里,顺手扣在车门上,低头就吻下来。
这个吻一如既往地深入而有力,林浅的身体瞬间就软了,心也软了。
“想我了吗?”他在她耳边低声问。
他离开这两天,林浅满心的委屈和担忧,一直在默默地压抑、默默地发酵。此刻看他却是神色如常,仿佛之前的离开,不过是个寻常的差旅。于是林浅心中更加彷徨,也不主动问,只抓住他的衬衣,点点头:“嗯,想。你想我了吗?”
厉致诚没直接回答,只眸色深湛地盯着她,说:“你会知道。”
这充满侵略性暗示的话语,只令林浅心弦微颤,再次抬眸看着他的脸。可他一向不动声色,依旧看不出端倪。
这时,厉致诚却拉着她的手,看向那半车的行李,说:“照你这么个搬法,要搬到什么时候去?”
林浅有些赧然,答:“我没事嘛,就慢慢搬呗。”
厉致诚低头在她额上一吻,把西装丢给她,挽起袖子,然后说:“进去给我泡杯茶。”
林浅点点头,听话地进屋。结果等她泡好茶回来,就见厉致诚站在客厅里,两个大箱子已经搬了进来,外加十多个纸箱,整整齐齐堆在玄关。
林浅目瞪口呆:这么快!
她把茶递给他。厉致诚额头出了层薄薄的汗,接过茶,仰头一口喝干,然后目光就落在玄关另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上,问:“这些你怎么搬进来的?”
那些东西分量也不少,林浅讪讪地答:“你回来之前,我也就搬了十多趟……”
好嘛,知道我们的单兵战斗力相差很多,你就不要再羞辱我了。
拿过他手里的杯子,转身刚要走,谁知腰间一紧,就被他从背后搂住。男人的身体微微发热,熨烫着她的背她的腰。
“干嘛?”她扭头问。
厉致诚没出声,只低头在她脖子上啃咬了一番,只咬得她全身发颤,才松开她:“先去洗澡,等着我。”
林浅就满怀心事又心猿意马地走了。而厉致诚很快就将车上的东西全搬了进来,最后看着满地属于女人的东西,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她一个人搬着这些东西,进进出出十多趟的模样。
这个女人,几天前,还不肯跟他同居。
现在外界都认为他兵败如山倒,结果她就不声不响搬进来。
一个人默默地搬。
这就是他厉致诚的女人。
——
林浅洗完澡下楼,就见厉致诚坐在沙发上,正在看电视新闻。
她在他身旁坐下,一起看新闻,没吭声。
依旧是霖市经济频道,依旧是箱包行业新闻。主角,当然是DH沙鹰。正在播放的,是国内正红的一线明星代言的广告。据说这则广告,已经在网络创下了上亿点击。而他们的广告词是:“更轻、更韧、更包容、更完美”。
林浅很是纠结。
当初意气之下,告诉厉致诚,不会看他的锦囊妙计。可现在事情演变到这一步,外头已天翻地覆,而她现在看着淡定,心中已火急火燎。
好想看……
但是,不能看……
原地纠结了一会儿,她最终还是决定保持沉默。只是还是忍不住,抬眸偷偷看了他一眼。谁知厉致诚原本在看电视,反应却很快,忽的一侧眸,就将她的偷窥逮了个正着。
四目凝视,林浅轻咬下唇不吭声。
他却像是洞悉了她的一切心思,缓缓笑了。手一揽,就将林浅扣在了自己大腿上,低头看着她:“你倒挺能忍。”
林浅被他说中心事,哼了一声。就这么闷闷地趴在他的大腿上,不说话。
这时厉致诚却伸手抱住她的腰,将她提了起来,放在了大腿上。而且还是让她双腿叉开,直接坐在他腰上。然后他握着她的腰,抬头看着她。
这姿势太过亲昵火辣,不管做多少次,林浅都有些脸热。低头,伸手在他的脖子上划圈圈,忍不住又伸手揪了一把,以泄心头焦躁。
“明德叛变了。”她低声说。
“假的。”厉致诚答得干脆。
林浅倏地抬头:“可是……”宁惟恺说得那样肯定,仿佛的确也是历经了千辛万苦才搞定了汪泰识。
厉致诚明白她要说什么,眼中掠过一丝淡漠的笑,答道:“不做到足够的真,怎么骗得了宁惟恺?”
林浅的心怦怦地跳,又问:“可是Aito的市场,还是被DH抢走了。”
厉致诚:“计划之中。”
这下林浅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厉致诚将她搂得更紧,两人的脸几乎挨在一起,漆黑的眸子就这么定定地盯着她:“出差前给你发过短信,没看?”
林浅脑子里乱糟糟的,喜悦、震撼、难以置信、一头雾水……她下意识掏出手机,同时说:“那几天短信太多了,后来干脆没看。”
两人一起低头看着她手里的手机,林浅整颗心都悬了起来,快速地翻翻翻。谁知刚翻了几页,突然就看到个眼熟的名字“宁惟恺”,咦,这家伙今天也给她发短信了?林浅的反应比大脑更快,赶紧跳了过去,然后飞快瞄一眼厉致诚,见他神色淡然,也不知道刚才看到没有。
继续翻。
终于找到了他的短信,还是去深圳那天晚上发的。林浅看到第一行字就愣住了,这是……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这就是他的锦囊妙计。第一条他们讨论过的,当时让她打着Vinda市场部的名号,实则秘密进行Aito的研发。
他竟然当时就直接发短信给她了——是怕她这几天担心吗?而她居然没看到,要命。
再往下看,她立刻又怔住了。
因为接下来的内容是:
“抛砖引玉,欲取先予;
草船借箭,暗度陈仓;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异军突起,一箭三雕。”
机关算尽
与此同时,在相隔着一道海峡的台湾,明德企业里的氛围,紧张又古怪。
汪泰识原本就是个古怪的人。之前厂子虽然经营业绩不佳,他对跟着自己创业的学生和工人们,却十分大方宽厚。所以谁都知道他虽然拧,但是个好老板。
可最近,员工们看到他就绕路。因为他的脸色实在太糟糕了。
订单一张接着一张飞过来,面料的销量以十倍百倍的速度在递增,新的厂房夜以继日在修建。来不及修建的,就先收购台湾的其他不错的面料厂,扩大生产。媒体也将明德企业推向风口浪尖,一时间成为台湾企业界的新宠儿。
可同时甚嚣尘上的,是关于这次明德弃爱达而转投新宝瑞的种种谣言。
有人说,汪泰识是贪图名利被收买;也有人说,他只不过是做了更理智的选择;
甚至还有人传,他是情非得已,只因为做金融投资职业的儿子,在职场行为不端。不知怎的,竟被新宝瑞的人设套查了出来,以此威胁……种种种种.
但明德这些跟了汪泰识数年的老人,是绝对不信这位老教授会被收买的。他们更相信最后一种传言——汪泰识是为了保儿子不坐牢,身不由己。
因为十几天前,他们还看到过汪公子来过一趟明德,被父亲骂得狗血淋头。当时隔着办公室的门,都能听到老头子尖锐的咆哮声。
所以别看老板这次攀上了新宝瑞这棵大树,以优厚条件签约,同行业都羡艳不已。但他们认为,老板心里其实是非常憋屈的。
而他们身为下属,虽然最近薪水涨了又涨,做梦都在笑。但每天看到把自己关在小屋子里、郁郁寡欢的老板,心里还是蛮担忧。也蛮替他感到不值和愤怒的。
此刻,汪泰识就照旧坐在他那窄窄小小的办公室里。门外的秘书和助理,都不敢进去打扰,只留片清净的空间给这老头儿。
不过,与众人的推测恰恰相反,他此刻可没有在愤懑,也没有再内疚难过。
手边一杯清茶,窗口飘进来徐徐夜风。汪泰识头戴顾延之送他的一副精致时尚的无线耳塞,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摇头晃脑,正在听越剧。
他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而在相隔一米远的墙上,挂着副两尺见方的山水花鸟画。那也是他最近收到的礼物——这次在深圳见面,厉致诚送给他的,清朝恽冰的真迹。
这个小伙子,出手一向惊人。无论是取,还是予。
汪泰识的脑海里不由得又浮现出,初见厉致诚的那一天。
就是这么个气质不凡的年轻男人,站在窗前,对他说:“汪老,让我对明德绝对控股。我会让它成为亚洲第一、世界前五的面料生产商。”
汪泰识当时都懵了,冷笑:“凭你?凭爱达?”最后还加了句:“凭明德?”
一个三十不到的小伙子,一个刚刚从逆境翻身、销售额还没杀进市场前五的老民营企业,以及年过半百的他,和员工不到五百人的小面料厂?
厉致诚当时只淡淡一笑,说:“光靠我们,的确不行。不过,还要加上新宝瑞,这个中国第一,亚洲前三的帮手。”
……
再忆起往事,回顾这几个月的峰回路转、世事如棋,汪泰识只觉得胸中一颗老迈的心,依旧荡气回肠。
世人都说他汪泰识沽名钓誉、故作清高、不识时务。握着明德这么好的专利,一直不肯卖,面料厂的股份也不肯卖。哼……他们又哪里懂得,在他心里,倾注了他一生心血的Mind面料,完全可以与欧美大牌一较高下。所以他宁愿把Mind捂死在手里,也不愿意随便卖给国内那些只看到眼前利益的厂商。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么?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副清淡的花鸟画上。花姿骨骼清奇,飞鸟栩栩如生。
也许,明德在那个男人手里,真的可以做到。
亚洲第一,世界前五。谁也无法不心动的梦想。
——
同一个夜晚,林浅还骑在厉致诚身上。看完短信里的锦囊妙计,心绪如狂潮阵阵翻涌,想要开口询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难道我哥那五千万投往了明……”她的话还没说完,厉致诚却一伸手,就将手机夺了去。
林浅一怔,看他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滑动,正在往回翻短信。她顿时明白过来,赶紧伸手拼命地抢:“不许触犯我的隐私!”
可是抗议无效。特种兵和小女人的力量对抗,再次显现出惊人的差距。厉致诚居然单手就扣住了她的两只手,令她动弹不得,另一只手往边上一移,她就完全够不着了。
“你……耍无赖!”林浅低头就要咬他铁钳般的手,厉致诚不躲不闪,任她咬,眼睛依旧沉静地盯在屏幕上。可林浅真要咬,又舍不得,只能作势张嘴含住,又吐了出来。
看着他线条笔挺的衬衣,看着他不动声色的侧脸,再想想屏幕上刚刚醒目的“宁惟恺”三个字,林浅一阵心虚,又有些甜蜜的得意——吃醋了吧吃醋了吧?叫你独断专行,叫你深不可测,哼哼哼……
可宁惟恺到底发了什么,林浅也挺好奇。现在既然被厉致诚发现了,她索性窝在他怀里,抬头跟他一起看。
厉致诚已经找到了那条短信,点开。林浅飞快地看了一眼,内容很简短:
“明天有空吗?出来再喝一杯?”
林浅:“……”
厉致诚把手机往沙发上一丢,抬头看着她。
这下林浅还真觉得冤枉了。本来没什么,可宁惟恺这条短信发得却好像很有什么。
“再喝一杯”?老天,干嘛把他们已经喝过一杯的事捅出来?
厉致诚这个男人可是不好相与的啊!
她想起几个月前,厉致诚光是知道了她和宁惟恺有过一段,那时候还没确定关系呢,他就把她锁在车里吻得死去活来。
而现在……
那冷峻的脸,让人看不出半点表情。漆黑的瞳仁好像无底洞,看着就叫人心头一跳。
她伸手,捏了捏他挺拔的鼻梁:“喂,我是今天中午去新宝瑞的旗舰店踩点,偶遇了他,就喝了杯茶,应付了一下。”咦,手感真好,又摸了摸。
厉致诚没出声,依旧这么盯着她。锁在她腰间的手,隔着薄薄的布料,熨烫着她的皮肤,叫人微痒又舒服。
“吃醋了?”她干脆搂着他的脖子,低声问。
“嗯。”他淡淡地答。
林浅一下子就笑了,用头蹭蹭他的脖子:“那你说,怎么回复呢?我是去,还是不去呢?”
厉致诚的手一扣,将她搂得更紧,迫她趴在他胸口,仰头看着他。
“你说呢?”他低头看着她,慢慢地问。
林浅倏地又笑了,答:“我不回复。”这种事她有分寸,于公于私,都冷处理比较好。显然这也是厉致诚心中的答案,他看她一眼,又淡淡地“嗯”了一声。林浅刚想:他今天这个醋,吃得还是挺温和的嘛……谁知就在这时,厉致诚一低头,就重重地吻了下来。
这个吻很凶残,令她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他的手亦牢牢扣在她的背后,让她动弹不得。林浅心中甜蜜又好笑,感受着他脸颊的温度,感受着他的舌尖有力的席卷,她的心却像是慢慢地化了,揪住他胸口的衣服,微喘着,配合着他。
直至她连呼吸里都是他的气息了,他的唇才移开,但还是禁锢着她,低头看着她。
林浅已被吻得心神荡漾,眸光迷蒙。
然后就听他那温凉的嗓音,缓缓响在耳边:“林浅,我不主动算计人。”
“……嗯?”
“但如果有人敢觊觎我的女人,我会令他跌得很惨。”
这话讲得又平静又狠辣,听得林浅心肝一颤,下意识望向他淡漠的眼睛。
他却已松开她,让她坐到了沙发上,但单手依旧搂着她,端起茶喝了一口,换了个话题:“你的五千万,以及我手上一部分Vinda股份和所有现金,全部以折现价格计算,入股明德。我控股51%,你占20%、汪泰识29%。”
林浅一下子愣住了,也将宁惟恺的短信这种破事儿丢到了脑后。
她突然就想起了在峨眉山顶那天,厉致诚对她说,这个市场上最完美的长弓,只有最优秀的企业能制造出来。当时她以为说的是爱达,但现在事实证明,包括连她也深深信服——市场上最优秀的企业,是新宝瑞。
所以这才是“抛砖引玉、欲取先予”?厉致诚根本是故意将Aito这个绝妙的市场创意,这个已经做得非常好的长弓,丢到新宝瑞面前,然后引他们制造出完美的长弓,然后……
“草船借箭,暗度陈仓”。
既然无论他们把Aito做得多完美,都会遭到新宝瑞的封杀。所以厉致诚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面料市场,而不是箱包市场!
这时,厉致诚开口:“违约金、新宝瑞的巨额订单,以及国内其他箱包厂商的跟风……”他的手指缓缓在她腰上滑动着:“仅凭这一项,年底我和你,获利就会超过数亿。”
林浅张了张嘴,没说话。
哥让他还两亿,可照他这么说,岂止是两亿?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
好狠。
茶几一角,还放着他的一张木质老棋盘,和两罐棋子。厉致诚单手依旧搂着她,另一只手,从棋罐里掏出两颗黑子。
“Vinda、Mind。”他念一个品牌名,就扣一颗棋子在茶几玻璃面上。修长有力的手指,夹着乌黑沉湛的棋子。这么简单的动作,却叫人莫名觉得气吞山河。
“在我未来的蓝图里,这两步棋,已经到位。”
他讲完这句话,就转头看着她。而林浅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震撼有之,恍然有之,敬佩有之,辛酸……亦有之。
一个强烈的念头,涌进她的脑海里:原来Aito,被那么多人寄予厚望、为之呕心沥血难以割舍的Aito,从来就不是他理想的棋子。
只是弃子。
从一开始就打算放弃,毫不心软,铁石心肠。
林浅动了动嘴唇,没讲话。可这么一点变化的表情,如何逃得过厉致诚的眼睛。他静静地望着她,忽然一抬手,又将她抱起,放在了大腿上。
“在想什么?”他盯着她问。
林浅侧坐在他怀里,手指轻抵他的胸膛。这样的他,是令她心动的,可又有点说不出的抗拒。就像他身上无所不在的迫人气场,令她深深沉迷,可有时候也会令她……想要躲避。
心情有点潦草,所以她没说实话,而是微皱眉头,找了个借口:“我是在想,虽然你控制了面料市场,可新宝瑞的沙鹰也做得很牛。宁惟恺也会赚钱,赚大钱。”
其实问出这个问题时,林浅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可又觉得难以置信。因为这个猜测太大胆,也太天马行空。那就是他的下一计: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在最初的最初,他就说过,新品牌的推出,目的就是要抢占休闲包和户外包两大块市场。
可现在,Aito倒了,DH起来了。整个中国大陆,最好最好的“城市功能性背包”在新宝瑞,销量最好的休闲包、户外包,也都在新宝瑞。
他想要新宝瑞的新品牌,杀掉自己的两个老品牌?
像是要印证她心中所想,厉致诚淡淡开口:“我说过,只有最好的长弓,才能击穿整个市场。现在,新宝瑞把这把长弓造出来了。”
“可是……”林浅喃喃道,“真的能杀掉吗?宁惟恺就算现在没想到,将来会想不到吗?而且杀了又如何?”那两块的钱,还是新宝瑞在赚啊!
然而这一次,厉致诚的回答,令她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真切地感受到,这个男人的心思,到底有多深。也真切地体会到,宁惟恺之前说的,“我们这些商场上的男人,无所不用其极”,到底有多么直白和深刻。
因为厉致诚说:“一旦宁惟恺迈出这一步,后面的事,已不是他可以完全控制的的了。
他能准确估计,DH到底会把市场掠夺到什么程度?他能在中途突然喊停,两头得不偿失?
这一两年,他的确会赚很多。但将来呢?新宝瑞是个庞大的企业,过去的休闲包、户外包品牌,在终端、渠道、运营和管理过程,投入了庞大的财力和人力。当DH一枝独秀、这两块就会严重地拖他的后腿。更何况……”
他淡淡瞥她一眼,眸色笃定:“就算宁惟恺将来有余力做选择,我想他还是会继续保DH。”
林浅一怔,就听他说道:“新宝瑞现有的、占据市场主导地位的品牌子公司,大多都创立了有些年头,股份完全被祝氏家族掌握。而DH却是他一手全新打造,以他今时今日在祝氏的地位和影响力,必然是DH的大股东,甚至控股股东……”
——
听完他的一番话,林浅的感觉很复杂。
那感觉,就像是跟随着他,站在摇摇欲坠的云端跳舞。他旋转得很快、很稳,她却已眼花缭乱、心潮起伏。
最后浮现在脑海里的,居然是宁惟恺那句话:“你这样的女人,其实并不适合商场。”
静默片刻,她从厉致诚身上跳下来,说:“我明白了。我……需要消化消化。你先忙你的,我上楼了啊。”说完也不理他幽沉清冽的目光,“噔噔噔”就上了楼,没回卧室,而是进了书房,“嘭”一声关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摸下巴,昨天居然有几个妹子说,觉得厉致诚这种男人各种不可靠,心思太深,心太狠,以后容易变心。
那怎么办,要不要小虐他一把,中间分个手什么的,我不介意的,哈哈哈
将心比心
初夏的夜晚,其实是十分美好的。天空繁星点点,夜风花香阵阵。林浅站在窗边,还能看到楼下院子里那个光秃秃的木架下,几株葡萄幼苗迎风成长,小小的个子,顶着大大的绿叶,娇弱又可爱。
什么时候,它们才能长大,结出成熟的果子呢?
林浅在窗前默想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给林莫臣打电话。
算起来,已经有很久没联络了。自从她忙得昏天暗地,林莫臣仿佛也销声匿迹。
也是,来不来电话都一样。他很清楚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跟厉致诚一样,一切尽在掌控。
电话那头还是上午,林莫臣的声音仿佛也带着阳光的和煦和慵懒:“Hello,林浅。”
林浅一听到他的声音,心里就软软的。说:“哥,谢谢你。”
林莫臣顿了一会儿,低声含笑道:“那部分股份你留在手里,明白吗?”
“嗯。”这一次,林浅没有拒绝。
哥哥当日为什么会跟厉致诚达成这个投资协议呢?林浅稍微一想就明白。
金钱利益只怕还是其次。重要的是,她有了Mind的股份,今后的身份就是第三大股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厉致诚算是平起平坐,不再是以前的上下级关系。
哥哥为了她,连这一点都想到了。
而且,再进一步说,她掌握这部分股权,对厉致诚来说,既是个助力,但也可以是个掣肘。
难怪那天在台湾,汪泰识见到她第一面,就说:厉总是爱江山更爱美人。5000万哪里筹不出来,他却将20%的股份给了她。
……
林浅小声说:“哥,我并不想算计他。”
对于她这种肺腑之语,林莫臣听了会心疼,但绝不赞同。淡淡地答:“所以我来算计。”
林浅忍不住又笑了。脑海中却浮现那天在明德时,厉致诚牵着她的手低声说,让她尽管把心计都用在他身上。
她还想起,从始至终,厉致诚对这份协议,都毫无怨言,态度坦然。
哥哥做得出,他也就接得住。
心头一阵深深的悸动,那是厉致诚经常带给她的感觉,不知何时,仿佛已深入骨髓,为这个男人的魅力深深心动。
她问:“哥,那你现在看,他合格了吗?”
林莫臣却又高姿态了:“静观后效。”
——
挂了电话,林浅静静站了一会儿,走到了书桌前。
厉致诚的钢笔字写得好,毛笔字写得更好。林浅看过他习过的字帖,苍劲大气,颇有名家风范。闲暇时,他也会在家练字。此刻,书桌一角,就摆着砚台和毛笔。
林浅也不知哪里来的冲动,铺开张大宣纸,磨了点墨,就提起毛笔,开始写字。
对于没练过书法的人,写出来的毛笔字,只能勉强一看。她写的第一行字,就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等她写到第三行“草船借箭、暗度陈仓”时,书房的门“咔嚓”一响。
厉致诚推门走了进来。
林浅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应该是刚洗了澡,换了件黑色短袖T恤,下面是深灰色休闲裤。短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看起来就像个……刚打完篮球回家的小伙子;又或者是富家公子居家时的随意装扮。
可他浑身的气场却不是这样。幽沉的眼静静望着她,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比林浅见过的那些三四十岁老谋深算的男人,还要沉稳慑人。
林浅低下头,继续写字。
她的心情其实有点复杂。刚刚在客厅,也不是故意从他身边跑开。
可当时……就是想一个人呆会儿。
厉致诚见她低头不语,好像写得极为专注。他也就不急着开口,而是慢慢踱到她身旁。看一眼那字,唇畔倒是浮现笑意。
林浅虽然眼观鼻鼻观心,但其实眼角余光都跟着他转。看到他笑她的字,顿时有些讪讪,闷闷地又冲冲地说:“我写着玩儿,不行吗?”
厉致诚没答,只安静站在一侧,继续驻足观看。这下林浅就有点写不下去了,落了几笔,越看越觉得比之前更差了。刚要恼羞成怒搁下笔,谁知手背一热,他的手已经从背后覆了上来,将她的五指重新扣在笔身上。
林浅站着没动,而他的另一只手也撑在书案上,将她虚虚地圈在怀中。低头在她耳边说:“再试试?”
“……嗯。”
他便这样轻拥着她,与她十指相覆,提笔缓缓写下剩下的词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很快就写完了,他牵引着她,放下毛笔,却依然从背后环着她,与她十指紧扣,一起看那字。
不得不说,虽然比不上他自个儿写的,但是比她写的,强了何止十倍。林浅点头:“不错,这幅字以后我要裱了挂起来。”
“好。”话音刚落,厉致诚已将她在怀里转了个身,低头就吻了下来。
这个吻温柔又缠绵,他像是故意要探寻她心中所想,慢慢地、一点点地吃着她。那双明亮的眼,也一直盯着她,意味不明。
林浅却闭上眼,拒绝他的探视。
但身体和心理的反应是忠诚的,她无法不沉迷在他的亲吻里。浑身发软、意摇神驰,爱意无声泛滥心头。
她是这么的……喜欢他啊……
过了好一阵子,厉致诚才放开她,将她抵在书案旁。
“生气了?”他轻声问。
林浅摇摇头。
“我只是……”她说,“厉致诚,我有个很傻的想法。”
厉致诚眸色幽黑地凝视着她。
“你这样的一个男人……”她的嗓音里有一丝喟叹,“我真的可以完全把握住吗?我真的可以征服你的心?”顿了顿又说:“Aito是你的弃子,这个我理解。可它凝聚了我们其他人,很多的感情和心血。但你毫不在意,手起刀落。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对我感觉不再了,大概会毫不留恋的丢掉吧,我连还手都不能。”
厉致诚没出声,而她抬头看着他:“厉致诚,有的时候,你会让我有点……胆寒。”
——
在厉致诚二十六年的人生里,从来没人当面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厉致诚,你让我胆寒。
这个人,还是他的女人。
而当她说出这些话时,她的表情是平和的,眼神是清澈动人的。她用惯有的温柔爱慕的目光看着他,只是那目光中,带着一丝无奈和彷徨。
厉致诚的确是心思如发,转瞬已千回百转。一个冷静的念头,最坏的可能性,清晰闪过脑海——如果林浅因此对他心生间隙,将来两人就有可能渐行渐远,最终她会离开他。
这个可能性一旦在心头滋生,他的目光就冷了下来。昔日两人相处的种种时光,瞬间浮光掠影般闪过脑海里——
她待他一片赤诚,在人人以为他是个无用军人时,满腔热血守在他身边;她心疼他,舍不得她哥为难,舍不得他承担太多重负,甚至舍不得看他的锦囊,只为他在她跟前的男人脸面;今天,她还一个人默默地把家搬过来……她给予他的每一分情意,都弥足珍贵,因为是用她全部的真心铸就。
但若有一天,她要将这份感情收回……
一股寒流,无声无息浸入心头。
厉致诚面沉如水,一抬手,就紧搂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拉进怀里。这动作太突然,林浅轻吸了口气,怔怔地望着他。
厉致诚没有马上说话,而是伸出另一只手,沿着她的脸颊边缘,缓缓地摩挲着。
“林浅。”他的眼睛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沉黑动人,“你低估了自己,也高估了我。”
林浅刚才讲那话,其实也是直观感受。之前打司美琪那场仗,她就有这样的感觉,所以当时才躲着厉致诚,不肯接受他。
现在讲出来,心里反而舒服多了。此刻听他这么说,隐约明白他的意思,心头顿时一软,默默伸手环住他的腰,没吭声。
“在成为商人前,我首先是个男人。”他缓缓地说,“我也会有男人的渴求——有那么一个女人……”他看着她:“漂亮、聪慧、温柔,甚至才华气魄不输男人,她对我不离不弃、相濡以沫。”
这番话他说得很平静,林浅却听得心头一阵柔情蜜意。她轻声说:“我没你说的那么好……”
“有没有,我心里清楚。”他沉声答。
林浅抱紧他的腰:“嗯……其实我也就是谦虚一下。你继续说……”
“在成为军事指挥官前,我首先接受的观念教育,不是运筹帷幄兵行诡道,而是……”他的语调略重了几分,“忠诚。”
林浅的嘴角一下子弯了起来。这个男人真是……讲甜言蜜语山盟海誓,都跟别人不一样。
让人轻而易举,就坠入他编织的情网里。
这时,他却低头盯着她:“林浅,我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也清楚什么对我才是最有价值的。无论是商业成果,还是女人。
Aito,我可以眉也不皱的丢掉,那是因为我看得清。钱没了,还可以再赚;品牌倒了,还可以再造;放弃的利益,会换回新的利益——我身为爱达的掌舵人,身为军队指挥官,既然承担成百上千人的命运,就应该做这样的取舍权。”
林浅听得心头微震,但又下意识点了点头。
“但是你不同。”他捧起她的脸,低声说,“我拿心换来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昨天一句话,引发那么多讨论。本来我今天打了很长一段话,想要说明我对男主、女主,以及他们的商战和爱情的理解。后来想想算了,删掉了。看文本就是见仁见智的事,作为作者,我是否只要客观描述就好了,不应该做引导?我这个人的问题就是太话唠了,以后要改!
……不过我还是忍不住要说一句,看一个人,还是要贯穿全文看,不要钻牛角尖啊!而且一个人在工作中和生活中,真的是有两面的!无论男主还是女主!
好了我继续努力保持沉默……
斗转星移
夜色静深。
林浅躺在床上,仔细听着洗手间的声响。待听到“咔嚓”一声门被推开的声音,立刻闭上眼,假装睡着了。
厉致诚洗了把脸,走回卧室。一眼就见女人眉头微蹙,双眼轻阖。但他的身为军人,眼力是极好的,数百米外的移动靶都能快速命中,更何况此刻,看清几米外的她,其实睫毛轻轻颤抖着,并没有睡着。
厉致诚不动声色地走到床边,开始脱衣服。
跟大多数男人一样,他睡觉只穿一条平角内裤。林浅眯着眼,迷迷蒙蒙就见他掀开被子躺下来,匀称结实的身体线条,在灯下格外有男人味。
林浅不吭声,继续装。
然后就感觉他的身体慢慢贴上来,一只手也搭上她的腰,缓缓地摸:“睡着了?”
“嗯。”林浅眼也不睁地答了一个字。
“消化好了吗?”他又问。
这是刚刚在书房里,他一番剖白心迹后,林浅虽然心潮澎湃,但嘴上却说:“嗯……我明白。我再消化消化。”
其实女人都是一样的。如若跟他冷战、矛盾,哪怕他解释得再有道理,你理智上已经接受,情绪上却总要有点时间消化。
林浅是个很理智的女人,从始至终,她就明白,厉致诚这么做才是正确的。他说过,他不主动算计人。他也说过,这次如果不主动杀新宝瑞,宁惟恺必然会筹备新品牌,封杀他们刚刚有所起色的Vinda。正因为现在,爱达的所有人都沉浸在翻身的喜悦中,唯有他看清背后的致命凶险,所以才会下这一步狠棋。瞒天过海,非死即活,别无选择。
但理智是一回事,情感是一回事。
她转了个身,用背对着他:“没!我想还要几天时间!”
既然她是他用心换来的人,譬如心肝。不就有任意发泄的权力吗?哼……
那么她当日应该早点看他的锦囊妙计吗?就不会有今天的后知后觉?
她想了想,居然还是觉得不应该。
他虽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可这一路走来,并不是没有风险和艰难。倘若当日没有找到明德这一款高性价比的面料,倘若明德老头子并没有答应他的控股协议;抑或是宁惟恺没有中计,没有走出沙鹰这一步……那么厉致诚都不能像今天这样,胜局已定,只等来年,轻而易举迈上行业顶峰。
他又何尝不是高处不胜寒,承担着数倍于旁人的压力,步步如履薄冰?
这么想着,心肠又软了几分。
这时,却感觉到厉致诚的呼吸渐渐平稳,放在她腰上的手,也不动了。
林浅仔细听了听,顿时有些无语——他不会……睡着了吧?
我靠!她还在拼命找理由原谅他,他却这么宽心地睡着了?
林浅又停了一会儿,还真是动静全无,呼吸慢慢变得悠长。这下她忍不住了,倏地转头看向他!
谁知一转身,就撞上一双清亮的眼睛。厉致诚在夜色里静静地望着她,不知已望了多久。
周围这样的静,这样的黑。唯有他俩,默默对视着。
林浅的心突然又是一软。
结果就听他开口说:“出差这几天,一直在想你。”
林浅的眼眶忽然有点发热,轻声答:“嗯,我也是。”
一直在想你,每分每秒。
记不清是谁先吻的谁,只是这一晚,他的触碰,比之前每一次都要温柔;而她的反应,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激烈。他沿着她的发梢,缓缓往下,轻吻她的全身;而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他的腰,像是要把指甲都陷进他的肉里去。这些天的委屈、伤心、失落和思念,全夹杂在那些抚摸里,那些喘息里,那些无言的凝视里。
最终两人相拥着一起得到释放时,林浅的确有一种类似于解脱的情绪。她想,原来真的是这样的。身体的亲近,真的会令两个人的灵魂靠得更近。因为在情爱里,我们才是最真实最原始的自我,泄露内心最赤~祼的欲望,那就是——
原来我是这么希望彻底地拥有你。所以才会失望,才会难过。因为我是这么希望彼此之间毫无隔阂,也没有疏离。
忠诚也好,狡猾也好;机关算尽也好,矢志不渝也好。那都是我爱的你。我想做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那一个人,我想跟你并肩,而不是站在迷雾中仰望你。
所以我不会再回避,不会再畏惧。
今后,我要始终看到最真实的你,这样才不会再伤心。
——
窗外,星光闪烁。
林浅已经累极,靠在厉致诚的肩膀上,迷迷糊糊:“以后你的锦囊妙计……我都要提前看。”
“好。”
“如果你失败了……不许在我面前觉得丢脸。”
他的声音有了一丝笑意:“不会。”
“这次Aito失败,其他人也会伤心的啊……”
“暂时。我会弥补。”他轻声说,“你忘了最后一计:‘异军突起’?明年这个时候,新宝瑞丢掉休闲包和户外包市场,我们的Aito,会扩充成全面品牌,卷土重来。”
这下林浅没声音了。
原来……Aito不止是弃子,也是后招。只是时机未到。
两人就这么静静呆着,过了一会儿,林浅忽然又问:“你上次说,第一眼就……对我有兴趣了?”
厉致诚静了一会儿才答:“嗯。”
“我也是。”
厉致诚没出声,过了几秒钟,低头再次吻下来。
——
次日凌晨。
天蒙蒙亮,林浅就醒了。多年来一个人单独睡惯了,现在身边突然多了个人,其实真的还没适应。
但是男人显然比女人适应得更快。林浅望着相隔寸许外,厉致诚安稳的睡颜。他的呼吸浅浅喷在她的额头上,带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想起昨晚的交谈和缠绵,感觉就像一场梦。梦醒了,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但看着窗外迷蒙的日光,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心中又好像生出了满腔的动力和希望。
是否,这就是爱情?
令人悲喜交加,却又欲罢不能的爱情。
她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刚想起身。谁知厉致诚虽然睡得沉,警觉性也很高。在她动弹的同一瞬间,就缓缓睁开了眼,定定地望着她。
“早……”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早。”他一个翻身,就将她压在身下。
好沉。男人的身体重量完全压上来,真的好沉。
不管被压多少次,依然会觉得沉。
林浅把手伸进他的黑发里,轻声问:“你……又想要?”每天早上他的勃~起,她已经习惯。而在经历了昨晚后,她却是用一种非常温柔的语气,问出了这句话。
厉致诚没答,只将她的睡衣撸起来,开始亲吻她的胸。
林浅习惯穿着衣服睡觉,所以每次做完,她还是会把睡衣内裤都穿回来。算起来,两人其实才一起过了五六个夜晚,但每天早上,这身衣服还是会被他脱掉一次。
亲吻完胸~部,他果然缓缓下移,来到她的腰间,脱掉她的裤子。林浅低低嘤咛一声,以为他会像平时那样,用手指先揉弄润滑一番。谁知他分开她的腿,一低头,就埋首上去。
林浅顿时浑身一僵。
这时他的唇已经覆盖上去,舌头也开始轻轻地舔~弄。
这样的私~密处,何尝被男人尝过?林浅简直不行了,慌忙伸手推他的脑袋:“别舔那里……”
可厉致诚坚定起来,又岂是会被她动摇的?低声答道:“别动。”舌头进得更深,舔得更快。
阵阵触电的感觉,一浪高过一浪,从那里传来,转眼就遍布全身,最后狠狠撞击在她的心脏。林浅连脚趾都紧紧蜷缩起来。虽然她知道这是做~爱的一种手段,但对于一个以前从未有过性~经验的女人来说,这一幕、这种感觉还是太有冲击力。
尤其是想到,此刻埋首在她私~密处的,不是别人,是爱达的掌门人厉致诚。是那个平时在办公室里西装革履、冷峻强势的男人;是将偌大的新宝瑞都玩弄在掌中的冷酷商人……此刻,他却俯首在她的双~腿间,眉目专注、不依不饶。
“你干嘛要这样……”她低喘道。
厉致诚抬眸看了她一眼,声音含糊:“有人对我不放心。我需要证明男人的忠诚。”
林浅一愣,嘴角已不由自主弯起。可到底还是羞赧极了,再次伸手推他:“忠诚跟这个有什么关系……神逻辑啊你!”难道在这种事上,男人跟女人的逻辑就是不一样?
厉致诚依旧坚决:“林浅,专心。”
林浅:“……我要专心干什么?”
“感受。”
他轻轻淡淡讲出的这两个字,却仿佛恰恰撩拨起她的情~欲,身体深处再次涌出汩汩热流。林浅简直不行了,抓起被子挡住自己的通红的脸,可身体是忠诚的。那么舒服,那么刺激,在他唇舌的抚~弄下,越来越激荡、越来越迷失。她失去了所有言语,唯有阵阵喘息、战~栗和呜咽。
最后,颤抖的暗流,仿佛从她身体深处爆发出来,瞬间将她整个人掩埋其中。她几乎是抖着想要把厉致诚踢开,不让他再舔~弄。可他却好像深知怎么样才能令她彻底迷乱,牢牢扣着她的大腿,唇舌紧紧覆盖着她最脆弱的地方,直将她一次又一次快速抛向晕眩的云端,整个人都紧紧蜷缩起来,喘息不已。
终于,那感觉缓缓消散,而他也放过了她的那里,而是整个人再次覆了上来,让她依偎在他怀里。
林浅以为,他会像平时那样,在满足了她之后,马上进入。谁知他并没有行动,而是一只手撑在她的身侧,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低头看着他。
林浅也呆呆地看着他。
“舒服吗?”他问。
林浅的脸一热,想起刚才种种,含糊道:“嗯。”然后又伸手捂住脸,透过指缝看着他答:“……很舒服。”
厉致诚眼中浮现沉沉笑意。但那目光又有点若有所思,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止住了。
林浅突然明白过来。
他想让她,也用嘴……
林浅立刻转头看着一侧,顾左右而言他:“你还睡会儿吗?几点了?”
厉致诚轻声答:“七点。起床吧。”
林浅如逢大赦,脸上不露分毫,立刻点头:“好!”
于是厉致诚就松开她起身,打开床头灯,开始穿衬衣。林浅窝在被子里,看他神色如常,并不再提起刚刚动的欲~念。心里又有点心疼了。
其实……她并不排斥那样。只是着实让人面红心跳。
今早她得到了满足,他却始终克制,专心安抚她。
那她就……以后再那样满足他吧。
以后。这是个多么令人心悸的字眼。
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以后,把彼此看得更清,走得更近。
更加相爱。
——
后来,过了很久以后,林浅再回忆起这晚,两人推心置腹的一番深谈,依旧会觉得心头波澜阵阵。
她庆幸在出现分歧时,他们都没有把问题藏在心里。而是以最坦率的方式交流,彼此珍惜、彼此安抚。
而她会想,其实厉致诚这一晚有句话说错了。
她不是高估了他,而是低估了他。
就像他自己说的,正因为机关算尽,正因为城府似海,所以他对待爱情,对待人生,反而比普通人看得更透彻。利益背后、心机背后,在看透了这世上一切的诱惑和浮华之后,他真的要的不多。只要一人一世一双人,她能伴他到老。
——
而此时,两人的爱情,就在暂别矛盾后,继续互相扶持着前行。爱达的事业宏图,也在这个节点发生转折,就此按照厉致诚的布局,驶向新的方向。
次日上班,公司管理层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很多人建议正面与沙鹰展开竞争,但也有不少人担忧与新宝瑞正面为敌,无异以卵击石。但熟知内情的公司高层们,却大多保持沉默。最后厉致诚力排众议,定下“保住现有市场成果、不与沙鹰进行针对性竞争”的策略。实际上,也就是无为而治。
而到这一年年底时,除了Vinda带来的丰厚而稳定的利润;Aito虽在市场只剩下较小份额,但前期几个月的巨额利润、以及明德违约金,总体算下来,依旧是盈利的。在这期间,厉致诚等人的精力,更多放在提升内部管理水平和研发实力上。到十二月年终结算时,爱达的营业额已经全面恢复到曾经跌落前的水平,重新回到市场第二名的位置。职员和工人们,领到了前所未有的大红包。而整个行业的布局,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悄然发生着改变。
成王败寇
一年后。
七月的台湾,天气已十分炎热。阵阵海风夹杂着腥味吹来,令人从头到脚都感觉到丝丝湿意。
林浅穿着军旅风的短袖衬衣和短裤,戴顶白色宽檐帽,手腕上是条水润的白色玉镯。她正在开车,开的是大的越野吉普。
穿行在枝叶茂密的树林小径中,阳光像大块大块的金子,斑驳落在前方道路上。这么开了十几分钟,就抵达了一排白色幽静的度假屋前。她停在其中一座的门口,从副驾拿起刚买的早点,推门走了进去。
一室明亮,袅袅茶香。
厉致诚就坐在窗边的躺椅旁,正在看书。听到声响,抬眸望向她,目光隽黑。
林浅看到他就笑了。
此刻,他上身也穿着军旅风的暗绿色短袖。单看上面,是非常英俊逼人的。不得不说,他很适合穿军风,肩宽腿长、腰身窄瘦,那线条怎么看怎么利落英俊。
不过下~身……咳咳咳,是条绿色花纹的沙滩裤。肌肉结实的小腿露在外头,那么随意地坐着,就显得慵懒而肆意。
不得不说,沙滩裤跟他的气质的确有点不搭。可林浅觉得吧,BOSS的气场多强大啊,生生把这么街头的服饰,也穿出了冷峻淡定的气质。
她点点头,走到他跟前:“不错。”露出有点得意的笑:“没想到你真的肯穿呢!”
昨天她买回来,给他看时,他就不置可否。最后微蹙眉头,看她一眼,没说话。
今天却主动穿上了。
厉致诚将手中的书扣在桌上,答:“你以为烽火戏诸侯的典故怎么来的?”
林浅微怔,旋即笑了。他是在说穿这身衣服,就是为了搏红颜一笑。
这时厉致诚却坐直了,伸手将她一拉,就跌坐在他的大腿上。然后低头看着她,气息温热撩人:“骗子。”
林浅倏地笑了。
她是几天前来台湾的,过来看明德新面料的生产。厉致诚昨晚才到。
这一年,明德面料的发展,果真如厉致诚所料,如火如荼、势不可挡。不仅接受了新宝瑞的巨额订单,还逐步为国内、东南亚的一些箱包厂,提供原材料。产量越来越高,业务规模越来越大。所以两人也会频繁往台湾跑。
但相比去年Vinda、Aito上市那段时间,昏天暗地的忙碌,他们现在更像是姜太公独坐钓鱼台,悠闲了很多。用顾延之的话说,其实是“坐在家里等着收钱”。
再想想当初的摸爬滚打艰苦拼搏,对比今日轻轻松松日进斗金,当真令人无限感慨。
而两人的感情呢?
说起来也奇怪,一年的时间,这么快就过去了。他俩还是好好的,每天上班、下班,有时候一起出差;有时候分开十天半月。
在一起时甜蜜缠绵,分离时倍加思念。一天一天,一月一月,好像没什么变化。她还是这么喜欢他,而他也同样地渴求和拥有着她。
是否相爱时,时间就是会过得这么不经意,过得这么快呢?
昨天厉致诚下了飞机,抵达工厂边的这个度假屋,都已经夜里一点多了。小别胜新婚,体力很好的BOSS大人当然有欲求,但林浅心疼他一天舟车劳顿,就劝他早点休息,并且许诺今早一定……好好地满足他。
结果早上她醒的时候,厉致诚还没醒。她突然想起厂里的职员给她推荐过,附近小镇上有一家的台湾特色“脆皮蔬菜卷”特别好吃,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兴致勃勃开车去买了。
所以此刻,厉致诚才会说她是“骗子”。
……
林浅可怜兮兮地将手里的早点递到他面前:“我是为了满足你的口舌之欲啊!”
厉致诚看一眼那早点,又看看女人被阳光晒得有点微红的皮肤,淡淡地说:“喂我。”
林浅:“……哦。”
将纸袋的口打开,让那卷饼露出个头,送到他唇边。他就是她的手,慢慢地、一口口吃着。自己的手,却搭在她腰上,另一只手,则轻轻地在她的膝盖上,一下下敲着。
林浅就瞪他一眼:吃个饼,也是一副淡定自若掌控全局的姿态!
而且随着相处的时光越来越多,她终于也发现了BOSS身上、埋藏很深的劣根性。其实这劣根性,在初夜那次,就有了征兆。当时他不是非要她脱衣服吗?除了给自己脱,还要给他脱。当时林浅就挺奇怪的,他在床上全程主导,怎么单单脱衣服要她来呢?而且,男人不是应该喜欢剥下女人的衣服吗?怎么到他这里,就反了?
后来,林浅就慢慢发现了。虽然BOSS平时话非常少,无论床上床下都绝对控制,气场迫人。但实际上,他……咳咳,也会有点黏人。但这个性格特点,隐藏在沉默强势的外表下,隐藏在两人相处的细枝末节中,不仔细琢磨,还真发现不了。
譬如他很喜欢她坐在他身上。平时在家没事,大家各干各的,林浅冷不丁就被他拎到大腿上。还以为他又想做点“深入交流”,谁知他就这么抱着她,看一下午的书。结果他看得专注,她却看得心猿意马;
又譬如他喜欢她脱他的衣服,也喜欢她亲吻他的下巴。虽然是林浅自个儿说过,这是她最喜欢的部位,但也不是每回亲热,都会想到去亲。于是有的时候,他就会直接把她摁在自己脖子下方,眸色幽深地看着她,嗓音低沉:“不是说喜欢亲这里吗?”
还譬如,每次出差,不管多晚,都会第一时间回家;每次离开家的早晨,都会向她表达一次“忠诚”……还譬如现在,让她坐在他怀里,亲手喂他吃早餐。
……
一个饼他很快吃完了。林浅期盼地问:“味道怎么样?”
他答:“普通。”
“哦。”林浅将手里的纸袋丢进垃圾桶,一转头,却被他低头吻住。
“不是说要满足我的口舌之欲吗?”他轻咬她的脖子。
一语双关,林浅心头一荡。看一眼墙上的钟,时间还早,于是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吐气如兰:“你要……怎么满足啊?”
厉致诚抱起她起身,就往身后的大床走去。
……
“想我了吗?”他低声问。
林浅轻声答:“厉致诚,我们都好了一年多了。怎么我还是一天比一天想你呢?”
阳光清透、树木寂静。偷得浮生半日闲,两人便在这天涯海角的一处度假屋里,耳鬓厮磨、尽诉衷肠。
——
上午十点整。
两人准时来到汪泰识的办公室里。
汪泰识看到他们,也不客套,问:“吃早饭了吗?没吃就去下面的员工餐厅。”
厉致诚淡笑答:“吃过了,脆皮蔬菜卷,味道很不错。”
汪泰识一听就笑了,又跟他侃了一会儿台湾的美食。林浅却在旁听得心头一荡。
咳……他早上说过,早点味道一般。
但是说过她“味道很不错”。
她当初的断言果然没错,这个男人真的是会越来越“坏”的,尤其是对她。
明德新研发的一批面料已经生产下线了。这批面料质量不具备防水防污等科技性能,但质量更轻、韧性更好,编织密度也更细致——正是厉致诚将来打算用在新的休闲包品牌上的原料。
三人又去生产线转了一圈,厉致诚说:“华中、华南的新工厂已经建好;华北、华东也已经奠基。汪老要不要过去看看?”
汪泰识却没有马上回答。他看着眼前年轻而登对的男女,亦是他的合作伙伴;又抬头看着阳光之下,明德已经扩建了数倍的厂区,突然有些感叹。
“致诚、林浅。”他悠悠地说,“没想到我汪泰识老骥伏枥,如今真的要奋蹄高飞了啊。”
厉致诚和林浅都笑了,汪泰识得意完毕,斜眸看他们一眼:“别急着回去,在台湾再玩两天。今晚我老婆做火锅,你们俩都过来吃饭。”
厉致诚和林浅都答好。
——
这天下午,两人的确清闲无事,就如普通情侣般,相携在台湾街头漫步。
这一年,林浅重点盯着面料这一块,所以跑台湾比厉致诚更多,也比他更熟悉。于是就带着他,穿过一条条繁华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
情境不重要,路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身边的人,以及你的心境。曾经的林浅,跟厉致诚漫步在街头,每一秒钟都甘甜如蜜,心绪被他这个人塞得满满的。
如今,林浅的心境也有了变化。陪在他身边,就如同饮着淡淡的蜂蜜水,那滋味微甜却绵长,不知何时已浸入你的全身,成为了习惯。
也许是职业病作祟,不知不觉,两人又逛到了市区最繁华的的一条街上。而这里,也云集着亚洲最好的箱包品牌。两人在高楼大厦间的霓虹灯下止步,一眼就看到对面大厦楼顶上,沙鹰DH的液晶广告正在滚动播放,广告内容十分时尚大气、夺人眼球。而广告下方,最后出现的一行字是:亚洲年度销量第一。
林浅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脑海中倒是浮现出,许久不见的宁惟恺的样子。不知道他此刻对着新宝瑞的大盘子,是怎样一种心情呢?
她又抬头看向前方。那么巧,隔得不远的一块广告牌,就属于明德。黑色的屏幕,银色晶亮的MIND四个字母,均匀力度、简约优美。一如这个品牌的特点。
林浅转头看着厉致诚:“你下周真的要跟宁惟恺见面?”
厉致诚也看着这两块微妙的广告牌,淡淡点头。
林浅叹了口气:“他会不会想揍你啊?”
厉致诚的嘴角浮现笑意,答:“宁惟恺早晚会知道——我和你,是明德的大股东。”他看她一眼:“没有永远的朋友……”
林浅接口:“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商场上的男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厉致诚和宁惟恺,双方为什么会安排这次会面呢?林浅很清楚个中缘由。
因为经过一年发展,沙鹰和明德,已经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个局面,林浅不知道厉致诚是否曾经预料到。但的确是,两个品牌都以疯狂的速度,成长起来。
不过,就林浅个人看来,明德的发展比沙鹰还要好一些。因为就如同当年英特尔芯片于各大电脑厂商,它已经把知名度做到了终端客户的层面。所以最终,它的地位变得更强势。
现在明德也是一样。从去年Aito面试开始,厉致诚就十分注重明德品牌的塑造。现在消费者都知道了台湾的明德面料,亚洲最佳,臻于完美。
尽管她和厉致诚的股东身份,一直低调保密。但精明如宁惟恺,说不一定早已察觉。
只不过,现在的他和沙鹰,大概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
同一天。
宁惟恺站在新宝瑞的大厦上,向下眺望。地面人来人往,细小如蝼蚁。
他刚刚结束了沙鹰的季度销售总结会。所有的人都很高兴:他的员工、心腹、供应商、大客户代表……因为这是多年来,新宝瑞第一个亚洲销量冠军的单品。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但这笑并不愉悦,他的眉眼冷漠如初。
因为此刻,在他的桌面上,还放着上季度新宝瑞的整体业绩报告。与沙鹰的热销行程鲜明对比,近几个月,休闲包和户外包销量明显萎缩。
终于在今天,集团的季度总赢利,出现了负值。
他这样站了好一会儿,最终只缓缓地叹了口气。
这时,原浚却敲门进来,神色有点难看:“总裁,该去祝氏总部开会了。”不知是有意无意,这个跟了他多年的助手,现在称呼总部,都会加上“祝氏”两字。
宁惟恺点点头,走回桌前,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开始慢条斯理地穿,依旧是平日风姿绰约、清贵逼人的模样。
原浚看着他,眼眶忽然就有点湿润。转头看向一边,淡定地压了下去。
而宁惟恺脑海里想起的,却是昨晚接到的一些电话。都是祝氏内部,与他交好、或者对他寄予厚望的朋友。来电的目的,无外乎是同样的明示暗示:
“惟恺,明天的董事会,可能要刮风了。”
“惟恺,情况对你很不利啊。”
“惟恺,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
他同时想起的,是今早离开家上班前,妻子祝晗妤一身香奈儿的优雅长裙,赤足站在玄关,看着他的眼神:爱慕、歉疚、彷徨、无可奈何……
他最后将领带一系,面无表情地跟原浚下了楼。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大家看到文章开头“一年后”三个字,是否跟我一样,虎躯一震呢~~说实话,我写下这三个字时,感觉爽极了。
此外今天还有个重头戏,是推荐我最老的一个好基友(这里的老是指交情,不是年龄……)的新文。
水荼翎,科幻频道明星作者。迄今我依然很怀念跟她两个混科幻频道的时代啊,那时候你们不知道我和她多苦呀,每天几十条评论,还没入v。每天下了班,饭也顾不上吃,两个人就拼命地写,写到晚上十二点。所以这种友谊是最难得的,不是么?
我的科幻老读者应该都知道她。她的文章关键词是:科幻、重口、人兽、傲娇、占有。好这一口的,或者想换换口味的读者,欢迎去她的新文支持。话说《星你》这么火,我才不会告诉你,她的男主也是禁欲傲娇占有欲还很强的外星人呢!别理会这恶俗的名字,这家伙跟我一样是起名无能星人,当初我一个文叫《征服者的欲望》,她叫《蛋生》,就可以看出我们天雷得多么并驾齐驱了。
你退我进
林浅做了个梦。
梦里,厉致诚正坐在书房里加班。她泡了杯热茶给他送过去,他一伸手,就将她拉进怀里。这场景如此熟悉,在过去的一年多里发生过无数次,以至于令她在沉睡中都忍不住微笑。
然后忽然就到了床上,厉致诚的身体压上来,她的眼前只剩下他的身形轮廓。而他在她耳边低喃:“林浅……这辈子都不会让你离开我。”
……
林浅睁开眼,看着竹藤交错的天花板。依旧是在台湾的度假屋里,外头阳光明亮。
还是大白天呢。奇怪,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这辈子都不会让你离开我”这种肉麻又煽情的话,可不是厉致诚会说出口的。哪怕是同一种意思,他讲出来也是气势逼人的:拿心换来的人,我无论如何不会放手。
她微微一笑,从床上爬起来,一眼就看到厉致诚坐在屋外门廊的躺椅上。
林浅不禁感叹:啧啧……真的如顾延之所说,他们现在是坐在家里收钱啊。以往两人多忙啊,现在居然一个在睡午觉,一个在晒太阳。
她胡乱穿了双拖鞋,走到他身后,低头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厉致诚抬眸看着她:“梦到我了?”
林浅一愣:“你怎么会知道?”
厉致诚笑笑,将她拉进怀里,一起坐在躺椅上,缓缓摇晃着。藤椅有些年头了,木质光滑、透亮圆润。摸着十分舒服。
其实呢,厉致诚是听到了林浅讲梦话,浅语低喃:“致诚……致诚……”梦里她的嘴角还是弯的。
不过他开口答:“直觉。”
林浅顿时瞪大眼,想了想,最后点头:“心有灵犀呀。”其实她脑海里冒出的词,是“身心相通”。不过对厉致诚讲这种话,无异于勾~引和邀约。所以打住。
没有女人不会被“心有灵犀”这种事感动,林浅眨眨眼,勾住他的脖子,问:“咱俩怎么这么有默契呢?”
厉致诚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因为身心相通?”
林浅:“……”抬头就把他的唇给堵住了。
结束这个沉默而热烈的吻后,林浅坐在他怀里,一起看着远方的田园、公路和厂区。
有默契啊有默契,他俩现在真是天生一对。不像一年前,刚在一起那会儿,还是有过蛮多矛盾的。时光就这么蹉跎,慢慢地就把矛盾给消灭掉了。
——
林浅脑海中印象最深的一次矛盾,不是她因为Aito弃子的事,跟他闹情绪。
而是在那之后的三个月,两人还有过一次很大的矛盾。
那时,爱达开始秘密研发新的休闲包,为来年翻身做准备。林浅的市场团队,依旧负责市场策划方案。
但再有默契的人,也不会每次都想到一起去。这一次,林浅他们做的方案,就被厉致诚否了,而且否得很厉害。他秉承一如既往的简练风格,只简单敲定四个字:“不行。重做。”
其实那部分的方案,不是林浅主做的,而是她手下一个很能干的心腹,加班加点,熬了许多个通宵带人做出来的。又是个挺年轻的女孩,听大BOSS在大型会议上这么一批评,当即眼圈就红了。而顾延之、刘同这种级别的领导,是不会去照顾这种级别的员工的情绪的。看了方案,也是一顿批评。
林浅看着下属们全都灰头土脸的样子,心疼啊。她本来就觉得这个方案做得很好。服从上级命令没问题,但她也要把自己的观念充分表达出来。于是她直接站了起来,开始陈述。
要知道林浅的性格,的确如厉致诚所说——有的时候,比男人还有气魄。据理力争的时候,更是如此。当场就摆出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条观点,条条针锋相对,证明这个方案其实不错。
她讲完之后,其他人的确是被镇住了,现场鸦雀无声。倒不是原先反对的人,都被说服。而是林浅猛然间爆发的雄辩之才,一整套环环相扣,让人一时想不出如何反驳。
而这时,厉致诚跟她遥遥一个对视,眼中竟然闪过极浅的笑意。然后神色平静地说:“有道理。但这个产品的定位,不符合我们起初制定的战略,也不是我要的。重做。”
他一针见血,旁人频频点头。也有人站在林浅这一边,沉默不语。而林浅笑不出来,绷着脸坐下来,淡淡地答:“好。”
……
回家后,林浅就不理厉致诚了。当然后来她明白了,这种做法很不成熟。但当时一股气憋在心头。不光是意见本身的不一致,她心里也会想,虽说两人都是公私分明的人,但她到底是他的女人,在人前好歹要给她留点面子吧。于是吃饭、洗澡、看电视、直至躺上床,都不看他不理他。
而厉致诚呢?他其实压根儿就没把这种事放在心上。但一回家,看到女人生气了,也不急,开始不动声色地撩她。
她订外卖,只订自己那份。他就拿起外卖单,打电话叫来一份跟她一模一样的,然后坐在她身边吃。她闷不吭声地躲,他就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让她动弹不得。最后只能坐在他大腿上,把这顿饭吃完;
她气冲冲地去洗澡,还打两道反锁,还把椅子推过来抵住门。他就照例用钥匙打开门,再轻而易举搬开一切障碍,走进浴室。也不做什么,就站在浴缸旁,盯着她看。她要拿毛巾,他先一步拿过来;她要拿洗面奶,他错误地将面膜膏拿了过来。林浅想笑,但是努力忍住了;
然后就是上床睡觉。
林浅依旧背对着他不理他,他就淡淡地问:“我是否应该再次表达忠诚?”林浅的脸刷的一烫:“不用!”
“你确定?”
“确定!”
“那转过来。”他提出了交换条件。
林浅只好转身面向他,闭着眼睛不看他。
“床头吵架床尾和,这句话没听过吗?”他低声问。
林浅:“……”
后来被他亲着亲着,摸着摸着,身体就软了,意志仿佛也跟着软了……
后来气彻底消了,她就想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招儿,化解今后的类似矛盾。
她说:“我知道要公私分明,但是!我是女人!女人总是要面子的,女人是感性的,不可能做到你这么冷静理智。所以我有个建议——今后但凡我在会上提出的方案,如果你要全盘否定,不许这么直接。我们定个暗号,你就摸一下左边眉毛,然后说:‘这个方案还不错,但是我还希望看到更好的。’这样我就明白了,你真正的意思其实是:‘这个方案太差劲了,重做吧女人!’”
她眨眨眼睛看着他:“你看这样行吗?”
厉致诚将她抱在怀里,眼中升起沉沉的笑意。
“遵命。”
不过在那之后,让他摸左边眉毛的情况,倒一次也没出现过。有一次他在会上的确这么说了:“这个方案还不错,但是我还希望看到更好的。”搞得林浅一阵惴惴,一回家就问他:“你……忘了摸眉毛?”
他淡笑:“没有。”
林浅这才反应过来,心情彻底一松,知道他是在逗自己,太可恶了!
……
但林浅其实慢慢也在转变。
她渐渐意识到,有时候的矛盾,是她做得不成熟。两人既是上下级关系,又是情侣关系。如果把工作上的矛盾带回家,就会影响恋爱关系。譬如上次的Aito事件,譬如这次的会议矛盾。所以后来她主动提出,今后回家后,谁也不讨论工作。厉致诚欣然应允。
……
“在想什么?”温凉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林浅瞬间拉回思绪,转头看着他:“没什么,想你以前怎么欺负我。”
厉致诚已经习惯了女人的口是心非。虽然她脸故意板着,眼中却有狡猾的笑意。
他点点头——既然自己的女人,在怀念被“欺负”的时光,他当然不介意与她更有默契。
“今晚想在这把椅子上欺负你。”他低声说。
林浅倏地脸上一热,低声骂道:“混蛋啊你!”
——
落日的余晖,遍洒小镇的街道。路旁的年轻人,闲散嬉笑,看到厉致诚和林浅的车,还不忘吹了个口哨。
今晚的安排是去汪泰识家做客。林浅坐在副驾里,路上没事,就给哥哥打电话。
接通后,依旧是优雅而机械的英文女声。
她挂掉电话,看着正开车的厉致诚:“我哥不知道在忙什么,最近打电话都接语音信箱。不过他一有大项目就这样,六亲不认。”
厉致诚只是淡笑。
林浅托着下巴盯着他:“其实你也这样。”有股六亲不认的狠劲儿。
厉致诚却答:“我跟他不一样。”
这话颇有深意,林浅有点发愣。哥哥的过往,她有跟厉致诚讲过。他这话的意思是……
厉致诚看她一眼,说:“我绝不会让自己失去心爱的女人。”
林浅一怔,没说话。
其实想一想,人生和人性,真是令人感叹。厉致诚和林莫臣,在商场上的手段如出一辙。可哥哥因为经历了抽筋剥骨之痛,所以才认识到自己的真心。
厉致诚却先把真心搁在她面前。这些日子的点滴相处看得出来,他把她握得很牢,越来越牢。
“那可不一定。”不过,她还是傲娇地给予他回应,“要看你以后的表现了。”
——
汪泰识的家就在路旁的一幢二层小楼里。路灯已经亮起,泱泱照射着屋前的绿树和台阶,显得分外静谧温馨。厉致诚拿着带来的两瓶茅台,林浅挽着他的胳膊,上前摁门铃。
开门的是汪泰识的儿子,也正是上次故暴其短,引宁惟恺上当的那位金融才俊。他长得比父亲好看多了,白皙斯文,戴着金框眼镜,含笑请他们进屋,同时抬头对楼上喊:“爸,厉先生和林小姐来了。请进!”
林浅忍不住看一眼身边,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的厉致诚。
厉致诚和汪泰识平辈相交,所以汪家这些子女,虽然与厉致诚年龄相仿,却待他格外客气。每每厉致诚跟汪泰识坐在一起,品茶交谈,其他年轻人都会恭敬陪坐。
而林浅身为他的女人,每每看到他超乎同龄人的沉稳老练、从容气度,心跳依旧会为他暗暗加速。
——
汪泰识的妻子也是位退休的大学教授,但比起丈夫的孤僻高傲,汪太太则显得可爱很多。个头小小的、打扮讲究,脸上时时挂着笑。许是一辈子呆在象牙塔里,又被丈夫宠得厉害,谈吐间甚至还有些天真烂漫。
譬如此刻,一桌人围着香喷喷的火锅,刚喝了没几杯,她就问林浅:“小林,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
林浅正拿着瓶果汁在喝,闻言“啊?”了一声,笑而不语。
一旁的汪泰识就来拆夫人的台:“现在的年轻人,结婚就是个形式。你自己儿子还没结婚呢,居然操心别人。”说完就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看向儿子:“什么时候交个女朋友带回来?”
汪公子于是也打哈哈,含糊点头:“嗯,爸爸,我在努力。”
林浅明白汪泰识为什么要转移话题——大概在座的只有汪太太不明白。倒不是这种话题不能谈,而是太过干涉隐私了一些,毕竟不知道当事人到底怎么想的。其实诸如汪泰识啊、厉致诚啊、林莫臣这样的男人,在人际交往的一些细节上,反而很注意分寸。
林浅也没多想,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了。其他人也这么认为。谁知一直沉默的厉致诚,端起酒杯敬汪太太,同时开口:“结婚的时候,一定送喜帖给您。”
周围人全笑了。汪太太更是一拍手,端起酒杯跟厉致诚一碰,还转头瞪了自己老公一眼,那意思是:看吧,这个话题多好,就你多事!
汪泰识只是笑。
林浅却是被厉致诚这句话,扰得心头一跳,抬头望向他。
他今天穿的是件白衬衣,没系领带,领口微敞,手上还拿着个瓷白玉润的小酒杯,那模样斯文又俊毅。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也抬眸看着她。
许是火锅的热气太蒸腾氤氲,他的眼看起来波光暗敛。头顶水晶灯的光芒,仿佛都落入了他那幽黑的眼睛里。
林浅突然没头没脑想起他最初追求她时,就这么盯着她说:这是我第一次,想要得到一个女人。
如今许多日子过去了,他却依然用同样的眼神看着她。
无声地告诉她,他想要得到她。
林浅转头,微笑着继续喝果汁。
就在这时,厉致诚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说:“你们慢吃,我接个电话”。说完就起身,走到了阳台上。
林浅的目光不由自主追随着他,而大家似乎也感觉到什么,交谈没那么热烈了。汪泰识拿着筷子,慢慢夹着面前的一盘花生米,耐心,又安静。
厉致诚很快挂了电话,重新拉开阳台的门,抬眸一眼就看向了林浅,朝她使了个眼色。
林浅于是笑笑,起身走了过去。汪泰识大约也跟他是“心有灵犀”的,同样起身走了过来。一老二少站在阳台上,汪泰识先笑了:“有好消息?”
厉致诚脸上也噙着淡淡的笑,整个人在夜色里显得格外高大俊朗:“您料事如神。”看一眼他俩,说:“祝氏下达了新的董事会决议——宁惟恺不再分管新宝瑞,调任新成立的互联网子公司任CEO。不过沙鹰的相当一部分股权,还是在他手里。新宝瑞现在由祝氏二少兼管。”
他一讲完,林浅和汪泰识都静下来。
尽管这一年,新宝瑞的休闲包市场萎缩。但爱达即使发动正面大规模进攻,他们也预备着是一场硬仗——因为新宝瑞有宁惟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可现在新宝瑞失去了宁惟恺,犹如雄鹰斩断翅膀。祝氏二少虽也是商场才俊,但比起宁惟恺,却还是差了好几个段数。更何况他刚接手,必然有一番整顿适应。等他渡过这个时期,爱达早已一飞冲天!
厉致诚怎么想不到个中厉害?他看向汪泰识,淡笑着说:“汪老,我们Aito品牌下的休闲系列包,可以马上生产上市了。”
——
从汪泰识家,回到度假屋,已经夜里九点多了。
厉致诚喝了不少酒,是林浅开车回来的。但他虽面颊绯红,眼神却很清明,没有半点醉意。一进屋,就在躺椅靠下来,轻揉额头。
这种时候,林浅还是非常女人非常贤惠的。先给他泡了杯醒酒茶,又拿来热毛巾。
厉致诚端着茶,慢慢喝着。林浅一边给他擦脸,一边问:“喝了多少啊?”
“七、八两。”
林浅点点头,又替他解开衬衫的扣子,替他擦脖子。
刚刚在汪泰识家,大概是因为有好消息,男人们的酒性更浓。眼见他和汪氏父子一杯一杯又一杯,汪太太偶尔还Сhā~进来敬几杯。林浅并不担心,也不劝诫。
怎么说呢,倒不是他的酒量多么惊人,而是自制力太强了,根本不需要人在边上盯着。有的男人喝着酒,不知不觉就过了头。但他绝对不会。如果感觉喝得差不多,他就会自己停下,任别人再怎么劝,一杯都不会多喝。
林浅从未见他喝醉过,顶多脸有些上色,人有些倦乏,但绝不会醉倒。在这一点上,林莫臣竟然跟他一模一样。也许这个类型的男人,习惯性要求自己,时时刻刻保持清醒的头脑。
脸和手都擦完了,见他闭着眼靠在躺椅里,林浅低声问:“上床去睡?”
“嗯。”他低低应了声。
林浅就伸手扶他,他站起来,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林浅刚把他扶到床上,谁知他手一拉,就将她也拽上了床。
“干嘛呀?”她笑,“我还要洗澡呢!”
厉致诚却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淡淡的酒气喷在她脸上,他的眼睛黑亮异常,定定地望着她。
“林浅。”他说,“告诉你哥哥——厉致诚即将站上行业顶峰。今后你彻彻底底属于我,婚嫁自由,旁人不得干涉。”
林浅一愣,倏地笑了。
到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连向来沉敛淡定的厉致诚,都难得地露出了几分张狂和肆意。
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低声重复他的话:“好,今后我彻彻底底、心甘情愿属于你厉致诚。”顿了顿又说:“只做你的女人,陪你一辈子。我们永远在一起,每天都这么开心,每天都这么亲密,好不好?”
厉致诚深深地看着她。
“好。”他缓缓地说,“一言为定。”
林浅心头阵阵悸动,厉致诚已埋首吻下来。而不知怎的,也许是因为今晚之后,未来已一马平川,令人不由自主意气风发;也许是因为他身上的酒气太醉人太撩人……她的身体和心,仿佛也变得格外激动。两人沉默而热烈的交缠着,一室月光中,只剩她辗转如绸缎般的喘息。
——
同一个夜晚,有很多人开心着,譬如厉致诚、林浅、汪泰识、顾延之,以及爱达的所有干部和员工……
也有很多人不开心,很多人心怀鬼胎。
此刻,林莫臣就坐在华尔街的办公室里。他刚开完了一个重要的投资项目会议,有些疲惫,看着窗外的喧嚣城市,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拿出手机,就看到了林浅的未接来电。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大陆那边正是子夜。于是将手机往桌上一丢,拿起桌上的报纸,长腿轻轻交叠,不紧不慢地看了起来。
与此同时,刚刚卸任的宁惟恺,已经离开了新宝瑞大厦,明天会是他在这里上班的最后一天,交接完毕,他就要调任新的管理岗位。
而与他同在霖市的陈铮,此刻还逗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沉思。宁惟恺被“流放”的消息,同样传到他耳朵里。这一年,沙鹰击穿的不仅仅是新宝瑞的市场,是整个市场。司美琪的休闲包市场,尤其折损严重。现在,这一位在过去一年中,事事不顺的总裁,终于露出了笑容。他觉得自己翻身的机会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之醉酒记
(本来写在正文里的,后来感觉实在太欢脱,跟正文不搭,所以改成小剧场吧)
厉致诚三十岁之前,唯一一次醉酒,是在跟林浅的新婚之夜。
那晚宾客满座,频频斗酒。厉致诚来者不拒,让所有挑衅者败下阵来。林浅从未见他喝过这么凶,有点担忧。可见他虽面色绯红,眼神却越喝越清明。也就不担心了。
后来,就进入了洞房。
他倒在床上,林浅就给他脱鞋。刚脱了一只,忽然腰一紧,就被他搂进怀里亲。林浅失笑推他:“松开!”
厉致诚淡淡看着她:“怎么?不愿意?”
林浅诧异地瞪大了眼。
嗳?这唱的是那一出?平时他可没这么咄咄逼人啊。
看到他眼中似有似无的笑意,林浅立刻明白了——逗她呢!
于是微微一笑:“哪有?我哪有不愿意!你的鞋还没……”话没说完,他突然坐起来,抬头看着她:“既然愿意,就坐到我身上来。”
浅愣愣地看着他。
忽然……有点明白过来。
他不会是……醉了吧?
“你喝了多少杯?”她问。
厉致诚没答。
他直接将她的手一拽,倏地打横抱起,她整个人就躺在了他怀里。
他在柔和迷魅的灯光下下,低头看着她。那模样一如既往的英俊强势,可眉眼间,似乎又多了几分慵懒而散漫。
有点像当初,在火车上初遇那个他。少了几分老成,多了一些桀骜不驯。
林浅忽然笑了,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醉了?”
他依旧盯着她:“尚未。”
尚未?林浅觉得这句话哪里有点不对。啊,是了,怎么文绉绉的。谁知她刚意识到这一点,厉致诚又开口了:“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林浅:“……”没听懂。
好吧,他醉了。
对于BOSS喝醉这件事,林浅的反应起初是震惊——他居然也有管不住自己的时候啊!
然后是释然——想必是跟她在一起,跟相识已久的老朋友在一起,所以不设防,才会饮多。
最后……她心里就剩下兴奋和窃喜了。
靠,BOSS喝醉了。
还有比今晚更适合调~戏他、骑到他头上的时机吗?
正窃喜着,他却一个翻身,将她压在床上,同时盯着她,淡淡地说:“对垒牙床起战戈,两身合一暗推磨。菜花戏蝶吮花蕊,恋蜜狂蝶隐蜜巢。”
林浅:“……”又没听懂,但感觉有点不对。
厮磨了一会儿,等他把她折腾得低喘连连,又开始念第二首时,她终于懂了。
“暗芳驱迫兴难禁,洞口阳春浅复深。绿树带风翻翠浪,红花冒雨透芳心。”
BOSS喝醉酒,居、然、念、淫、诗!
……
尽管厉致诚醉酒事件只发生一次,但是林浅明白了:他自小的国学修养实在太深厚了。虽然醉酒期间,他整个人表现得依然沉稳强势,淡然自若。但那些艳词简直是信手拈来,一句一句往外蹦。
他醉的是哪门子的酒嘛!她这个头脑清醒的人,一点便宜都没占到,反而被他用这种古老、含蓄而赤~祼的方式,挑~逗得面红耳赤……
譬如朝露
次日一早。
这大概是多年来,宁惟恺第一次在工作日,穿着休闲装,坐在办公室里。
他的神色很平静,手边一杯咖啡,一份电影杂志,正在看。而原浚指挥着两名秘书,正在将他的文件和物品装箱。一个一个方方正正的纸箱,堆在门口。统共也不过十来个,就是这位曾经坐拥数十亿资产、行业冠军企业的总裁,全部的家当。
原浚也很平静,温温和和地给秘书们下达指令。倒是两名女秘书,大气也不敢出。办公室里的气氛这么宁静,她们却紧绷着脸,生怕行差踏错。
很快就收拾完了。
两名秘书风一样的退了出去。原浚清咳两声,开口:“宁总,收拾完了。”
“嗯。”宁惟恺淡淡应了声,依旧拿着那杂志,似乎看得极为专注。
原浚就不吭声了,侧立在一旁静候。
收拾完了却不走,总裁还有何打算,他不需要揣摩,只需要听命。
盛夏的阳光这样的好,透过深色玻璃,洒在大理石地面上,折射出浅金色的光芒。这对上下级,就这么安安静静呆着,任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终于,十点刚过,有人来敲门了。门外同时有脚步声,声音很响、很密集、也很杂乱,听起来像是有很多人。
原浚走过去,打开门。领头进来的是新宝瑞的一名副总裁、然后是沙鹰子品牌的负责人、然后是采购部经理、人力资源部经理、市场部经理、信息技术部经理……
他们全都面色凝重,而宁惟恺始终低头看画报,像是对大家的到来浑然未觉。
于是原浚就将所有人都放进来,然后朝门外的秘书递了个眼色。秘书打了个手势,示意没有别人过来。原浚就把门紧紧关上了。
这时,宁惟恺终于抬头了。在所有人的视线里,这位前任CEO即使穿着运动休闲外套和长裤,也显得器宇轩昂、神采风流。
“怎么?都来送我?”宁惟恺含笑道,“现在是上班时间,怎么都擅离职守了?”
大伙儿面面相觑,偌大的总裁办公室里,气氛沉静得诡异。
领头的副总裁先开口了:“宁总,您今后有什么打算?”众人附和:“是啊!我们想知道。”“您不能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啊。”
宁惟恺笑笑,站起来,双手Сhā裤兜里,缓缓踱到众人面前。
“暂时没考虑这个问题。”
他答得轻巧,众人却再一次不知如何接话。这时,沙鹰子品牌的总经理开口了。他是宁惟恺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刚三十出头,名校毕业,戴着副眼镜,为人精明果断,是新宝瑞新生代领导干部中,最突出的一个。
“宁总,我这里有封辞职信。是我本人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递给宁惟恺,然后笑了笑,“宁总,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宁惟恺看了一眼,没接,也没说话。
其他人虽没做到像沙鹰总经理这样决绝,但见宁惟恺的态度模拟两可,众人就七嘴八舌,纷纷开口。
“是啊宁总,我们跟了您这么多年,不能说走就走。”
“就不能跟董事会再提议吗?全体新宝瑞的员工,都可以集体请愿!”
“宁总,那个新成立的互联网公司,几十号人,几千万的资产,有什么好去的!您干吗不自己单干!”
当这个想法终于从其中一人嘴里讲出来时,其他人都是一静。
然后再无顾忌,纷纷说开。
“是啊,技术、供应商关系、大客户关系,全掌握在我们手里。再做一个品牌好了!”
“人也不是问题。全公司的员工,谁不服宁总?只要您说一声,至少我采购部,所有人、所有关系,都给您带过去!”
“宁总,其实我早就想劝你单干了。以您在行业的地位,说句不该说的,是新宝瑞靠着您,不是您靠着新宝瑞。”
……
在这个过程中,宁惟恺始终沉默着。
但大家都很期待。
因为这是他一贯的决策风格——让下属们各抒己见,无论对错,他都绝不会记恨,绝不会让你有半点难堪。他会在深思熟虑后,告诉你他的最终决定。
而这个决定,总是将他们这批人,甚至新宝瑞的全体员工,带往一个正确的方向。哪怕沙鹰的成功,挤压了其他品牌的利润。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已经是这位祝氏女婿,在内外交困的环境里,图谋到的最好结果。
而连宁惟恺自己都不知道的是——几天前,当高层变动的决议下发后,有多少员工,内心感到难过、愤恨和不平!一个成功的领导者,在一个企业树立的威信,有的时候是无处不在、润物无声的。每天,员工们远远仰望着他,听闻着他的才华和魄力。他们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每年的红包越来越厚、他们在行业的地位越来越高。对他们而言,宁惟恺是个符号。
他就代表着,始终创新、始终进取、始终雄霸行业冠军的新宝瑞。
而当某一天,这位领导者突然要被贬离。普通员工们、哪怕是没跟他接触过的员工,竟然也会生生感觉到,心里空落落的。突然会感到彷徨,突然会觉得,今后的新宝瑞,将不再是曾经的那个新宝瑞。
……
宁惟恺抬头,看着他们。
他在心里默数了一下人头。全公司二十四个部门的负责人,今天来了十六个。关键部门几乎都来了。很好。
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微笑看得所有人心生希望,助手原浚更是内心一阵激荡——难道老板早有这个打算?太好了!
谁知他的回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我很感激,你们今天来送我。也感谢你们对我宁惟恺,这么信任。”他拍了拍沙鹰总经理的肩膀,又看了眼那副总裁,“大家的心意我领了,也一定记在心里。不过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宁惟恺要的是什么。钱吗?名利吗?权力吗?”
众人寂静无声,却见他缓缓摇头:“不,都不是。这些我要,到哪里拿不到?”他转头,看着窗外悠远的蓝天,以及蓝天下广阔的新宝瑞园区,淡淡一笑:“新宝瑞是我多年来的心血。尤其沙鹰,刚刚成立一年,是现在公司最主要的利润源,今后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他转头看着他们,嗓音缓而有力:“所以我现在唯一希望的,是你们留在新宝瑞,好好干,比以前干得更出色,稳住公司的市场地位。而不是为了我一个人的去留,毁了大家多年来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退一万步讲,我还是沙鹰的大股东,你们干好了,我也能赚更多的钱。
至于我的打算……如果将来真的另起炉灶,那也一定是一片更广阔更好的领域,才能让你们跟过去,才不辜负你们对我的信任和期望。”
——
去那个破互联网子公司就任前,宁惟恺向总部请了一个月的假。上头很干脆的答应了。所以这天辞别了新宝瑞的心腹们后,他无事可做,就让原浚驱车,在市区转了一整天,到了傍晚时分,才回到家中。
宁惟恺的家在本市最贵的别墅区。环境非常优美奢华,连路灯都镶着水晶,光线迷迷蒙蒙,将他的家笼罩得好像梦中才有的世外桃源。
他推开门走进去,一室灯光柔和,不见人影,只闻到袅袅鲜香。宁惟恺这才发觉肚中饥饿无比。
祝晗妤听到了动静,马上从厨房跑出来。照旧赤着足,穿着条酒红的吊带裙,整个人看起来聘婷而柔弱——依旧是那个美丽而不知道照顾自己的公主。
“把鞋穿上。”宁惟恺低声说。
祝晗妤“哦”了一声,弯腰在沙发旁找丢失的鞋。可尽管她低着头,依然不妨碍宁惟恺眼尖地看到,她的眼眶红通通的,看样子白天没少哭过。
宁惟恺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深深的疲惫。
白天在新宝瑞时,他即使要从下属们的视线中离开,都是风度翩翩、冷静自若的。他对他们讲的那一番慷慨正直的话,是他现在的真实想法,但也不是他完全的想法。
他更深层的想法是,他将来当然要动,当然要单干,当然不会再为祝氏卖命。
但不是现在。现在他刚刚被祝氏落井下石,元气大伤。
他不急,他要等待更好的复出时机。
可这样的冷静理智、步步为营,却在回到家,看到妻子的这一秒钟,突然就烟消云散。
只余满身的疲惫和无力。
往日这个时候,如果看到她有哭过的迹象,宁惟恺一定会上前,将她搂进怀里,闻言细语的哄一番,抑或是抱上床温存一番。
她不是他的公主么?
可今天,他实在不想讲话了。
“我进去睡会儿。”他丢下这么一句,就转身回房。
身后的祝晗妤诧异的抬头:“你……你不吃晚饭吗?”
“不吃。吃过了。”
宁惟恺说睡,就真的是睡。拉上窗帘、躺到床上,一室昏暗。然后他闭上眼,意识就变得模模糊糊。
的确,很久没这么毫无牵挂地睡过觉了。
谁知刚迷糊了一会儿,突然感觉有人趴上了他的胸口。
是祝晗妤。白玉一样的身子柔若无骨,小鹿一样水汪汪的眼睛正看着他,委屈、又担忧。
宁惟恺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他实在不想说话,只用这个动作,表达自己的歉意和疲顿,希望她能理解。
然后祝晗妤却开口了。带着几分试探,几分悲伤:“惟恺,你……你会跟爸和哥他们斗吗?”
宁惟恺倏地睁开眼看着她。
看着近在咫尺的她。
他突然就觉得受不了。
推开她,起身,穿上外套。他阔步就朝外走去。祝晗妤的声音在背后传来:“惟恺你……”
他已经带上门,离开了家。
——
接到宁惟恺的电话时,原浚很是惊讶。因为多少年了,酒吧、夜总会这样的地方,宁惟恺从来都不沾。哪怕是谈业务需要推脱不了,一到晚上九点,他必然会起身告辞。也有人在背后拿这个事说他。说果然是上门女婿,出来玩都不敢,当男人当成这样,也蛮憋屈。
但原浚知道不是这样。以宁总的手段,真要在外面胡天胡地,未必瞒不住祝晗妤那位娇小姐。所以他将宁惟恺不乱搞的原因,归结于他们夫妻鹣鲽情深。
可今天,宁惟恺却让他陪自己去酒吧。
不过原浚想想就明白了,事业上这么大这么憋屈的挫折,哪个男人受得了?老板想放松甚至发泄一下,无可厚非。
两人很快在一家酒吧坐了下来。
此刻在原浚眼里,宁惟恺看起来,依旧是平时温文儒雅、风流倜傥的样子。所以原浚暂时放下心,点了打啤酒,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
这家酒吧是本市最知名的,也的确名不虚传。舞池里、酒吧各处,四处是随着音乐摇摆着身体的男男女女。这种躯体的互动,在宁惟恺眼里,并不带太多情~色气息,而是显得又压抑、又放纵。
他微微一笑:“我已经很多年没来酒吧了。上一次来,还在念大学。”
原浚笑答:“噢,是因为后来工作太忙了吧?”
宁惟恺喝酒的动作一顿,失笑摇头:“不,是因为曾经在酒吧玩得太凶,犯了我不想犯的错误。那时候年轻,一冲动就发誓,再也不进酒吧。不知不觉,守了这么多年呐。”
原浚从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过往,也不敢深问,只点点头。两人继续沉默地看着舞池。
只不过酒吧向来是猎艳寻欢之地,宁惟恺的外表气度又太出色。明眼人单看他一身衣装,还有放在桌上的奔驰车钥匙,就知道他非富即贵。加之他身边没有女伴,又一直目光深邃地看着舞池,所以很快就有女人过来搭讪了。
敢跟他搭讪的,自然也有几分底气。眼前这个,就是个二十出头的漂亮女孩,像是个大学生,穿一身花花绿绿的吊带长裙,很有些脱俗的风情。唇上色彩艳丽,一双眼却是清澈干净,往他身边一坐:“喂,你在看什么?”
原浚皱眉,伸手就要赶她走。宁惟恺却递给他个阻止的眼色,原浚只好疑惑地坐回远处。
“没看什么。”宁惟恺语气温和地答。
女孩眼珠一转,朝他伸手:“我叫Lydia.”
宁惟恺将她的手轻轻一握:“名字不重要。”
Lydia“噗嗤”笑了:“你真没风度。”忽然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哥哥,别以为我跟你搭讪呢。我是看你这么难过,给你个艳遇的机会。心情好点了么?”说完突然起身,娉娉婷婷、头也不回的走了。
原浚狐疑的看着她的若即若离,而宁惟恺看着女孩苗条年轻的身段,忽然笑了。
为什么笑呢?因为他突然觉得自己可笑。
三十岁的男人了,竟然把落魄挂在脸上。这么小的小姑娘,居然都能看出来,然后送他一场所谓的“艳遇”。
可他的老婆却看不出,看不到。
曾几何时,也曾有过这么冰雪剔透的姑娘,爱过他呢?
他的野心她知道,他的艰难她也知道;他一讲话就能令她发笑,他为工作发愁时,她也捧着脸蹲在边上想办法;而当他勾勒那飘忽不定的未来时,小姑娘一点也不嫌弃,兴致勃勃地说:“成啊,咱俩都这么牛,要是能一直这么好下去的话,在霖市联手打下一份基业,也不是不可能的嘛!”
比他还有志气,比他还意气风发。
而现在,青春已经褪去。曾经他自以为的爱情,也不过在心中剩下个模糊的倒影。林浅对他而言,也不过是那段青涩年华的一个见证,激不起半点波澜。他很清楚,他深爱着自己的妻子。爱她的美丽、爱她的单纯、爱她的柔弱,也爱她的财富。
可他到底失去了什么呢?
他现在坐拥数亿财富,即使被祝氏排挤,东山再起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可他为什么会在这个再平凡不过的夜晚,怅然若失,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突然就看不清自己的人生了呢?
——
宁惟恺暗自消沉时,整个霖市、整个箱包行业,最踌躇满志的人,不是爱达众人,而是蛰伏已久的陈铮。
这个夜晚,他正站在自家司美琪的生产车间里,望着忙碌的工人,望着一批批刚刚生产下线的新的休闲包,面色深沉难辨。
他身后,跟的是司美琪各部门的经理们。对于这次,太子爷总裁的背水一战,大家既忐忑不安,又充满信心。在他们看来,爱达去年因为Aito折翼,一直不愠不火;新宝瑞自相矛盾,丢失了休闲包的大片市场。现在市场对沙鹰的购买热情已经趋于稳定,的确是收复休闲包失地的大好时机。
当然,他们这样认为的前提是,根本不知道,爱达就是明德面料的背后老板。他们甚至还从明德进购过面料,质量真的很不错,采购部打算提出建立长期战略合作关系。
而此刻,陈铮站在众人前头,心绪翻滚如潮。
这一年,看着爱达和新宝瑞你来我往,杀得整个市场一片血腥。而在Vinda、Aito和沙鹰的先后打压下,司美琪作为曾经的市场第二名,竟连连遭受无妄之灾——他的中档皮具包、休闲包和户外包市场逐步萎缩,成为三家中折损最严重的企业。
现在,他已押上了所有资金和银行贷款,打这一仗。他暗自下定决心:不成功便成仁!一定要彻底翻身,将司美琪从逐步下滑的谷底拖出来,向新宝瑞和爱达还以颜色!
城市星光
这一则广告,几乎是无声的。
画面出现的,是一个温馨宁静的三口之家。房子的装修风格现代简约,年轻的男女主人都穿着看起来很舒服的家居服,陪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这时,如果观看广告的人有印象,会意外发觉,这个男孩如此面熟。
正是一年多前,Aito广告的小男主角。一年过去了,他长高了不少,但依旧粉雕玉琢、俊秀可爱。
“噢!明天去春游喽!”小男孩高喊了一句,就跳下沙发,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年轻的父母则相视一笑。这也是整个广告,唯一一句台词。
画面一转,男人来到了卧室,从衣柜中拿出了个黑色的背包,开始往里面装东西。那背包设计得十分简单大气,面料和背带看起来柔韧厚实。
画面下方出现一行字:“男人,只需要一款。”
画面又跳到了衣帽间,这次是女人踮着脚站立,手指轻点嘴唇,一双大眼睛四处看。而她面前的架子上,摆着一排超过七八个背包。每一个颜色各异、风格各异,有黑色皮质的,有碎花厚布的……但都是中等大小,看起来精致漂亮。
字幕再次浮现:“女人,值得拥有许多款。”
然后,画面来到了孩子的房间。小小的书桌上,有台儿童风格的笔记本电脑,他人虽小,鼠标键盘操作却很伶俐。很快进入了一个页面,琳琅满目全是儿童背包的照片。而他的操作一起呵成:挑选背包颜色、卡通动物图案(熊、猎犬、老虎……)、外置口袋的位置、拉链的颜色……这一系列画面闪得非常快,最后他在方框里输入了自己的名字——小豆子。
最后,画面上已经天亮了,是一个快递员来到家里,双手将一个小背包送给小豆子。父母站在他身后微笑。
画面出现字幕:“宝贝,专属定制,独一无二。”
随着音乐响起,一家人驱车驶在郊区的公路上。周围是绿树花草,阳光宜人。而三个背包,并排放在后座上。
画面消失了,字幕闪现:
爱尔背包生活如此缤纷而简单
右下角有字幕快速弹出又消失:Aito公司旗下休闲包子品牌
……
当这则广告,在各级电视台、网络媒体上轮番播出时;当爱尔(Aier)这个新品牌,一个月之内红遍大江南北时——宁惟恺已经坐到了新办公室里,暂时告别了他叱咤风云数年的箱包行业。
新接手的是互联网公司,虽然小得可怜,但好歹是高科技公司,所以办公地点,租住的是本市最繁华最昂贵的写字楼。
而此刻,他就望着对面楼宇上的巨幅液晶显示屏。上面播放的,正是爱尔这一则夺目的广告。
他看了一会儿,最终淡淡一笑,低头继续看手边的工作资料。
这时,手机却响了,有短信进来。他打开一看,是幅照片。应该是女孩自拍的,穿着浅绿色的长裙,抱着个同样翠绿的爱尔背包,冲着镜头得意地在笑,那模样十分娇俏可爱。
下面是她打的一行字:不要被打倒!这个送给你,随你拳打脚踢泄恨!——Lydia.
宁惟恺倏地失笑,给她回复:“在哪儿?下了班来接你。”
——
与此同时,陈铮坐在他那依旧豪华的办公室里,手中握着的,是前几天刚刚制定的休闲包新品全国推广计划。
数名部门经理和高层站在他对面,面面相觑,却都无奈而压抑,说不出什么实质性的意见出来。
“你们先出去。”陈铮冷淡地说。
众人默默地全走了。
陈铮抓起桌上的茶杯,就砸在地上。
然后是台历,然后是名片盒,然后是手中那份泱泱数万字的图文并茂的销售计划!
如果说曾经,林浅看到新宝瑞新推出的沙鹰,再对比自己的Aito,有多么震撼多么绝望多么难过。那么此刻,同样的情景,再一次发生在陈铮身上。
怒火中烧,却已穷途末路。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响了。陈铮抓起来,看一眼号码,平缓了一下呼吸,接起:“爸。”
劈头盖脸而来的,是父亲从未有过的暴跳如雷的声音:“妈~的蠢材!老子一辈子的心血,就败在你手里了!”
——
夜幕缓缓降临,满城灯火如珠光点缀。
林浅拿着手机,正在落地镜前换上紫色短裙和黑色高跟鞋。
电话那头的猎头经理,讲了有一会儿了,依旧不死心:“林总,您真的不考虑一下?爱达虽然是国内箱包行业巨头,但□集团是跨国企业,世界五百强、全球箱包行业冠军。您过来做大中国区的市场总监,薪酬至少翻倍,工作地点香港、新加坡、北京随你挑。我真的认为,这家公司更适合您的个人职业发展。”
林浅无奈地笑:“谢谢你。但我目前真的不打算换工作。”
猎头经理又感叹了几句,但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只好让林浅答应,如果要换工作,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她。林浅应承下来,她又恭维了几句:“不管是Aito,还是现在的爱尔,听说都是您亲自执刀完成的。林总您的创意实在太好了,这也是打动□高层的地方。总之,祝您事业顺利,有机会再合作!”
挂了电话,林浅唇畔挂着笑,对着镜子把头发绑起来。好了,收拾完毕。
她这才转身,看着坐在椅子里的厉致诚。他今天也是西装革履,衬衣领带都是她挑的,颜色略亮一点,衬得眉目格外乌黑醒目。
“过来。”他朝她伸手。
林浅走到他跟前,把手放在他掌心,就被他拉进了怀里。
“原来我不仅要防着别的男人。”他轻声说,“还要防着别的公司。”
林浅噗嗤笑了,故作大度地拍拍他的肩膀:“理解你。女朋友太优秀了,你有危机感也正常,自己克服一下。”
厉致诚看着怀中的女人。紫色短裙勾勒出她的藕臂和纤腰,腰臀挺翘的线条纤毫毕现。略施粉黛的脸,像是光泽柔软的羊脂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宛如秋泓般望着他。
他也在商场浸淫了快两个年头,她也跟在他身边快两年。
他很少带她出去应酬。而其他男人,高官也好,显贵也好,身边的女人换了又换。
拥有权力和财富的男人,得到一切太轻易。再美丽再年轻的女人,兴趣没了,丢弃也毫不惋惜。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遇到,像她这样始终意气风发、光芒绽放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越是城府世故的男人遇到了,就越不会放手。
——
今晚的安排,是在市中心的北海盛庭酒店,举办庆功晚宴。
厉致诚乘司机的车先走了,林浅自己开车过去,这是她坚持的。一年过去了,他俩的关系并未正式公开,这也是林浅的坚持。
大局未定,她不希望他们的私事惹人眼球。这样对厉致诚领导整个公司也更好。
一个公司的文化氛围不是喊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厉致诚显然深谙这个道理。虽然公司各种用度一向厉行节约,今晚却称得上铺张,包下了酒店整整一层宴会厅,布置得灯火辉煌奢华惊人,还请了外面的文化公司,来表演娱乐节目。
开场是一支热烈的斗牛舞。数名身着火一样红裙的姑娘,踏着激|情的音乐,在前方舞台上舞姿翩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成功将晚宴的气氛点燃。
林浅坐在第四排的一张圆桌里。身旁两三桌,都是她分管部门的员工。菜色已经上齐了:龙虾、石斑、梭子蟹、雪花牛肉……但暂时没人动筷,因为要等总裁敬祝酒词。林浅啜着杯果汁,眼神时不时飘到第一排正中那桌。厉致诚就背对着她,坐在正中的位置。西装脱了,只穿着雪白的衬衣,在她看来,十分十分醒目。
很快,开场舞结束了。灯光暗下来,一束亮光聚焦到舞台上。而台下,整个大厅里满满登登的人,一时全静下来。只有零碎的脚步声,和杯子轻碰桌面的声音。
主持人是行政部的一位漂亮主管,穿一袭嫣红长裙,拿着话筒,在灯光的追随下,娉婷走上台。
“各位领导、各位同事,大家晚上好!”
大家本就兴致高涨春风得意,此时更是掌声如雷。主持人先说了段祝福的话语,又简要回顾了Vinda、Aier上市以来的辉煌业绩。她每报一个数字,掌声就沸腾一次。林浅坐在黑压压的人群里,在此氛围中,也是满心激荡。
爱达。他的爱达,她的爱达,所有人的爱达。曾经何时,当他们跌落谷底,一次次失望甚至痛哭时,何曾想过会有今天!前一年,他们所有账面资金加起来不到千万;现在,他们包下全市最好的酒店庆功。如今,行业里那些竞争对手,谁提起爱达不胆战心惊?谁遇到爱达不三思而后行?
而这一切,全靠一个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主持人略显激动的声音响起:“下面,有请总裁厉致诚先生讲话,并做祝酒词!”
现场的掌声到达了一个巅峰。甚至有不少人站了起来,热烈鼓掌。
最后,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看着坐在全场主位那个男人缓缓起身,手持个瓷白的酒杯,步上了舞台。
前一秒,满场还是一片沸腾。
下一秒,当他在灯光下抬头,静静环视一周,瞬间鸦雀无声。
只余万众瞩目的仰视和期盼。
林浅看着他的容颜,看着他沾染着微光的黑色短发。只见他单手持着酒杯,另一只手Сhā在裤兜里,简单的衬衫西裤,却勾勒出男人最英挺流畅的轮廓。
林浅的心跳,忽然扑通通加速。
“我曾经以为,这一生永远不会与商业有所交集。”他的嗓音缓而沉,却又带着旁人没有的一种温凉,像是能浸入你的心里去。
“因为我的兄长,他领导着爱达,创造着一个又一个的辉煌。”他说。
这时,台下许多老员工才想起,曾经那位同样优秀的年轻总裁,他的战略才华也许不像厉致诚这样突出,但也带领着企业,在激烈竞争的市场里,稳定高速发展了很多年。
他们也意识到,眼前这位不到三十的总裁,还有个身份,是子承父业、同时寄托着兄长遗志的男人。这令在他们眼里一向冷漠深沉、高高在上的总裁,突然变得鲜活真实起来。
而林浅,虽然没跟厉致诚的亡兄见过面,但她大概是现场最了解他的人。
这个男人并不喜欢过多表露自己的感情,他将一切都隐藏在不动声色的外表下。
但他真正珍视的人,却被他深深放在心里。
此刻他提及哥哥,是否因为在他终于站上巅峰、傲视整个行业的这一刻,想起了哥哥的嘱托呢?
怎么这样的他,令她觉得好心疼呢?
满场寂静中,厉致诚继续淡淡地说道:“当然,我曾经身为军人,刚接手爱达时,也闹过笑话。被人误认为保安经理,被人差遣着去搬东西……”
台下哄堂大笑,有人大着胆子扬声问:“厉总,谁啊,扣他奖金!”
林浅盯着台上的他,心中很甜,脸颊发烫。他故意的!
果不其然,就见他目光灼灼朝这个方向看过来。只是范围太大,无人感觉异样。唯有林浅的目光与他轻轻交错,心动无声。
“去年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说爱达救不活。今年,我们站上了行业冠军的位置;
去年,Vinda推出市场时,网站被黑,赔掉两千万。信息技术部的同事们在办公室里哭;今年,Vinda成为行业销量前五的单品,信息技术部人人领了大红包……”
台下又是一阵笑声。
厉致诚俊脸沉静,眼睛里映着灯光,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海,令所有人的心都变得更加寂静、更加澎湃。
“Vinda、Aito……”他缓缓地说,“前路永无止境。既然已经占尽了这个行业里最辉煌的成功,那就跟着我,继续走下去。”
台下一片深深的沉寂。
转瞬间,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掌声。每个人的脸色,仿佛都因为激动而泛出红晕;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现出骄傲无比的光芒。
林浅看着他幽沉的眼眸,看着他眼中泛起的浅浅的笑,看着他举起酒杯,朝众人示意,最后仰起头一饮而尽……她只感觉到心跳“咚咚咚”,前所未有的冲动。
在潮水般的欢呼声中,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她却只看到那一个人。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原来她不仅深爱着他,她其实一直崇拜着他,跟周围其他人并无不同。
尽管曾经因他的强大而胆寒却步,可她何尝不是深深崇拜着他的强大?
是他令她看到,商业的战争,还可以这样天马行空、大气磅礴;是他激发了她所有的热血和潜力;是他带领着她,感受到战胜一个又一个对手的痛快淋漓。
原来他对她的意义,不仅仅是恋人而已。
原来在她心里,他早已无与伦比。
——
晚宴结束,林浅再应酬完公司里关系较好的一些朋友,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
今晚爱达也包下了酒店大部分房间,很多员工都直接在酒店过夜,晚上找一些娱乐活动放松。林浅偷偷摸摸到了厉致诚所在的顶层商务套房,轻敲了两下门,就被人拉了进去。
厉致诚已摘掉了领带,衬衫领口微敞着,身上有淡淡的酒气。那双眼却清亮如水,直接将她抵在门上,无声深吻。
林浅低笑着招架,同时踢掉自己的高跟鞋。厉致诚手一托,就将她双腿分开抱了起来,走到床边坐下。
“喝酒了?”他低声问。
林浅吐吐舌头。糟糕!忘了这一茬了!
林浅并不喜欢喝酒,而厉致诚这样的男人,更加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喝酒。两人一拍即合,就说好了今后在酒桌上,她滴酒不沾。如果他在,就他来保驾护航;如果他不在场……
“我自己搞定!”当初林浅兴冲冲地说,“放心,我的自控能力也很强的,口才又好,谁能强迫我喝酒?”当时她还在制定同居守则,体现自己当家做主的地位,但也要显得大公无私。于是对于这一条,她还主动写上:如果林浅私自饮酒,喝一杯,罚打扫一周的卫生,无限叠加。
……
林浅眨眨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可厉致诚不买账,手还撩开她的裙子往里探,语气却淡淡地:“喝了几杯?”
“……三杯。可今天的情况特殊嘛,我都是给你捧场……”好吧,其实也有很多女员工喝果汁,她就是听了他的祝酒词后,一时激动啊!
“惩罚措施是什么?”厉致诚继续问。
想到要打扫三周卫生,林浅就一阵头疼——他的房子那么大啊!她眼珠一转,脸往前一送,就跟他鼻尖相抵、呼吸纠缠。
也许是房间里的灯光太迷暗,也许是体内的酒精发挥了作用;又或者是眼前男人太英俊动人……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地说:“我们……换一种惩罚方式好不好?”
厉致诚眸色微怔。
她已从他身上爬下来,趴在了他双~腿间。然后伸出纤白如玉的手,缓缓解开了他的皮带。
厉致诚倏地伸手,按住了她脑后的长发,眼神深不见底。林浅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俯首下去……
林浅说不清,她这样的举动,是被怎样一种心理驱使着。
曾经,厉致诚也曾暗示过她,但她因为羞涩,又或者是别的心理,装傻充愣。他就没再提了。
可今晚,她满脑子里都是他站在宴会厅的舞台上时,那冷峻又夺目的模样。想到这是自己爱的男人,也是自己崇拜的男人,她就有一种想对他付出所有的冲动。
所以愿意这样俯首帖耳在他的面前,让他得到想要的快乐。
“我崇拜你……”她在吮吸套~弄时,低声说,“今天才知道我这么崇拜你,厉致诚。”
没有男人,不会被女人这样的话语击中肺腑。
尤其是向来骄傲的她,此刻正心甘情愿跪在他的双~腿间,为他做着最亲密的事。
厉致诚握着她长发的手,收紧再收紧。另一只手无声下移,有力地揉捏着她胸口的饱满,令她也情不自禁呻~吟出声……
终于,一室寂静里,他在她的唇舌中释放出来。他突然伸手,将她的头按得很紧很紧。而林浅亦被他揉弄得满脸娇羞,抱着他的腰,如同孩子般蜷缩在他的身体上。
……
过了好一会儿,他平复下来,将她翻身压在床上。林浅满脸通红,眼睛却亮如星辰。而他的脸颊也有浅浅的红,漆黑的眼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深沉慑人。
四目凝视间,林浅开口:“感受到我的忠诚了吗?”
厉致诚陡然笑了。那笑便像是缤纷的色彩,盛放在他从来波澜不惊的眼中。
“感激涕零,无以为报。”他的手轻抚她的脸颊,“只能让你看到我加倍的忠诚。”
林浅起初还听得甜滋滋的,忽然反应过来:“喂喂,你不用以忠诚回报!真的!”
晚了。厉致诚已经缓缓下移,埋首到她的裙子里。林浅的抗议声很快销声匿迹,最后只低低哼了句:“坏死了你……”
……
激|情褪去时,夜色已经很深很深。
也许是今夜太美好,尽管耗费了很多体力,两人却了无睡意。厉致诚搂着林浅靠在床上,一起看着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
林浅的手在他腹肌上划圈圈:“我们什么时候公开?”
厉致诚低头看着她:“愿意让我见光了?”
林浅忍着笑点点头。
因为年后,她的工作重点就完全转往明德面料,跟集团本部的业务虽有交集,但也算泾渭分明。所以她感觉是个好时机。
“你打算用什么方式,把这件事公开?”她又问。想到今后会迎来所有人不一样的目光,她还有点小紧张。
厉致诚看了她一眼,没答。他的眼神有点奇怪,幽沉、若有所思,还带着几分她看不懂的暗涌。
然后他说:“我上衣口袋里有样东西,拿出来。”
“哦。”林浅也没多想,直接转身。他的西装就搭在床边的椅子上,她伸手在口袋里掏啊掏。做这动作时,她能明显感觉厉致诚的目光,灼灼停在她身上。
触手感觉是个小盒子,她直接拿了出来。
一个黑丝绒的圆盒。
林浅的心突地一跳。
厉致诚的手已经从背后伸了过来,将她环在怀里的同时,就着她的手,打开了那个盒子。
一枚银色的钻戒,静静躺在里面。
“就用这个方式,好吗?”他轻声在她耳边问。
——
当太阳缓缓升起,大地又是新的一天。
有人还在幸福的相拥而眠;有人庸庸碌碌开始了重复的一天;有人躺在温香软玉的怀里,内心却一片空旷。
还有人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迎来了命运的转折,前路也许是更深的坠落,也许是重生。
一大早,陈铮就领着一帮司美琪的经理们,站在机场那拥挤的接机出口。
翘首以盼。
下属们有的神情兴奋,有的面色凝重。而陈铮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很快,他们等的人就到了。
那是一帮西装革履的男人。四五个亚洲面孔,还有一个黑人,一个金发碧眼的白种人。他们全穿着做工考究的西装,手拉的箱子不是LV、Hermes就是Armani。还有几个人戴着墨镜,看起来金贵又时尚。
所以说陈铮最烦这些外企的人,装~逼。大热天西装衬衣整整齐齐,自以为是地透着种高人一等的气势。
这群人很快就走近了。陈铮立刻带人迎了上去,笑容灿烂。他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扫,最后自然而然落在正中那人身上。
那是个非常高挑的男人,轮廓深邃,额头饱满。偏偏生着双狭长的眼,鼻梁挺拔,令原本英气的五官,带出几分咄咄逼人的味道。这种男人给人的感觉,天生就该穿西装。雪白的衬衣,紧扣在脖子上。黑色西装完全勾勒出他身材的曲线,既有西洋人的高大挺拔,举手投足,却又有东方人的儒雅俊朗。
而此刻,他那双眼睛,也打量着这边的人。那目光是温凉透彻的,隐隐带着笑意,叫人有点捉摸不定。
陈铮之前已经看过他的资料。
JasonLin,MK投资公司副总裁,华尔街赫赫有名的人物,据说也在北美华人商圈,极有影响力。
身旁的翻译已经用英文开口,欢迎对方一行人的到来,同时给双方做介绍。首先介绍的,自然是这边的司美琪总裁陈铮,以及对方的JasonLin副总裁。
陈铮朝他伸出手,用英文说:“Mr.Lin,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那人微微一笑,开口的嗓音也是低沉动人,讲的却是中文:“陈总,大家都是中国人,不必见外。你叫我Jason或者林莫臣都行。”
……
最后,两方的人频频互相握手。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螳螂捕蝉
林浅面前放着的,是一份爱达集团组织架构重组方案。
自从厉致诚接手爱达以来,其内部的股权分布、组织架构,在外人看来,大概是混乱的。可林浅心里却门儿清,这男人大刀阔斧,早已令爱达脱胎换骨。现在的爱达,早已不是曾经的爱达。
但她还从来没像此刻一样,从这份方案里,看到厉致诚对未来的清晰布局。
几个月后,他掌控的这一摊子公司,就会整体更名为“新爱达集团”。下设Vinda、Aito、Mind和爱达(姑且称为“老爱达”)四个子机构。目前,前三家他个人绝对控股,只有老爱达占较少的股份。不过林浅估计,在架构调整前,他就会逐步买进股份实现控股。(*)
昨晚,他在酒店向她求婚时,就把这份绝密的方案拿给了她。
“愿意做它的女主人吗?”他问。
……
林浅放下方案,举起手指,看着无名指上的钻戒。
真是,男人把自己的商业帝国,摆在女人面前求婚这种方式,太击中她死|茓了好不好!她这小半辈子就在等一个强大的、能折服她的男人。
突然想到一句诗:花开堪折直须折。
以前她从没感觉到,这种情怀,原来这样美好。情深意重,又荡气回肠。
正毫不矜持地浮想联翩着,有人敲门。林浅将那方案放进抽屉,端正坐姿:“进来。”
是她手下的一名骨干,市场策划经验十分丰富的小伙子。他脸色有些凝重地坐下,似乎斟酌了一下才开口:“林总,我个人有些想法想跟您说一下。”
这种语气,一般不是好事。林浅心里咯噔一下,微笑说:“好,你说。”
小伙子是来辞职的。只说有了别的职业发展考虑,所以想离开。不得不说,林浅的心情瞬间跌落,优秀人才的流失,是任何管理者都不想看到的事。但她很清楚,这个职员是个非常成熟的职场人,既然提出辞职,那肯定经过深思熟虑。
她不会为难他,但还是尽量做挽留,想要问他是对公司哪里不满意,试图找到问题,留住他——毕竟最近爱达发展得很好,人员流失率也一直很低。
小伙子对她也服,聊了几句后,坦言:“林总,您别误会,爱达很好,厉总很好,您也对我们很好。我想离开,真的是基于职业发展考虑,去一家更适合我的企业。至于去哪家,现在的确不方便透露,希望您能理解。”
林浅点点头,心里有谱了——小伙子还是跳槽了。
树大招风。一个优秀企业的崛起,必然引来竞争对手对其人才队伍的垂涎。有人才流动也是合理的。
她只能安慰自己:是爱达最近风头太盛了,胜利者也会有胜利者的苦恼啊!如今业务一帆风顺,今后她需要应对的,可能更多也是这样的管理问题吧?
既然对方心意已决,林浅就点点头:“好,我明白你的想法。这样,离职前把手上工作妥善交接,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提。当然,什么时候想回来,我这里随时欢迎。有时间多跟我和同事们联系,吃个饭喝个茶什么的。”顿了顿,直视着他柔声说:“也祝你在新的企业,能发展得顺顺利利。”
他明显有些动容,连连道谢,又重重点了头,最后看着她说:“林总……也祝你跟厉总顺顺利利,白头到老。”目光落在她手指的戒指上。
林浅:“……谢谢。”
这员工走了之后,林浅转动椅子,望着窗外林立的高楼,有些讪讪。
古话说得对,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其实隐隐也知道,和厉致诚虽然没公开,可公司里不知多少人知道了。毕竟是男上司和女下属,还不定传成什么样呢。
这么看来,厉致诚给她套上戒指,的确是最简单省事的方法,也护住了她身为女人的脸面。
女人有时候失了脸面,都是因为男人不能承担。
她再次举起手,在阳光下看着戒指。
噗……最近他和她,还是真是顺风顺水,商场得意,情场也得意,羡煞旁人哪!
——
下班后,林浅开车去市区的一间茶社。
厉致诚约了宁惟恺在那里见面。
晚高峰车流拥挤,林浅本不是墨守成规的人,就绕了条小路,往目的地进发。说来也是冤家路窄,竟然在经过一个偏僻的岔路口时,看到宁惟恺的车,停在间商厦门口。
一个年轻的陌生的女孩,从副驾下来,走向商厦。
而宁惟恺也下了车,依旧是那副潇洒又欠扁的模样,好像一时的失意,并没给他带来什么影响。他靠在车门上,似笑非笑看着女孩离开。女孩走出两步,又转头看着他,那神态亲昵又熟络。
宁惟恺又说了句什么,女孩突然佯怒扬起包,打了他一下,只是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宁惟恺也在笑,笑容淡淡的。
林浅立刻减缓车速停下,把自己隐藏在巷子里,没有跟他正面撞上。等他送别了女孩,上车开远了,她才再次发动车子,远远尾随而上。
——
厉致诚当然不会带林浅跟宁惟恺见面,她是自己跟过来的,纯粹是因为好奇。
等她上了茶楼,迎面就见蒋垣迎了上来。
“他们已经在谈了。”他笑笑地说,“我先带你去包厢休息?”
林浅点点头。虽然堂而皇之地跟过来了,厉致诚也知道。但直接参与他们的对话是不可能的,她也觉得没必要。就在一边呆着,等他好了。
茶馆二楼环境更雅致,一间间包厢的门紧闭着,只闻茶香阵阵、音乐飘渺。蒋垣把林浅带到其中一间包厢,都退了出去,继续为那两位大佬打点其他事。林浅看厉致诚的西装外套就放在榻榻米上,微微一笑。一边喝着茶,一边望着茶馆院子里的郁郁葱葱,忽然又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心情顿时有点复杂。
——
时至今日,也许厉致诚和宁惟恺,是这个行业里,最了解彼此心性手段的男人。
但今天,却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坐在一起,观察这个与自己齐名的对手。
今天是厉致诚做东,所以让蒋垣添了茶之后,就淡笑举杯:“宁总,闻名不如见面,我以茶代酒。”说完就干脆地仰头,先喝了一杯。
说实话,宁惟恺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感觉竟然是很对胃口的。姿态坦荡、气场沉敛。既不盛气凌人,也不刻意笼络。
这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测。
宁惟恺也举杯,一饮而尽,开门见山:“其实沙鹰现在的股权,我有不少,但控制权还是在祝氏手里。不知道厉总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为了沙鹰跟明德的合作,实在没必要。”
厉致诚点点头,不答反问:“对于这个行业的将来,你怎么看?”
宁惟恺微怔,笑了,答:“传统实业,一向发展平稳,起不了太大波澜。不过……”他看他一眼:“现在有你厉总几进几出,搅乱原有格局,各家都受了刺激。今后怎么样,还真说不准。”
他这话像讽刺又像是有感而发,厉致诚听了却不生气,手往椅子扶手上一搭,不急不缓地又问:“那你认为,箱包企业进入上游面料生产,是否是明智之举?”
宁惟恺沉吟片刻。
……
林浅大概不会想到,两个男人的见面,没有预料中的针锋相对,也没有不可预测的剑拔弩张。两人就傍晚昏黄时分,就着一壶清茶、几盘糕点,聊了一个多小时。
不聊过往恩怨,只聊这个行业的起伏兴衰。
直至最后两人推门出来时,也没有就未来,彼此到底是合作还是继续敌对,讨论过一句话。
然而聪明人之间的交流,有时候是不需要说透的。宁惟凯已经很清楚厉致诚这一番漫谈的用意。
他不为具体合作而来,只为表明主动求和的态度——
你强,我也不弱。你是行业里我唯一看得起的对手。我们今后如果继续斗得你死我活,大家元气大伤,都没好处。
如果有机会能成为盟友,长远来看,一定是对彼此最好的,也对整个行业的发展更好。
达成这个共识,今天的见面已经很有价值了。至于具体合作,还要看今后的缘分。
不得不说,厉致诚比他想象的更聪明。
也更有野心。
——
厉致诚送宁惟恺出了包厢门,待他走远,就推门进了旁边的包厢。
林浅正坐在窗边,单手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看他进来,目光一闪,笑眯眯地问:“聊得怎么样?”
厉致诚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掠过她指间的戒指。
“还不错。”他微笑。
林浅有点意外,但又好像不是那么意外。
能让厉致诚感觉“聊得不错”的人,除了明盛康总、汪泰识、林莫臣……现在又多了个死对头宁惟恺啊。
林浅理解他将来也许会与宁惟恺强强联手,实现共赢。但还是忍不住背后讲人坏话:“宁惟恺可不是省油的灯!”
厉致诚看她一眼,答得很平淡:“难道我又是省油的灯?”
林浅“噗嗤”笑了,盯着他英俊逼人的眉目,再想起同样优秀的宁惟恺,忽然有点感叹。
“喂,别人变心,你不许变心。”她伸手捧住他的脸,“你要是变心了,我就……”
厉致诚一把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颇有兴趣地问:“你就怎样?”
林浅眼珠一转,答:“我就把手上明德的股份,一块钱一股卖出去,让你看得到吃不到,气死你。而且谁上网发个帖子,骂你抛弃发妻、骂那个女人小三狐狸精,我就白送一股给他!”
这话说得刁蛮任性豪气万千,厉致诚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这个假设不可能成立。”他说。
林浅心头一甜,结果又听他说道:“不过你提醒了我——如果将来你眼里有了别人,我一定会让那个男人倾家荡产,永世不得翻身。言出必行、绝不手软。”
林浅:“……我才不会变心呢!”
——
宁惟恺走到茶社二楼的转角,没有直接下楼,而是去了趟洗手间。
等他推门出来,刚走了几步,突然听到身后隐隐传来熟悉的人声。
他稍一驻足,转身回望,远远就见林浅挽着厉致诚的手,从走廊尽头走了过来。走了两步,林浅忽然停步,说了句什么,又抬头亲了厉致诚一口。然后厉致诚干脆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扣着她的腰,站在灯下无声拥吻起来。
长长的走廊里寂静无人,唯有那两个人吻得极为热烈,根本都没发现远处的他。
宁惟恺笑了笑,收回目光,不急不缓地下了楼。
等他上了车,习惯性地拿出手机一看:几个未接来电,有助手原浚,也有祝晗妤和Lydia。未读短信有两条:
一条是祝晗妤。
“老公,今晚回家吃饭吗?我做了白酒熏鲑鱼和海鲜汤。
想你。”
一条是Lydia:“哥哥,我Shop完毕,你还在附近谈事情么?有没有时间过来当司机,送我回家呀?PS:才不告诉你,给你也买了礼物,猜猜是什么^_^”
宁惟恺将手机丢到副驾上,发动车子,面无表情的行驶。
一直行驶到前方岔路口,他慢慢打方向盘,转向了家的方向,同时给Lydia打电话。还没开口,清润的嗓音就含了笑意:“小姐,晚上我还有事,请你自便。”
Lydia“切”了一声,爽脆地说:“那我自己打车。”顿了顿,又得意洋洋地说:“晚上我自制超香辣炸酱面,你没口福了。”
宁惟恺微愣,笑笑,挂了电话。
——
一切变故,总是在最平静的时刻发生。
而聚散离合,总是在不经意间到来。
这晚林浅回到家,趁厉致诚去洗澡的时候,一个人进了书房。
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戒指,该来的总会来。她得让哥哥知道,妹妹已经订婚这个事实了。
噗……想起来怎么觉得蛮兴奋呢。
电话打过去,足足响了七八声,他才接起:“喂。”
林浅笑眯眯:“哥,你起床了没?”美国那边,应该是大早上吧。
然后出乎她的意料,他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然后说:“你是指晚上九点?抱歉,我不在这个时间起床。”
林浅一愣,抬头看向墙上的钟,正好指向九点。
嗳?!
“我也在霖市。”他淡淡地丢下了个重磅炸弹。
林浅倏地睁大眼。
这时,却听他慢悠悠地说:“林浅,鉴于我们是亲兄妹,现在双方的身份和利益关系又比较敏感,短期内,请不要再跟我联络。再见。”
“嗒”一声轻响,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林浅目瞪口呆地看着手里的电话。
然而知兄莫如妹,林浅很快冷静下来。
林莫臣每分钟都金贵得很,现在来到霖市,必然事出有因。
还不跟她联络?还说双方身份敏感?
林浅细细琢磨着他的话。
他所在的投资公司,既做股票基金债券投资;也会做天使投资人,注资给一些创业者。另外还会替一些跨国公司做并购收购。
爱达没有上市,又不是创业企业,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林浅的心倏地一沉。
她有点无法相信这个事实,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哥哥他竟然……他怎么能……
这时,书房的门被推开,厉致诚洗完澡走了进来,看到她紧咬的下唇,微怔。走过来坐下,将她直接抱到大腿上,低头一吻,隽黑的眸静静盯着她:“在想什么?”
林浅还有点晃神,怔怔抬头望着他。
“我哥来霖市了。”
厉致诚也有点意外。
林浅把刚才电话的内容,一字不漏告诉了他。
他的目光也变得深沉难辨。
而林浅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他的电话是在向我暗示——某个跨国公司已经委托了他所在的公司,即将对我们发起恶意收购*。”
她顿了顿又说:“不光是我们。按照他们以前跨国收购的案例规模,很可能是对中国行业前几名的企业,全部……发起收购*。”
作者有话要说:没想到本文进入最后一卷,大家的评论居然有了新的风向(⊙o⊙)…
陈BOSS彻底成为了蠢萌的代表,一出场竟然屡屡戳中你们笑点?
宁BOSS彻底抢戏,几个掏心掏肺的长评都是为了他?
林BOSS……更抢戏?疑有黑化潜质?
厉BOSS表示很不满意,林浅也很不满意。后面他们俩都要雄起了!把这三个男人的风头全部踩在脚下,你们等着!
另外你们知道我结局卷习惯写稳一点,不会那么快了。今日起,更新全部调整为每天晚上8点,你们中午就不比来刷了。有加更我会通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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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
*关于新爱达的股权结构:其实中国很多民营企业在上市或者规范治理结构之前,股权、管理责权是很混乱的。现实不是书本,上市之前,真正规范董事会股东会管理层的责权的没多少。因为都是同一帮人……经常是开个会老板拍板就定了,不会说什么规范决策流程。所以尽管老爱达控股权不在厉致诚手里,但还是在他的家族、以及一些老臣子手里,大家没有异议,他就依然承担管理权,大家意会就好。
*恶意收购其实更多用在上市企业股份收购,不过我觉得这里用这个词更带感,所以就用吧。
*跨国公司频频收购中国公司,一举灭掉整个中国的行业,目前在国内很敏感,是不可说的因素。本文写的是箱包行业,但是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将中外企业代入。
哥哥你好
跨国企业为什么要收购中国企业?
因为中国这片市场太诱人。
很多外资企业进入中国后,水土不服;又或者是竞争不过本土企业。这时候,收购就会变成最有效的扩展手段。
一方面,可以直接获得中国企业成熟的销售渠道、市场网络、人才队伍和客户资源;另一方面,收购竞争对手,就有机会消灭竞争对手,直接将其品牌雪藏。几年前“小护士”“乐百氏”“乐凯胶卷”家喻户晓,现在它们在哪里?
更有甚者,收购整个行业的前几名,直接形成long断。
现在这种情况有吗?当然有,日化、水泥、休闲食品、大豆、机械制造……在我们普通人未注意到的这些领域,大好河山,却已大势已去。
打不过就砸钱买。这种手段,外资公司在中国屡试不爽。
现在,他们终于将手伸向了箱包行业。
……
而在林莫臣看来,这不过是经济全球化发展的必然结果。
他不会去想什么:我是中国人,保护民族品牌,爱国重于一切。他只会想:中国企业想要参与国际化竞争,就必须经历这个残酷的考验。守得住,那是你自己有本事;守不住,又怎么怨得了别人?
欧美国家在商场上的残酷和野心,跟数百年前他们对中国发动的侵~略战争,并无不同。即使今天他不代表DG来收购中国的箱包企业,明天,也会有别的跨国巨鳄,来抢夺这一块蛋糕。
林浅所在的爱达,或早或晚都会面临这一场浩劫,跟他是否参与,根本没有关系。他改变不了她和爱达的命运。
而在接收到客户公司委托的第一分钟起,他就不可能将这件事直接透露给她——这是他的职业操守。
不过,在电话里“冷漠”地与她划清界限,却是合情合理的。
——
上午十点。
司美琪、MK投资公司、DG集团三方代表,围坐在圆桌旁。
经过了十数天漫长而艰难的谈判拉锯,三方终于达成了共识:DG集团收购司美琪51%的股份,实现控股,同时注入数额相当大的一笔资金,双方在箱包市场共同发力,力争将司美琪打造成亚太区领先的一流企业。
此刻,在陈铮看来,这一次的“卖身”,虽是无奈之举,却也可能是新的开始。因为按照协议条款,DG公司会派遣几个人进入董事会和经营层,但公司总经理还是他,控制权还是在他手里。除了能获得大笔救命资金,还能引进国外先进的技术、专利。尽管对方还提出了很多苛刻条件,但这次合作,本质上还是如媒体鼓吹的那样,是双赢的。
而在林莫臣看来,司美琪的命运几乎已经没有悬念。因为DG收购司美琪的本意,根本就不是为了扶持,而是为了借这个壳,大举进入中国市场。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按照客户委托,使用一些股权拆分、打擦边球的手段,实现对司美琪更深入的控制;而陈铮的管理权也会被剥夺,司美琪这个品牌,很快就会被雪藏,逐步淡出市场……
这么轻易就吃掉了第一个,林莫臣都觉得有点索然无味了。
——
林莫臣的团队在市中心最豪华的酒店,长租了几个房间。但他这晚却没有回酒店,而是去了市区另一套公寓。
这是他几年前回霖市时,买下的一套房子。不为别的,就为偶尔回国时,有个私人住处。
此外,也是给林浅准备的——无论任何时候任何情况,都让这丫头,至少有这个地方可以住。
他的公寓在高楼顶层,一推开门,就见满室灯火明亮。玄关放着双女士高跟鞋。
他也不急,迈开长腿,慢悠悠地走进去。先四处打量了一番:地板和家具都擦干净了,一尘不染。看来那丫头找人来清洁过了。但看到养在阳台上的两盆兰花,他皱了眉——花全死了,死得很彻底,枯黑得像两把细细的骨头。
显然平时林浅根本没替他照料这里,只不过这次他来了,才临时抱佛脚打扫一下。
客厅没有人,卧室的灯开着,可以看到林浅的身影在里头晃来晃去,明明听到他来了,却没出来。
林莫臣感觉出不对劲了,立刻快步走过去——
她竟然在翻箱倒柜。
抽屉、柜子,全被打开。多日不见的妹妹显然是刚下班就赶过来,西装脱了,穿着件白衬衣和职业短裙,袖子挽得老高,正埋头在柜子里翻。
听到他走到门口了,只转头飞快地看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赌气。
然后转头不看他,继续翻。
林莫臣的脸色立刻沉下来:“你就是这么迎接我的——不经允许,私自翻我的东西?”而且还是当面?
这种事从来没发生过。即使她之前频频飞去美国探望他,也从不进他的书房,从不动他的私人物品。
林浅却“哼”了一声,答:“对于帝~国主义的侵略,我们中国人是不需要讲什么礼义廉耻的!”
林莫臣明白了——她是在找这次收购的资料。
他静默片刻,走过去,直接将她的胳膊一拉,强行拖到客厅,推到沙发上。
“胡闹。”他蹙眉。
其实一开始知道,哥哥居然代表外资来收购爱达,林浅的感情是有点接受不了。
难道他真的六亲不认,不管她的死活?要知道如果真的是他亲自操刀收购,厉致诚能否应付得了,都是未知数。如果他们真的打起来,她跟厉致诚怎么办?感情势必被影响,然后因他这“黑心哥哥”苦情的分开吗?
……怎么可能?!
她甚至想过,难道林莫臣接这个案子,是为了践行诺言,让厉致诚经历抽筋剥骨之痛?但想想都觉得荒谬,林莫臣绝不是这种公私不分的人。而且他即使强势,也不可能违背她的意愿,强行“教训”厉致诚。
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而且在她心里,有一条信念,始终是高于一切的——哥哥尽管对旁人心狠手辣,但绝不会弃她的幸福不顾,只为利益对爱达下手。
所以她今天来,就是要把他的用意和立场弄清楚。同时么,也是做她刚才做的事——翻看资料探听风声。
“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她直接开口,目光灼灼。
林莫臣尽管很不喜欢她这样咄咄逼人,但也不希望兄妹间有误会。他在她对面坐下,先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晾了她一会儿。
只晾得她两眼都快冒火了,他才不急不缓地开口:“公司的合伙人不止我一个,难道要因为我妹妹在其中一家公司,他们就放弃一项金额达数亿美元的收购业务?林浅,成熟一点。”
林浅就知道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心里舒服了不少,但语气还是嗔怪的:“那你也应该早点通知我,我们早作打算。”
对于这种不合理的要求,林莫臣直接无视,没理她。
“可是你真的要对厉致诚发起收购?”她问,“虽然公是公,私是私,但我和他的感情怎么办?你没考虑过吗?”
林莫臣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有点意味深长。
“林浅。”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质疑,而是话锋一转说,“你要明白一个事实。这次的收购,我不做,也会有别人来做;我们公司不接,也会有别的公司接。即使今天DG不收购你们,将来也会有别的公司来收购。”
林浅一怔。
这话咋一听特别冷酷无情,但……他的意思是不是,既然早晚都要挨刀,由她的哥哥来掌刀,总好过别人来?
他是在暗示,会给她和厉致诚留余地,放水吗?
这要是换平时,林浅大概猜出了这个意思,就不会再追问。因为林莫臣是个很有职业操守的人,有些话他对亲妹妹,可能都不会说得太透,彼此心知肚明就好。她也会一如既往的聪明识趣。
可毕竟事关厉致诚和爱达,有道是关心则乱,对于林莫臣这模拟两可的话,林浅还是觉得不满意。
万一呢?万一她理解错了,他真的是字面意思:爱达早晚逃不过这一劫,与其钱被别人赚走,不如让他赚呢?以他的铁石心肠,真的有可能如此。
她正思绪起伏,林莫臣却再度开口:“还有事吗?没有事你就请回吧。”
林浅当然不理他装模作样的逐客令。她决定直接对他下一剂猛药。
她将右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直接伸到他面前,无名指上的戒指闪闪发光。
林莫臣眸色一敛。
“哥,我和厉致诚已经订婚了。”她说,“你把话说清楚,到底帮不帮我们?要是不帮,害我夹在你们俩之间为难,那就别怪我认他不认你。我说得出做得到。”
这话说得实在太狠了。尽管林浅面色沉静,迎着他冷冽幽黑的眼睛,心情也有些打鼓。
而林莫臣看到戒指的第一眼,直观感觉就是不悦。
唯一亲近的妹妹,居然不跟他打声招呼,就成了另一个男人的未婚妻。
现在,还用这种方式来威胁他?声称认厉致诚,不认他?
呵……
“OK.”林莫臣面无表情地站起来,“那就让他等死吧。”
转身就进了卧室。
林浅:“……”
——
其实林浅讲那些话,一方面,是要让林莫臣清楚事情的严重性。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这话会惹他生气,但他那么心思通透的人,肯定也会听进去,将来如果真的对付厉致诚,顾忌到她,也会留一手——好吧,她这么想,的确是很偏袒厉致诚。
另一方面,她也是想逼出林莫臣的真心话——到底帮不帮他们?怎么帮?
可现在看来,效果适得其反,她把哥哥给弄发火了,甚至还说出了“让他等死吧”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狠话……
林浅在客厅磨蹭了一阵,终究还是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太冒失,伤了哥哥的心。于是默不作声地也跟进了卧室。
林莫臣坐在一张椅子里,低头在看手机上的美国股市大盘图,没理她。
林浅在他边上的床沿坐下,小声喊:“哥。”
他继续不搭理她。
林浅伸手勾住他的胳膊:“哥……我说错了还不行吗?其实我知道的,你接这个案子,肯定是想照看我们。我就是不太确定嘛……”
林莫臣抬眸看她一眼:“晚了,你请回。我改变主意了,过几天就会亲自发起收购。他接受也就算了;不接受更好,我主动请缨,联手DG集团,用司美琪的壳儿,直接跟你们市场相见。明年这个时候,市场上如果看不到爱达品牌,林小姐请不要太意外。再见。”
林浅哭笑不得,还“主动请缨”呢!
“……哥!我错了我错了!我们千万不要自相残杀!”她一把紧紧抱住他的胳膊:“未婚夫重要,哥哥更重要。你要真的这么对我,你想天堂的爸爸他能高兴么?咱俩远隔重洋,分开了那么多年,你十六岁才回国找到我这个妹妹,你忍心又丢掉么?”
这话十足的煽情,也十足的服软。而因为提及了往事,林浅虽然本意是哄他,目光也有些真情流露。
她的话和神态,显然也触及了林莫臣的心,看她一眼,哼了一声,却没再丢狠话。
林浅多了解他啊,顺着杆子就往上爬,又哄了一阵,终于令他眼中闪过笑意。
“因为你和我的关系,所以对爱达的收购,我全程都不会Сhā手,由我的同事来负责——这是一开始就跟其他合伙人谈好的。”他终于如了林浅的愿,透露了更多的讯息,“我只负责新宝瑞和司美琪。”
林浅听到这番话,第一个反应就是——太好了,哥哥回避爱达,她和厉致诚就不会因此有矛盾;
第二个想法就是——新宝瑞和司美琪落在哥哥手里,一定会死得很惨啊……
心总算落回了原处,她又抬头看着他:“哥,既然是你的同事操刀,那事情就好说了。厉致诚可是很厉害的,如果真的打起来,你的同事、下级和客户吃了亏,你别心疼。”
林莫臣淡淡一笑:“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来替我操这份心?先回去搞清楚,厉致诚到底想不想卖。给爱达的收购条件肯定是三家中最好的,他是个比你冷酷现实得多的商人,你确定他不心动?”
林浅愣住了。
——
对于厉致诚想不想卖爱达这件事,林浅还真没跟他深谈过。
那天从林莫臣的话里,琢磨出蛛丝马迹,她就自告奋勇地说:“我去我哥那里把情况弄清楚。”
厉致诚点头说:“如果不方便,不必勉强。”
林浅只是直觉觉得,他一定不会卖,这是他的家族企业。她根本没细想过分析过其中利害。现在哥哥这么说,倒是令她有点不确定了。
毕竟,他曾经眉也不皱的丢掉Aito。失去的利益,是为了换取更大的利益——这是他亲口说的。
说不定他真的会考虑卖掉爱达。
林浅的心情突然变得有些复杂起来。失望吗?谈不上。就是忽然有点茫然了。
想到这里,她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我从我哥这里出来了。你在哪里啊?”
厉致诚的嗓音听起来一如既往地低沉淡定:“刚从公司出来。你在哪儿,我过来接你。”
自从她昨天从哥哥的电话里琢磨出收购这回事,厉致诚一直表现得不急不躁,亦不慌乱。所以此刻听到他的声音,林浅也心安了几分。
“不用了。”她说,“我直接开车回家,很快的。”
“好。”他低声说,“到家再说。”
林浅心头没来由一暖。
挂了电话,林浅走到停车场,远远就看见个眼熟的身影,迎面走过来。
靠。林浅在心里骂了句:冤家路窄。
陈铮乍一看到林浅,并没有太意外。前几天他已从投资公司其他人口里得知,林总还有个妹妹,也在霖市,叫林浅……当时他的心情很复杂也很震撼。
他首先想起的,是自己扇林浅那个巴掌;
然后想起的是最初跟厉致诚争夺明盛项目时,听人隐约提起,是林浅托人帮厉致诚牵了线。当时他还想,林浅居然还有些人脉关系。
没想到竟然是她哥哥——如今代表资方来收购司美琪的投资人。
呵……如果他当初追到了林浅,现在的情况又会怎样?也许司美琪根本不用失去那么多股份,就能绝地重生吧?
“林浅。”他神色很自然地叫住她,“来找你哥哥?”他是从林莫臣的同事口里,知道了这个住址,所以找过来。
无他,只为跟这位影响力颇大的投资人,联络感情。
林浅大概也能猜出他是干嘛来的。她毫不掩饰地嫌恶地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陈铮伸手一拦,笑了:“躲什么?我跟林先生也认识了,今后是合作伙伴。咱们就不能一笑泯恩仇么?”
林浅:“神经病。”
“林浅!”陈铮看起来很无奈,“那巴掌不是我的本意!我追你追得那么久,你转身就投入厉致诚的怀抱,换哪个男人不憋气?我只是让他们吓唬吓唬你,谁知道他们会动手?”
林浅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哄住的,直勾勾地盯着他,不吭声。
陈铮脸皮也厚,低下头,把脸往她跟前一凑:“你也扇我一个耳光,就算扯平了,成吗?你以为我愿意把司美琪卖给你哥哥?如果不是你们和新宝瑞打得你死我活,搅乱整个市场,司美琪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在司美琪呆了三年,我待你也算不薄,如果还念旧情,就给我一个巴掌,今后也就不计前嫌。大家都是中国品牌,今后在你哥面前,能帮我一点是一点,我陈铮感激你一辈子。”
他这番话讲得掷地有声,眼神也十分诚恳坦荡地看着她,可谓是从未有过的逢低做小。
林浅咬着下唇,直觉上,她依然很反感这个人。但想到他刚才说的“你以为我愿意卖司美琪”,再想到爱达将来可能也面临同样的处境,的确也有点兔死狐悲的感叹。
“扇耳光就不必了,我没这个爱好。”她淡淡地说,“我哥那里,抱歉,我跟他公是公私是私,从来不互相干涉。帮不了你。”说完也不看他脸色,转身走了。
陈铮站在原地,看着她开车离开,脸色慢慢沉下来。
他并不知道,由始至终,林浅都没跟林莫臣提过,跟他的私人恩怨,包括那个巴掌。
此刻,他想起林莫臣在收购时提出的各种苛刻条件,对司美琪施加的各种压力……心头一股火起。
一定是因为那个巴掌。林莫臣对司美琪那么狠,就是趁机公报私仇吧!
他~妈的,林浅、林莫臣,将来别让我逮着机会,此仇不报非君子。
他冷哼一声,转身上楼。在步出电梯、抵达林莫臣家门口时,脸上已带了风度翩翩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有时候想想,蛮感激大家对我和本文的耐心的。商战本身是个非常乏味的题材,的确很多所谓的商战小说基本也是披了一层皮,根本就没有战的部分。所以我开文之前,就跟大家说,我想写一个新题材。这个“新”,一方面是指我以前没写过;另一方面,就是我想写出不一样、实打实的商战。这样的写法,天生就不讨女性读者喜欢。你们却一直追到现在……说实话,莫非现在追这文的,都是女汉子对不对?
这文也进入最后一战了,很感谢大家一路陪伴,也希望大家能多点耐心,跟我一起迎来本月的结局。明年如果再写商战,应该就是林哥哥的故事,我相信可以写得更加有趣、更有吸引力和张力、更扣人心弦,一定能有很大的上升空间。哪天真正把这个题材,写得令你们欲罢不能,我就满足了。
今天不知怎么的有点感伤,所以唠叨了这些话。爱你们。
明天见。
心比天高
夜色幽静。
林浅走进别墅前院,首先穿过的,就是那盏葡萄架。
月光之下,去年那几株幼苗,已经长到快齐她腰高。大大的叶子,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明年,应该就能爬上高高的葡萄架了吧?
也许是心情有些凝重和茫然,她没有马上进屋,而是拿出手机,给它们拍了几张照做纪念。然后轻叹了口气,推门进屋。
厉致诚就坐在沙发里,穿着简单的浅灰色T恤和黑色运动短裤,那模样利落又结实。他抬起深邃的眼睛看着她,手在沙发靠背上轻轻一拍,示意她坐过去。
林浅跟他并肩坐下,注意力立刻就被电视画面吸引了。
正在播放的,是有关美国DG集团斥巨资收购司美琪的新闻。
当然,新闻里并没有太多有价值的信息。因为合作双方似乎都在保持低调,媒体获得的,大多也是些捕风捉影的消息。
大概外资收购这种话题,本身就有些说不清的敏感吧。
但仅仅是看这一段新闻,再回想起今天陈铮的话,林浅有了唇亡齿寒的感觉。
她转头看着厉致诚,开门见山:“你会不会卖掉爱达?”
厉致诚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
“你认为呢?”他不答反问。
林浅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今天跟你哥哥聊了什么?”他又问。
林浅将林莫臣的话一字不漏的重复。当然,掠过了让厉致诚“等死”这种话……厉致诚听完后,点点头,话锋一转却问:“跟他说我们订婚了吗?”
林浅想起哥哥当时的反应,自然不会说实话,答:“说了,他开始有点不高兴,因为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不过本质上还是挺高兴的,还祝福了我们。”
厉致诚眼中缓缓浮现笑意,低声问:“真的?”
林浅有点心虚,但还是正色道:“当然是真的,不然他还能怎样?”心中却想,这样你都能听出不对劲?好吧,物以类聚,你果然才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幸好啊,这两个家伙不用打架。
厉致诚也没纠缠这个话题,而是看着她说:“等收购的事情了结,我和我父亲,再正式登门拜访他。”
林浅的脸微微一烫:“随你。”
提及这个话题,屋内的气氛仿佛都暧昧了几分。两人凝视着彼此,厉致诚伸手将她拉进怀里,手沿着她的脸颊轻轻抚摸。
“干什么?”林浅立马被他摸得有点心浮气躁。
“你叫我什么?”他缓缓地问。
林浅一怔,听懂了。到底是第一次,居然有点叫不出口。而且对着他这样气场深沉的人,叫这种亲昵的称呼,感觉怎么好诡异?
“你先叫。”她把问题踢还给他。
厉致诚低头在她唇上一啄,嗓音说不出的温凉动人。
“老婆。”
林浅的心,就像被什么突然撞了一下。
她完全没想到,这么普通的、人人都在叫的称呼,从他嘴里跳出来,居然这么令她……
怦然心动。
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轻声喊道:“老公。”
他的脸近在咫尺,黑眸幽沉地盯着她。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空气的热度,仿佛又升了几分,叫她的心阵阵悸动。
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你还没说呢,到底卖不卖爱达?”
厉致诚的手沿着她的腰缓缓摩挲着,英俊的脸透出几分冷峻,也透出凝重。他伸手将茶几一角的棋盘连同棋子拿了过来。
林浅来了兴趣:“又要布棋局?”
厉致诚不答,而是拈起四颗黑子,从上而下,一一在棋盘落下。
“如果拒绝DG集团的收购,爱达会面临四个主要威胁。”他的手轻扣在棋盘上,“一、财力。DG的财力远比我们雄厚,如果将来在在市场展开争夺,这一点,我们会非常吃亏。”
林浅点点头。这也是她忧心的。如果说之前攻击实力比自己更强大的新宝瑞,爱达已倾尽全力才占到上风,DG是全球第一的箱包集团,财力何止数倍于新宝瑞?
“二。”他嗓音低沉地说道,“司美琪的壳。之前DG在中国的销售一直未能打开局面,就是因为水土不服,没有成功建立起自己的销售队伍、市场网络。但现在,这个致命缺陷,已经用司美琪补足了。”
林浅默然点点头,最后忍不住恨恨骂道:“陈铮这个蠢货!”
“三、消费者的心态。”他的目光显出了几分淡漠。林浅接口:“的确,不少国人的心态,国外品牌就是比国内品牌好。这简直成了他们的先天优势。”
不过话说回来,她似乎也更加偏爱国外品牌……囧。
厉致诚显然也想到了她那一堆护肤品、衣服、皮鞋……眸光淡淡地瞧了她一眼,林浅顿时恼羞成怒,嚷道:“你不也有很多……”
厉致诚答得很快:“只有户外装备。”
林浅一怔,再想想,还真的是。除了户外的鞋帽、衣物、帐篷什么的,他的其他东西,好像还真的是用国内品牌。
“路虎!”她想到了。
“车是公司的。”
也对……林浅拧着眉毛继续想,忽的眼睛一亮,但又有点讪讪地说:“……还有套套!”
厉致诚微怔,大概也没想到她居然把这个都算上了。
他眼中闪过淡淡笑意:“好,这个我认。”
林浅:“……”扭头看向一边——他可真讨厌。
“第四个威胁呢?”她问。
厉致诚伸手在她微红的脸颊上轻轻一捏,答:“人心。”
林浅一愣,听他继续说道:“DG要收购我们,必然会开出非常优厚的条件,会令很多人动心。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爱达的人心会动摇,这是我们阻止不了的。”
林浅没出声。
厉致诚却又拈起一颗白子,落在黑子对面。
“这是什么?”
“同意收购的好处。”
林浅倏地睁大眼,看着他冷峻的轮廓。
所以……他也在考虑同意收购的可能性了?
“上面的四个威胁,无论哪一个,都有可能让爱达一败涂地。”他缓缓地说,“但如果同意收购,结果就非常简单——我们会得到一笔庞大的资金。箱包行业是传统制造业,总体利益微薄。如果我们拿这笔钱进入房地产、金融投资……我想轻而易举就能赚回比箱包行业高数倍的利润。”
林浅默然无语。
厉致诚说这话,她是信的。以他的眼光和能力,干哪一行不能挣钱?可一想到要卖掉爱达,她的心情怎么就是高兴不起来呢?
莫名的沉重,莫名的茫然若失。
她再次低头,看向棋盘上的五颗棋子,最后怔怔抬头望向他。
所以他的决定是?
“我的确考虑过卖掉爱达。”他看着她的眼睛,肯定了她的猜测。
林浅却心头一动:考虑过?这话的意思是……
厉致诚往沙发上一靠,静静望着她。她原本就侧坐在他怀里,此刻也转身,跟他面对面。厉致诚的双手扶在她的腰间,眼神也变得悠沉。
“今天中午,我上网搜索了外资并购中国企业的资料。”他盯说。
林浅预感他要说的,是很重要的话,不由得点点头:“嗯,然后呢?”
“原来中国的很多行业的著名品牌,都已经被收购。”他淡淡地说,“面对外企收购,他们的选择和结局,基本没有悬念。”
“嗯。”她林浅不是爱国狂热分子,但每次看到这种新闻,还是会有点不是滋味。就算说外资会带来更好的技术和人才,但那个品牌,终究已经不是中国的啊。而且被雪藏的民族品牌,真的不少。
厉致诚却话锋一转,说:“唯独有一个行业,集体抵制外资收购。”
林浅的心怦地一跳,接口:“家电行业!”这方面的新闻,她是看过的。
厉致诚看着她点头:“新闻说——为此,中国企业跟国际家电巨头,血战了很多年,付出惨痛的代价,才把外企击退。而现在的结果是……”他定定地看着她:“在这种激烈的竞争中,中国企业的技术和实力反而不断提高,现在很多产品,都做到了全球第一。外企看到中国家电就怕。”
林浅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全身的热血仿佛因他的话,慢慢变得沸腾起来。他却伸手,将棋盘上散布的棋子一扫,一把抓起丢回棋罐里。
然后他抬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难道我厉致诚的企业,就赢不了外企?做不到全球第一?”
……
夜色已深。
林浅躺在床上,脑子里已装不下其他,唯独厉致诚刚刚的一番话,在她心中反复激荡。
爱达现在虽然是中国第一,但要成为世界领先,还有很大差距。
可听到他神色平淡地讲出那么高远的目标,却一点不令她觉得飘渺。
只觉得充满斗志,热血沸腾。
浴室的门打开,厉致诚洗完澡走了出来。猎豹一样的身材,湿漉漉的短发,看起来就是幅英挺性~感的画。林浅现在怎么看他怎么喜欢,不等他走近,就跳下床冲过去,伸手抱他。
厉致诚乍见自己的女人突然如此热情地投怀送抱,脚步一顿,反应也很快,一把就将她接住、托起,林浅整个人腾空而起、缠住了他。
他眸色深沉地望着她。
林浅也看着他,柔声但是坚定地说:“我还要做你的副官。鞠躬尽瘁、赴汤蹈火!”
“好。”他轻声答,“夫人想做什么都可以。”
林浅忍不住笑了,“切”了一声说:“我就要做副官。”语气软了几分,娇嗔道:“长官大人,请把你的锦囊妙计都告诉我吧。”
厉致诚将她丢到床上,低头重重亲了几口,才搂着她一起躺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需要更深入了解他们的情况。”
林浅点点头,这个她知道。那些军事将领们打仗前,都要对对方的兵力啊、粮草啊、将领风格了解透彻,才能百战百胜。厉致诚之前之所有两战全胜,也是深深掌握了陈铮和宁惟恺的人性。
她想了想说:“我哥公司那几个人,之前有过接触。DG公司的资料,我以前也专门做过收集。我跟你讲啊。”
“好。多谢林副官。”
林浅微微一笑,靠在他怀里,开始回忆那些重要的信息。
“我哥那几个合伙人,还有他手上那帮下属,用两个词概括就是:狡猾、心狠。他们会在收购条款里,提很多限制性条件。乍一看,你觉得没什么;等到真的有什么事发生,譬如企业经营不善,譬如外部条件发生变化,这些不起眼的条款就发挥作用了,他们就有理由,一口口把你的企业吃下去。偏偏这些条款还是合法的或者是打擦边球的。不得不说,国内企业在金融收购方面的经验,跟国际企业还差得很远。”
厉致诚点点头。林浅也感叹道:“我估计吧,陈铮肯定着了他的道。”
提起陈铮,厉致诚没有半点心软,淡淡说:“咎由自取。”林浅眨眨眼看着他。其实陈铮讲得没错,这回司美琪走投无路,真的是被他们拖下水的。
新宝瑞的休闲包销量萎缩,出现大片市场空白,司美琪就理所当然地跳进来,然后被爱达的品牌杀得体无完肤……厉致诚的“一箭三雕”,指的不就是面料市场、休闲包市场,以及干掉司美琪。
她又忍不住盯着厉致诚。
当初她被陈铮的人扇耳光时,他就说,他会记住她的这些泪水。
但她万万没想到,他会绕这么大个圈,在这么长时间后,给予司美琪致命一击,也为她报了这个仇。
呵……陈铮的一个巴掌,还真是贵啊。
“DG集团亚太区的几位高层,以及做市场的几个人,也很有特点。”她继续说道,“有的很擅长电商销售,所以他们的业务在台湾香港地区做得很好。我们要特别小心他们发动大规模网络营销策划;
他们的广告团队,是全球最好的。说实话,我们远远不如。我每次看到他们做出的广告,都觉得震撼;
另外,他们的运营流程非常高效、非常快。按照他们之前在其他国家的做法,很可能在准备充分后,就会发动‘闪电战’,袭击市场。
……”
夜色静深,两人就这么低语着讨论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
林浅既觉得踌躇满志,也深深的明白,前路只怕一片坎坷。因为他们即将遭遇从未有过的强劲对手,能否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真的还是未知数。
——
与此同时,林莫臣的收购计划,正在有条不紊地推进。
他的第二个目标,是新宝瑞。
决胜之策
当宁惟恺听说,DG集团已经成为新宝瑞的大股东之一时,还是挺意外的。
因为祝老爷子早就声明过,新宝瑞的股份不会卖。谁知还没过多少时间,就转了风向。
他没花多少精力,就探听清楚了原委——原来对方先从中小股东下手,陆续收购。而这些股东,大多是祝氏的一些旁支或者老臣。当初跟着祝老打江山,拥有部分新宝瑞的股份。现在?早已不能进入祝氏的核心利益层。所以他们面对DG的高额收购,很难不心动。
但真正令新宝瑞陷入股权危机的,竟然是祝氏的两个儿子。
原来DG集团的收购代表,一个叫林莫臣的人,先后秘密约见了两位祝公子。过了几天后,居然从两人手中一共收购到10%的股份。这样DG的股权总占比,竟然达到了30%,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大股东。
对于这个事实,宁惟恺只想骂一句:我~操。
到底不是亲生的孩子,所以不心疼。对于这两位公子哥为什么会出售股份,宁惟恺想到的原因有很多——
一方面,他执掌新宝瑞多年,影响太根深蒂固。估计两位公子对着这样一个企业和一大帮难辨忠心歹心的人,其实是非常闹心的;
第二,祝大祝二都只管过房地产和金融行业,对于箱包这种传统又利薄的行业,只怕提不起太多兴趣。而卖掉了手里的部分股份,就能获得大笔资金,变废为宝,去支持他们手头其他企业的发展。同时,当然也能提高他们在祝氏内部的影响力——毕竟他宁惟恺没落后,那个位置的争夺者,就剩下这两兄弟了。
更何况,卖掉新宝瑞,今后他宁惟恺想要东山再起,就会难上加难。等于是彻底再给了他落井下石的一击。
……
宁惟恺不得不承认,如果他站在他们的位置,也会卖掉新宝瑞。
现在,情况就非常微妙了。祝老手里还有20%股份,两兄弟各卖掉了5%,手里各自还剩10%——不排除他们会继续卖股份的可能,祝晗妤手里的15%原封不动,另外还有15%散布在一些中小股东手里。而这几个股东,恰恰是忠于宁惟恺的人,所以按兵不动。
此外就是DG的35%。谁能最后得到新宝瑞的控股权,还是未知数。
而对于祝晗妤,宁惟恺很理解她为什么不卖。据说林莫臣也找过她,但她拒绝见面。
她虽然懵懂无知,但这份懵懂也是固执的。她大约想不到手里这份股权,如今有多么重要。她或许只是单纯地不想卖掉原本属于祝氏的东西。
……
宁惟恺望着窗外的蓝天和楼宇,无声地叹了口气。
然而想曹操,曹操就到。原浚敲门走了进来,面色有点古怪,在朝他打眼色:“宁总,您太太来了。”
宁惟恺微怔,就见一身宝蓝色短裙、带着白色礼帽的祝晗妤,从他身后走了出去。
四目凝视,宁惟恺脸色不变,祝晗妤的眼中却蕴藏了很多情绪。她的双手紧紧扣在手袋上,站在原地望着他。
宁惟恺:“原浚,你出去吧。”从大班桌后起身,微笑走近她:“晗妤,你怎么来了?”
这是她嫁给他以来,第一次踏出家门,踏进他工作的地方。
祝晗妤不知怎么的,就垂下了目光,避开他的直视。
“你三天没回家了,我来看看你。”
宁惟恺看着她微垂的脖子,幼滑腻白,就像上好的羊脂玉。他从没见过别的女人,仅仅是脖子,就精致这个样子。而今天这身装扮,只不过是她最普通的穿着,可站在他的办公室里,举手投足间,哪怕只是一个衣角,都是优雅动人的名媛气质。
她是天生的名媛,天生的公主。
一直活在梦幻般的的象牙塔里,曾经令他梦寐以求的公主。
宁惟恺拉着她的手,走回大班桌旁。祝晗妤怔怔跟随着他,没有说话。
宁惟恺重新坐下,将她拉到自己腿上。这下祝晗妤有点不自在了:“这是办公室……”
“没事……”宁惟恺在她那细腻的脖子上,印下轻轻一吻,“他们不会进来。”同时解释道:“这几天外面的收购闹得沸沸扬扬,你也听说了。我在忙这个事,所以没空回家。”
可有的时候,解释本身就令人感觉空白。以前再忙的时候,他只要人在霖市,都会回家陪她。
可祝晗妤只是点点头,从手袋里拿出张折叠好的纸,递给他:“我来……给你送这个。”
宁惟恺接过一看,愣住:“这是……”
这是一份股权委托书。上面写着,祝晗妤全权委托宁惟恺,代理手中15%的新宝瑞股份,代为行使一切股东权利。最下方是她的签名和印鉴,一如她本人,纤细柔弱。
宁惟恺抬眸,静静看着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祝氏家族,抑或是DG,谁能最终控股新宝瑞,决定权却落在了他宁惟恺手上。
祝晗妤的眼睛有模糊的情绪闪过,她看着他答:“意味着……你手上沙鹰的股份,加上这一部分,至少可以保住沙鹰,以及其他一些品牌。对吗?”
宁惟恺低头就吻住了她:“对。谢谢你晗妤。”
祝晗妤眼里突然就涌出了泪水,终于也放下了这些天脆弱的自尊,搂着他的脖子哽咽道:“惟恺,我不是要站在爸和哥那边,我只是不希望你们反目,我想一切都好好的……”
宁惟恺心头像是被撞了一下,搂紧她说:“我明白,傻啊你……”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却被人轻敲了两下,然后推开。
“宁总,我完成任务来汇报了!”清脆得像栗子一样的女声,以及站在门口的聘婷身影。
宁惟恺和祝晗妤同时转头,朝那人望去。
一个看着很年轻很清秀的姑娘,穿着白衬衫和一字裙,推着门站在那里,看到他俩相拥而坐的身影,眨了眨眼。原浚一脸正色站在她身后,已经喝斥出声:“Lydia,宁总和太太在说事情,先出来。”说完不等她有任何反应,已经关上了门。
室内重新恢复了宁静。
宁惟恺和祝晗妤重新看向彼此。他低头要吻,她却推开他站了起来,勉强笑了笑:“你还要忙吧,我不打扰了。”顿了顿,又抬眸看着他:“你今晚回……”
“我回来。”宁惟恺抢在她前面回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哄道,“等我。”
祝晗妤点点头,又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宁惟恺一直把她送出办公室,送下楼。而在经过外间的秘书办公桌时,祝晗妤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正低头坐在桌前的女孩。
她没有看她,她也没有再看她。
一直到坐上了私家车,挥别了宁惟恺;直至车辆徐徐转弯,他从车后再看不到她,祝晗妤才用手捂住嘴,全身发抖着,哭了起来。
——
宁惟恺获得新宝瑞15%股权这件事,成不了秘密,很快就在行业圈子里传开了。一时间,很多人找上门,也有很多人观望着他的举动。而他谁也没见,其中包括已经在箱包行业里声名赫赫的林莫臣。
他只在几天后,约见了厉致诚。
这次会面,双方可以说都有非常明确的目的。对于宁惟恺来说,他能完全控制的,只有沙鹰一个品牌。在如今内外交困的情况下,既是他翻身的契机,也可能是丢掉最后一张底牌的深渊。
所以他需要暂时找一个大的靠山。
而厉致诚很清楚宁惟恺的处境,同时,他也需要他这个助力。
阳光灿烂的下午,两人在上次的茶馆见面。不过这一次,宁惟恺车上没带Lydia,厉致诚也没带林浅。
这一次,是宁惟恺给厉致诚斟茶,淡笑问:“听说DG也对爱达表明了收购意向,不知道进展得怎么样?”
厉致诚言简意赅地答:“过几天会给他们正式回复。”
宁惟恺点点头,也不多问。端起白瓷茶杯,在手指里慢慢转动着,忽然笑了:“腥风血雨啊!我以为你是行业最大的搅局者,没想到我们都成了外资的盘中餐。”
“那也不一定。”厉致诚的手指轻敲桌面,俊脸始终不动声色,“如果中国企业都抵制收购,将来的局面如何,你怎么看?”
宁惟恺何尝不是琢磨过其中利弊,轻笑答:“照常理判断:短期,可以惨胜。长期,必败。”
厉致诚眉目不动,端起茶轻抿一口说:“你看过中国家电企业的报道吗?”
宁惟恺怎么会没看过,笑笑答:“我们跟他们不一样。在与外资对抗这一点上,有利也有弊。”
“洗耳恭听。”
“呵……利是,箱包业虽然也有点技术含量,但毕竟不像家电,各家的质量和技术差别不会很大。所以我们不用像家电行业一样,苦哈哈地去不断钻研、不断提高,利润被压得很薄很薄。”他扫厉致诚一眼,继续说道,“弊是,家电更注重功能性,只要牌子还可以,消费者看的就是性价比;可箱包是个人日常消费品,说白了,箱包会体现个人品味和地位。一旦DG利用司美琪的现有销售网络,大举进入中国;消费者一旦认识和接受了这个国际名牌,我们再做什么,都会无济于事。拼价格、提高质量,都没用。谁会为了几十块甚至上百块的价格差,不去买国际第一的品牌,买本土品牌?更何况价格战我们都不一定打得过人家。到时候大势已去,你和我关门扫地,沦落为DG之后的二线品牌,真是指日可待!”
这番话虽然秉承了他一向轻~佻凉薄的风格,但何尝不是句句真知灼见、直指利害?讲完后,他就手搭在膝盖上,打量着厉致诚。
而厉致诚也静静地望着他,黑眸深不见底,令他也看不清晰。
这么安静对峙片刻后,厉致诚开口了。
他端起茶盏,往桌子正中轻轻一放:“所以,我们如果要战胜DG、保住市场,关键决胜点只有一个——切断消费者认识和接受这个品牌的过程。”
宁惟恺微挑了一下眉头。
说实在的,跟厉致诚交谈,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舒服的感觉。他心底埋藏最深的想法;面对如今庞杂的行业局面,他纵观全局、扒开一切表象后,凭借他的战略天分,得到的最大胆也最离经叛道的结论,看到的最准确的、也是唯一一个战略决胜点,竟被厉致诚一语道破。
这就是棋逢对手的感觉么?
他在心中嗤笑一声,有病。
“你想怎么做?”他开始直入主题。
厉致诚显然早就胸有成竹,端起另外两只茶盏,一一放到他面前:“分两步。”他抬眸沉沉地望着他:“第一步,你为主、我配合,从外围对他们施加压力。令他们全面进入中国市场时,就承担比较大的压力。”
这话他一说,宁惟恺就明白。所谓外围,指的自然是全国的销售渠道、供应商、经销商、物流商等等。他现在依然是箱包行业协会会长,在行业里人脉关系很广。当初,他就想过用这招,从旁打压新崛起的Aito。如今厉致诚却让他把这招用在外资身上,想想还真是可笑。
见宁惟恺静默不语,厉致诚继续说道:“这一点上,爱达的全部资源,都会支持你。”
这可谓是非常大的支持了。等于是把两家企业的资源,全都整合在他手里,听他差遣。那么两家面临的竞争压力、以及可能承担的损失,也是一样的。同时,也能为他东山再起,积累更多人脉和声誉。宁惟恺在心中权了一下,也没马上答复,而是问道:“第二步呢?”
厉致诚看着他,往椅子里一靠,答:“第一步会令DG元气有所损伤,但也是佯攻。第二步——我来负责在消费者心中,建起一堵挡住外资品牌的墙。”
——
厉致诚回到爱达,已经是傍晚时分。
大厦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蒋垣还坐在隔间里,看到他就站起来:“林经理来了。”
厉致诚点点头:“你先回去。”
推开门,就见林浅站在光线昏黄的书架前,正在看他那本《孙子兵法》。她转头朝他一笑,将里面夹着的、他刚刚写就不久的第三张计策拿了出来。
“这个让我保存好不好?”她问。
厉致诚当然没有异议。就见她慎重的将那张纸叠好,放进随身的钱包里。还故意紧张兮兮的望他一眼:“我要特别小心,被别人捡去就糟了。当然,我也绝不会让我哥看到。”
厉致诚微微一笑,走过去搂着她坐下。
“下周安排你过去长沙?”他盯着她问。
林浅有些意外地抬眸看着他:“不是计划下个月初,我再过去吗?”
他们说的是前期就定好的,林浅前往明德在长沙的分公司,同时今后接手明德在大陆的事务,不再介入爱达集团这边的工作。
“很快就会打起来。”厉致诚抱着她,眸光幽沉,“你去那边呆着,完事我来接你。”
林浅没出声。
厉致诚的意思很明白,她也理解——就像林莫臣回避了爱达,她其实回避这次收购战,也更稳妥。几天前她虽然信誓旦旦要当他的副官,但也只是意气的话,这次也做好了旁观的准备。
不过她之前没觉得要走得这么快。
“好吧。”既然他这么认为,肯定有他的考虑。林浅勾着他的脖子,“你要多久?”
“三到五个月。”
林浅瞪大眼:“三到五个月?”不见面?
看她急了,厉致诚眼中泛起沉沉的笑,伸手扣住她的后脑,低头亲下来。
“我每周都过来。风雨无阻。”
——
几天后,林浅就乘上了飞往长沙的航班。
对于这一次的外派,她是兴奋大于不舍的。虽然刚才厉致诚在机场送她时,她看着他在人群中挺拔的身影,眼眶还是湿润了。
不过两人同居久了,一个人再生活,倒也觉得轻松新鲜。加上他又承诺了每周见面,就一定会做到。
坐在候机厅时,林浅给林莫臣打了个电话道别。林莫臣稍稍有点意外:“不是下个月吗?”
林浅叹气:“你回避了,我不也得回避吗?”
林莫臣却来了句:“也好。你是厉致诚唯一的弱点,收起来比较放心。”
林浅当即就愣住了——什么叫做她是厉致诚唯一的弱点?她明明一直是他麾下的一员猛将,什么时候变成弱点了?
哥哥这么想,厉致诚难道也是这么想的?
直至坐上飞机,她心里还有点不舒服。但随着飞机攀入云层,旭日光芒万丈,生性豁达开朗的她,又将这码子事儿暂时丢到脑后。
她一边看着窗外磅礴的美景,一边将钱包里那张锦囊妙计再次拿出来观赏。
这是前几天,她和厉致诚在家讨论后面的计划时,他手把着手,跟她一起写下的。字迹照例有点歪斜,但不影响观瞻。
第一计就是:诱敌深入。
林浅看了一会儿,将它叠好,又放进包里。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熟知他的全部计划,此刻,她就闭上眼睛想——这一次,一定会顺顺利利,不会有任何问题。
他们一定会赢。
转身之后
早晨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时,林浅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短短的黑发遮住额头,眼窝很深;饱满的鼻梁和颧骨,勾勒出极具男性气息的轮廓。
还有她最喜欢的下巴,简洁干净。
她心中一软,手轻抵他的胸口,抬头亲上去。
嘴唇刚触到他的皮肤,就被他伸手抱住,翻身压住了。
林浅望着他清亮的眼。他也低头凝视着她。
然后她读懂了他的眼神,也感觉出他身体某处的变化。
“你又想要?”她低声问。
“嗯。”他轻轻顶了她一下。
“哦……”
酒店高层的房间里,从窗户可以眺望整条湘江。这是长沙最好的季节,初秋的风还带着夏的暖意,从江心、树林间掠过,像一只温柔的手轻拂而过,最后只余下阳光斑驳,寂静葱绒。
林浅和厉致诚相拥交缠着,从昨晚他抵达,到今早睡意朦胧。时光好像被遗忘在这幽暗的、远离尘嚣的房间里,只有几日不见的他的轮廓他的眼,更加深沉动人,无声地占据她的身体她的心。
律~动了有一会儿后,他抽身而出,从床头柜上拿来个避孕套。
林浅就躺在被窝里,把自己包成了个粽子,笑眯眯地望着他:“还在用日本货啊,啧啧啧。厉总千万不要让外人知道这一点,否则怎么号召整个行业抵制外资……”
显然,对厉致诚发起任何挑衅,都应该三思——这条定律终身适用。因为他看她一眼,忽然将避孕套利落地一丢,重新Сhā了进来:“不戴了。”
林浅:“……”
眼见他真的这样继续运动起来,林浅连忙说:“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赶紧戴上。”
谁知他眸色深深地望着她,用双手捧住了她的脸:“不戴好吗?”
他的嗓音低沉而温凉,听得林浅的心“咯噔”一下。
他是认真的。
怀孩子啊。
虽说两人的婚礼已确定在四个月后,之前也的确聊过想生女孩还是男孩。
他说过想要女孩。
可是他这样一个男人,站在行业顶端万众瞩目的男人,才二十七岁,刚订婚,就动了想要孩子的念头,比周围那些成功的职场男人都早。宁惟恺都三十了,还没孩子呢。
果然,他始终是二十几岁的皮相,四十岁男人的心啊。
想到自己这个英明的结论,林浅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他盯着她。
林浅当然不会说了。不过要孩子这种事,她觉得顺其自然就行。点点头:“那就不戴吧。”
厉致诚的眼神顿时有了点变化。具体是什么变化,林浅也说不上来。
大概是……激动。
在他眼里看到激动的神色,还真是难呢。连激动都是暗沉的、克制的,不易察觉的。要不是她已熟悉他的每一根眉毛,还真的看不出来。
这让林浅莫名的也有点激动起来。
最后一起抵达时,厉致诚用沉沉的身体压住她,她就在他的胸膛下,低低地喘着,像呜咽又像兴奋。她这才发现,原来两个人间没有任何隔阂,他将阵阵热液留在她身体里时,那感觉跟平时做完全不同。
她居然觉得很感动。以前看书常用到“浇灌”这个直白的词,她觉得很黄很暴力。可真的到了此刻,原来真的只有“浇灌”二字,可以概括她身体的感觉,心潮的澎湃。
他浇灌了她,用男女间最亲密最美好的方式。
林浅的脸颊阵阵发烫,这样的神色变化怎么逃得过厉致诚的眼睛?他的额头还有细细的汗,让她躺在他的臂弯里,低声问:“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林浅忍不住笑了,把有关“浇灌”的理论跟他说了一遍。
厉致诚听完后,唇畔也浮起笑容,可望向她的眼神,却更深沉。然后身体某处,再次抵住了她。
林浅瞪大了眼:“你又……”
“是你先撩拨我。”他低声说。
“我哪有!”
厉致诚静静地望着她。当然有。
“你浇灌了我”,这样露骨至极的话,却偏偏被她说得一派天真坦荡。
哪个男人听到了,能忍住不抬头?
最后,到底还是离他的航班起飞时间太短,她又太累,只能匆匆在她手里释放了一回。而林浅送他下楼,乘车去机场时,身体感觉还有些异样——他残留在她体内的东西,像是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眼前这个在晨色中形色匆匆的冷峻男人,已经是这个世界上,跟她最亲密的人。
“注意安全,不许太累了。”她抬头亲吻他。
厉致诚将她的身体紧紧一搂,低声说:“上去再睡会儿。”
“嗯。”
他终于松开了她上车。轿车很快开出酒店,消失在视野尽头。
这已经是他们小别又重聚的第四个周末,林浅每次送他离开,依旧会感到一阵失落。裹紧风衣,抱着自己的胳膊,转身上楼。
没有了他的酒店房间,瞬间仿佛也恢复了陌生。她将自己的随身东西整理好,又拿起了桌上的一本婚纱介绍册。
这是她昨晚拿来给他看的——挑选婚纱、酒店和蜜月地点,本就是他下达给她的任务。他太忙了,这些事只能她做。
可林浅也知道,厉致诚是不想让她为他担心,所以才丢这些事给她。
还真是让她呆在这里,等他解决了一切,就来接她。
林浅叹了口气,翻开婚纱册,目光最后落到其中一款上。祼~肩、抹胸。腰身很细,层层叠叠不规则的纱,像是奔放的缭乱的花朵,簇拥着新娘。
这是他中意的款式。
因为他喜欢,所以变得这么动人。
——
今天是周一,林浅到办公室刚九点。
因为大陆明德的几个分厂都是新建,一切整齐有序,所以她的管理工作也很顺利,甚至还挺清闲。
看了一会儿新闻,果然铺天盖地都是DG旗下的几个全球主力品牌,进驻全国各大商场,同时在司美琪的专营店开始销售的消息。
这个势头无可避免,不过现在业内的人都知道,以宁惟恺为首的行业协会会长,不断在给DG施加压力。经销商和合作商们夹在中间两头为难,所以DG在中国每前进一步,都不是轻松就能办到的。
这个宁惟恺,关键时刻还是有大义的嘛。林浅看到页面上他的新闻报道——现在已经有媒体标榜他为爱国商人。
他可真是翻身了。
不过林浅很清楚,这只是第一步。只能适当阻止DG进入市场的节奏,真正的正面战斗,还没开始。
脑海中又浮现厉致诚的样子。高高的个头,纯黑利落的西装,沉稳的举手投足。
他的正面战场。
又看了一会儿,秘书送来张碟片:“林总,上周战略会的视频资料已经制作好,可以存档了。”
“好的,我看看。”
林浅将碟片放入电脑。
这是上一周,爱达全体管理层参加的一次战略会议。目的,就是讨论如何应对DG的收购。甚至连久违露面的董事长、厉致诚的父亲徐庸也来了,对全体人员做了训勉讲话。林浅身在外地,通过视频连线参加。
话说,这位未来公公,林浅见过两次。跟厉致诚同居之后,他带她去了疗养院。徐庸待她挺和蔼可亲,彼此印象不错。不过也没有更深入的接触。
林浅按下播放键,画面上出现了很多人:厉致诚、顾延之、刘同、薛明涛……以及坐在正中,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徐庸。父子俩长得还挺像,都有冷硬的轮廓、帅气的五官和白皙的皮肤。
徐庸很快就发言了。到底是位高权重,曾经是所有爱达人心中的权威和信仰,他缓缓地回顾了自己的一段创业史,而所有人也都屏气凝神听着。如今的掌权人厉致诚则静坐在他身侧,听得也十分专注。
而后,他话锋一转,说:“听说,现在美国DG集团,对我们提出了收购。条件很优厚,也暗中联络了小股东。”
会议现场的气氛,仿佛变得更加凝重起来。
“DG我去过,年轻的时候我就去美国、去欧洲都考察过。”他语气很轻松地说,“这个企业的确很不错,全球五百强,号称箱包行业第一。可是,他们在中国市场做了三年,还是没做起来,所以现在才想出收购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
这话一出,下面的人全笑了。厉致诚眼中也浮现极淡的笑。
徐庸又说:“那么爱达要不要卖给他们呢?”他环顾一周,全场一片寂静。
“不卖!”他斩钉截铁地说,“再高的价格,都不卖!我的一个儿子,为爱达奋斗了短暂的一生,最后车祸死在出差的路上。我的另一个儿子……”他看向厉致诚:“从他呆了很多年的部队回来,不去当首长,来管理爱达。爱达凝聚了我们这几个男人,全部的心血;也凝聚了在座的各位、几千爱达人的心血和情感。所以,我永远都不会卖掉爱达。”
台下响起一片如潮的掌声,气氛也瞬间变得热烈起来。尤其是以刘同为首的一些老臣,一脸欣慰和振奋。
待掌声褪去后,徐庸用那鹰一样的眼神扫视全场,最后说道:“今天我来,一是要表明立场,而也是统一大家的想法。我不卖,你们也不要卖。因为爱达是大家的。如果真的有人,把手里的股份卖掉了,我只能说,今后,你就不是我徐庸的朋友,不是我的员工,也不是爱达的人。你站到了整个爱达的对面去。甚至可以说,你背叛了民族品牌。这样的人,我徐庸永远都不会原谅。”
……
会议在长久不息的掌声中结束了。时隔几日,林浅再看到这段会议视频,还是会被徐庸铿锵有力的话语感动。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么?
不过她脑海里又冒出另一个念头——徐庸应该不知道她哥哥的身份:代表美方收购箱包企业的投资人。否则以徐庸如此决绝的态度,知道了,总是会心生间隙吧。
厉致诚肯定会瞒着他的。
然而此刻的林浅没有想到,数日之后,她以为不会发生的事,竟然一件件发生了。
甚至连厉致诚,都猝不及防。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来不及码字了,更新三则小剧场吧~~另外上一章新宝瑞股权分布有点小bug,我一会儿修改下~
另外我昨天可能这章结尾写太急了,导致大家误会了,本书不虐,真的,跟我以前的文相比,顶多算点小波折,大家安心
联合小剧场之mini记
《他来了,请闭眼》版本
春暖花开的日子,简瑶突然想去买车了。
她相中了minicooper,小巧又强悍。
可薄靳言花十分钟看完了厚厚的产品手册后,严肃表示:“这车配不上你。”
简瑶:“……”
买个车,还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再说这车也不便宜啊。
“你觉得什么车配得上我?”简瑶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家的这位“大孩子”。
薄靳言微微一笑,牵着她的手,一连走过七八家4S店,最终来到保时捷的专卖店里。
简瑶再次:“……”
站在最新款的、极具流线感和力量感的、黑色猎豹一样的跑车前,薄靳言双手抱胸,满意地点头:“就这款吧。”
旁边的销售经理满脸堆笑地问:“先生太有眼力了,这款车非常适合您。”
“No.”薄靳言淡淡看他一眼,“是给我的妻子开。”
销售经理:“……”
简瑶:“……”
“为什么?”简瑶一头黑线。她天天去公安部上班好不好,再不济也是去市公安厅,谁要开着这么骚包这么男性化的跑车,去查案啊!
薄靳言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噢……保时捷,跑车之王,精致优雅,举世无双。你不觉得这辆车,跟你眼前的某个人,气质非常相似吗?”
简瑶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所以……他的终极目的,就是想让她开着一辆“很像他”的车,每天招摇过市吗?
“坚、决、不、买!”简瑶直接把他拖走了。
最后,还是买了她中意的mini。只不过长手长脚的薄靳言,坐在这小小的车里,别提多么傲慢不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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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我的倾城时光》版本
春暖花开的日子,林浅突然想去买车了。
那时候她刚刚跟厉致诚同居不久,手头还不宽裕,相中的是一辆10万出头的福克斯两厢。
厉致诚开车带她去4S店,看完福克斯之后,也不出声。出来后,直接带她又去了宝马专卖店。
在店里转了一圈,他相中了minicooper,小巧强悍,很适合林浅。
林浅却摆手:“还是福克斯吧。”
厉致诚挑眉看着她:“不喜欢?”
林浅无奈。喜欢当然是喜欢,但是太贵了啊!他挑的还是新款顶配,四十多万呢!
“我买不起。”她坦言。
厉致诚看她一眼,直接叫来销售经理:“下午我派人来提车。”
林浅急了:“你干嘛呀!我不要花你的钱!”
厉致诚:“你连人都是我的,开我的车,有什么问题?”
林浅:“……”这是什么逻辑!
旁边的销售经理忍着笑跑走了,林浅还想抗议,已经被厉致诚牵着手走出了店门。
上了车,见她闷闷的不做声。厉致诚直接将她拉进怀里,低头盯着她:“我换个说法?”
“哼?”
“我连人都是你的,钱当然也是你的。”
林浅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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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蜗牛有爱情》版本
春暖花开的日子,许诩突然想去买车了。
在挑选东西的品味上,她跟季白一向是南辕北辙、绝无默契的。
譬如此刻,季白看着店里新来的一款白色Minicooper,爱不释手。
“女人就该开这样的车。”他说。
许诩鄙夷地看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开这么娇柔幼小的车?”
季白看着她娇柔幼小的身材:“……”
最后,转了几家4S店后,许诩终于在一辆体积极为庞大、外形十足彪悍的越野车前停步了。
“就这辆!”她颐指气使地抬了抬下巴,“我一眼就看上了。”
汽车销售经理:“您确定?这辆车一般都是男性开,您先生正合适。”
许诩怪异地看他一眼:“你做销售这一行的,难道最基本的原则——不要以貌取人,都不知道吗?”
汽车销售经理:“哈哈、哈哈。”
她一向有主意,季白也不急着反驳,而是拿起汽车产品手册,大概浏览一遍,心里有数了。
“要不要试驾一下?”他假装若无其事地问。
于是许诩就兴致勃勃地去了。
十分钟后,她灰头土脸地下了车。
“力气不够……方向盘转得很累,刹车一脚踩不到底……算了,的确不适合我。”
一直陪着她试驾的季白和销售经理都快忍不住要笑了。
明明就是手短脚短,根本开不了这个大车好不好!
最后,许诩还是坐上了mini,试驾之后,决定买下。
季白略有点得色地点头:“要相信你老公的目光,还是这种小巧的车适合你。”
许诩没买到心仪的车,十分愤愤。神差鬼使就来了句:“是啊,适合我的东西,都是小的。”
季白感觉这句话有点怪异,但是也听不出具体怪异在哪里。许诩的脸却兀自红了。
都怪最近交的那个损友林浅,发了一个经典的笑话网站给她。可她一向博览群书、每个网站都喜欢刨根究底……结果,看了大量的黄段子。
真不该看的,唉。
O(∩_∩)O
几家欢喜
阳光炽烈,陈铮正带着DG亚太区总裁一行人,巡视司美琪在霖市东郊的生产基地。
正是下午,工厂里机器轰鸣,穿着蓝色制服的工人们埋头苦干,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于是那帮洋人们看到后,纷纷点头,表示满意。
陈铮对于现在的司美琪,也是比较满意的。要知这世上从来没有雪中送炭,只有锦上添花。司美琪被DG收购的消息传出后,原本关系已经趋于僵化的供应商、合作商们,纷纷改变了态度。不说殷勤备至,毕竟大家都还在观望。但至少是不敢得罪他了。
而消费者显然也有很强的崇洋媚外心理。自从司美琪摇身一变为外资品牌,门店的销量也有所提升。而得到了DG的资金注入后,他的工厂又重新运转起来。
多么好的良性循环。没有这些人模人样,实则贪婪又傲慢的外国人,还真办不到。
可有道是请神难,送神更难。陈铮以为今天的视察圆满结束,彻底将这些洋人糊弄过去了。谁知步出工厂时,走在最前面的DG亚太总裁却发话了。
而且态度很严厉,直接向陈铮开炮。
“Ben!能否解释一下——摆放在五号仓库的货物,是怎么回事?”
Ben是陈铮前几天给自己起的英文名,便于跟他们沟通。此刻,他心里咯噔一下,但嘴上还是没承认,说:“查理斯先生,那是我们的一个休闲包产品系列。”
查理斯是一位四十余岁、又高又状的澳洲人。他有一双非常大的蓝眼睛,鼻梁很高,皮肤非常光滑,这令他的长相看起来有几分憨憨的孩子气。
此刻,他就摇了摇头,说:“Ben,你没有说实话。我看过那批货物的检验报告,产品不合格率非常高。不少货物的面料存在色差,内部缝纫也不整齐。甚至还有一部分采用了与产品说明不符的、质量较劣等的材料。我猜……这批货物是赶制出来的,对吗?”
他一说完,所有人都静下来。陈铮这边的人,更是面面相觑。
陈铮阵阵心虚。
这批货,的确是赶制出来的。
半年前,当新宝瑞的休闲包市场萎缩时,陈铮从银行举债,打造了这个新的休闲包产品系列。当时,因为司美琪已经跌入了最低谷,人员流失十分严重、资金周转也有困难,产品质量当然打了折扣。
但这批包,大部分还是采用非常好的材料制作,投入非常大。至少从单个包的外观,消费者绝对看不出明显问题。
今天查理斯一行来视察,他还专门嘱咐仓库的人,摆放了些质量较好的在上面。
公司转交给外资方的资料,堆了满满几屋子。陈铮以为查理斯这种大老板,肯定不会细看。谁知道他从哪里看到了检验报告?
陈铮在心中有些懊恼,还是大意了。
这时,其他几个外国人,也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他们来自不同国家,带着各种口音的英文,吵得陈铮的脑袋有点发疼。
“嗨,诸位。”他皮笑肉不笑地打断了他们,“我能不能解释一下?”
他们全安静下来。
陈铮笑了笑,说:“这批货的确存在一定的质量问题,所以我们没准备放在一线城市销售,而是打算调低价格,投放到二三线市场……”
他的话还没说完,查理斯已经再次开始摇头:“Ben!你怎么可以这样想?优质,永远是DG追求的第一目标。即使是价格低廉的产品线,也应该保持水准。不行,我不同意。”
陈铮忍了忍,继续保持笑容说:“查理斯,你能不能听我讲完?”
查理斯瞪大眼看着他。
陈铮:“合作之初,你们之所以对司美琪感兴趣,一方面,是因为我们是全中国销售网络分布最广、影响最大的企业。在爱达、新宝瑞都没有涉足到的三线城市、甚至乡镇,我们都有代理商。这对DG将来在中国做到市场第一,是至关重要的;
另一方面,因为我们本土企业,对中国国情,的确比你们更了解。中国跟美国、澳大利亚不一样。我们的城市发展非常不均衡。富裕地区,有富裕地区的需求;贫困地区,有贫困地区的消费方式。根据我的经验,这些你们觉得质量一般的产品,销售到二三线城镇,完全没有问题。它们甚至会卖得很好,带来丰厚的利润。而这与我们销售中高端产品,完全不冲突。”
他说得信誓旦旦,可以查理斯为首的外资方们,还是皱着眉头。
“噢,不,Ben!”查理斯说,“你说得有道理,但这些产品,跟我们DG奉行了一百多年的企业宗旨是违背的。如果这样的产品出现在DG旗下,我们根本无法向美国总部解释,也会严重有损企业形象。所以我认为,这批产品应该立刻退出市场。我们绝不能为了一时的利润,就放弃了原则。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请……”他说了句生硬的中文:“马上去办。”
这还是DG入主司美琪以来,双方第一次在经营管理问题上出现大的分歧。
当然,这种情况,在之后还出现了很多次。这几乎是每一家“卖身”外资的中国民营企业,都会面临的阵痛。
而此刻,陈铮就深深感觉到了这种阵痛。
眼前,几个外国人还在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还有的直接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他——外国人有时候就是这么不会做人,直白得让人想要吐血。
而他身后,几个中方下属全沉默着。因为老板的面子被扫,他们也不敢出声。
陈铮静默片刻,笑了:“好,这个观点我同意,我会立刻派人去办。”
查理斯听完他的表态,立刻绽放笑容,高高兴兴地将他的肩膀一搂。
“Ben,谢谢你的理解和果断!”查理斯热情洋溢地说,“我相信我们会合作得很好的!”
陈铮大笑出声:“当然!这还用说吗?”
他们这么一笑,周围人全笑了。陈铮跟他一起,被众人簇拥着继续往前走,心中却狠狠骂了句“操”!
——
阳奉阴违,从来就是陈铮的性格中,不可获取的组成部分。
这天下午,在把外资方送出工厂大门后,他表示要“马上解决问题”,转身回了工厂里。
几个小时后,他和几个心腹,站在工厂门口,看着那些在外国人眼里“不合格”的货物,一车车地往外运。
心腹们也有点心疼了。其中一个开口:“陈总,这批货挑一挑,至少还有六七成可以卖的啊!”
另一个说:“这块儿库存是我们之前投入的,损失了也是我们自己的。而且将来到了年底,公司账面不好看,按照投资协议,陈总你的管理权限就会被削弱。那几个澳大利亚人,打的不会就是这个主意吧?”
陈铮脸色也非常差。
他想起了几个月前,自己是如何踌躇满志地站在这批刚下线的货物前。那时候在他看来,休闲包市场就是块从别人嘴里吐出来的新鲜肥肉,谁先下手,谁就能叼走。
可事实就是这么残酷。
厉致诚的休闲包系列Aier,没有早推出,也没有晚推出。偏偏在他的产品全部生产下线、刚刚要投入市场的前几天,重磅推出市场。如果早一点,他还可以不用压这么多的库存;如果晚一点,说不定他已经占领了市场。
……
往事已成追忆,此刻,他看着血色夕阳,冷冷地答道:“我难道不知道查理斯打的什么主意吗?别理他们,这批货今天就转运出去,照样放在偏远的门店卖。派人盯紧他们几个,如果有动作,就让门店先把货品下架,应付过去就是!”
——
次日上午,在得知陈铮已经“开始全面清理次等货品”后,查理斯很高兴。同时,他也召集了陈铮在内的所有高层,召开下一步的战略工作会议。
诺大的会议室里座无虚席。查理斯坐在首位,兴致勃勃地开口:“中国人有句话,叫做‘唯马首是瞻’。现在,厉致诚就是中国本土箱包企业的马首。”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大家都知道他这个比喻的确很恰当。
爱达拒绝了收购,新宝瑞态度暧昧不明。因此DG在中国的收购业务,全面受阻。大家都很清楚,新宝瑞正观望着行业老大爱达。不光是他们,其他箱包企业更是如此。
DG想要完成全面收购的宏图,就必须先搞定爱达。
而按照国际商业巨头跨国收购的惯例,如果直接收购不成,就要在市场展开直接打击了。
利用自身的绝对优势,把中国企业打趴下,最后,以更低廉的价格收购其股权。
“中国还有句话,叫做‘软的不行来硬的’。”查理斯又讲了句俚语,并且还沾沾自喜,似乎自以为讲得很不错。而台下坐着陈铮为首的中方代表,全都没什么表情。
“鉴于司美琪现在的销售渠道,以及中国的消费现状,我和Ben商量过了,想先将DG旗下的二三线品牌,推入中国市场。”查理斯讲到专业部分,俨然变得严肃和冷静起来,“这几个品牌,也是DG旗下利润贡献最大的部分。我相信一定会被中国消费者广泛接受。”
众人哗哗哗鼓掌,陈铮也笑了。的确,那几个品牌无论质量、外观都非常好。你不得不承认,国际巨头就是国际巨头,东西就是不一样。一旦推出,一定能把厉致诚、宁惟恺之流打死。而他的司美琪,也可以搭顺风车,趁机夺回市场地位。
这时,查理斯却转头,看向身旁的林莫臣——作为投资方代表,他今天也被邀请参加了公司战略会议。只不过一直没有发言。
“Jason!”查理斯跟他讲话的语气非常亲昵,“你认为我们这个想法可行吗?”
林莫臣笑了笑,双手交叠搭在腿上,抬头环顾一周,说:“我是做投资的,对经营不发表意见。”
“comeon!”查理斯笑了,“Jason,谁不知道你在做投资前,自己的企业已经在纳斯达克上市,现在委托了职业经理人打理而已。给我一点意见,好吗?”
这时,包括陈铮在内的中方代表们,又一次对这位同为华人的投资人,刮目相看了。
林莫臣也不推脱,点了点头,说:“我对这个行业了解不深,不能发表更具体的意见。不过你锁定的二三线品牌,的确在中国,这一块利润更大。用中国话说,是‘兵家常争之地。’”
翻译将这句古话告诉了查理斯,他眼睛一亮,说:“你说中了我心中所想。Jason,为什么你负责了司美琪和新宝瑞的收购,却不负责爱达?如果由你去做,我相信效果会更好。”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林莫臣,陈铮更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谁知这时,林莫臣就像察觉到他窥探的目光,倏地抬眸,瞟了他一眼。
这一眼看得陈铮心头一震,像是洞悉,像是漠视,更像是……警告。
转瞬间,林莫臣已经移开目光,含笑对查理斯说:“个人原因。而且我一个人精力有限,让我的同事去做更合适。”
——
又到了周五傍晚。
林浅穿着蓝色工作服,站在一条流水线前,身旁是四五个工人师傅,正在给她展示一款款面料。
林浅看一款,就摇一次头:
“不行。这个太厚;
这个耐磨指数太低;
这个面料……真不好看啊。
……”
四五种面料看下来,为首的工长有点无奈:“林总,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面料?”
林浅想了想说:“我想要做出现在市面上,最轻、耐磨性好,并且最漂亮,女人一看就会喜欢的面料。”
工长:“……”
林浅噗嗤笑了,说:“是我讲得太笼统了。这样,我来选定几个颜色和材质类型,你们再改良试试。这是我私人的委托,奖金我来发给你们,保证让你们满意。但是记得保密。”
工人们全笑了,说林总哪里的话,有事招呼一声就行。但大家都知道,林总接管明德大陆公司以来,管理风格一向干练亲和,言出必行。她说奖金会让大家满意,那就一定非常丰厚。这种委托,又废不了多少功夫,普通人求都求不来呢!
跟工人们又聊了一会儿后,林浅才离开车间。刚走了几步,手机响了。
每周的这个时间,毫无疑问是厉致诚。
林浅的心仿佛也随之雀跃起来。
“你到长沙了?”
谁知这一次,厉致诚却让她失望了。
“我还在霖市,马上要出差。”
“……哦。”林浅答,“好的,那下周再见。”
虽说他承诺每周见面,可真忙起来。他的诺言,也有无法践行的时候啊。
电话那头,他却笑了。
“不。”低沉的嗓音,仿佛带着淡淡的蛊惑,“你过来。”
林浅:“嗳?”
“已经给你买了今晚飞北京的机票,如果现在动身去机场,还来得及。”他淡定地说。
林浅却不淡定了:“现在?!我连行李都没收拾。”
“家里都有。”他简明扼要地说,“我已经替你收拾了。”
林浅的心怦怦地跳。怎么搞得像私奔相会似的?
“来吗?”他问。
怎么可能不来?
——
抵达北京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了。
林浅就拎了个手袋,白衬衣西装裙高跟鞋,走在拖着行李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另类。她一眼就看到厉致诚站在接机口。
他倒好,换下了西装,一身休闲,双手Сhā裤兜里,淡定自若地望着她。
林浅走过去:“怎么这么急啊?”
厉致诚伸手就搂住她的腰:“春宵苦短。”
林浅忍不住笑了。抬头看着他在灯下澄亮的眼睛——看来他最近进展很顺利,心情很好啊。居然会说这么放肆的话。
定的酒店就在机场附近,林浅有点意外:“怎么不住市里?”
厉致诚答:“明天还要飞去其他地方。”
林浅就了然了。
凌晨时分,缱绻过后。“饱餐”了一顿的厉致诚,将她压在身下,手沿着她光~祼的背,缓缓抚摸着。而林浅正趴在床上,低头在看手机上的面料资料。
过了一会儿,她转头看着他,眼睛亮闪闪地:“老公,我有一个想法。”
“嗯?”
“我要自己做一个品牌。”
厉致诚抬眸看着她。
四目凝视,林浅有点讪讪地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好高骛远了?我知道现在的市场很成熟,做一个新品牌出来很难。但……”她瞧他一眼:“我虽然不是你,但我还是想尝试,凭我自己的力量,做一个全新的、属于我的品牌出来……”
“好。”他干脆地打断了她。
林浅眨眨眼,望着他没出声。
“你可以做到。”他将她翻了个身,手撑在她身侧,低头抚摸她的脸,“我的女人,也想从市场,分一杯羹吗?那么我作为市场领导者,对这个新品牌,是封杀,还是不封杀?”
这句情话,够“狠”也够强势,林浅被撩拨得心弦一颤。
“你敢!”她瞪他一眼,“今后林浅品牌到的地方,请厉致诚速速退避三丈之外,不许冒犯!”
厉致诚低头就吻住了她:“让我控股。”
林浅伸手就推开了他:“不要!这是我自己做的品牌,跟你没关系。而且今后我做起来了,你也不许发表任何意见——我要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做一个品牌出来。失败了,我也认了;成功了……”她得意地瞟他一眼:“你也不要眼红我这块儿利润,到时候我可以让你参股。”
林浅没说出口的是,自从那天哥哥一句“你是他唯一的弱点”,就一直令她蛮不舒服的。诚然,她的才华无法与厉致诚这样横空出世的鬼才相比。但她也不差啊。
的确,她一直崇拜着厉致诚,站在他身边,也从不觉得自卑。但哥哥这句话,却像勾起了她心中刻意忽略很久的某种情绪——其实在一个人的光环下站久了,她也会疲惫,她也会自卑,她也会茫然,害怕将来失去自我。
所以,做一个属于自己的的品牌这个想法,慢慢就在她心中酝酿成型了。
不为赚钱,只为找到更清晰的自我。
这个过程,与厉致诚无关。
……
自己的女人野心勃勃要去创业,还只肯许诺给他参股的权利。厉致诚的感觉就像是从来沉寂平稳的心脏,被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有点不适。因为她从此不完全在他的掌控中。
但又似乎看到了更鲜活更自由的她。
然后勾起了他内心深处,更强烈的占有欲望。
“好。”他低头亲了亲她的红唇,“拭目以待。但我不保证将来不强行收购。”
林浅:“……混蛋!”
——
次日一大早,林浅就被厉致诚从床上抱了起来。
“这么早的飞机?”她有点困惑,还以为要在北京逗留一天,晚上才走呢。
厉致诚淡淡一笑,拿着两人的行李,牵着她的手出门。
待办理乘机手续时,林浅傻眼了:“去欧洲?”
好吧,签证办下来她可以理解。她的护照一直放在家里,之前又有几次申根,不需要本人面签就可以代办。她也知道,他最近有去欧洲出差的计划——这是他锦囊妙计中的一个重要步骤。
可是居然不声不响把她也拐来,陪他去。
当然,两个人去欧洲,哪怕是办公事,也会变得一路甜蜜。不过……
林浅斜瞥他看似冷峻的侧脸。
还是挺黏人的嘛。
浑水摸鱼
酒店临街,一侧是条阴雨绵绵的小巷,另一侧则是湿漉漉的广场。广场周围是灰白厚重的教堂、钟楼。远处,则是浑浊的阿诺河,河上一座古老的廊桥,烟雨飘摇。
林浅以前没有来过佛罗伦萨,但是闻名已久。如今大战在即,两人却跑到天涯海角的这一处小镇,仿佛与世隔绝,心情格外宁静。
她坐在酒店房间的床上,正在整理箱子中的衣物。厉致诚则坐在边上看着。
东西都是他从霖市带过来的。她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将箱子里一叠裙子抱出来,送到他跟前:“怎么你给我带的全是裙子?”
厉致诚扫一眼那叠裙子,抬眸直视着她,淡淡答:“因为你的腿漂亮。”
林浅“切”了一声,可又忍不住笑了。出门在外,光有裙子多不方便啊。可她只能认命了。
一边把裙子往柜子里放,她一边想:平时他从未给她收拾过衣物。今天才知道,原来他的偏好这么明显这么单调。
但她很快发现,自己这个结论错了。因为她接下来发现了一叠五颜六色的小内裤和胸罩。而他的内裤,则全是黑的,整整齐齐叠在边上。
林浅一数:红、黑、紫、蓝、绿、白、褐……她扭头看着他——要从她那一整抽屉内衣里,找全这么多颜色,也不容易。
“这是干什么?”她指着那叠花式内衣,“七个颜色,你当你是在集龙珠啊?”
厉致诚双手枕着后脑,往床边一靠,答:“随手拿的。”
切!谁信啊,随手就拿齐了七色光?
林浅看着眼前衬衫笔挺、皮鞋埕亮、容颜俊毅的他,看着这个身为行业巨头的男人,脑海中却浮现一个很不和谐的画面:昨天,他独自在家,将未婚妻的小内内和胸罩,仔细挑选一番后,再一件件仔细折叠,放进箱子里。
好吧,她承认她突然爽到了。
下楼时,林浅看着他挺拔的身形,忽的冒出个念头:他这个人看着腹黑老练、不动声色,其实吧,在床上很追求情趣,也很能折腾花样……想到这里,她的脸颊微微一烫。
她以后也要追求更多情趣!
这时,厉致诚正驻足在门廊下,低头在打电话。乌黑的短发、棱角分明的侧脸、薄薄的大衣,站在蒙蒙细雨里,英俊得像这小镇上沉寂多年的雕塑。
林浅凝视着他,就有点出了神。
“OK,seeyoulater.(好,一会儿见。)”他挂了电话,转头看着林浅,“对方的车马上就到,接我们过去。”
林浅点点头。
忽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看着他:“你的英文!”
她有没有听错?这么流利这么快,根本跟她没差别!
厉致诚双手往衣兜里一Сhā,答得淡然:“练的。”
去!上次在美国,谁说自己连点单都不行?这两年从来没见他看过英文书,练哪门子英文啊?
又扮猪吃老虎!当初为了追她,果然是无所不用其极么!
林浅恨恨地看着他,他却微微一笑,搂着她上车。
——
事实上,厉致诚的英文岂止是流利。接下来的两天,他连谈了两家制作皮具和休闲包的公司,根本不需要翻译在场,更不需要林浅帮忙,就拿下了这两家在亚洲地区的销售代理权。
这两家都是当地企业,规模不大。一家的产品并未销售到意大利之外,另一家则干脆只在意大利中南部发展。所以有厉致诚这样的中国巨头来谈合作,他们是很高兴的。代理的费用也不贵,厉致诚一口气就拿下了五年的代理权,同时下了两张对他们来说巨额的订单。
步出对方的办公小楼时,正是黄昏,小镇灯光璀璨,眼前的长街两侧商铺林立,全是全球知名的奢侈品牌,就像一条通往未知的星光大道。
林浅挽着厉致诚的胳膊,看一眼他装着文件的黑色背包,有点得意:“咱们也土豪了一把,跑到欧洲来下订单了。”
厉致诚淡淡一笑,眼睛看着前方:“总有一天,将爱达的旗舰店也开到这里来。”
他很少说这么直抒胸臆的话,林浅听得心头阵阵激荡,“嗯”了一声,豪情万丈地往前方那些奢华的商铺一指:“将来我的品牌,也要开到这里来!跟你的开在隔壁。”
厉致诚忽的停步,手臂一收,将她扣进怀里,低头就吻下来。
异国他乡街头,四处都是不同肤色的陌生人。他拥着她,站在细雨飘渺的街道中央,无声亲吻,也无人打扰。
——
晚餐就在街头的一家小店用的。红酒加牛排,简单的搭配,味道却出乎意料的好。林浅喝得有些微醺,拿出他包里的资料,一边看一边问:“一共拿到几家了?”
“加上从国内企业手里转卖的代理权,一共五家。”厉致诚答。
林浅仔细翻看五家企业的资料,有营业额上亿欧元的德国大公司,也有刚才那样、佛罗伦萨的当地企业;有皮具,也有休闲包。不过大多定价适中,还有的以非常低廉的价格供货给厉致诚。质量也有一定差别,有的可以媲美DG的二三线产品,有的很有意大利风情,但是作工却很粗犷。
不过他们都有个共同特点——年代久远,至少都有五十年或者上百年的历史。
这一点,倒是跟DG很相似。林浅有点坏坏地想。
吃完饭,厉致诚将她的手一牵:“去拿最后一家的代理权。”
林浅有点意外:“这么晚?”
——
小镇的夜生活已经开始,巷子里的酒吧音乐轰鸣,街头艺人戴着宽檐帽,靠在墙脚优雅地吹着萨克斯。
厉致诚带着林浅,一直拐了好几道弯,才在当地居民聚居的一条巷中,找到了个小小的门脸。灰褐色的石墙,方方正正一扇门,门口居然还挂着盏中国灯笼,红通通的朦胧动人。
一个高大的金发青年站在门口,看到厉致诚,热情地迎上来:“嗨!厉!”
厉致诚也笑了:“嗨,大卫。”
林浅站在一旁,看着两个男人拥抱在一起。很意外,也很有趣。
厉致诚什么时候交了外国朋友了?她居然不知道。
两人又低声打趣了彼此两句,这才同时看向林浅。
“我的未婚妻,林。”厉致诚说。
大卫那碧蓝的眼中绽放热情的光芒:“多么漂亮的女孩!林,我是大卫。很高兴见到你。”
——
三人走进小店里,短暂交谈后,林浅才知道,原来上次厉致诚跑遍全球寻找适合“长弓”的面料时,才结识了大卫。机缘巧合下成为了朋友。
而这次厉致诚来,就是要买下他家祖传手工皮具包的中国代理权。
进了店,才发现里面很大,又窄又深。别看外头看起来很普通,里面却装修得十分精致靠近。两侧全是玻璃柜,一个个漂亮的皮包,躺在里头。林浅也是行家,一看就知道作工非常精致,是难得的上等品。
“这么大的店,就你一个人?”林浅问。
“不。”大卫笑呵呵地答,“还有五个女孩做服务员,十八个工人。我只负责设计。”
林浅钦佩地点头:“太棒了。这些包是我这次来佛罗伦萨,见到的最出色的的产品。”
大卫非常高兴,直接从柜子里拿出个漂亮的手袋,递给她:“送给你!为了你的赞美。”
林浅连忙摆手:“太贵重了!”
大卫就看向厉致诚——别看他看着直爽简单,倒也很有眼力价。
厉致诚就笑了,看她一眼:“没事,拿着。”
林浅只好收下,爱不释手。
原来这大卫自从从父亲手里接过这家祖传小店后,一直非常随性自由。想开张就开张,想出去旅游就直接把店关了,让工人放假,自己徒步不知跑到哪个国家去了。不过他的手艺、作工和设计几乎是整个佛罗伦萨知名的,所以一年就算只做一个月生意,也足以养活自己。
也有国际奢侈品牌,想将他和他的品牌收入囊中。结果呢?被他严词拒绝。因为他不喜欢太累的生活。
而这次厉致诚来,一方面是拿下他在亚洲的代理权,合资建厂生产;另一方面,也是邀请他到中国去玩、并且监督管理工厂的生产。
这样的条件,大卫当然乐意。
三人坐在店面深处的吧台后,头顶是明亮的灯。厉致诚从包中将协议拿出来,推到他面前:“你看看,有什么想法,可以继续往上加。”
谁知大卫却将协议推回他跟前:“不用了,你负担了我来往中国的路费和住宿,足以买下代理权了。我们家人做生意,绝对公平。”
林浅:“……”
厉致诚:“……”
最后,厉致诚替这大男孩做主,直接按照他拟定的协议,双方签下了大名。
直至第二天坐上返回中国的航班时,林浅还在笑这件事。
她靠在宽大的座椅里,斜眸瞟向身旁的男人:“你可真厉害,一趟旅游差点就换来一个代理权。”
厉致诚淡淡一笑:“这也是缘分。”
林浅点点头。
这时,坐在厉致诚另一侧的大卫却探头过来:“厉,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当然。”
林浅也颇有兴致地望着他。
“为什么你要买下我的代理权。”大卫说,“别告诉我是为了赚钱,我的店虽然很优秀,但在佛罗伦萨之外根本无人知晓。”
厉致诚静默片刻,答:“为了竞争。”
他抬头,看着窗外广阔的蓝天和漂浮的云彩,缓缓说:“有一个国际知名品牌,想要进入我的国家,收购我的企业,我的抢夺市场。”
大卫耸耸肩:“所以我经常说,扩张是最无趣的事。它把工艺变成了商业,无趣又无情。讨厌的侵略者,我支持你。”
厉致诚和林浅都微微一笑,厉致诚继续说道:“在中国,很多人有一个观念,会觉得外国产品比国内产品质量更好、更能体现个人品味……”
大卫:“荒谬!”
厉致诚:“……这样一个外资品牌进入,在中国的环境下,就会像一枝独秀,把中国品牌都比了下去。一旦消费者了解并接受了它,我们的民族品牌就会面临困境。所以,我不能让这样的情况出现。”
林浅将小桌板上的几个杯子,一个个排列在一起,然后接口说:“我们打算怎么做呢?打个比方——前几年,中国有个特别著名的小吃,叫做‘掉渣饼’。因为口味特别好,所以一时风靡很多城市。但随后,出现了很多类似的连锁店,质量层次不齐。而消费者也不知道,怎么分辨哪家才是正宗的。吃一家,不是这个味儿;吃另一家,依然不是味儿。最后,他们索性都不吃掉渣饼了。这个产品越卖越差,最终被市场淘汰,现在已经很少看到了。”
大卫有点听明白了,张大嘴:“所以……你们买下许多代理权,就是要让消费者不知道哪家掉渣饼才是正宗的?”
林浅笑了,点点头:“对。不过,我不是说你的产品质量不好,你的非常好,我们会当成高端产品销售。而这一招在中国古语里叫做——”她看向厉致诚。
“浑水摸鱼。”他不急不缓地说。
——
这一年的四月,对于DG亚太区总裁查理斯来说,是非常有纪念意义的时节。
因为DG旗下的四个主力品牌,正式进入中国市场。
这个四月,对查理斯来说,也是非常灰暗的时节。
因为他遭遇了DG近年来,最大的一次销售寒冬。
冷到什么程度?
市场业绩差得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甚至怀疑数据统计错了,他们一定少写了两个零!
事情是怎么发生到这一步的呢?
四月初,DG中国开始在网络、电视、平面广告和实体店,展开大规模推广活动。而其主打广告,在电视台黄金时段,也重磅推出。这则广告是这样的:
优雅的亚平宁半岛上,一位金发名媛正在庄园外的草地上喝咖啡。忽然,一位褐色短发、黑色眼睛,身着上世纪骑士服的男人,策马而来。两人惊讶地对视一眼,男人将她俘虏上马。名媛惊慌失措,却仍然被带走。
转瞬间,画面已经来到一个舞会,老旧的水晶灯、城堡一样的古建筑,完全就是上个世界的画面。房间里,许多仆人侍奉女人换上晚礼服、佩戴珠宝,最后奉上一个女士手袋。名媛接过,缓缓步出大门。
眼前是纸醉金迷的舞池,男人就站在几步外,朝她伸手。名媛将手递给他。
两人在灯光掩映的窗前翩翩起舞,意境拍得梦幻而迷离。
……
最后,是名媛穿着睡衣,披头散发,睡颜朦胧,完全就像个邻家女孩般,从庄园的大床睡醒坐起来。
她似乎回忆起昨晚的梦境,有些怅然地拿起自己的手袋,走到窗前眺望。玻璃映出她绝美的容颜,一瞬间,却像是永恒。
……
字幕出现,画外音同时响起:
“DG,Mydream.”(DG,我的梦。)
不光是查理斯和他的手下,连陈铮看到这则广告,都不得不承认,拍得十分有意境。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十分高大上,还有穿越复古元素,很符合中国人的口味。
他们觉得,DG一定能成功打入中国。
前面说过,一个新品牌的推出,不会那么快就在市场产生爆发式反应。尤其是包,这样的日常用品,彰显个人品味。消费者认识、接受这个品牌,还需要一段时间。
于是查理斯、陈铮等人,就信心满满地等待着市场的爆发!
结果,他们没有等来爆发,他们只等来了一堆赝品。
十余天后,在DG的市场销量刚刚有起色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六个。足足六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外资品牌,突然就在市场出现了。
并且,他们的广告处处刻意模仿DG,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第一个品牌叫“Rain”.广告创意,是一个少女,在亚平宁半岛上垂钓。突然,一个男人驾着艘小船,从海上而来。少女看到他就痴了,将手交给他,上了他的船。转眼,已经是在海面下,两人在水下竟让像鱼儿一样自由行走、呼吸。四目凝望,情意无声。
画面再一闪,少女已经躺在湿漉漉的岸边,天上正在下雨,周围昏暗一片,身边只有她的手袋。而她双眼噙着泪水,望着平静的海面。她的长相并不美艳,但是有一种清澈动人的干净。
字幕出现,画外音同时响起:
“Rain,that’smyheart.”(雨,那是我的心。)
当然了,也有不少观众看了这则广告后,认为比DG的广告更出色更动人。而事实证明也是如此,截止六月底,Rain在中国的总销量,竟然跟DG持平。当然了,这是在两者销量都不算高的前提下。
这样似是而非的广告层出不穷。有的品牌广告不一定跟DG类似,但是广告词却很有恶意。
譬如一个叫“Dāvid”的品牌,标榜自己创始于1890年,竟然比DG还要早十多年。查理斯知道之后非常生气,派人去查,结果给他的答复是:对方的确是1890年创始的,是在佛罗伦萨小镇上的祖传小店。但不知道怎么的,也跑到中国来捣乱来了。
而消费者对此的感官是什么呢?
一时间,他们只看到大街小巷,都充斥着各种外资箱包品牌的广告。而这些广告实在令人眼花缭乱,有的叫DG有的叫Dāvid;有的说自己创始了109年(就是那个DG集团),还有的说自己创始了150年;有的说自己是意大利最正宗,有的说自己是亚平宁半岛最古老。
而价格和质量,更是层次不齐。有的明明很普通的包,却卖到3000一个;有的质量普通,但是样式不错,性价比很高,就卖300一个。
如厉致诚和林浅所料,庞大的信息量同时袭向消费者,于是他们迷惑了,彷徨了。
本来他们面前只有一个掉渣饼店,但是突然出现了十家,令他们一家都记不住。
当然了,DG在国外毕竟有很高的知名度,还是有不少固定的消费群,能将他们区分出来。但它首先进入中国的是二三线子品牌,而不是世界顶级子品牌,对它们不了解的消费者,还是占绝大多数。
于是到最后,甚至有顾客到了DG的门店,微笑着问:“你们就是那家Dāvid集团的子品牌,对吗?我最喜欢那个牌子了。哦……不是啊,那算了,不买了。”
还有人花上千元买了一个DG的新款包,高高兴兴拿着上班。结果同事一看,笑了:“我也买了个意大利包,昨天门口超市促销,200块一个,不错吧。”
……
六月底的季度销售会议上,一向脾气很好的查理斯,狠狠地拍案而起,当着亚太区所有人员骂道:“无耻的中国人!”
而同一时间,林浅和厉致诚照旧住在湘江边上的酒店里。她靠在他怀里,一边欣赏她策划的广告,一边在心中叹息:她实在是太无耻了。
斜瞥他一眼——都是被他带坏的!
作者有话要说:《蜗牛》上市,朕心甚悦,双更再加一则小剧场。无节操无下限,不代表人物正常言行举止,大家看过就算。
颤抖吧,ET们!
明晚8点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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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之床上的花样
林浅一直觉得,厉致诚是个在床上花样很多的男人。姿势、力度、调情手段,层出不穷。这种事,当然是羞于对外人提起的。
但自从认识了新朋友许诩后,虽说这姑娘寡言少语,但是句句精准又犀利。虽然有点气人,但实在是个光芒夺目的女人。
于是两人越聊越深入。当然,很多时候是林浅在说,许诩在听。听完后或者鄙视、或者茫然、或者震惊、或者敬佩一番。
譬如此刻,两人就在聊床上的花样。
“你们会……”林浅凑到她耳边,“这样吗?”
许诩摇头:“不会。”
“那这样呢?”又低声说了个词汇。很专业,许诩茫然:“那是什么意思?”
林浅;“噗……”
于是,在床上的花样,林浅完胜许诩。
呃……应该说是厉致诚完胜季白。
许诩向来有种不服输的精神。这种精神不是体现在名利上,而是体现在专业性上。在这一点输掉后,她很是懊恼,但又对林浅百般敬佩。她决定今晚回家就鄙视季白,并且督促他进步。
然后有这种自我提升的机会,她就想到了远在北京的简瑶。
“我还有个朋友。你也应该开导一下她,让她回去开导她的丈夫。”许诩一本正经的说。
林浅:“不合适吧?”
许诩:“很合适。她丈夫是块呆木头,目中无人自以为是,我想她的夫妻生活一定很无趣。我们应该帮她。”
在许诩这样毫无羞涩感的女人面前,林浅屈服了。
两人一起给简瑶打电话。
许诩一向生猛,开口就问:“简瑶,你跟你丈夫有没有XX、OO、XOPQ过?”
简瑶在那头刷的脸就红了。
但她熟知许诩性格,向来直来直往,率性纯真,于是含糊答道:“嗯……怎么了?”
许诩很震惊。
那就是有了?!
季白居然连薄靳言都不如?
三言两语下,简瑶很快在电话里套清楚来龙去脉。于是她也有点争强好胜了。居然瞧不起她家薄靳言?
“你们有没有TT、YY过?”她问。
许诩茫然了。
林浅也茫然了。
“没有。”
“没有。”
两个声音一起说道。
简瑶微微一笑,满意地挂了电话。
……
床上的花样,永远在探索、不断在进步的薄教授,才是最棒的那一个!
O(∩_∩)O
还之彼身
在这个混乱的战局里,最清醒的人,除了厉致诚和林浅,大概就是旁观者清的宁惟恺了。
阳光斑驳的下午,他站在写字楼的落地玻璃前,望着窗外宁静的城市,沉思。
当初与厉致诚达成联盟,这位反收购战统帅的原话是:“我来负责在消费者心中,建起一堵挡住外资品牌的墙。”
具体要怎么做,他没说,宁惟恺也没问。因为彼此间的信任毕竟有限,他不会要求厉致诚将关乎身家性命的一步,都告诉自己。
但现在回想起来,越想越有意思。
可不是吗?厉致诚说的是挡住“外资品牌”,而不是挡住“DG”。现在果然如此,他一手营造了鱼龙混杂的市场,所有外资品牌都被挡在了消费者的心门外。
为了杀其中一个,厉致诚先杀了一片。
想到这里,宁惟恺略微有点不舒服。
因为他发现,这种天马行空出其不意的竞争思路,并非是他擅长的。如果他是DG的负责人,只怕也想不到这一步。
他端起手里的咖啡,轻抿了一口。
将来东山再起,厉致诚依然是个强劲的对手啊。
或者始终跟他结盟,井水不犯河水,比竞争更好?
他兀自想得入神,门外却有人在敲。
“咚咚、咚咚——”均匀的力道,是Lydia独有的轻快节奏。
宁惟恺放下咖啡杯转身:“进来。”
自从上次祝晗妤来的时候,Lydia误闯进来,宁惟恺就给这位实习秘书下了禁令——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请自入。
一室阳光通亮,Lydia推开门。黑色小西装搭配浅蓝短裙,长腿娉婷,踩着靴子走进来。粉黛未施的脸,干净得像邻家少女。
尽管在与她的这段关系里,宁惟恺的态度始终有点暧昧不清。但他不得不承认,每当Lydia这样朝气蓬勃地走进他的办公室里,整个视野仿佛都明亮起来。
她眨眨眼,迎上宁惟恺直勾勾的目光,忽的笑了:“喂,已经过下班时间了。”
宁惟恺也笑了,站在大班桌旁,不紧不慢地说:“怎么?这位小姐,又有什么事要差遣你的老板?”
这话本身就带着轻~佻,Lydia“哼”了一声,说:“我是帮你放松,舒缓压力。今晚我有个朋友在闽外街开画展,想不想去看?先讲清楚哦,我朋友挺穷的,晚上只能请我们吃担担面。”
宁惟恺微抿薄唇,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看着她。
有的时候,他其实觉得看不清这个女孩。明明是名校优秀生,却喜欢混迹于酒吧街头。明明大大咧咧,可有的时候聪明通透得让你侧目。
譬如刚在酒吧结识时,那么多人里,这姑娘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落寞。
还譬如这几天,箱包行业翻云覆雨,但看起来跟他并没有关系。她却从哪里看到了,他需要“舒缓压力”?
他很快联想到的是,昨晚在家里,祝晗妤唯一关心的是,她做的两道点心:马卡龙和朗尼芝士蛋糕,哪种更合他口味。
宁惟恺抬眸看着Lydia。
四目凝视,似乎有种彼此都懂的暗涌在里头。
“晚上我去不了。”他说,“晗妤做了晚餐。”
Lydia没说话。
她的眼神令他忽然有点不舒服。很平静,也很安静,黑漆漆的,好像没有任何情绪。
然后她耸耸肩,好像若无其事地样子:“好吧,那我就自个儿去啦。”
下班的时候,宁惟恺原本已开车出了停车场,驶上了环路。忽然又在岔路口掉了个头,开向公司。
他的车远远停在路边,看着公司楼下的公交车站。很快,Lydia就出来了。已经脱了西装,穿着件粉色的外套,整个人清丽跳脱,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公交车来了,她连忙随着人流涌上去。忽然脚下一崴,差点没摔倒。宁惟恺这才发现,她今天穿的是双很高的高跟鞋——
她平时并不喜欢穿不舒服的高跟。但每次跟他这个“朋友”出去玩时,总会换上高跟。用她的话说:“你太高了,我站在边上变得太渺小可不行。”
……
宁惟恺坐在原地没动,一直看着她上了公交,公交车的引擎沉闷响着开远了,他才掉头,驶向家的方位。
原来只不过把酒吧认识的她,当成个开心果,当成可以调节气氛的小妹妹,放在身边。
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
在最不应该变的时候。
——
与此同时,DG中国的写字楼里,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顶层多功能会议厅。
查理斯正在召开全体高层的又一次战略会议。经过这些日子的痛定思痛,这位性格开朗乐观的澳洲商人,脸上也平添了很多阴霾。深深的眼袋,令他看起来非常像一只粗壮的熊猫。
陈铮坐在他的左手旁,林莫臣作为贵宾和朋友,坐在他的右手旁。长条形的会议桌,此刻鸦雀无声。
尽管坐得很近,林莫臣始终没看陈铮。
而陈铮这回也学乖了,压根儿就没往这位敌友难辨的男人身上望一眼。
查理斯翻开了手中的战略报告,非常严肃地说:“经过与美国总部的沟通,以及与诸位中国管理者的讨论,我们决定调整公司战略。二、三线品牌暂时不做更大规模推广,主力推进我们的一线品牌:ZAMON.”
在场包括陈铮在内的所有人,精神一振。
因为ZAMON是全球知名的顶级品牌,即使在中国,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个品牌,三年前DG就引入了中国,跟其他顶级品牌一样,卖得也不错。只不过奢侈品牌的市场毕竟有限,不可能成为公司主要盈利来源。
但现在查理斯却说,要主力推进ZAMON。
一位战略分析员开始播放PPT,向众人解释这次的战略思路。
正中出现的,竟然首先是一行中国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原来,受中国商人搅乱市场的行为启发,美国总部的战略部,提出了非常有针对性的举措——
既然他们用一堆烂品牌,埋掉了我们的二三线品牌。那我们也可以用我们最好的品牌,把其他几个身陷泥沼的品牌给拖出来。
具体怎么做呢?
因为ZAMON在全球都是家喻户晓的,并且中国没有一个品牌可以与之媲美,甚至都相差甚远。只要打出ZAMON的名号,中国企业无论做什么,都是无法匹敌的——
一个顶级奢侈品品牌,不是靠钱或者阴谋诡计能塑造出来的!
所以呢,这次DG中国会分两手推进:一方面,加大ZAMON品牌在中国的推广力度,强力占有奢侈品品牌市场;另一方面,他们会制作一个新的企业宣传片,主打ZAMON,同时将旗下其他几个二三线品牌,全都打包亮出来。
因为ZAMON已经在消费者心中建立了非常牢固的高端形象,有了这样的打包宣传,消费者无论如何都不会把DG的子品牌,与其他乱七八糟的品牌,混在一起了。
当然,这样做的投入,会非常非常庞大,几乎压上了DG中国的未来。
……
查理斯将这个市场战术,命名为“碾压”。
以ZAMON为巨型坦克,带领旗下诸多品牌,一鼓作气,碾压过中国的箱包市场。
——
散会后,陈铮故意找几个外国高管聊天,逗留着没走。等看到查理斯将林莫臣送进了电梯,自己一个人走回办公室,他才跟了上去。
“查理斯。”他敲开门,“我有个重要的信息,想跟你汇报一下。”
迄今为止,查理斯对这位中国下属,还是比较满意的。笑着点点头:“请坐。有什么重要信息要跟我分享呢?”
陈铮沉吟了一下,说:“林先生为什么不接手对爱达的收购,这其中的主要原因,你知道吗?”
查理斯摇了摇头:“他只说是个人原因。涉及隐私,我当然没有问。”
陈铮就笑了。
“你和林先生都是公私分明的人,这一点我很敬佩。不过……”他略略压低了声音,“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兵不厌诈。林先生之所以不接手爱达,是因为他的亲妹妹林浅,在爱达做高层。爱达现在的总裁、给我们DG中国带来很大麻烦的厉致诚,就是他的准妹夫。”
查理斯张大了嘴,他很意外:“原来是这样!”
陈铮既然已将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抖落出来。就理所当然认为,查理斯会很上道的明白要做什么了。可等了一会儿,却见查理斯皱着眉头问:“Ben,你告诉我这个干什么呢?”
陈铮忽然有点厌烦他。
是故意的吗?故意让他说出来。
外国人都喜欢这么装天真吗?伪善。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还是如他心意,讲出了计策:“我的意思是,现在我们跟厉致诚斗得水深火热,如果林浅跟林莫臣的这层关系抖出来,一定能对爱达的人心造成打击。甚至我们可以放流言出去,说林浅就是投资公司专门安Сhā在爱达的内应,这样她至少会接受公安机关的调查。厉致诚不仅失去了这个帮手,又失了人心,赔了夫人又折兵。就算不能对他造成致命打击,但此消彼长,对我们DG中国,肯定是有好处的……”
查理斯听得入了神。
他似乎也有些心动,有些为难。但过了一会儿,他却摇了摇头:“不行,Ben,我不能这么做。这违背了我的职业道德,也背叛了我和Jason的友谊。”
陈铮完全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外国人居然这么不开窍。
于是他脱口而出:“查理斯,你能确定Jason没有在偏帮他妹妹?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的二三线品牌推进得这么吃力,说不定Jason从中作梗!”
抹黑人,是不需要成本的。况且林莫臣的确总让他感到不可靠。
谁知这一次,查理斯更加不信他的话了。他甚至笑了,好像他说的是多么荒谬的话。
“噢,Ben,你错了。”查理斯说,“Jason是我最忠诚的朋友。而且,你也太小瞧了他。他的身家可不单单是个华尔街投资经理。一个小小的爱达,他根本不放在眼里。有人估计过,他的身价是……”然后他说了数字,美元以亿计算的数字。
陈铮倒吸了口凉气,同时心里骂了句操。
查理斯又说:“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就会对Jason放心了。几天前,我就现在的市场情况,向他咨询意见。他却说自己只负责投资、身份敏感,不适合发言。
后来实在难以推辞,他就写了一张纸条,折叠好递给我,说等我询问完总部的意见后,再打开看,跟他的意见是否一致。
你猜怎么样?在我得到总部的‘碾压’战术指示后,打开了他给我的纸条。上面写的就是今天你看到的那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Ben,他给出的建议,居然跟总部的意见一样。一开始我还拿不定主意,有他的建议,才更加坚定推进‘碾压’战术。
而且,难道总部还会害DG中国?所以对于他,你可以百分之百放心。”
——
几分钟后,陈铮从查理斯的办公室告辞了。
想到他说的林莫臣的言行举止,他也觉得一头雾水——难道林莫臣真的心狠手辣,完全不管自己妹妹,站在DG这一边?
可这么巧,他刚要来跟查理斯“告密”,林莫臣就先一步获得查理斯更深的信任,使得查理斯完全不愿意加害他的妹妹?
为什么他总感觉……被算计了?
只是他完全琢磨不出来,林莫臣到底是在算计防备他,还是在算计查理斯和DG?
假戏真做
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局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每个人都在努力。
厉致诚和林浅,在努力狙击外资的进攻;
陈铮,在努力保住自己总经理的位置和利益。
查理斯也在努力,他希望DG中国的业务能做得更好。他认为这样既能完成总部的业务目标,又能带给中国消费者世界一流的产品。这是非常有价值的事。
林莫臣手下的投资经理们,也在努力。对新宝瑞和爱达的收购虽然一时没有进展,但这支世界顶尖的投资团队,正在无孔不入地渗透着两个企业的股东层。任何利益的缺口、任何人心的浮动,都会被他们抓住机会,像毒蛇一样,一点一点吃掉觊觎的目标。
……
这天参加完查理斯的战略会议后,林莫臣回到他在霖市的办公室,已经是暮色~降临时分。
他的办公室在走廊的最深处。
窗外夜色清朗,林莫臣姿态悠闲,双手Сhā裤兜里,跟其他人打着招呼。经过会议室时,透过玻璃门,他看到里面灯光明亮。负责爱达的收购小组,正与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在密切交谈。
林莫臣的目光淡淡滑过那个年轻男人。
有点眼熟。因为林浅的缘故,他以前看过爱达所有高层管理人员的资料。
所以他很快将这个人,与脑海中的一个名字对上了号。
算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林莫臣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头,脸色没有半点改变,步伐也没有停留,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坐下后,他叫秘书送来杯咖啡,又看了会儿投资分析报告。这才往老板椅里一靠,长腿交叠,拿出遥控器,打开了墙上的液晶电视。
今晚八点整,DG旗下顶级品牌ZAMON的新广告,就要在各大电视台滚动播放了。
又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开始。
为什么之前,林莫臣会给查理斯一张指点迷津的纸条呢?
因为在厉致诚对外资品牌使出“群杀”战术后,林莫臣几乎可以断定,DG美国总部势必会动用ZAMON,来挽救其他品牌。既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他即使指点一下查理斯,也影响不了大局走向。还能巩固与查理斯的私人关系,防住陈铮这个小人挑拨。
而且,以厉致诚那小子惯用的套路,DG的碾压战术,必然已经在他的算计中。既然如此,他顺水推舟,说不定还如了他和林浅的意。而且这样,也不算违背他的职业操守。
不过,据他刚才所见,爱达内部似乎是有人想要叛逃了。
但这个关键讯息,他却绝不可能透露给林浅了。因为这在收购中是很常见的事,他如果说了,就严重违背了职业道德。
如果今天的这个变故,会对爱达造成实质性的打击,那么能不能熬过这一关,就要看他们自己了。
不过话说回来,厉致诚要是连这种商场常见的尔虞我诈都应付不了,那他也可以从他妹妹身边滚蛋了。
——
九月初,长沙还是热得像个火炉。
阳光炽烈的下午,林浅依旧是那身热得不行的蓝色工人服,戴顶鸭舌帽、绑了个马尾辫,跟几个技术员和工人站在生产线前,查看最近试验成果。
比起几周前的摸索,现在从生产线下来的样品,已经基本达到林浅的理想值了。
这意味着只要租厂房、买设备、招聘工人和职员,她的新品牌就可以正式投入生产。
林浅有点激动,手一挥:“今晚我请大家吃饭。你们实在是辛苦了,功不可没。”
众员工都叫了声好。大家也很兴奋,因为按照林浅之前的说法,集团总裁厉致诚已经同意他们这批人作为创业元老,短期借调到新公司去。将来他们想留在新厂,还是想回到原岗位,都随他们自己。
现在爱达的业务四处开花,谁都想争上游,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
订好了晚上的酒席,林浅就跟他们几个坐在工厂的办公室里聊天。刚聊了一会儿,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林浅一看来电显示,忽的反应过来,抬头问身边的人:“今天是周几?”
“林总真是忙忘记了。今天周六啊。”
林浅一愣——完蛋了!
她居然把厉致诚给忘了。约好了今天中午两点去机场接他,现在三点半了!关键之前厉致诚说不用她接,她还坚持非要接——因为很想他。于是他就同意了。可现在……
以厉致诚今时今日的地位,大概没人会放他鸽子吧?林浅脑子里滑过这个念头,赶紧拿起电话,走到无人的过道里,这才接起。
“喂……”她的声音有点心虚。
“喂。”他的嗓音依旧低沉而平稳。
“对不起啊,我忙忘记了,你在哪儿啊?”她小声说。
“在忙什么?”他不答反问。
“在忙新品牌的事。”讲话的空档,她又翻看了一下手机,好家伙,他之前已经打了三个电话。她都没听到。
脑海中突然冒出个画面——冷峻清贵的厉致诚,站在接机口,一遍又一遍地打电话,看着来往的行人,却始终无人理睬他……
她真的错了!居然把他给忘在了机场。
“你现在在哪儿啊?”她再次小声问。
“我已经到了。”
林浅“哦”了一声,说:“那你等着,我马上就来。”又对着电话,清脆地“啵”了一声,这才挂断。
走回大家中间,林浅带着歉意说:“对不起啊,厉总那边临时给我安排了工作,咱们的聚餐改到明天好吗?”
她说得冠冕堂皇。本来啊,是厉致诚给她安排了工作——陪他。
众人当然说好。
既然已经忙完了,大周末的,大家也都不再滞留,关灯关电源,一起离开了车间。
林浅跟一个年轻的女设计师走在最后头,两人还在就新品牌的外观,随意地聊着。至于厉致诚,他说他已经到了,林浅自然而然理解成——他已经到了两人每周相聚的湘江边上的酒店。所以她打算直接开车过去。
外头太阳正大,车间外绿树成荫,花团锦簇,倒也阴凉。大家都抄近路,穿过绿化带之间的小径,前方不远处就是公司大门。
林浅正和设计师聊着,忽然眼角余光就瞥见一侧的花坛背后,走出来个人。阳光透过树枝,斑驳照在他身上。他穿着简单的浅灰色T恤、黑色休闲长裤,戴着顶鸭舌帽,双手Сhā在裤兜里,抬头看向她。
林浅一下子就愣住了,脚步就慢了下来。他已经伸手,一把将她从小径上拉过去,拉进了怀里。
林浅又是惊喜又是惊吓——惊喜地是,没想到他说的“到了”,居然是到了厂里来接她。
惊吓地是,这边是新厂,大家都不知道他和她的关系。要是看到集团的大老板突然杀过来,跟她暧昧不清,那也太突然太劲爆了。
“你怎么来这里了?”她压低声音问,“还有好多员工在呢!你先松手,咱们在停车场见……”
话还没说完,厉致诚那被帽檐阴影覆盖的眼中,闪过幽沉的笑意。
然后他低头就吻了下来,还将她牢牢扣在怀里。
林浅在他怀里拼命挣扎——他故意的!谁让她放了他鸽子呢?
两人正吻得不可开交,走在前头的女设计师已经发现了林浅的“突然不见踪影”,只听她“咦”了一声,喊了声:“林总、林总?”脚步声已经近了。
林浅朝厉致诚露出求饶的眼神,“呜呜”含糊不清。厉致诚嘴里全是她清甜的味道,又低头在她鼻尖一咬,这才松开她。
林浅赶紧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衬衣,走了出去。她反应也很快,拿起手机,做认真通话状,同时朝那女设计师摆了摆手,示意她先走。女设计师这才了然,转身走远。
林浅将电话收进兜里,转头看着一脸淡然的厉致诚。他依旧站在树荫下,静静地等着她把员工糊弄过去——那模样说不出的英俊利落。
林浅想到他自己跑到厂里来找她,有点心疼也有点情动。看了看左右空旷无人,伸手就勾住他的脖子,低声亲昵地骂道:“你混蛋。”
“嗯。”他盯着她答,“混蛋才会被女人晾在机场。”
林浅“噗嗤”笑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两人牵着手往外走,快到有人的地方,林浅赶紧挣开,厉致诚瞧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因为厉致诚对于下面的分厂而言,是超级大老板。他本人又不喜欢露面,所以下面的工人见过他的倒不多。加之帽子一扣,又一身休闲装扮,跟林浅一路走过去,竟然没人认出来。
但林浅这一路,遇到的几个人,都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林总。”
“林总好。”
林浅一一微笑点头。
众人的目光,自然也落在她身边的“陌生男人”身上,见他神色冷峻目不斜视,帽檐遮住大半张脸,跟林浅沉默并肩而行,当真是神秘又惹人眼球。
林浅当然不会把他介绍给员工,赶紧拉着他,快步走下了停车场。
——
回到酒店,林浅先陪他吃了个饭,已是夕阳斜沉。
两人踏着落日的余晖,沿着江边的滩涂散步。这是酒店自有的一片沙滩,地势空旷,脚下一片柔软。水面上有野鸭和水鸟不断掠过,景色宁静又生动。
走了一段,林浅看到前方有一片浅滩,大大小小的岩石嶙峋分布,还长了褐色的青苔。林浅一时兴起,转头看着他:“要不要翻螃蟹?”
这种事,从小在部队大院,跟一帮臭小子一起长大的厉致诚,自然驾轻就熟。他闻言微微一笑,挽起T恤的袖子,露出结实修韧的小臂,挺轻蔑地看她一眼:“你会?”
林浅:“去!我小时候是翻遍霖市无敌手!”
“哦?”他已经率先踩上一块岩石,低头观察,同时淡淡说,“那我怎么没听说过你?”
林浅忍不住笑了,答:“你孤陋寡闻呗。”比起厉致诚,她的准备工作更彻底,不仅挽起了袖子,还把凉鞋给蹬掉了,裤子撸到大腿根,直接就踩进了水里。
两人在一切户外野外活动上,都是竞技性的人才。所以一时都没讲话了,屏气凝神观察水里动静。
然而林浅早该想到的,野外寻找食物,也是特种兵的必备技能之一。所以不多时,厉致诚已经翻出了五只,可她这边才孤零零的一只。
她狠狠地瞪他一眼,憋足了劲儿继续找。
可对于厉致诚而言,“翻螃蟹”这种童趣的事,本身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不过是陪她开心。此刻见她秀眉轻蹙,一幅“我要大干一番”的模样,他心念一动,也不自己找螃蟹了,而是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后。
林浅找得很专心,哪里注意到身后这个特种兵。这时看到一块石头下冒出气泡,她心中一喜,慢慢俯低身子,用手扶住了石块……
站在她身后的厉致诚,也慢慢俯了下来。
林浅猛地将石块一抬,果然就看到一只肥大的螃蟹贴在石缝中。她伸手就要抓过去,谁知旁边伸出只更快的手,一把就将螃蟹抓起,从她面前抢走了。
林浅瞪大眼,转头看向他。他却神色自若将螃蟹往沙滩上一放,然后平静却挑衅地看向她:“第六只,承让。”
林浅气死了,从水里冲出来,伸手就抓住他的衣服:“你这是耍赖啊你!”
厉致诚眼中闪过笑意,一把搂住她的腰,轻声说:“兵、不、厌、诈。”
“去!”林浅低头想要咬他的小臂,可他更加眼明手快,伸手就捏住她的下巴。林浅一时动弹不得,转头就作势要咬他的手指,厉致诚低头就吻下来,堵住了她的唇。
两人在夕阳下厮闹了好一会儿,并肩坐在沙滩上。林浅靠在他怀里,双足还是赤着,在水里划动着。厉致诚的目光则先落在她的双脚上,然后是同样光~祼白腻的小腿,最后落在她的脸上。
最近,厉致诚的感觉有点不对。
这种不对劲的感觉,是在跟她相处的点点滴滴中,慢慢体现的。而他敏锐地感觉到了,但竟然无能为力。
具体来说是怎样呢?
以前,两人相处的时间,都是根据他的日程表来安排。当他空闲下来时,会给她电话,跟她视频,或者飞过来看她。而她必然欢欣雀跃,等待在那一端。
她围绕着他转,彼此珍惜。他以习以为常。
工作上也是。他规划大的方向,她就在这个范围里,尽情释放才华。
那感觉就像是……她是一只美丽的蝴蝶,始终在他的掌中跳舞。
可自从她立志要“创立自己的品牌,干出一番事业”后,情况就慢慢变得不一样了。打电话过去,她会说在忙,很快就挂断;有时候甚至干脆就因为专注做事开了震动,没听到。
见面也是。他为了这个周末的相聚,把所有工作压缩在前面几天完成,蒋垣跟着他已经熬了好几个晚上。当然,这种事他并不会告诉她。但怀着对她的强烈渴望飞过来后,她却经常忙得没时间陪他。抑或是陪了他一会儿后,下属又有事找到她……
厉致诚在心中无声自嘲——想不到,他也会有被自己的女人冷落的一天。并且因此感到……失落。
他低垂目光,望向搅乱男人心湖的罪魁祸首。而她懵然未觉,还在用双足戏水。白玉一样的脚趾,在阳光下圆润可爱。
厉致诚:“女人的脚不要在凉水里浸太久。”
林浅有些惊讶:“这个你也知道?”索性将脚从水里抬起来,眼珠一转,直接踩在了他怀里。
她脚上全是水,他的T恤和裤子瞬间水渍斑斑。他也不在意,伸手就捏住了她的两个脚掌。林浅被他弄得有点痒,吃吃笑了:“别捏啊。”
厉致诚抬眸看着她,手却将她的脚掌包裹住。脚心传来的温度,令林浅心头一暖。而他的眼神幽沉寂静,俊脸透出一丝温柔,在昏黄的落日下,有一种动人心魄的魅力。
林浅看得心头阵阵悸动,他却始终这么盯着她,同时低头,在她白皙光滑的小腿上,轻轻一吻。
林浅的心弦狠狠一颤,他已开始沿着小腿线条,轻咬慢舔。林浅全身被一种刺激而新鲜的战~栗感席卷而过,差点就呻~吟出声。
见他眸色深沉涌动,林浅的心也阵阵颤抖。望见不远处沙滩上还有稀落的游人,她更觉浑身不适,将腿从他怀里抽了回来,双手抱膝,躲开了他。
他抬眸静静望着她。
明明已经好了这么久,可他一个眼神,却依旧能叫她心跳加速。
“旁边好多人!”她低声抗议。
“嗯。”他双臂往后一撑,眼睛看着远方,淡淡地说,“一时情难自禁。”
林浅顿时又惊讶了——她记忆中的厉致诚,可是很少会说这么直白的情话的(除了在床上)。他从来只不动声色地撩拨得她情难自禁,现在居然承认自己先没把握住。
而且还是在她什么都没干的前提下,他自个儿要亲她的小腿。
不得不说,她现在的感觉……
爽极了。
“哦,我明白的。”她瞬间又嚣张起来,斜瞥他一眼,“男人嘛,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嗯……”她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
对于她的嚣张,厉致诚只淡淡看了她一眼。
于是……林浅立刻嚣张不起来了。
毕竟形势比人强,天马上就要黑了,他们马上就要回酒店了,然后……
林浅脸颊微微一烫,可心头又是甜甜的。靠在他怀里,一起看着远方。厉致诚的手沿着她光滑的脖子,缓缓摩挲着,说:“以后我见你,是不是也要提前预约了?”
林浅顿时笑了:“那也说不准。毕竟我刚开始创业嘛。”
“合理安排,不能再因为公事侵占我们的私人时间。”他淡淡地说。
林浅又笑了:“好吧我尽力。”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林浅窝在他怀里,越琢磨越想笑,最后就用手指轻戳他的胸膛:“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
厉致诚如何不懂她的意思?听她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欣喜和撒娇,心头亦是一荡。将她的手指一捏,低声说:“嗯,心甘情愿。”
……
回到酒店,这一晚的缠绵,理所当然格外的热烈。等到林浅软绵绵地趴在床上,厉致诚在她身旁平躺着暂作休憩,已是夜里八九点钟。
林浅全身骨头都散了架似的,一动也不想动,就从边上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漫无目的地浏览。
谁知电视节目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换了几个台,都看到了ZAMON那精致奢华的广告。
林浅撇撇嘴,转头看着身边的男人:“要是不知道你已经有了对策,现在我应该就像以前一样,急死了。皇帝不急太监急,瞎操心。”讲完这话,忍不住又笑了。
厉致诚眼中也泛起淡淡的笑意,只是看着DG的广告,眸色依旧变得深沉。
林浅现在的感觉的确很难以言喻。以前已经跟着他,经历了很多大风大浪,心情也是大起大落,饱尝了很多委屈。尽管对他的冷酷算计有过微词,但因为跌落过谷底,所以当最后胜利到来时,那狂喜也是加倍的强烈。
可现在……
啧啧……看着对手如棋子般,在她和厉致诚(当然主要是厉致诚)的算计里,按部就班的运作,那感觉就像是心里藏着个天大的秘密,却不能告诉别人。憋得又快活又难受。
而且,尽管已经有了后招,但后招是否真的能见效,是否会有别的变数,也并非十拿九稳。所以其实,她内心的焦灼感,虽不如以前那么强烈,但也很揪人。
倒是厉致诚——她转头看着他,这么一步步走来,神色永远淡定,镇定自若。
林浅忍不住凑过去,在他脸颊一吻:“我爱你。”
厉致诚侧眸看着她,嗓音低沉地重复:“我爱你。”
两人静默对视了一会儿,林浅想起了另一件事,问:“听说最近老爱达有几个小股东,把手里的股份卖掉了?”
厉致诚点了点头:“有几个。”
林浅眨眨眼,他们的计划里并没有包括老爱达股份被卖掉这一项。
“没事吧?”
“没事。”厉致诚神色平淡地说,“这些事控制不了,顺其自然,无关大局。”
林浅想了想,也觉得是。
因为厉致诚虽然在老爱达只占10%的股份,但其股份主要集中在徐庸、厉致诚的嫂子、徐庸的另一个儿子,以及顾延之、刘同等几个心腹手里。林浅算过了,即使那些当年的小股东全部卖掉手里的股份,DG也最多获得15%-20%,要想控股老爱达,除非上面那几个人,厉致诚的家人和心腹里,同时有两个人叛变。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于是林浅就放下心来,继续看电视。过了一会儿,厉致诚说:“我过几天去趟美国。”
他这个行程安排至关重要,林浅也是知道的。于是点点头,抬头对他笑道:“祝你一帆风顺,马到功成。”
——
然而,林浅没想到的是,就在厉致诚去美国后的第五天,一个惊人的消息从爱达总部传来。
而在当天晚些时候,DG集团也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已收购到老爱达超过51%的股份,成为新的控股股东。据说,人在疗养院的董事长徐庸看到这则新闻,当场心脏病发,被送进了抢救室。
谁在堕落
DG集团这一轮的碾压战术,分成两个步骤。
第一步,主力推广ZAMON品牌,令它成为在中国影响力最大的奢侈品牌。
当然,这一步其实是赔钱的。奢侈品消费市场毕竟很有限,但外国人也深谙“赔钱赚吆喝”的道理,这样就保证几乎每个中国人,都知道了ZAMON和DG集团。
第二步,才是做一个简洁的企业形象广告片。将ZAMON和其他二三线品牌放在一起,让大家知道,它们全都系出名门。
这就好比我们都知道保时捷是生产跑车的,哪天它要做了一款自行车,我们也会想:噢,那是保时捷的自行车,工艺水平不可能差到哪里去。
DG集团利用的就是人们的这点心理。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分两步走?这遵循了广告传播学最简单的准则——你传播的越少,受众接受的就越多。一次,只能给消费者灌输一个概念,才能给他们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几个星期前,查理斯就刚刚走完第一步,正要过渡到第二步。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顺利——ZAMON如计划稳步推进;各个门店和品牌的销售额也有提升;投资公司也传来好消息——他们已经控制了爱达的一部分股权。这对他这边展开市场竞争,也会很有帮助。甚至连大洋彼岸的美国本土,一向平稳的ZAMON的销量,最近都有明显增长——简直就像是某种大获全胜的预兆。
但在这个关头,发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
在中国箱包企业看来,查理斯是来抢夺市场的巨鳄。
但在DG中国的员工看来,这位澳洲中年人,其实是个非常和蔼可亲、勤奋尽责,甚至还有些可爱的男人。
他只要一有空,就会深入各部门,跟每一个员工交谈;也会把合作商请到办公室来,赠送澳洲的袋鼠公仔给他们。所以他来中国这半年多,只要跟他交往过的人,对他的评价都很好。
然而,正因为他这种细腻的待人接物的风格,使得他能掌握更多的关键信息,对他做决策起到很大帮助。
所以,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不仅是个随和可爱的男人,也是个果断睿智的男人。
这天午后,他就坐在市场部的办公室里,跟几个年轻的中国员工聊天。他们当中有DG招聘的应届毕业生,也有从别的企业挖来的人才——新宝瑞、爱达都有。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查理斯觉得这句话讲得很好,所以在他刚接手DG中国时,就让人力资源部在行业内部广泛挖掘人才。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
此刻,一个从新宝瑞跳槽过来的女孩,就在打趣爱达过来的男孩。
“你们爱达那招也挺损的。”她说,“控股明德,结果我们新宝瑞把沙鹰做得那么好,最后是给你们做嫁衣。”
年轻男孩只是笑。
上一场腥风血雨的商战,别人也许不知其中原委。但这些员工都是做市场的,自然看得比旁人都清。
查理斯也看过之前的新闻报道,但也只是了解个大概轮廓。于是他颇感兴趣的看向那男孩:“具体是怎么样一个过程呢?”
——
查理斯是怀着一种非常复杂的心情,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的。
因为他发现自己完全低估了厉致诚。
刚刚,几个中国员工七嘴八舌的描述,令他非常清楚的了解到上一轮商战,起承转合的过程。而在他的追问下,中国员工又把之前爱达与司美琪的一战过程告诉了他。
查理斯是个很善于把握细节的人。他很快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每一次,厉致诚都会丢出诱饵,主动挑衅对手。然后对手自然而然遵循常理,对他还以打击。
结果,就掉入了厉致诚的圈套中。他的爱达看起来似乎一蹶不振,被暂时打压住。但实际上,他根本就是故意引导对手这么做的。
然后在一段时间后,厉致诚就使出了杀手锏,彻底将对手击溃。并且还是连根拔起那种击溃,对方彻底不能再与他对抗。
……
这个过程的前半段,感觉多么似曾相识?
不就是他和DG中国现在的处境!?
尽管以上都是捕风捉影的猜测,可查理斯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我们前面说过,但凡有才能的领导者,在做决策时大多有非常敏锐的直觉,而不单单依靠分析数据。宁惟恺是如此,厉致诚是如此,查理斯能坐到现在的位置,也是如此。
这个下午,查理斯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谁也不见。可是他左思右想、冥思苦想,还是想不出厉致诚到底会怎么做。
但是他还是发现了其中的规律——那就是厉致诚每一次的大反击,几乎都是抓住了对手本身致命的弱点,所以对手才不能对抗。
譬如第一战,司美琪身陷明盛项目的条款,无法及时与其展开竞争,所以大片中档皮包市场才被厉致诚夺走;
譬如第二战,沙鹰品牌跟明德面料,被牢牢捆绑在一起。同时新宝瑞自相矛盾,自己的新品牌,把休闲包和户外包市场都灭掉了。
……
DG中国现在的弱点在哪里?
查理斯想来想去,对于DG这样全球领先的优秀企业,如果硬要找弱点,现在只有一个——
陈铮。
主意一定,查理斯叫来了几个从澳洲带来的老部下。
“最近你们观察一下Ben,看看他都在忙什么。总部也想考察他是否合适继续留任总经理的位置。不过这件事要秘密进行,最好找几个华人员工配合,毕竟你们跟我一样不是本地人,走到哪里都太醒目。”
老部下们都答应下来。
几天后,他们就给查理斯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查理斯听完后,几乎是暴跳如雷,立刻吼道:“叫Ben来我的办公室!立刻!”
——
陈铮此人虽然在高级别的商战中,脑袋实在算不上灵光。但他搞钻营龌龊之事,的确有自己的一手。当年他就在新宝瑞和爱达都埋下了眼线,此时DG中国是他的母公司,既是助力也是掣肘,所以他当然也安Сhā了人。
于是这天,在踏入查理斯的办公室前,他就收到了消息,说查理斯大发雷霆,并且很可能与那批有质量问题的休闲包有关。
陈铮心里咯噔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就若无其事地踏进了查理斯的领地。
“嗨,BOSS.”他笑嘻嘻地跟坐在老板椅上,一脸阴沉的查理斯打招呼。
查理斯的肺都要气炸了。他其实是个很会搞人际关系的人,但不代表他在下属面前还要约束自己的脾气。
尤其还是个他不怎么看得上、可又暂时摆脱不了的下属。
“那批质量不合格的休闲包,你还在卖?”他几乎是一字一句地问。
陈铮:“什么?当然没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查理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矢口否认,太不要脸了!
“Ben!我明确告诉过你,那批产品不可以再出售!可是我的员工,却在多家偏远的门店,看到他们还在上架!难道你们中国人,就是这么执行上级的命令的!我实在是无法理解!我要向美国总部投诉!你这是严重的渎职!”
陈铮愣了愣,露出疑惑的表情:“查理斯,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是不是……下面门店有人不遵守我的命令,偷偷拿出来卖了?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查到底,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查理斯:“……”
过了一会儿,他冷静下来。
他想到,现在DG中国的发展,还离不开陈铮和新宝瑞。这件事既然发现了,就能亡羊补牢。至于告状,他可以等到明年,业务稳定了,再把陈铮换掉。
于是他换了比较语重心长的语气:“Ben,我想你完全没想到,这件事对我们是多大的危机。”他把自己下午对厉致诚的分析,对陈铮说了一遍(当然,没说陈铮是唯一的弱点这个结论)。然后他说:“如果这件事被厉致诚发现,他就可以借此攻击我们,那么我们刚刚让中国消费者接受的企业形象,就会大打折扣。到时候不止DG的二三线品牌,以及你们司美琪的品牌,无法翻身,甚至ZAMON的形象都会受影响。那我们就会一败涂地!”
陈铮听得心头猛地一震。
他此刻后知后觉的惊悚感,是远胜于今天下午的查理斯的。
因为他心中一直就有个疑塚,一个模糊的念头——为什么当初厉致诚不早不晚,偏偏在他把这一大批休闲包全部生产下线时,抢先推出了新品牌?致使他大量库存死在仓库里,现金流彻底断裂。如果不是DG收购这个契机,他陈铮现在想必已经破产,甚至可能因为无力偿还债务而蹲监狱。
现在查理斯这么一点,他突然就想通了——厉致诚必然是暗中掌控了司美琪的一切动向,或者通过眼线,或者其他方式,才能把出击时机挑得这么准。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狠了。他打定主意要让他陈铮身败名裂、翻不了身!
而查理斯刚才讲的话,不无道理。既然厉致诚能准确掌握他的生产进度,很可能也了解到这批产品的质量问题。这样真的会如查理斯所言,在不久的将来,给他们致命一击。
陈铮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查理斯看到他的表情,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也暂时不跟他追究责任,而是郑重的说:“Ben,请你立刻处理这件事。”
陈铮点了点头:“我一定马上处理。”
查理斯满意了。
两人又在办公室里商量了一阵。起初查理斯认为应该将出售的产品全部召回、赔偿消费者损失,但陈铮强烈不赞同。他认为那批包从外观上看不出多大问题,消费者不一定能发现。而且DG刚进入中国,这样会严重损毁企业形象。
查理斯觉得很错愕,因为他觉得有问题就应该召回,这完全违背了他一贯的诚信原则。但他的确不能拿企业形象冒险。
这时陈铮就劝他:“查理斯,入乡随俗,你必须适应中国人的竞争方式。你品德高尚,别人使出阴谋诡计,你就会吃大亏。”
最后,还是陈铮想出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将那个休闲包子品牌,秘密低价卖给别的小企业。最好是乡镇企业。
因为他们的产品质量一向不比上司美琪爱达这样的巨头,不会挑剔这一批产品的问题。而且他们的企业形象一向差,实力又弱小,将来就算出了问题,也可以顺理成章把责任推到他们身上。黑的也能说成白的,他们没有还手之力。
查理斯拍案叫好,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只是之后的几天,查理斯每每回想起这个“很卑劣”的做法,内心深处还是会有点惭愧。
但时间长了,他慢慢也就忘了。后来再想起,他也觉得没什么了——在中国的确要灵活变通,才能适应这个规则不成熟、却异常激烈残酷的市场。
——
十来天后,这个休闲品牌就成功的卖了出去。
陈铮并没有亲自露面,据负责这件事的下属回报——买这个品牌的,是一个土里土气的小农民企业家,对质量甚至还“挺满意”。下属参观了他的工厂和企业,产品基本都是销往国内三线城市和乡镇。很安全,不会对司美琪的主力市场造成影响。
这件事就算暂时解决了。不过现在,陈铮又面临了一个新难题。
因为根据心腹的仔细估算,贱卖掉休闲品牌后,司美琪到年底,将完不成既定业绩目标。即使后面几个月,ZAMON品牌带活了司美琪,但前期亏损太大,只怕难以力挽狂澜。
而按照当初中外资双方签订的管理协议,如果连续两年司美琪完不成目标,陈铮就要下课。
这个境况,令陈铮非常懊恼。因为谁知道明年查理斯会不会再给他使绊子?这洋鬼子精得很,现在也学坏了,都开始派人暗中监视他了。
痛定思痛后,陈铮有了个大胆的主意。
对他来说,保住司美琪和自己的地位,是比DG中国整体业绩更重要的事。
他决定一箭双雕。
——
几天后,陈铮再次去了查理斯的办公室。不过这一次,他是主动去的。行色匆匆、神色凝重。
他连门都不敲,也不理秘书的阻挠,直接冲进去,一拍桌子,愤怒地吼道:“查理斯,我们被爱达暗算了!”
查理斯惊讶极了。
陈铮立刻向他讲清楚了“原委”。
据他所说,今天一早,他接到生产管理部的紧急报道,声称生产线被人动了手脚,最新生产下线的一大批DG品牌的皮包,全都存在质量问题。
查理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两人快速赶到车间,看着堆积如山的不合格品,查理斯心痛愤怒得说不出话来。两人调来监控录像查看,却发现已经被人处理过了,根本没拍到任何违规操作和可疑人物。
查理斯非常非常愤怒,他从没遇到过这样无耻的竞争者。但他内心深处还是感觉有点不对劲,就问陈铮:“你确定是爱达做的?”
陈铮点头:“当然。以前我们竞争时,他们经常这么干。而且厉致诚这个人,什么事做不出来?那个林浅也不是好东西,你看看她策划的那些广告,多么无耻!这件事早不出晚不出,我们的业务刚刚有起步,马上就来了。他们的用心非常明显。如果不是我发现得早,只怕所有产品都会被他们使坏!”
查理斯这才全信了,恨恨地点了点头。
陈铮又问:“这件事是否马上汇报总部?”
“不!”查理斯几乎立刻脱口而出。
近日来市场势头一片大好,DG大有跟中国企业势均力敌的趋势。他也刚刚受到了总部的嘉奖,即将走出关键的第二步。如果这个节骨眼爆出这件事,总部一定会责备他管理不力,各项支持政策只怕也会打折扣。
陈铮心头暗笑,他要的就是查理斯的隐瞒,这样就有把柄落在了他手里。将来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只要查理斯平安,他的地位也必然稳固。
他又作焦急状问:“那怎么办?”
查理斯打断他的话:“我会处理!这批货虽然出了问题,但只是一个子品牌的问题。我们可以暂缓它的推出,不影响整体战略布局——就这么决定了。”
“好的,还是你看得长远。”陈铮露出无奈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查理斯忽然抬头问他:“你上次说过,把林浅和林莫臣的关系公之于众,就能有效打击爱达和厉致诚……打算怎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之男人们的宫斗
一个非常机缘巧合的机会,三个男人坐到了一起。
起因,是薄靳言夫妻来了霖市,就来探望季白夫妇。而林浅恰好约许诩吃饭。
许诩考虑事情完全是从便利性考虑,也没告诉季白,直接拍板——让他们两家一起来家里做客,她就不用抽出两天时间了。
在许诩看来,林浅是个很仗义的女爷们儿——她看人只看内心,直觉忽略了林浅娇柔清秀的外形;而简瑶是柔弱温婉的师母。从心理学角度分析,她俩应该很合得来。
结果果然不出她所料,那两个女人一拍即合。
然后她们就拉着许诩去逛街了,丢下三个男人在家里喝茶看新闻,以及……等各自的老婆。
回到许诩家的客厅。
季白是主人,客气地端来了茶水。先看一眼径自占了他的座位、坐在右上首主位的薄靳言——这家伙一向以许诩的老师自居,所以到了他们家里从不客气。
季白没管他。
幼稚的男人跟小孩子一样,是不需要管的。越管越叛逆。
他又看一眼厉致诚。两个腹黑交换了一下眼神,就有找到同类的感觉。同时笑笑,自然而然就闲聊起来。
先聊最近霖市的商业发展;又聊了聊社会治安。他欣赏他的内敛沉稳,他欣赏他的忠勇老练。
至于薄靳言……
厉致诚早听说过这个男人。但是他对神探什么,是没有任何兴趣的。
原本以他的性格,还是会客气的招呼。但当他走进门时,对这个男人颔首微笑时……
薄靳言直接目不斜视走了过去,就跟没看到他一样。
于是厉致诚也不急着搭理他了。
两个腹黑又聊了一会儿,厉致诚无意间提到了妻子:“听林浅说……”
始终旁若无人在玩手机的薄靳言,忽然抬眸看向他:“林浅?”
厉致诚:“怎么了?”
季白也有点意外。
薄靳言忽的微微一笑:“哦,你就是林浅的那个丈夫。久仰。”
然后又看一眼季白,继续低头玩手机。
在座两个都是心细如发、情商智商双破表的男人,立刻感觉出薄靳言话里有话。
并且绝不是什么好话。
那云淡风轻的欠扁语气,那倨傲的眼神。
那一闪而过、掩都掩不住的“一群不如我的男人”的沾沾自喜的表情……
这令季白和厉致诚,同时想起了某个非常相似的场景。
某天,妻子对他说——
许诩:“老公,原来薄靳言在床上天赋异禀。我倒是小看这个师父了。”
林浅:“老公,我一直以为你天赋异禀,原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要气馁……噗……哈哈哈!”
……
那头,薄靳言虽然依旧看手机看得投入,可不知不觉竟哼起了小调。
显然得意至极。
两个腹黑对视一眼,又沉默片刻。
然后季白先开口,开始聊体能。
“听说以前你在部队?”
“是的。”
“不错,我一直很欣赏军人。下次一起去负重拉练?”
“没问题。带不带家属?”
“无所谓。”季白笑笑,“我背着她也能跑。”
“好的。我也没问题。不过只能白天拉练,晚上要陪林浅,她缠人缠得厉害。”厉致诚浅笑。
“那是当然,我老婆也这样。那么就去东郊的乐岩山吧,晚上可以住在农家小院,景色很不错。女人会喜欢,很浪漫。”
联盟达成。
两人同时看向薄靳言,厉致诚淡淡开口:“薄先生,一起吗?”
薄靳言:“……”
你们这些幼稚的四肢发达的军警们!
^_^
山中有虎
很久以后,当林浅再回忆起这一段腥风血雨的日子,会发觉几乎所有的人和事,都在按厉致诚的预期发展着。
譬如DG进入中国的第一步,果然是推进二三线品牌,正中他们下怀。
譬如当厉致诚实施“浑水摸鱼”战术后,DG果不其然又将ZAMON推到了风口浪尖;
又譬如现在,市场开始出现平静的僵持状态。
ZAMON就像个漂亮的水晶球,被悬挂到了市场的最高处。而在这背后,DG已经不知不觉使出了他们的全部力量:资金、人力、品牌影响力、司美琪的全部渠道和资源……并且,他们还将顶级品牌与普通品牌捆绑在一起。
这个时候,如果谁在他们背后推一把,ZAMON,以及整个DG中国,就会砰然坠地,砸得四分五裂。
林浅原以为,已经到了出手的时机。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变故出现了。
老爱达竟然被DG成功控股了。
并且后续的变故,还不止这一件事。
——
天还没亮,林浅躺在公司宿舍的被窝里,正在给大洋彼岸的厉致诚打电话。
“伯父没事就好。”她柔声说,“看到新闻吓我一跳。”
厉致诚走在西雅图塔科马机场的候机厅里,西装革履、行色匆匆。窗外夜色朦胧,灯火阑珊。他看着即将搭乘的飞机进入停机坪,嗓音低沉地答:“不用担心。我中午跟他通过电话,没有大碍。”
“嗯。我今天要不要飞去看看他?”
厉致诚静默了几秒钟,已有了决断:“不用了。这段时间你还是呆在长沙。”
林浅心头有点不太痛快,但还是同意了。
她并非因为厉致诚不痛快。她很清楚他的用意——现在老爱达陷入DG的手中,震惊了中国企业界和媒体舆论界。虽说老爱达现在在爱达集团的业务占比中已经很小,但对于厉氏父子来说,毕竟有“家业”这一层意义。也是全体爱达员工、尤其是为数众多的老员工,心中“爱达”的象征。
爱达集团作为中资企业抵抗这一场收购战的领袖,现在却把“家业”给丢掉了。外界怎能不众说纷纭?有的说在ZAMON强势压境的情况下,爱达集团领导层已经动摇,已经跟DG达成了秘密的收购协议,即将整体卖身;也有人说爱达内部分裂成了两派,人心动荡,已经乱了套……当然,不排除有人在舆论界推波助澜、添油加醋。
厉致诚不让她回霖市,是想让她远离这一片是非之地。
而林浅,既为这次爱达被人暗中捅了一刀不痛快,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不痛快。
“是谁卖了股份,你查清楚了吗?”她问。
“清楚了。”厉致诚抬眸看着窗外的景色,脸色也变得淡漠,“除了顾延之,还有徐澄晏和我嫂子。”
——
同一天,爱达集团副总裁、外界公认的厉致诚的左臂右膀——顾延之先生,正一身休闲衬衫和长裤,戴着墨镜,在MK投资公司和DG集团人员的陪同下,参观ZAMON在纽约的旗舰店。
来美国前,他向爱达人力资源部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同时留下的,还有他的个人辞呈。
而此刻,他在众人的簇拥下,显得格外意气风发、轻松悠闲。
“顾先生。”一个DG集团的经理笑着问,“对这趟美国之行满意吗?”
顾延之摘下墨镜,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满意,很满意。谢谢你们的款待,我想我也算达成了自己的人生理想,赚够了钱,开始周游世界——就从美国站开始。”
大家都哈哈大笑。旁边还有个经理是中国人,也是这次一起从国内飞过来的。他笑了笑,问:“顾总愿意出售爱达的股份,并且还离开了爱达。我们这些同行,其实都很惊讶呢,都想知道为什么。”
这话有点意味不明。
因为收购是投资公司跟顾延之谈的,DG高层也只看最后的收购结果。而像这位经理,昔日跟顾延之算是竞争对手,内心就多少有点犯狐疑。可股份出售又是实打实的,DG的确是对老爱达控股了。所以他们心中充满了疑惑。
对于这些疑惑,顾延之只是微微一笑。见包括刚才那人在内,还有好几个人都望着自己。他只淡淡地答了句:“个人原因,恕不奉告。”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顾延之为什么会从爱达出走?个中缘由,MK投资公司的人当然会向DG说明。而几天之后,DG内部就传开,慢慢整个行业也都知道了。
“卸磨杀驴”,是中国的上位者亘古不变的爱好和手段。
顾延之或许曾经是爱达的重要股东,身价显贵。但自从厉致诚接手后,Vinda、Aito等品牌接连推出。而厉致诚对集团资产进行了一系列的重组和剥离,顾延之手中的股份被大大稀释。而因为薛明涛、林浅等新人的崛起,他原来举足轻重的地位,也受到了威胁。
这引起了他大大的不满。在DG的重金收购前,他动心了。
而行业里的人,对这件事褒贬不一。
有的认为,顾延之此举多少不太仗义,背后Сhā老主一刀;也有人觉得,顾延之本来就才华出众,自己创业也会做得很好。人各有志,只不过是选择了另一条路。
但大家达成共识、并且也都看到的是,顾延之的确是跟爱达决裂了、离开了,再无半点关系。在后来连续几个月的时间里,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在干什么,仿佛就此沉寂于江湖。
——
再回到林浅这边。
跟厉致诚通电话的次日一早,她意外地接到了徐庸身边助理的电话。
“林总。”助理的语气很客气,“董事长刚刚有指示,让你今天来霖市一趟。他要见你。”
林浅很奇怪:“有什么事吗?”
助理顿了一下。
虽说他是董事长的助理,但现在爱达谁不知道,厉总裁已经大权在握。而他是领导身边人,自然知道总裁对这位未婚妻十分重视。
于是他比较含糊地答道:“今天一早,有位老股东来探望董事长,提到了最近外面的一些事,也提到了你。董事长之后情绪就不太好。”
林浅心里咯噔一下。
——
对于要不要回霖市见徐庸这个问题,林浅想,去肯定是要去。
要是不去,才真显得她心里有鬼。
徐庸并非不通情理的人,叫她过去,肯定也是想当面问清楚。这样也好,免得将来因为这件事,彼此心中有了间隙。
但她也不能这么贸贸然的去。
挂了电话后,她就坐在床上,单手托着下巴琢磨。
怎么不早不晚,偏偏在老爱达股权被收购、徐庸被气得住院的时候,她和林莫臣的关系,被人捅给了徐庸呢?
也许是巧合。
但也许是有人刻意为之。
是谁呢?
DG的人?陈铮?抑或是行业内甚至爱达内,想要卖身给DG的人?
利益当前,每个人有不同选择,这种人存在也不奇怪。
但肯定不是MK投资公司的人。因为有林莫臣在。
不管是谁,使出这一招,目的是什么?
让徐庸对她心生隔阂?不,这还不够,不足以对爱达造成打击。
林浅的心一沉——这件事对方既然能捅给徐庸,只怕很快也会捅给大众。
之前她和厉致诚的确防着这件事,但也没有太草木皆兵。因为爱达既然稳如泰山,她和林莫臣又各自回避,就算被人捅出来,也激不起什么波澜。所以她根本也不怕。
但现在,事易时移。老爱达意外被收购,媒体舆论非常敏感紧张,爱达的人心也有些动荡。如果有人拿她和林莫臣的关系再做文章,只怕百口莫辩。
靠!
林浅恨恨地用手捶了一下床。
厉致诚说得对,她现在最好不要回霖市。
她拿出手机,给厉致诚打电话。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还在回国的飞机上。
就在这时,徐庸助理的电话又打过来了:“林总,刚刚董事长又问了。老年人心里装不住事,医生也说他的心情不能再波动。你今天还是过来一趟吧——为了他的身体考虑。”
“……好的。”
挂了电话后,林浅仔细地分析了一下。
其实无论她呆在长沙还是霖市,对方有意为难,总能找到她。
而她去了霖市,会有什么风险呢?
首先想到的是,徐庸的身体还不稳定,万一跟她沟通时情绪激动,出了什么问题,这不是她能承担的责任。所以她最好定晚一点的机票,耗到今天下午厉致诚抵达霖市的时候,一起过去,有他在,总稳妥些。
其次,对方很可能捅到媒体处,或者在爱达内部散布谣言。如果是陈铮,以他惯用的手段,很可能会无耻地煽动闹事。所以她必须特别小心行踪,避免意外。
再次,不管对方打的什么主意,这件事终究只是捕风捉影、欲加之罪。有林莫臣和厉致诚双方在,以他们的能耐,肯定会以最快速度为她撇清责任、处理好舆论。所以她不用太担心。
这么安慰自己后,她拿起电话,叫秘书订机票。再打给高朗,让他秘密带几个保安,到机场接她。这么慎重安排了一番后,她最终叹了口气。
虽说也没什么可惧怕的,但到底还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
厉致诚抵达霖市机场时,已经是夕阳斜沉时分。
轿车行驶在公路上,他打开手机,就看到林浅的三个未接来电和一则短信。
“你父亲要我今天到霖市来见他,我过来了。”
厉致诚立刻拨打她的手机,却是关机——在路上了。
厉致诚沉吟片刻,叮嘱蒋垣:“你留下接林浅,我先去医院。”
——
为什么厉致诚要先去医院呢?
一是的确担心父亲的身体;二是想在林浅到之前,就把这个问题在父亲这里解决掉。
他不需要林浅去面对父亲的质疑,去自陈清白。
抵达医院的特护病房时,天色已经黑下来。厉致诚推门进去,就见父亲躺在病床上,看着竟比几天前他出国时,削瘦了许多。脸色也不太好看。平时深邃清亮的眼眸,此刻也显得有点……浑浊。
这令厉致诚微皱眉头,在他床边坐下。
“不是告诉我情况稳定了吗?”他低声问,同时握住了父亲的手。
“被澄晏气的。”徐庸沙哑着嗓子答,“你嫂子一个女人,想卖掉股份我可以理解。但他怎么可以?”
徐澄晏,正是徐庸的另一个儿子,离婚后的私生子。
“不影响大局。”厉致诚缓缓地说,“你完全没必要动气。”
可这点徐庸却不认同了。到底是病来如山倒,他也老了。人一老,再豁达的人,也会有自己的偏执。
“老爱达,现在你们都叫老爱达。”他慢慢地说,“但那是我的心血。我一步一步走过来……”他抬起黯淡的眼看着儿子:“你会替我拿回来吗?”
“会。”
徐庸就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林浅的哥哥,是主导这次外资收购的人?”
厉致诚的神色没有半点变化:“是。但他也是按照公司的安排在做。并且他回避了爱达,这段时间,林浅也去明德了。没有影响。”
三两句话,就把原委解释清楚。
徐庸却定定地望着他。
“你一直不跟我说,就是因为知道我心里还是会不痛快?”他问,“再怎么说,林浅是我的准儿媳。她的哥哥却在侵吞整个中国箱包行业?你确定他不是在利用你们达成目的?”
厉致诚抬眸看着他:“他吞不了,也利用不了我。”
父子俩都静默了一会儿,徐庸又问:“一定要娶林浅?心里真的权衡清楚了?从我的角度,认为你娶她不合适。”
“不需要权衡,一定要娶她。”
徐庸就没再说话了。
父子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徐庸又说:“这件事能被人捅到我这里,就能捅出去。这段时间保护好她,最好淡出众人视线。等事情了了再结婚。这种事不要让女人去面对风口浪尖。”
厉致诚:“明白。”
他看了看表,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又转身说:“爸,你过虑了。任何事,都是强者才有话语权。我把DG打出中国市场,谁还敢说半个字?”
这话到底还是透出了几分年轻人的意气和狠劲,徐庸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厉致诚就推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安安静静,灯光柔和。他一抬头,就见林浅坐在门口的长椅上。
厉致诚眸色微变。
林浅也站了起来,神色复杂地望着他。
彼此交心
这间病房位于楼道最深处,僻静又通透。
所以林浅在门外,无意间将父子俩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此刻,她望着推门出来、蓦然抬头的厉致诚,心底一片柔软。可那柔软中仿佛又有一颗小石子骨碌碌滚过,咯得她有点不舒服。
那是因为徐庸讲的两句话——
“一定要娶林浅?”
“从我的角度,认为你娶她不合适。”
……
厉致诚也定定地望着她。
他是刚下飞机就赶过来的,大概是长途飞行的缘故,笔挺的西装衬衫还有点发皱,眉目间也有一丝倦意。但盯着她的眼神,却是清亮而幽沉的。仿佛瞬间就洞悉了她此刻的纷乱思绪,他伸手,拉住她的一只手,轻轻在掌中摩挲着。
“什么时候到的?”
林浅如实答:“有一会儿了。”
厉致诚点点头。
“我进去看看他?”她又问。
厉致诚拉着她的手没松开,转头看向病房门上的小玻璃窗。见徐庸双目紧闭,也调暗了床头灯,似乎已经睡下了。于是说:“他刚才吃了药,又跟我聊了一段时间,现在应该是累了。我们明天一早再来。”
“好的。”
比起平日里,两人重聚时的兴奋和聒噪,此刻的林浅,显得安静了很多。厉致诚看一眼她微抿的唇、漆黑的眼,也不多说什么,握着她的手往外走。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了,亮澄澄的灯光照在雪白的楼道里,衬得窗外的夜空,越发漆黑难辨。
两人还在特护病房区,这里人非常少,只有头顶一盏盏的灯,照在他们脚下,留下飘忽不定的影子。
林浅望着他笔直清冷的身影,忽然就有了一种恍惚的感觉。
真希望就这样,两个人一直牵着手走下去。
……
“委屈了?”
他忽然脚步一顿,转头看着她。
灯光下,他的脸一如既往的英俊动人。乌黑的眉毛沾着点点光泽,略高的颧骨令他的轮廓透出几分桀骜。他一只手还Сhā在裤兜里,另一只手已经搂住了她的腰,低头静静望着她。
沉静,强势,又温柔。
林浅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嗯。”她轻声说,“是有点。不过……比起某人在我哥那里遇到的刀山火海,这点委屈,大概是不值一提的。”
四目凝视,他眼中缓缓浮现笑意。
林浅望着他,却有些怔然。
其实她的委屈,绝不是怨徐庸。相反如果站在徐庸的角度,她很能理解他作为一个父亲和商人,有那样的权衡和顾虑。并且在厉致诚的表明态度后,徐庸也立刻接受了。
但她还是会有点委屈。因为觉得真实的自己、真实的哥哥,坦荡的、值得信赖的他们,并没有被旁人看到。而现在的情况下,她又无法自证清白,无法证明自己是个“适合厉致诚的女人”。这是客观环境造成的,因为哥哥和她的身份和位置摆在那里,不可能改变。
“到底什么样的女人,才是适合你的?”她忽然问。
这话多少有点别扭的意思。
厉致诚看她一眼。
低头就含住她的唇,吮吸辗转起来。林浅的视线完全被他的身形挡住,身体也被他圈在了楼道一角。热气纠葛间,听到他淡淡在耳边说:“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吗?”
林浅“噗嗤”笑了。
的确,他刚刚在父亲面前,表态够坚决,也够狠了。
“不需要权衡。一定要娶她。”
“我把DG打出中国市场,谁还敢说半个字?”
……
林浅仰头看着他。
爱是一种信仰。她信仰着眼前这个男人。
而他,用自己特有的杀伐果断的方式,捍卫着他们的爱情。
“我爱你。”她轻声说。
厉致诚低头再次吻住她。
到底是分隔了一小段时日,加之之前又挂念着彼此,这一吻竟有些难分难解。在这幽静的医院走廊里,他将她扣在怀中,吻过她的嘴、眼睛、鼻子、耳朵……一时彼此竟忘了时间,不知满足。
——
高朗和蒋垣刚走到四楼转角,远远就看到总裁那熟悉的背影,将一个女人压在墙脚,沉默而热烈地吻着。
那女人毫无疑问是林浅了。
这样的厉总,与平时大相径庭。也只有在林浅面前,厉总才会露出这么肆意的一面。
高朗和蒋垣同时静默下来。蒋垣还好,见怪不怪。高朗到底是毛头小伙子,有点窘,转头看向一侧。
“咳……”蒋垣清咳出声。
背对着他们的厉致诚,闻声抬起头,同时松开了林浅。不过依然将她揽在怀中。也许是吻得太久呼吸不畅,俊脸有薄薄的红晕,神色却是沉静淡漠的,转身看着他们。而林浅被人撞个正着,还是有些羞涩。低着头,没看他们,装作神色自若。
“总裁。”蒋垣声音平和地开口,“前门来了些记者,还有些不明身份的人,像是闹事的。”顿了顿说:“他们煽动了一些人,举着横幅标语,说我们爱达勾结外资,出卖民族品牌。”
厉致诚神色不变,林浅却是一怔。
来得好快。
利欲熏心
夜色越来越深。整座城市在灯火映衬中,像是钢筋混凝土铸成的棋盘,纵横交错,望不到边际。
林浅跟厉致诚站在幽暗的住院部楼道里,望着楼下那片黑黢黢的人群。
他们看起来是躁动的、兴奋的,坐立不安。记者们挂着相机、扛着摄像机,走来走去。只要有人从住院部走出来,都会吸引他们的全部视线和打量。
而记者的身后,是十几二十个穿着蓝色工人制服的男人。天色太暗,看不清面目。但他们手中的横幅却很醒目:
“抵制外资收购!”
“爱达高层勾结外资,出卖民族品牌!”
才安静了一小会儿,他们又开始高声抗议了。显然是经过排练的,声音整齐洪亮:
“保护民族民牌!”
“抗议外资入股老爱达!”
“把外资奸细赶出爱达!”
……
听到“外资奸细”四个字,林浅皱了一下眉头。
显然是在说她了,哼。
而此刻,尽管已是晚上,但医院门口依旧车来车往、人流不绝。所以这批人很快吸引了路人的围观。记者们逮不到正主,更是对这些抗议者一顿猛拍。一时间,灯光不断、人越聚越多,到显得声势浩荡、蔚为壮观。
林浅轻轻“哼”出了声。
厉致诚单手撑在窗台上,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肩。他的脸色很沉静,隽黑的眸盯着楼下的嘈杂,问她:“你认为是谁做的?”
林浅双手往窗台上一撑,鄙夷地答:“还能是谁?陈铮。”这么不入流的手段,舍他其谁?
这显然也是厉致诚心中的答案。他眼中滑过淡漠的神色,没说话。
林浅却摇了摇头,说:“其实陈铮这人并不笨,以前我在司美琪,觉得他也有很多自己的想法,企业管理得也挺好。但这个人……太偏执了。他把一己之私看得太重,并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所以总是做这样的蠢事,上不得台面,也得不到长远。现在想想,这个人其实可怜可悲又可恨,因为由始至终,他大概什么也没看清楚。”
讲完这番话,她就转头看着厉致诚。
也许是因为这几天,尤其是今天,她的心情始终有些低落。所以此刻看到陈铮导演的一幕闹剧般的,但也是恶毒的进攻,才令她心生感叹。
她是在感叹陈铮这个人,但又好像,是在感叹其他事。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而厉致诚闻言,只眸色静深地凝视着她。窗外的灯光朦胧透进来,照得他的黑发他的脸,分外沉稳笃定,高深莫测。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低声说:“说得没错。这也是他最后的挣扎了。”
温凉的嗓音,透着波澜不惊的寒意。
林浅的心微颤了一下,没说话。
DG和投资公司导演的这一出收购,令徐庸病重入院;现在陈铮又拿她攻击厉致诚和爱达……
厉致诚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他是多狠的人,陈铮大概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现在,他安排的连环计已经快要全部就位,大反攻即将在几个月后拉开帷幕。对陈铮必然会痛下杀手。
林浅又侧眸看了眼楼下的人群。不知陈铮此刻正躲在哪里,得意地看着这一幕呢?
也许下一次再碰面,她给予陈铮的目光,只会剩下怜悯了。
——
“薛明涛已经到了。”蒋垣从楼下走来,朝厉致诚点了点头。
林浅循着两人目光望去,果然看到几辆大巴车停在医院门口,然后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薛明涛等干部,带着一些爱达的员工,冲下了车。他们开始维护现场秩序,同时将记者、抗议者都挡在外围。
这个现状其实挺尴尬的。
不能报警,因为报警必然上头条,小事变大事;
不能放任自流,因为这样他们会被堵在医院,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徐庸的静养也会受影响。
只能用同样的手段——人海战术,反过来把他们给压制住。好在薛明涛带的人很多,瞬间就形成了包围之势,把那些蓄意闹事的人围在中间。
薛明涛处理这种事一向谨慎。虽然林浅听不到他们具体在说什么,但清楚看到薛明涛带着几个干部,正在跟那些记者解释什么——大概是说这些抗议者根本不是爱达员工。而他带的人也挺有意思,有一部分是青壮年,但都站在外围。里面还有很多年迈的老工人,以及女工。这样他们对着那些闹事的人,反倒成了弱势的、真实的爱达一方。要是对方敢动手闹事,明天的新闻必然会变成——社会流氓地痞殴打爱达员工。当然了,有外围的青壮年在,绝不会让这些老弱妇孺真的被欺负。
不得不说,薛明涛也挺损的。他来对付陈铮,绰绰有余。
果然,这招很有效。现场看起来并没有产生冲突,那些抗议者已经开始有人撤退。而那些记者也围着薛明涛一阵拍,显然他正在解答他们的问题。
眼见楼下的注意力都被薛明涛吸引,蒋垣挂了电话,看向厉致诚和林浅:“车开到侧门了。”
厉致诚点点头,脱下西装,罩在林浅身上,然后将她肩膀一搂:“走吧。”
林浅微怔了一下。
的确,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避其锋芒,是处理眼前情况最好的办法。
只是……
她看着楼下的熙熙攘攘,又抬眸看着远方苍茫的夜色。
尽管厉致诚没有明说,但其实不光是她和他,蒋垣、薛明涛、陈铮……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一档子事——她和林莫臣的关系,终究会对现在中外资双方对抗的时局,造成影响。
爱达高层之一、厉致诚的未婚妻——林浅,她的哥哥正是主导本次外资收购的首席投资经理。这个事实,无论被谁知道,只怕都会在心里琢磨嘀咕几分。
爱达是否已经跟DG秘密勾结?她林浅是不是奸细?这些事,是根本解释不清楚的。尤其现在外界并不知道厉致诚的后招,表面看来中资已经被DG压过一头——这样的情势,会令外人的怀疑加剧。而厉致诚的反攻还需要一段时间,这些天,他必然会遭受成倍的外界压力……
林浅轻咬了一下嘴唇,收回目光,神色平静地跟着厉致诚下楼。
侧门离正门其实不远,但因为位置较偏、光线较暗,所以当轿车缓缓无声开过来时,并没有引起门口那堆人的注意。
蒋垣走在第一个,替他们打开车门。
林浅披着厉致诚的西装,衣服上还有他身体的余温,在清冷的夜风里,令她感到无比的暖和熨帖。而厉致诚单手搂着她,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护在怀里。林浅只要一抬头,就看到他近在咫尺的冷峻脸庞。这令她一点也不会害怕,也不会慌张。
莫名的,甚至还有一种感动。大概是夜色太清冷,周围的人声太喧嚣,而他的拥抱又太有力,她心中缓缓生出天荒地老浪迹天涯那样的感动,弥漫心头。
“没事的。”她忽然就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安慰他。
厉致诚闻言看她一眼。
他的眼睛里居然缓缓浮现笑意。
林浅立刻读懂了他的眼神,大概是因为这种时候,她竟然还反过来安慰他,令他觉得有趣。
于是林浅忍不住也笑了,也斜瞥他一眼,那意思是说:你不在意他们,我也不在意。
短短一截路,旁人都不知晓的时候,两人间眉目凝视,却已知晓了彼此的心意。
很快,两人已经走到了车前。
林浅突然一愣。
因为越过厉致诚的身形,她忽然看到闹事的人群中,有几个眼熟的人。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那么多人围在一起,她却一眼看到了那几个。
那是爱达的几个老员工,之前跟林浅因为业务还接触过。林浅相信自己给他们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也令他们看到了自己的能力和努力。
可现在,他们举着横幅,跟那些闹事的流氓地痞站在一起,正在被薛明涛的人劝说着,但是还没离开。
林浅的心突然就这么一沉,有点不是滋味。
很不是滋味。
就在这时,她猛地看到一团白影迎面飞了过来。然后她就感觉到一阵劲风撞在脸上,“咔嚓”一脆声,她的鼻梁眼睛一阵剧痛,粘稠的液体瞬间在脸上流淌开,夹杂着阵阵腥味。
是鸡蛋!有人躲在暗处用鸡蛋砸她!
林浅眼前一片模糊,脸上难受极了。这时感觉到厉致诚一把牢牢握住她的胳膊,身旁蒋垣、高朗等人焦急的声音传来:“没事吧?”
林浅答:“没事没事……”伸手就要去摸脸。旁边却有只手比她更快,落在她脸上,摘掉残余的碎蛋壳,动作轻柔地用指腹抹去蛋液。
然后他微怒的嗓音从头顶传来:“还没看伤势就说没事?别动。”
林浅立刻就不动了,模糊黏糊的视线里,一眼看到厉致诚的脸。他的俊脸上再无半点笑意,绷得很紧。黑眸暗而沉,牢牢盯着她,某种锐利的情绪仿佛就要蓬勃而出。
这目光令林浅的心就这么一揪。原本空荡荡的大脑,突然生出了难受的情绪。
这时,又听到“怦怦怦”数声响,也不知道鸡蛋砸在了哪里。厉致诚眼明手快,将她一把塞进车里,然后转头看着高朗等人:“把人给我抓住!一个都不许跑!”
林浅怔怔看着他站在夜色里,冷酷无比的表情。
车窗外,光影闪烁、十分昏暗,一时也看不清偷偷躲起来袭击他们的人,藏在哪里。只是随着他一声怒喝,侧目对面的矮墙后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怒不可遏的高朗立刻带着一群人追了出去。
厉致诚也坐进车里,“嘭”一声关上车门,转头看着她。黑眸那么深,就像要望到她身体里去。
林浅脸上已经不痛了,擦拭的纸巾上也没有血迹。她望着他,轻声说:“没事的,没受伤。”
厉致诚点点头,凝视了她几秒钟,伸手将她扣进怀里。他的手心竟然有了汗意,握住她的手,微湿微热。林浅靠在他胸口,隔着薄薄的衬衫,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扑通、扑通、扑通……
轿车快速绕过前方的混乱,朝车辆进出口驶去,离开了医院。
——
收到林浅被攻击的消息时,林莫臣正坐在办公室里,查看美国股市新闻。
而当他放下电话,原本轻悠闲适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下来。他静默片刻,并没有马上做出其他反应,而是打开网页,浏览行业新闻。
果然,实时新闻已经更新,全是关于今晚群体事件的报道。有的说是爱达员工不满民族品牌被出售,与管理层发生冲突;也有的说是流氓聚众闹事。
但在媒体的种种臆测中,“爱达某位女高层”与“MK投资公司某高层”的兄妹关系,显然成为他们重点解读的点。
甚至还有很多论坛,冒出了很多不怀好意的帖子。大多围绕“爱达某位林X高层”展开,影射其是MK投资公司和DG集团的内应,勾引爱达集团高层后,潜规则上位,促成这次收购。有些话语非常不堪入目。
林莫臣关掉电脑站起来,脸色沉得像乌云密布。他推开门就走出去,门口的秘书连忙站起来:“Jason,有什么事?”
林莫臣摆了摆手,径直走进不远处的会议室——负责爱达收购的小组,正在里面开会。
他敲了一下门,也不等里面的人说“comein”,直接就推开门进去。
所有人面面相觑,疑惑地望着他。
他双手Сhā裤兜里,脸色挺冷地望着自己的同事兼朋友们。将手机往他们面前一丢,上面显示的正是关于林浅的新闻。
“怎么回事?”他冷冷地问,“我说过,绝不可以拿我妹妹做文章。当初与DG签订合作协议时,也达成共识,双方会回避这一层私人关系。现在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那个小组的头儿是个香港人,他看了眼其他同事,静默了几秒钟,站起来:“Jason,这件事不是我们主导的。这是DG中国的主意,查理斯和陈铮。我们只是旁观。”
林莫臣看着他没说话。
大概是被他盯得狠了,香港人只好继续说道:“其实Jason,据我所知,这件事得到了很多人的默许,参与者也不止一个。除了DG中国,还有那些已经把股份卖给我们的爱达股东,还有中国行业里,那些希望把品牌卖给DG的企业……Jason,中国人并不团结,你妹妹他们的敌人其实很多。
我们考虑到你的立场,所以并没有参与。但对爱达的收购一直不顺利,所以我们也只能默许,并且不能提前知会你。这一点我认为我们做得没错,也希望你能公私分明……”
作者有话要说:摸下巴,作为一个全文无虐的甜宠文来说,这章应该算是全文最虐的章节了,噗~~比起我以前的女主,这个女主实在太幸运了,只是被砸了个鸡蛋~~
谁与争峰
接到哥哥的电话时,林浅正坐在酒店的房间里,望着窗外茫茫夜景,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她刚洗完澡。这是位于城市北郊的一家酒店,距离爱达集团也很远。司机直接把她和厉致诚送来这里。
有一刹那,她自嘲地想:没想到她林浅,居然也有有家不能回的情况——因为记者媒体跟得比较紧,也要防着其他闹事者,所以厉致诚的别墅、她的租住小屋暂时都不能回去。
她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要维持多久。
此刻,已是夜里十一点多。郊区更是万籁俱寂,所有的村庄、小镇灯光零星,几乎都已陷入沉睡。只有厉致诚在外间的客厅,与薛明涛、蒋垣等人讲话的声音,透过半掩的房门隐约传来:
“都送进警局,跟赵副局长打个招呼。”
“记者能压的都压下去。”
“明天一早召集全体部门经理级以上人员开会。”
……
厉致诚的嗓音听起来平和而低沉。正因为盛怒之后,不动声色的平和,令林浅感觉到更强的威慑力。
林浅走过去,把房门关紧,这才对电话里的林莫臣说:“我没事,跟厉致诚到酒店了……袭击?没有,就是有些人在闹事,被挡住了,我们趁机坐车跑了……他们怎么攻击得到我?”
对于哥哥,她照例是报喜不报忧,更是被砸中的鸡蛋只字未提。
可这次,她瞒不过去了。因为林莫臣淡淡地说:“还瞒着我?你被鸡蛋砸中的照片我已经看到了。”
他从哪里看到了照片,林浅也搞不清楚。但知道哥哥一向神通广大,手段种种,所以她也就没再追问。只是听他这么一说,到底是有些委屈,答:“好吧,我就被砸中了一个,厉致诚背上被砸中了四五个呢。是有点疼,但是也没受伤。”顿了顿,叹了口气说:“心灵的创伤远大于身体的疼痛。”
她这话讲得半真半假,林莫臣却听得沉默了。
“在哪儿?我过来。”
林浅迟疑:“不太好吧?”这风口浪尖的。
但显然,每当林莫臣发了火,那跟厉致诚浑身笼罩的低沉气压是不同的。他不仅有低气压,还有某种叫人心慌慌的邪气。
他冷冷一笑,说:“地址!”
林浅立马把酒店名字和房间号告诉了他,“嘟—嘟—嘟—”电话就被他挂断了。
林浅有点哭笑不得。来就来吧,人正不怕影子斜。而且反正是哥哥,他肯定不会让兄妹俩再吃亏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林浅把手机往边上一丢,在床上躺下。
奇怪,明明只是被砸中了脸一下。为什么她会感到身心俱疲呢?
她的目光环顾一周,自然而然落在桌上搭着的衬衣上。那是厉致诚换下来的。当时在医院,林浅没察觉,后面只听到了数声砸鸡蛋的声音。上车后才发觉,厉致诚胳膊、后背,早被砸得黄黄白白一片。不知怎的,林浅看到他被砸,竟然比自己被击中那一下还委屈还愤怒。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们怎么可以砸他?他们根本不知道他是如何竭尽全力,在保护民族品牌!
想到这里,林浅心中又泛起熟悉的闷闷的情绪。她跳下床,拿起厉致诚的衬衣,走进了洗手间。
厉致诚刚刚只匆匆冲了个澡,就出去跟其他人交谈了。林浅本来也想出去,但大概是她今天被砸那一下,令他彻底心疼了。所以他只低头吻了她一下,然后说:“我去处理,你休息,呆在里面不用出来。”
平时,厉致诚从不拦着她参与讨论公事,此刻一反常态,林浅感觉到的是他强烈的保护欲望。于是她心头一软,点了点头,听话的留在了卧室里。
流水哗啦啦啦,林浅仔细搓着他的衬衣。想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为他洗衬衣。同居的日子,两人都忙,衣服几乎都交给洗衣机和干洗店。而他虽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男子主义,但在部队呆了那么多年,习惯了自己动手。所以林浅连内裤都没给他洗过一条。
想到这里,她内心一阵柔软,搓着手下柔软的布料,仿佛还能感觉到他皮肤的温度。
她对他要更好一点,她想,照料他更多一点。
正洗得专注,一声轻响,洗手间的门被人推开。
厉致诚走了进来,依旧是简单的衬衫西裤,眸色幽沉地望着她。
林浅看一眼他身后,外间已经静悄悄的了。于是她问:“他们走了?”
“嗯。”他站在盥洗台旁,目光落在她的双手上,“怎么跑来给我洗衣服了?”
林浅微微一笑,将衣服又提起涮了涮,然后拧开,用衣架晾开,径自走回卧室。厉致诚双手Сhā裤兜里,跟在她身后走出来。
林浅把他的衬衣晾在阳台上,这才拍拍手。阳台风很大,却仿佛吹散了人心中的雾霾。她有些发怔,眺望着远方。厉致诚从背后环住她的腰,低头开始在她脖子上啃咬。
林浅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握住他的手,低声说:“致诚,我刚刚在闹事的人里,看到了几个爱达的老员工。”
讲完这句话,她就闭口了。
是真的老员工,在爱达当年最困难的时候,那几个人都不曾弃公司而去。对于这样的人,厉致诚和林浅都会注意到。
可今天,他们不知是被谁煽动,也站在了抗议的人群里。
而煽动只是外因,也许他们对她并不了解,也许他们是因为老爱达被DG控股,太过难受。但今天看到他们站在那里,林浅真的很寒心。
厉致诚动作一顿,抬起头。
他的双手撑到阳台上,依然将她整个圈在怀里。这姿势令林浅感到温暖无比,转头蹭了蹭他的脖子,然后抬头看着他。
他也低头看着她: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林浅点点头。
只是,话虽然这么说,但心中总有被人误会的滞涩感。
如果……
如果她林浅今日不是厉致诚的下属,也不必依附于他在发展事业——至少在外界看来是这样——即使她是林莫臣的妹妹,旁人又怎么有机会说半句闲话?
这念头闪过脑海里,就像打开了一扇窗,更多想法和冲动,统统冒了出来。她没出声,只默默地想着那些事。而厉致诚并未察觉,他也有自己的心思。在林浅发愣的片刻,他不动声色打量着她的额头、眼睛和鼻梁。
除了鼻梁上方隐隐有块淡淡的淤青,其他地方没有受伤。厉致诚伸出手,指腹轻轻抚摸过那一小块淤青。林浅被他摸得整颗心都软了。这男人的怜惜是无声而静默的,却也是动人心扉的。
“是不是很狼狈?”她抿了抿嘴。
厉致诚看她一眼,停止了抚摸,而是单手将她搂进怀里,一起看着无边的夜色。
“嗯,很狼狈。”他嗓音低沉地答,“不过更狼狈的是我,看着你在我面前受伤。”
林浅心头一震,看着他在夜色中俊秀安静的侧脸。终究什么话也没说,伸手回抱住他。
——
“叮咚——”
门铃响起时,林浅松开厉致诚:“是我哥来了。”
厉致诚不置可否,拉着她的手走回客厅。林浅眨眨眼:“你一边呆着。”松开他的手,打开了门。
门外,林莫臣一身黑色风衣,高挑颀长,俊脸仿佛还沾染着夜色的清冷,连带眼神都是冷而深的,定定地望着她。
他又看一眼她身后的厉致诚,这才走进来,关上门。
客厅灯光柔亮,林莫臣外套也没脱,伸手就拉住林浅,低头看着她的脸。于是他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下一个动作居然跟厉致诚一模一样——伸手就去轻轻摸那块淤青处。
林浅小声:“哥……小意思,没事。”
林莫臣扫她一眼,将她松开。比起之前在办公室的怒不可遏,他现在已经彻底平静又冷静。抬眸跟厉致诚交换个眼神,两人走过去在沙发坐下。
这回厉致诚没赶林浅回卧室,所以她就在他身边坐下,挽住他的胳膊。
三个人,六只眼睛,静默片刻。林莫臣先开口,嗓音疏淡:“你打算怎么做?”
厉致诚答:“人已经全部抓住了,送到警局。这件事……”他看一眼林浅,“暂时不打算深究。留到以后,背后肇事者我会教训。”
林莫臣点了点头,长腿交叠,手搭在膝盖上轻轻敲着:“现在的确不适合追究,越描越黑。”他也看一眼林浅:“先吃点苦头,今后再给你报仇。”
林浅反而被他们俩说笑了。她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委屈,不顾大局?反倒是他俩,事情发生时,都怒气冲冲的。好在他们俩始终是理智的,现在同样做出谋定而后动的决断。
这时林莫臣又问:“后面打算怎么打?”
很普通的问句,却令林浅和厉致诚都是微怔。
因为一直以来,林莫臣不Сhā手爱达的收购,当然也不过问他们的反收购商战,是为中立。现在突然过问……
林浅抢先开口:“哥,你想干什么?你干嘛问这个?”
厉致诚看她一眼,没说话。但那沉静锐利的眼神,却仿佛已洞悉林莫臣心中所想。
果然,林莫臣淡淡笑了笑说:“林浅,我有自己的原则。之前我不会对你有任何偏袒,同样的道理,现在有人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你认为我还会纵容?可笑的挑衅,自寻死路。”
厉致诚眼中却泛起淡淡的笑意,似乎也跟他心有戚戚然。
“可是!”林浅皱眉,“你的工作怎么办?”
林莫臣答得淡然:“没什么怎么办。我手上的新宝瑞和司美琪收购案已经转交给同事,不可能再继续。”
林浅张了张嘴,没说话。他却没理会她,径自跟厉致诚聊了起来。
“现在DG打的就是品牌牌,把ZAMON捧到中国第一外资品牌的位置。”林莫臣说,“你打算怎么做?”
厉致诚沉声答:“捧得越高,跌得越狠。我已经安排人做过深入调研,ZAMON在美国本土虽然算一线品牌,但远不至于到他们塑造的顶级奢侈品牌位置,价格也跟其他奢侈品一样,在中国和海外有很大差别。”
林莫臣眸色一敛,微一思索,眼中有了笑意:“你打算从那边突破?”
“嗯。”厉致诚波澜不惊地答,“构成奢侈品最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价格。价格就是顾客利益,高价增加了产品的信誉*。如果价格体系遭受争议,顾客就会感觉利益受损,那么产品信誉和品牌也会一起崩溃……”
他俩低着头,隔着茶几一角,姿态从容,目光交错,兀自交谈着。林浅早已松开厉致诚,自己坐在沙发里。她望着两人同样冷峻专注的容颜,听着他们同样没有什么温度的声音,思绪却翻滚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首先想到的是,哥哥遇到的问题,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如果他Сhā手中外资之战,退出收购工作组肯定是不够的。DG是他们公司的客户,事情演化下去,他就得辞职。
当然哥哥自己有公司,这几年做金融投资也不过是兴趣所致。但因为她的缘故,影响到他的事业计划,这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而厉致诚呢?
林浅的目光凝聚在他脸上。平静、淡漠、眉目英朗的脸。此刻他跟哥哥坐在一起,看起来年轻、英俊、沉稳。胸中仿佛有万般沟壑,根本不需要她一个女人操心。可林浅想到他即将面临的质疑,就是会不舒服。
令她感到最不舒服的,是关于她自己。
一直以来她隐隐感觉到的问题,今晚被一次次剥露在她面前的问题,如今已清晰得令她必须直视。当然,她也可以放下它不管,继续维持现状。现状很好,他们两个强大得像两座高山,而她在他们的屏障后尽情施展才华、享受生活,爱情和亲情将她包围,比很多人已经幸福美满了很多很多。
可是还不够。她知道不够。
那个念头一旦在她脑海里扎了根,就激起了她骨子里深深的傲气和热血。
她想:如果她现在不是依附于厉致诚的事业而存在,旁人又怎么能质疑?就像厉致诚说的,强者才有话语权。如果她有自证清白的能力,旁人又怎么敢再诋毁半个字?陈铮不敢,不敢把她再当成厉致诚的弱点,屡屡挑衅;记者不敢,因为她把才华和品格摆在了大众面前。
那些爱达的老员工,也不会再怀疑她。因为她根本不需要,依附于他们的厉致诚而存在。
这些念头反复冲击着她的大脑,变成了一种强烈的意志和渴望。她知道自己必须去做。人生有些事你必须去做,根本无法抗拒,也不可以忽视。你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命运随之改变,一个声音反反复复在心里说:那是你必须做的事。
……
她再度抬头,看着眼前正在“密谋”的两个男人。
“……这个阶段我都会低调处理。”厉致诚淡淡地说,“在公司内部就这件事做个解释。”
“不错。”林莫臣长眉轻挑,“可以让她先把手上的明德股权权利全部授权给你,这样也算是表明立场。”又看一眼林浅:“她暂时离开明德,也不要再从事任何跟爱达有关的工作,淡出大众视线。”
厉致诚也看向林浅,与她四目凝视片刻,他点头:“好。”
见她有点发怔,林莫臣反而笑了,淡淡对她说:“这段时间就让厉致诚金屋藏娇,外面的事我们来处理。过段时间,DG彻底被击败,你自然沉冤得雪。放心。”
厉致诚也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大概是见她一直不出声,低沉嗓音轻声说:“好吗?”
这个时候,林莫臣和厉致诚都以为,林浅一定会说好。因为她一向聪明又知进退,遇到大事后,基本都会听从他俩的安排。
林浅抬头,先看一眼哥哥,再直视着厉致诚。
“不好。”清脆利落的声音。
厉致诚和林莫臣同时一静。
林莫臣眼中先浮现玩味的笑意,往沙发里一靠,端起茶轻抿一口,没说话。厉致诚眸色幽沉地望着怀中的女人,片刻后,居然是相同的反应,也淡淡一笑。
“为什么?”他问。
林浅还是头一次在他俩面前表达这样的想法。她有一点羞赧,但更多的是坚定。她抬眸,定定地望着他俩,说:“一杯茶的功夫,你们已经把以后的事,可能遇到的风浪,全都安排好。也把我应该怎么做、去哪里,都安排好。可这一次,你们的安排,是对我最安全的做法,却不是对我最好的做法。”
这下林莫臣和厉致诚都是微怔。林莫臣放下茶杯,缓缓重复她的话:“你认为我的安排,对你不好?”厉致诚则静静凝视着她,凝视着她清秀的眉眼,凝视着她恬静坚定的表情。他的手还握在她的腰上,手指无声的摩挲着她的肌肤。看着这样执拗的她,他已隐约猜到她想说什么。
然后突然就有想要将她彻底扣在怀中,不让她离开他掌控和保护的冲动。
林浅却未察觉男人眼中的暗涌,抿了抿有点干涸的嘴唇,声音清亮地说:“不,你们对我很好。哥哥,你要为了我的事,辞去现在的工作,并且会对你在行业中的声誉有影响;厉致诚……”她露出无奈地笑,“现在人人都以为你被美色所惑,要卖掉民族品牌。”
她忽然站了起来,在他俩的视线里,长长地吐了口气。
“可是,有些事,是必须要我自己去面对,去解决的。你们俩再牛,再为我牺牲,也解决不了。
你们也许可以轻而易举击溃DG,可以让公众相信,爱达是坚定的民族品牌。可他们心里真的会相信,我林浅没有做过内外勾结的事?今后我再回到箱包行业,‘林浅’这个名字,永远都会带着模糊的污点。每个人都会想到曾经的这一段传闻。
我怎么能指望事过境迁、人们淡忘,用这种方式还给我清白?不,我不要似是而非,不要成为一个隐晦的话题。我要用自己的方式,彻底证明清白。我要让所有人清楚明白地看到,我林浅根本不屑于做什么DG的奸细。我要自己站出来,站到他们面前,让他们印象深刻,再也无法误解我,再也无法把我忽视为‘某个靠男人上位的女人’。
我一定……要让他们看到。”
——
林莫臣离开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林浅把他送出房间门外。
他转身看着她,目光中依旧含着玩味。
“如你所愿,我可以暂时置身事外。”他波澜不惊地说,“不过DG最好祈祷你能成功,否则妹妹不行,自然换哥哥上。”
林浅噗嗤笑了,伸手将他轻轻一抱:“哥,谢谢你。”
林莫臣眼中也浮现笑意。目光越过她,跟屋内的厉致诚对视一眼。然后松开她,转身离去。
林浅一直看着他上了电梯,这才关门重新进屋。
刚刚在她一番自陈心迹后,哥哥痛快地答应了她的要求——暂时置身事外。
他其实很理解她要什么,一如兄妹俩相濡以沫的这些年。
林浅心头一阵柔软,复又抬头,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厉致诚。
已经是半夜了,他没有半点倦色困意。双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握,以沉思的姿态,凝望着她。
这样幽黑锐亮的眼神,总是让林浅心弦随之轻颤。她走到他身边坐下,挽住他的胳膊,靠上了他的肩膀。两人的脸颊这样轻轻贴着,林浅能感觉到他微微侧转了脸,呼吸的热气喷在了她的额头上——他在看她。
林浅忍不住笑了,轻声说:“忤逆你的安排,生气了?”
其实她知道厉致诚不会生气,故意撩拨而已。刚刚对这两个最重要的男人,讲出了心中的想法后。此刻她的感觉酣畅淋漓,心头郁气一扫而光。她现在巴不得马上回到自己的新工厂里,立刻让新产品投入生产——就像她刚才说的,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林浅自己的品牌。
谁知话音刚落,厉致诚忽然伸手扣住她的肩膀,顺势就将她压在了沙发上,居高临下盯着她。
林浅眨了眨眼,也盯着他不动声色的脸庞。
“要多少时间?”他问。
林浅心头狠狠一软,答:“等你发动大反攻的时候,我会回来。”
我一定回来。
带着我自己的品牌,带着我的忠诚,助你重新站上整个行业的巅峰。
跟你并肩站在一起,原来那才是我毕生渴望的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
*此理论引自艾-里斯,杰克-特劳斯《商战》
都猜错了,不是林哥哥要崛起,是林浅要崛起。我早说过的撒。他们的爱情和事业虽然一番顺利,但也一直在发展变化。从一开始林浅朦胧的好感,到望而却步,到难以抗拒,又到中途的胆寒矛盾慢慢磨合。再到现在,林浅终于主动调整两个人的位置,令两人关系进入新的、终于成熟的阶段。这才是他们的爱情。当然,并不是要把林浅写成女强人。她也是遇到了厉致诚,才会有这样的变化。
好,进入大反攻收尾,每个人都步入自己的结局,除了男女主角,大概每个配角面临的,都是很现实的结局。
蚀心入骨
三个月后。
这是DG中国业务增长最疯狂的三个月,也是查理斯和陈铮人生中最辉煌的三个月。
此去经年,再也没有这样荣耀的时光。以至于陈铮在今后很多年,还时常怀念这段岁月。流连忘返,就像一段罂粟般甜美的梦境,他多希望自己永远不曾醒来。
而此刻,陈铮还沉浸在这段美妙的人生里。
是夜,霖市的南越六星级大酒店中,灯火璀璨、衣衫鬓影。前方的背景板上,是DG中国的巨大标志,以及一系列惊人的数字和成绩:
“DG中国年销售额突破五亿;
ZAMON荣登中国最有影响力品牌第一名;
市场占有率突破25%;
月度销售增长率300%;
……”
今天是年度最后一天,也是DG中国年度庆功晚宴召开的时间。
在美妙的音乐里,在满场灯光瞩目下,查理斯穿上他最昂贵的一套燕尾服、打着领结,满脸噙笑登上了主席台。他细数了这一年来,DG中国取得的一切成绩;他的幽默风趣与睿智气度,赢得了阵阵笑声和掌声。
最后,他将公司所有高层请上了台,一起向在场的员工、嘉宾和媒体们祝酒。站在他身边的,就是意气风发、姿容俊朗的陈铮。两人手牵着手,朝台下做出振臂庆贺的姿势,查理斯拿过话筒说道:“我最要感谢的,是我的朋友兼同事陈铮,以及所有的中国员工。没有你们的支持,DG中国不可能获得这样的成绩,不可能为中国消费者贡献我们世界一流的产品!”
这番话将全场气氛掀向了最高~潮。所有人齐声欢呼鼓掌,高层们将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而陈铮与查理斯勾肩搭背,望着台下茫茫的灯光和人脸,只觉前所未有的志得意满、前所未有的踌躇满志。
他终于带领司美琪,迎来了新的巅峰。他想,他终于赢得了理应获得的一切。
他这样,又怎么不是给中国人长脸?他的司美琪,成了全球最好的箱包企业的子公司。他们能学习最好的技术、最先进的管理流程。假以时日,他一定能做得更好、得到更多。
他会如愿以偿,站上中国商人的巅峰。
……
更加热情的音乐响起,许多人滑入舞池:美国人、澳洲人、中国人……有漂亮年轻的女职员,过来邀请老板们跳舞。查理斯和陈铮相视一笑,各自挽着舞伴,也加入舞池。这举动成功将现场气氛,再度掀向高~潮。
现在跳的是恰恰,两位老板竟跳得非常流畅奔放,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而在快速扭动腰臀、舞动双臂时,陈铮的心仿佛也被现场这种热烈的气氛,塞得就要满溢。那个念头,再次模模糊糊闪过脑海里——但愿这段时光,永远也不会结束。美好得像梦一样的辉煌,永远也不会坠落。
他永远不会再回到那惨淡、愤怒、无望的谷底中去。
——
市场,永远会带给我们出乎意料的结果,甚至是自相矛盾的结果。没有任何研究市场的大师,能够彻底读懂和预测市场的走向。因为它由无数消费者组成,被数不清的因素干扰影响。
就譬如这段时间,与DG中国的业务火爆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网络上、全国范围内,对于DG中国的民族抵抗情绪,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许多大学社团联名抵制DG品牌;许多箱包行业在网络和媒体上大吐苦水,抗议DG对自己的倾轧和收购;一名又一名经济学家发表文章,痛斥外资对中国箱包行业的恶意占领……当然,这其中少不了厉致诚和宁惟恺的推波助澜。
然而无可否认的是,卖得越火,反抗越强烈;
反抗越强烈,卖得反而更火。
两种极端的情况,同时在市场出现。没人能准确解释为什么。许多致力于维护民族品牌的学者们,只能望洋兴叹。
但几乎所有人都可以感觉到,现在的中国箱包市场,就像一个巨大的气球,越吹越大,内部的暗涌气流越来越激烈。除了爱达集团,以及宁惟恺的沙鹰品牌,依旧坚强的保持着与DG分庭抗礼的趋势,业务规模逆市增长,其他箱包企业,全都感受到了同样巨大的压力——生存越来越艰难、未来越来越迷茫。
以及,在DG的收购利益诱惑,和保护民族品牌的强烈呼声中,越发举棋不定。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一落千丈的新宝瑞,以及它的两位掌门人——祝氏兄弟。
——
这是最寻常不过的一个夜晚,祝晗程和祝晗远两兄弟,坐在祝氏总部顶层的一间小会议室中,就司美琪的股权问题,再次秘密商议。两个人的神色,都是凝重而专注的。
所谓进退两难,大概就是指他们现在的境地。上一次卖出手中部位新宝瑞的股份,事后就被父亲一顿痛骂。但木已成舟,祝老头子也不能拿这两个儿子怎么办。
原本,他们是打算静观其变,伺机抬高价格,把手里剩下的股份卖给DG。他们原本就不打算留下新宝瑞。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们没想到,舆论界对DG的反抗情绪会这么严重。许多媒体界、学者,竟像是盯着他们这些企业家。一旦有人卖出了自己的品牌和企业,立刻会遭致一顿铺天盖地的谩骂。
祝氏兄弟是世家出身,是很要面子的人。他们决不能让自己的声誉有这样的损失,也不能让手上的房地产和金融企业受到影响。所以现在情况发展,也超出他们原本的预期和控制——他们不能再卖给DG了。
但随着DG业务越来越好,新宝瑞的业务也在逐步萎缩。他们又不能让这个公司烂在手里。所以他们现在最希望的,是寻求到一个中资的买家。至于对方会不会把新宝瑞再转卖给外资,那就不是他们的事了。如果要当民族罪人,让别人来当。他们只要钱。
现在,在接触了一些人之后,他们终于遇到了一个合适的买家。
是一名北京的商人,家中还有政府背景,与霖市许多国资企业也走得很近。这样一个人,他们了解过,跟宁惟恺是没有过任何交往和关系的。
所以他们放了心。明天一早,就会秘密签订股权转让协议。尽管价格比他们曾经期望的,低了不少。但在现在的情势下,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只不过,对方既然入股,自然是想趁低价抄底,获得新宝瑞的控股权。所以对方提出,还希望他们帮忙牵线,购买到祝老头子或者祝晗妤手中的股份。
这件事,祝氏兄弟自然是不敢马上跟父亲提的。所以他们把主意打到了祝晗妤头上。今天到这里,就是要给深居简出的祝晗妤打电话,探探口风。
稍微斟酌商量了一番后,二哥祝晗程,拿起手机,拨了过去。
——
祝晗妤最近这段时间,老忘了给手机充电,也经常不带手机。当二哥的电话打到家里座机时,她正好从外面回到家里,赤着脚就从玄关走过去。
正是夜里七八点钟,一室昏暗,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路灯将树影映射得满屋斑驳。
宁惟恺显然还没回来。
祝晗妤有点恹恹的,抱着双膝坐在沙发上,按下了免提键。
祝晗程清朗温和的嗓音传来:“晗妤,你在家啊?怎么没开手机?”
祝晗妤微滞了一下。
自从上次她自己做了决定,把股权委托给宁惟恺后,两个哥哥发了很大的火。所以她也很久没跟他们联系了。
此刻再听到哥哥的声音,她心头一软,万般委屈涌上来,轻声答:“二哥……”
祝晗程也沉默了一下,声音却放得更柔:“大哥也在边上。晗妤,你好多天没回大宅吃饭了。明天要不要过来?我和大哥都回来。”
祝晗妤轻咬下唇,她的声音甚至有点颤抖:“不了,哥,我明天要去义工社,下次好不好?”
“好。”两个哥哥齐声答道。这时大哥开口:“晗妤,我们是关心你,明白吗?”
“……明白。”
另一头,祝氏兄弟对视一眼,还是二哥开口:“晗妤,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他把股份出售的事跟妹妹简单说了,也简明地讲了一下其中的利害关系。最后说:“晗妤,这些事你可能不太懂。新宝瑞已经不行了,与其捏在手里,不如换成现金。你可以再投资买点股票或者不动产。或者直接买我和大哥公司的股份也可以,给你最低廉的价格。这样绝对比拿着新宝瑞的股份要好。”他讲这话,虽说很有目的性,但的确也算是推心置腹、为妹妹的利益考虑。
祝晗妤也明白这一点,她闷了一会儿,说:“谢谢你,哥哥,可是我已经把股权委托给惟恺了。这件事,我要考虑一下。”
那头,祝氏兄弟又交换了个眼神。
一方面,他们听到了祝晗妤的语气松动,并没有像以前,一味维护宁惟恺;另一方面,也看到宁惟恺果然是现在的最大阻力。于是祝晗程再度开口,将其中的利害关系,跟她讲得更深。然而祝晗妤始终说要考虑,显得非常犹豫不定。
最后,大哥开口了。
“晗妤,这话我一直不想对你说。但我们做哥哥的,不能看你受人欺负伤害。”他语气挺冷地说,“宁惟恺在外面有了个情~妇,听说还带到办公室,每天进出。你为什么还要替他考虑……”
“哥!”
祝晗妤突然出声,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激动,强硬地打断了他。
隔着电话,两个哥哥都能听到她因为情绪激动,而低低的喘息声。她像是被人戳中了痛脚,几乎是慌乱的、快速地说道:“你们不要再说了,我答应你会考虑。我还有事先挂了再见……”
“咯噔”一声,电话挂断。
这头,祝氏兄弟对望一眼。静默片刻,祝二开口:“你觉得她会卖吗?”
祝大摇头:“不知道。顺其自然吧。”顿了顿又说:“别逼她了。”
而电话另一头,祝晗妤几乎是嫌恶般摁关了座机的免提键。然后她继续抱着双膝,茫然望着窗外静深的夜色,眼泪一滴一滴无声淌下来。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响起缓缓的、熟悉的脚步声。
她有些不可思议的回头,就看到宁惟恺从卧室走了出来。原来他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家里,一直在卧室里睡觉。
此刻,他就穿着她曾经精心挑选的情侣睡衣,头发有点乱,拖鞋甚至都没穿。他那英俊的脸隐藏在一室阴暗里,就站在几步远的位置,静静望着她。唯有他的双眼,平日里缀满笑意和光芒的修长双眼,此刻暗沉灼人。仿佛写满了很多复杂涌动的情绪。
她也呆呆地望着他。
“晗妤,我没有出轨。”他的声音又哑又轻,“今后,也永远不会出轨。”
——
同一个夜晚,厉致诚照旧从爱达下班,一个人回到居住的小区。
这是每天,小区里最热闹的时分。所有商铺都开着门,人和车辆进进出出。厉致诚一身黑色外套,慢慢踱着步,到了一家餐馆面前。
这一家的口味不错,以前他和林浅经常来这里打发晚餐。
虽然他沉默寡言、气度逼人,餐馆的经理跟他也熟了,殷勤地将他引到偏僻的一桌坐下,问:“还是炒两个菜,打包带走?”
厉致诚颔首:“谢谢。”
女经理忍不住又问:“您女朋友出差还没回来啊?”以前都是两个人一块儿来吃的,俊男靓女、亲密依偎,羡煞旁人。那时这位酷帅精英男的笑容也要多很多。
她提及林浅,厉致诚倒是露出一丝微笑。
“嗯,她还不知道回来。”他淡淡地答。
因为逼近年关,窗外已经有小孩在路边放着烟花,一簇一簇,煞是光芒耀眼。厉致诚手指轻扣茶杯,静静看了一会儿。这时服务员将打包好的饭菜提了过来,他付账接过,一个人又走出了喧嚣的餐厅,走回不远处的湖边别墅。
夜色中,树影婆娑,小径幽深。厉致诚一手提着外卖,另一只手Сhā在裤兜里,走到前院的葡萄架时,脚步一顿。
不知何时,葡萄藤已经爬满了一架,枝叶茂密、翠绿逼人。
厉致诚静默地看了一会儿,眼中缓缓浮现笑意。
明年夏天,大概就能吃到亲手种的果子。他几乎可以想象出,林浅缠着他摘葡萄的画面。
“喂,我矮了一点啊。要不然才不指望你。”
“抱我起来摘……左边一点,嗳?别摸我腰啊,好痒……”
……
厉致诚垂下眼眸,敛去沉沉笑意,迈开长腿踏上门前的台阶。只是因为想起了她,一瞬间也就想起很多的她。
想起三个月前,她铁了心要去创业,娉婷站在他和林莫臣面前,清脆的嗓音掷地有声:“……我要站到所有人面前,让他们印象深刻。我要让他们再也无法误解。我一定……要让他们看到。”
也想起她被人用鸡蛋砸中时,那满脸的污秽和凌乱。那时她的眼神并不慌乱,也不恐惧。她的眼中只写满了迷惘,迷惘得让他心头颤抖。
“等你发动大反攻的时候,我会回来。”她说。
如此负气,又如此情深意重。
……
那天他对她说得一点没错。更狼狈的是他。
以前他从不知道,思念会令一个男人的心如此狼狈。虽然这份狼狈不被任何人知晓,只在偶尔夜深人静时,抑或是坐在最吵闹紧张的会议现场时,突然就会想起了她。
求而不得,辗转反侧。那只是一份极淡的情思,却始终萦绕在男人心头,撩得人时常心浮气躁,窒闷于胸,却得不到她的纾解和慰藉。
然而正如对林浅说过的话,他是个很能忍耐的男人。
现在她要去追逐梦想和自我,他愿意暂时放任自由。
但一旦归来,他就会令她知道,她搅乱了多么深多么浑的一潭水。
她激起了他更强烈的征服和占有欲望,又打算怎么安抚?
——
推开门,却发觉玄关多了双鞋。客厅一角的落地灯开着,映出暗暗的光。沙发上多了个人,正拿起遥控,在开电视。
当然不是他等的那个人。
顾延之将电视调到霖市经济频道,这才转头看着他,笑眯眯的。
厉致诚脸上也浮现淡淡的笑意,将手里的饭菜往桌上一放,在他身旁坐下。
“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延之的头发还微湿着,显然刚洗完澡:“今天早上。跟蒋垣拿了钥匙,直接来你这里睡觉。”慢悠悠瞥他一眼:“反正你现在是孤家寡人,女人也不稀罕回来。我这几天得避避风头,躲在‘跟我已经决裂的’厉致诚家里,最隐蔽最安全。”
厉致诚没搭理他的奚落,起身走到冰箱前,拿了几罐啤酒。递给他一罐,自己也打开一罐,慢慢喝着。
“都筹备好了?”他问。
顾延之点点头:“万事具备。明天开始,网络广告就会大面积投放。”
厉致诚就不多问了,举起啤酒跟他轻轻一碰:“辛苦。”
顾延之淡淡一笑,仰头喝了一大口。冰凉的酒液淌入喉咙里,只觉得畅快淋漓。
清寒寂静的冬夜里,两个男人就着酒菜,慢慢吃着。当电视中播放DG的广告时,顾延之低低嗤笑一声,扭头看着厉致诚:“别说,DG的产品质量的确可以,外观设计也新颖大气。这一点,咱们真得跟他们多学习。”
厉致诚点了点头:“师夷长技以制夷。”
顾延之莞尔。
两人正说着话,这时DG的广告也播放完毕了。陡然间就听到“咚咚”两声沉而有力的鼓响。那声音特别有节奏感,低沉纯粹,仿佛没有半点杂质,一下子就给人振聋发聩的感觉。
厉致诚和顾延之同时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电视机。而同一瞬间,液晶屏幕倏地暗了下来,一片压抑的黑寂。
只有屏幕中间,慢慢浮现两个银色秀美的中文字:倾城。
所谓“先声夺人”,永远是广告营销界不变的真谛。
而这一则广告,显然是将这个要领贯彻得淋漓尽致。此刻,不光是厉致诚和顾延之两位商场巨贾的注意力被吸引——坐在办公室里正在欣赏本季度业务报表的陈铮和查理斯,站在家中看着妻子乖巧忙碌背影的宁惟恺,以及呆在自己公寓里近日特别清净的林莫臣、身在疗养院的徐庸,以及许多爱达、司美琪、新宝瑞的员工,乃至无数走在街头或呆在家中的普通市民,全都注意到了这则别具一格的广告。
然后,万众瞩目中,背景声音响起,画面也同时亮起。
那是一辆火车,轰隆自雪山深处开出,驶入广阔的绿色田野。高山流云,湖光熠熠,还有成群成群的牛羊,掩映在风吹草动的原野上,全都一闪而过。
因为音效处理得特别柔和,所以并不显得嘈杂。一个面容秀美的女孩,背着包坐在窗边。对面,十几个胸口戴着大红花的退伍军人。
在满车厢的人当中。她唯独注意到了他,他也注意到了她。
他戴着宽檐军帽,容颜俊朗,身形挺拔。他有一双非常清澈修长的眼睛,一看就令人印象深刻。
很快,车到站了。她背着包跳下车,他也迈开长腿下车。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车站,来到公交车站前。
然后又上了同一辆公交车。她坐在前排,他在后座。
再下车,她走入一条小巷,他也尾随。她终于忍不住了,转头瞪着他:“你干嘛跟着我?”
退伍青年淡淡看她一眼,径自绕过她,走到一幢宅子前,从裤兜掏出钥匙,推门进去,没看她一眼。
女孩有点发愣地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走进对面的一幢宅子。
竟然是新搬来的邻居。
画面一转,已经到了第二天清晨。女孩将洗得湿漉漉的包,挂在了院子里高高的晾衣杆上,就进了屋。这时一阵大风刮过,竟然把包刮飞了,飞过围墙,落在了男人的院子里。
男人正在院子里看书,一低头,就见个红色的女士背包落在自己脚下。这时给了包一个特写,露出Logo:倾城。
然后大门外已经响起敲门声:“有人在吗?你好?我的包被吹到你的院子里了。”
男人捡起包,走向门口。
此时,所有的观众都以为,他会开门,将包还给女孩。谁知在经过院子中那棵大树时,他突然动作利落的一跃而起,直接爬到了树顶,将包挂在了高高的树杈上。
然后打开门,让女孩走了进来。
女孩看到包所在的位置,傻眼了:“怎么会跑到那里去?”
退伍青年神色自若地答:“风太大了。”
“那怎么办?我不会爬树也。”
“我会,可以帮你。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
风起阵阵,葱葱郁郁的树下,落英缤纷。
她穿着素净的长裙,他穿着简单的衬衣长裤。两人隔着一棵树的距离,遥遥对望着。画面仿佛静止了,瞬间定格为美丽的永恒。
画面再次全黑下来,浪漫的场景一闪而逝。
然后,屏幕中间弹现数行字幕:
倾城只为她(低沉温柔的画外男音响起:Justforher)
女士背包专门品牌
霖市·台湾·佛罗伦萨
最下方,出现一排女式包的小图,五彩缤纷,低调点缀。
最后,画面陡然又黑下来,所有字幕全部消失。“咚咚”两声鼓响后,弹出八个字:
倾城待续敬请期待
……
这则广告播完了,电视里又开始播新闻。
可屋内却静悄悄的,顾延之噙着笑,端起酒看着电视屏幕。像是在仔细回味,又像是在赞叹。
而厉致诚却放下了酒杯,静默片刻,最后转头,望向窗外的葡萄架。
葡萄架上,枝叶繁茂,藤蔓纠缠。月光就透过葡萄架,稀疏地漏下来,满地水一样细碎浅淡的银白。此刻,那光仿佛也照在他的心上,缠绵入骨,无法言说。
西洋范儿
清晨的阳光遍洒会议室时,林浅合上了面前的笔记本,疲惫但是微笑着站了起来。
不止是她,会议桌旁的七八个年轻人,全都同样的眼眶发红,衬衫、头发凌乱不堪。但每个人的眼睛都很亮,亮得像最灿烂的星星。
的确,现在的“倾城”品牌,就是箱包行业最灿烂的新星。
自第一波广告上市,五天过去了。市场销量呈爆发式增长,堪比当年Vinda、Aito上市时的盛况。
辉煌背后,自然是难以言喻的艰辛。林浅已经记不清,这几天加起来的睡觉时间,有没有超过十个小时。此刻她的眼前已经开始发晕,但整个人依旧被一种激荡的情绪填满,支撑她开完了今早的销售反馈会议。
现在,终于可以停下来,暂歇一下了。
这些人都是从爱达跟过来的,很多是她的老部下和骨干。所以彼此间根本不用说什么虚的,她长长地吐了口气,说:“胜利在望,我们已经创造了历史。现在不用管它,市场也会继续听话地增长——今天大家全休息一天!明天开始筹备第二期推广方案!”
这话说得诙谐又意气风发,众人全都大笑着说:“好!”
这时身旁的秘书站起来,关切地问:“林总,您赶紧去睡觉吧。”林浅还没答,旁边的人全都附和:“是啊是啊,赶紧去睡!”“不能再工作了!”“你再工作,我们可就不干了。”
林浅心头一暖,的确也知道身体就快到极限了。她暗暗告诉自己,没下次了。抬头笑道:“我马上去,你们也辛苦了。明天见!”
因为这段时间几乎都是不分昼夜在加班,所以林浅直接在她办公室的里间,放了张小床,干脆住在了这边。此刻把众人都放回了家,她步入里间,倒头就睡。
熬过夜的人都知道,终于能倒下补眠时,起初会睡得并不安慰,辗转反侧。林浅自然而然就想起了厉致诚。拿出手机,想给他发短信。可想了想,竟发现无话可说。
因为她所有想说的话,都凝聚在那则广告里。
他一定都懂。
倾城,倾诚。为他倾慕,还有什么思念需要诉说?
怀着这样柔软而辗转的心情,林浅慢慢陷入甜睡里。这一睡,就是昏天暗地,对周遭的一切动静,开门关门、光线变换,全无知觉了。
——
林浅的新公司虽然在广告里霸气地打出了“霖市·台湾·佛罗伦萨”这样国际范儿的形象,但其实她的公司还很小。实际生产暂时全部委托给爱达,她支付生产费用。所以在武汉的公司,只有几十个人。
至于台湾、佛罗伦萨?咳咳,各有一个人,还是跟汪泰识和大卫借的兼职员工,产品也是放在他们的店里寄卖。
她也有自己的三十六计。
这一计叫做……
给点颜色她就开染坊。
此刻,林浅在里间睡觉,外头的开放办公区里,还有十来个职员在值班——产品新上市,很多方面都要盯着。阳光灿烂的上午,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大家敲打键盘的声音,和偶尔的低语声。
直至,厉致诚的出现。
当一身休闲服的他步入办公区,身后跟着面带微笑的蒋垣——从公司前台,到坐在林浅门口的一位资深经理,全都震惊地站了起来。
事实上,他们的下巴都快要被惊掉了。突如其来,受宠若惊。
“厉总!”“厉总!”“厉总!”
所有人都客气又尊敬地跟他打招呼,隐隐又有些激动。
厉致诚朝他们点点头,手搭在办公区的隔板上,抬头环顾一周。
布置得简洁雅致,但跟他的偏好又有不同。天花板、玻璃门上点缀着很多红色线条图案,显得很温暖。
原来这是她理想的办公室。
厉致诚微微一笑,对众人说:“辛苦了。你们做得很好。”
众人纷纷说:“哪里哪里,应该的。”“谢谢厉总。”
厉致诚颔首,又问:“林浅呢?”
秘书稍稍有点为难,但还是照实答:“林总在里面睡觉呢。”她指了指,又说:“她已经几天没怎么合过眼了。”
厉致诚的目光也随着她移过去。
静默凝视那扇米白色的紧闭的门,门口挂着她的名牌:GeneralManager林浅。
“钥匙给我。”厉致诚淡淡地说。
秘书一愣。
他身后的蒋垣则眼观鼻鼻观心,好像什么过分的话都没听到。
而办公室里其他人,全都……肃静。
好吧。于公,虽说“倾城”公司与爱达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从股权上,真的是完全独立的。您厉致诚虽然是爱达集团的大老板,但就这么不请自入我家老板的办公室,是不是有点为难大家了?
于私,在场中的一部人,也听过厉致诚和林浅的绯闻。但所有的都是传闻,从未被坐实。两个当事人也绝口不提。
可现在,厉总却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进入一个女人正在睡觉的房间里去……
大概只有随行的蒋垣知道,厉总是多么渴望见到里面的女人。
否则怎么会在那么繁忙的日程里、即将发动反攻的前夕,生生挤出一天来,飞到武汉来看她?
蒋垣飞快地朝秘书身旁、那位资深经理递了个眼色。那经理也是爱达的老人,瞬间心领神会,一把将还在犹豫的秘书手里的钥匙抢过来,递给了厉致诚:“厉总,林总知道您来视察,一定很高兴。”
瞧,这话说得多么圆满。
除了对林浅绝对忠心耿耿的秘书小姑娘,还在脸红挣扎,其他人全反应过来,面不改色地附和:“是啊是啊!厉总能来我们实在太高兴了。”
厉致诚接过钥匙,点头:“你们忙。”迈开长腿就走向了林浅的办公室门口。Сhā钥匙、开门,面沉如水一气呵成,“砰”一声轻响,门在他背后关上了。
办公室里的人面面相觑。
蒋垣自个儿找了个空位坐下,伸手敲敲那小秘书的桌面:“有水吗?能不能给我倒一杯?谢谢。”
小秘书这才反应过来:“哦。”起身去倒水。随着她的脚步声响起,办公室里好像重新恢复了宁静和忙碌。只是每个人眼中,都有了明显或隐含的笑意。
——明明跟他们无关,莫名却被感染。
因为那分明不是集团老板来探望昔日下属。
那只是一个男人,来见一个女人。
就这么简单,却动人心魄。
这就是爱情。
——
厉致诚推开门,就看到一室柔光。
窗帘都没有拉上,清新干净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那女人的身上。
她还穿着衬衫西裤,没盖被子,身上搭了件外套,长发如瀑散落在枕头上。尖尖的脸依旧像玉一样白润柔腻,只不过眼窝变得很深,两个黑眼圈极其明显。
她的表情很安详,他开门关门进来,再缓缓走到床旁,她都全无知觉。
厉致诚静默地注视了她一会儿,慢慢笑了。转身走过去,先把窗帘拉上。一室昏暗,他又走回她身旁。
床很小,偏安在屋子的一角,他想坐都没地方,只能拉了一把椅子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屋内始终保持寂静无声。厉致诚握起她的一只手,送到唇边轻轻一吻。
——
林浅做了个很春意浪漫的梦。
她居然梦到厉致诚来了武汉,还来了她的办公室里。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她梦到她的办公室变成了酒店的房间,小床变成了大床,厉致诚就将她压在床上,反复缠绵着。
天黑了,屋内昏暗又寂静。他低着头,亲吻过她的额头、脸颊、脖子、嘴唇……那些吻都是蜻蜓点水般的,一点都不符合厉致诚平日强势深入又性~感的个性。所以说是做梦了,他怎么可能这样忍耐地吻着她?每次都吻得她神魂颠倒才罢休好不好。
还有胸,还有腰,甚至还有脚踝……这个梦如此真实,这些地方都痒痒的,好像真能感觉到他那温凉柔软的薄唇和长着薄茧的指腹。
林浅在梦里唇角上翘,露出了笑容。
“对不起……”她低喃着。
为什么要道歉呢?
这句话一说出口,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好想他啊。怎么这么想他呢?
其实这些天,他们的联络很少很少。他们已经三个多月没见面了。
为什么这么生疏,林浅也说不清楚。也许是因为那天放下“要站到所有人面前”的豪言后,她其实倍感压力。她真的怕自己做不好——哪有那么容易的事,那么容易就造就一个品牌。所以她很害怕失败,在厉致诚面前失败。于是不知不觉,就在潜意识里回避跟他的联络。
又也许,是内心深处也负着气。
那些人怎么可以这样误解她呢?她必须要做出一番事业来,让所有人侧目。卯着这股劲儿,她眼前只剩下做品牌这一件事,她顾不上其他,包括厉致诚。她甚至有点怕跟他联络,因为怕分心,因为怕一回到他身旁,就陷在那温柔甜美的爱情里,就习惯性地依赖他,再也提不起那一股孤勇。
所以……对不起。
我其实好想你。
讲完这句话,她心头仿佛瞬间放下一块大石。而梦中的厉致诚,也终于恢复了常态,开始更热烈地亲吻她的身体。林浅觉得幸福极了,心情一放松,瞬间再度跌入黑甜的睡眠里,连梦也消失不见了。
——
林浅醒来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一室昏暗。
天黑了?她睡了这么久?
摸出床头的手机一看,果然已经下午六点多了。
她有些无奈地揉了揉脑门儿,坐了起来。这时却发现自己身上还盖着件男士外套,黑色,宽宽大大,罩住了她大半个躯体。
林浅一怔。
下一秒,立马跳下床,打开灯。屋内空空荡荡,唯有他的那件外套,依旧躺在床上。
林浅推开门就冲出去,站定,举目四顾。
外间也已经很暗了,还有几个员工在加班。听到动静,全都抬头看着她。那眼神,有点古怪。像是笑意,又像是尴尬。
林浅忽的脸上就是一烧。但她在员工面前还是要保持端重形象,面不改色地对门口的秘书说:“你进来一下。”
秘书看她醒,早就坐立不安了,一肚子的话要说。立刻跟进去,看一眼她,那眼神比旁人更古怪,反手就关上了门。
林浅:“刚才有谁来过了吗?”
秘书有点意外:“您一直没醒?不知道?”
这话令林浅心中忽生怅然,因为她感觉自己似乎错过了很多。她摇了摇头。
果然,小秘书的脸红了:“上午爱达集团的厉致诚总裁来了。您在睡觉,他就自己拿了钥匙开门进来了,在里面一直呆到下午才走。走的时候还叮嘱我说,不要吵醒你,让你睡到自然醒……”
林浅心中猛地一震。
许多强烈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甜蜜、怅然、思念、怜惜、不舍……最后只余下一个念头——想见他,好想见他。
“他走多久了?”她快速地问,同时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开始穿。
小秘书看她火急火燎的,也紧张起来,飞快地答:“五点二十!走了有一个多小时了!”
“没说去哪儿?”
“我没敢问……”
林浅点点头:“我出去一趟,你没事就先回家。”说完也不管她了,抬脚刚要往外走,小秘书一把拉住了她,表情特别尴尬:“林总,你这里……”她指了指她的脖子。
林浅一愣。
……不、是、吧?
她瞧一眼秘书,表情还是很镇定的,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自己的化妆镜……
女人的颈项修长白皙,吻痕点点,又红又新鲜。
林浅:“……”
秘书:“……”
她要真这么冲出去,被其他员工、写字楼里别的人看到,今后也就不要混了。
厉致诚为什么要吻在这么显眼的位置?下颌、脖子、锁骨……还故意吮吸出一片红痕?林浅只觉得一头黑线。
此刻她分明被打上了属于某个男人的印记。
这是对她久久不归家的一种“惩罚”么?
林浅的脸阵阵火烧,干咳两声:“有丝巾吗?”
秘书反应过来:“有。”马上冲出去,从自己抽屉里找出一条递给她。这对上下级又对着镜子摆弄了一阵,确保丝巾挡住了所有吻痕,秘书这才松了口气:“好了林总,你可以出去追他了!”
——
林浅走出写字楼时,外头天已经全黑了。公路上车水马龙、人潮涌动,当然已见不到厉致诚的身影。
这时手机也接通了,“嘟——嘟——”响了两声后,厉致诚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如她所愿响起了:“醒了?”
这嗓音就像一阵柔和的风,抚慰到她心里。
她站在这吵闹的街头,忍不住就笑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分隔那么久,众人面前的女强人,一旦与他通话,自己都有点不适应自己的小女人心性,那嗓音又软又嗔,摆明就是在撒娇。
厉致诚静了几秒钟。
那一头,有清晰的机场广播的声音:“你乘坐的飞往霖市的CAXXX航班,即将起飞……”
“怎么舍得?”他缓缓地说。
林浅的心阵阵激荡,深吸了口气。
所以,他一个日理万机的大老板,千里迢迢跑来看她,结果就在床边坐了一整个白天?
鼻子忽然就有点酸了。
“你好讨厌啊……”她轻声说。
“嗯。”他的嗓音里却带了淡淡的笑意,“你的品牌已经打出来了。什么时候想衣锦还乡,就回来。”
林浅咬着下唇不说话,嘴角却又忍不住上翘。
这男人,明明很想她回去吧?却还是这么沉静自若的语气,欲擒故纵什么的最讨厌了。
“嗯……手上还有些事,做完我就回来。”
“好。”他答,“你打了个漂亮的头阵。现在换我。”
——
陈铮和查理斯最近遇到个棘手的问题。
一个专做品牌箱包海外代购的网站,不知何时出现了。并且影响力越来越大,越来越出名。
本来,这根本不算个事。名牌海外代购,一直都存在。淘宝、京东商城都有大量做这个的个体商家。
具体流程是什么呢?
因为许多国际名牌在欧美的定价,都比在中国大陆便宜。所以就有人钻了空子,从国外购买产品,卖给国内消费者。即使加上跨洋运费,价格可能还是比国内专柜定价便宜一截。
但这块业务一直做不大,也不会对DG这样的企业造成任何影响。为什么呢?
首先,企业做这块业务,是不被允许的,这就牵扯到进口关税和品牌代理的问题。你一个企业没有品牌代理的资格,怎么能从国外大批量拿货、扰乱我的市场呢?所以这一块永远都是个体商户在做,一款名牌包顶多进货几个、十几个,算什么啊。
其次,一般消费者,哪有鉴别真伪的能力?现在中国的A货做得比真货还真,所以个体商户的诚信,也是个难题。
可现在,格局改变了。
那个叫做“西洋范”的海外代购商城,一经推出,就吸引了很多消费者的目光。
当然,它跟淘宝一样,只是个网络购物平台。在上面贩卖海外名牌包的,依旧是个体商户。
可是,在首页的显著位置,你首先看到的是一行承诺:
假一罚十!网站先行赔付。
没有消费者不会为这样的承诺心动,他们最担心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你再往下看,就会发现网站所销售的,绝大多数是ZAMON品牌的产品!
——
周末的下午,查理斯紧急召集包括陈铮在内的DG中国高层开会。
明明是阳光懒散的下午,会议室里的气氛却紧绷得渗人。因为市场部提供了最新的统计数据:过去两周,ZAMON各门店的销量同比下滑了10%。这对于半年来始终高歌猛进的DG来说,是从未出现过的事;更有若干消费者回到门店,要求退货或补齐差价;DG中国的网站主页,也出现了大量消费者抗议的留言和热帖。
这个势头不妙,很不妙。查理斯敏锐地察觉了这个潜伏的巨大危机,所以把全部人都叫了过来,商议对策。
诺大的会议室里,众人屏气凝神,看市场部经理,打开了“西洋范”的网页。
首先撞入眼帘的,就是一大片ZAMOON包的图片,而每张小图下方,都划掉原价,显示醒目的折扣价格。并且库存量显示非常充足,每个产品库存都超过了数百。
而被划掉的原价,刚刚好就是ZAMON在国内的销售价格。折扣价普遍要低10%~30%,有的甚至只有原价的2—3折——这也是可能存在的,因为有时候ZAMON在国外的店,某些型号产品会有相当大的力度促销——所有奢侈品牌都有过这样的行为。
查理斯满屏这么看下来,只看得一头冷汗。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难怪之前他有看到ZAMON美国最近几个月的销量小幅增长,当时他还觉得,这也许就是中国人说的“好兆头”?Shit!
当然,他也很疑惑和愤怒,对市场经理吼道:“难道这个网站的经营是合理的吗?海外代购绕开了中国关税,这是不正当竞争!”
在座的其他人也有相同疑问,市场经理却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是的查理斯。这个网站的设计很巧妙,它只提供平台,就像京东、淘宝一样。在它的平台上销售ZAMON的,都是个体商家,所以这种销售变成了个体转卖行为,跟网站没关系。这种情况,任何国家的法律都不会禁止。”
“阴谋!这完全是个阴谋!”查理斯恨恨地站起来,硕大的身躯来回在会议室里踱着步,直晃得其他人也越发心烦意乱。
是啊,谁看不出这是个阴谋?
陈铮坐在他身边的位置,脸色阴沉地想。
个体商户哪有那么雄厚的财力,一口气囤积数量庞大的库存?所谓的购物平台,不过是个幌子。背后推手化整为零,用这种方式绕过了政策制度约束。
而且摆明了针对ZAMON品牌。
除了蛰伏已久的厉致诚,还能有谁?
而这个网站的可怕之处,根本不在于它实际销售了多少ZAMON的产品,抢走了多少份额——也许根本就赶不上DG销售额的零头。关键在于它的横空出世,令广大消费者意识到一件事——一个名牌包在国内可能卖5000元,在美国其实才卖2000块。消费者能不恼火吗?这不坑人吗?进而他们就会怀疑,ZAMON在国际上真的是一线品牌吗?
而一个奢侈品的价格体系遭到质疑,等于它的品牌价值遭到质疑。再演变下去,就有可能令ZAMON好不容易在中国建立起来的形象,轰然崩塌,毁于一旦。
然而此刻,陈铮坐在一群外国人中,听着查理斯不断发火,听着众人夹杂着各大洲口音的英文讨论,他却有种非常奇异的感觉。
首先,ZAMON遭遇到如此大的危机,他却并没有感到太多切肤之痛,远不如司美琪几次受挫时,感觉那样痛心疾首。
不过,他也感受到了压力,巨大的压力。这感觉实在太熟悉了,之前两次栽在厉致诚的手里,就是这样的感觉——防不胜防、无所适从。你完全不知道他下一步要怎么做,你唯一知道的,是他一旦展开反击,你就只能眼睁睁一步步看着自己陷落。尽管你愤恨不已,却好像怎么样都逃不出他的掌心……
当然,陈铮并没有将这样的情绪表露出来。在听完众人的讨论后,他一脸同仇敌忾地开口:“查理斯,我们要怎么做?”
查理斯冷着脸,眼神阴霾地答::“马上查!这个网站的经营者是谁!一定是厉致诚和宁惟恺在背后指使!我一定要起诉他们!”
这并不难查,每个公司都有注册法人,这个网络商城也是。
几天之后,查理斯和陈铮就拿到了网站经营者的名字——顾延之。
果然是这伙人!
可是……
“BOSS,我们的起诉恐怕难以有胜算……”法务部的人员为难地开口,“顾延之虽然曾经是爱达的股东和高层,但他几个月前就变卖了手中爱达的股份,而且还是卖给了我们DG。跟爱达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这变成了他的个体行为。我们没有证据,就不能以不正当竞争起诉爱达。也不能起诉顾延之,因为从网站规则看来,他只是提供了一个网友购物的开放平台……”
连消带打
“西洋范”的出现,的确令DG中国的销量受到影响,但这影响还算不上严重;
它也的确令部分消费者对ZAMON品牌产生了不信任,但这种不信任还没有广泛蔓延开,还没有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所以,查理斯立刻采取了一系列强硬的防御措施。
首先,他立刻将这个情况上报DG美国总部,要求以企业名义,向中美双方海关提出抗议,必须严查近日ZAMON产品出入关。这个要求,得到了总部的坚定支持。
其次,他命令下属们更仔细的收集证据,务求从西洋范和爱达的日常经营、政策制度里,找到蛛丝马迹,他并不放弃起诉的希望。但这一点,陈铮持不乐观的态度——厉致诚做事会留下把柄?笑话。
再次,查理斯立刻联络了各大知名奢侈品品牌在华总公司,希望大家一起联名对中国商务部提出抗议。但这个提议,并没有得到多少响应——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到,西洋范商城的存在,根本就是中资企业跟DG之间的一场恶战。西洋范网站上对于其他奢侈品牌,只象征性的放了几款产品,大多还显示缺货,摆明就是希望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
其他奢侈品牌,跟DG本就是竞争对手。这一年也眼红ZAMON在中国的发展,现在谁愿意淌这趟浑水?全都装傻充愣、含含糊糊,坐山观虎斗。
对于这个情况,查理斯只能愤怒地再骂一声:“Shit!”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查理斯要严格控制西洋范在全国范围内的影响。他知道毛主席有句话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中国民间原本就有一部分人,对DG的抵制情绪非常强烈,他决不能让这股势力因为这个事件抬头。万一引起消费者大面积抵制,那就不妙了。
所以在与陈铮秘密商议后,决定要在网络和媒体界严防死守。陈铮一向深谙此道,所以拍着胸脯应承下来,开始在各大媒体、网站之间奔走打点,无数钱砸进深不见底的水里——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然而他们只猜对了一半。
厉致诚的下一步,的确是借西洋范,向DG发难。
可他并没有像之前半年那样,利用媒体舆论不断造势,你来我往、煽动情绪。
狭路相逢勇者胜。厉致诚居然利用电视广告的形式,直接在全国消费者面前,向DG宣战了!
一夜之间,全国人都知道了ZAMON在国内外的价格差异,知道了中资企业为了保护民族品牌,与外资企业之间的这场反收购大战。
那么你认为,每一个普通的中国人会怎么做?
——
夜风凛冽时分,林浅和同事们坐在办公室里,正在紧张筹备“倾城”第二期广告的播出。
近日来,西洋范网站的诞生,几乎吸引了行业里所有人的眼球。她的公司里,很多人也在议论。有人觉得此举狠狠地打了DG的脸,但也有更多人担心,海外代购毕竟规模有限,形成不了太大影响力。只要等风头过去,DG的经营不会遭受什么实质性影响。
对于这样的评价,林浅只是笑而不语。
因为她很清楚厉致诚的后招。
一旦找到对手的弱点,他怎么会不实施一连串的凶狠打击,只打得对方再也站不起来?
林浅正忙着,忽然听到一个同事“嗳”了一声,就招呼大家:“林总,嗨,你们快看电视!”
林浅和其他人全都循声望去,办公室一面墙上挂着液晶电视,便于及时收看各类新闻和广告。此刻正是夜间黄金档,新闻刚刚播放结束,一则广告跳了进来。
屏幕全黑。
缓缓浮现三个漂亮而略显花哨的白色剪纸体汉字:西洋范。
林浅顿时全神贯注。
她知道厉致诚要走这一步,但广告具体怎么打,她还真不清楚。
然后,画面开始一帧帧切换,一个清亮的男声响起:“东京、巴黎、纽约、悉尼……”
画面呈现的,全是这些国际大都市的繁华景色。处理得静谧又柔和,带着某种闹中取静的复古情怀。
画面突然又变了。不再是城市景色,而是许多陈列着名牌皮包的专柜。灯光璀璨、玻璃柜闪亮,里面的包包更显得奢华静雅。只不过当镜头扫过时,包包的商标被遮住了,用“XXXXX”代替。
画外音再次响起:“国外,它们卖这样的价格。”这时镜头特写,每个包下面的标价:$400、100欧元……然后还有一行折算成|人民币的数字。
“国内,却卖不一样的价格。”
画面再次切转,到了北京王府井、上海徐家汇、广州天河区……同样呈现名牌包的专柜,价格却标为“¥8000、¥42000、¥20000”……一看就比国外贵3成甚至7、8成不止。
这时,画面变成了橙红的纯色,背景音乐也变得轻快。
西洋范的网址,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跳了出来,显得十分活泼。
画外音:“西洋范,全球代购,专柜正品,为中国人抹平差价。”
然后数行文字弹了出来:
所有商户实名认证;
假一罚十,网站先行赔付;
原价1至7折火热销售;
……
林浅托着下巴,把整段广告看完。其他人全都面露振奋,有小伙子打了个响指:“干得漂亮!”
林浅也忍不住笑了。
损啊,他们可真损啊。
不说国际奢侈品厂商“区域价格歧视”,只说“为中国人抹平差价”。谁听到这句话,不被激起几分傲气和同仇敌忾之心呢?
不过这本来就是事实。尽管中国的税收政策,造成国外箱包品牌在中国销售的成本的确比海外要高一些。但林浅做过仔细的分析调研,她认为绝没有高到现在这个价格差异的地步。
所以DG也算是自食恶果——谁让你觉得中国人傻钱多呢?
她拿出手机,给厉致诚发短信:“太棒了!!”
厉致诚肯定在忙,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夫人过奖了。”
林浅看着短信,忍不住笑了。
——
这一则广告,果然如厉致诚、宁惟恺、顾延之、林浅……等人预料,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快,网络上、民间,甚至国内外媒体,都纷纷转载了这一则广告。
许多人开始讨论,国际品牌在国内外的定价差异,是否合理?
许多人成为西洋范的忠诚用户和粉丝。
但更多的人,开始把目光投向西洋范的主要攻击对象——DG集团和它的ZAMON品牌。
一时间质疑声、抗议声,当然也有拥护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吵得沸沸扬扬。一夜之间,DG就成为了众矢之的,登上了微博、搜索热门排行榜的第一名。
当然,DG这头国际商业巨鳄,会不会就此倒下,谁也说不好。
但无可否认的是,它的各品牌各门店的销量,开始明显下滑了!
就在这时,厉致诚的第二则广告又推出了。
此时,焦头烂额的查理斯和陈铮没想到,甚至连林浅都没想到,厉致诚还有第二轮袭击。就是这新的一则三十秒不到的广告,成功将所有消费者对DG的抵制情绪、对这一场中外资之战的关注度,推向了高~潮!
那是几天之后,周六的晚上。
“倾城”第二期广告,即将在次日晚上播出。林浅大战在即,在家休息一晚,养精蓄锐。
八点零五分,西洋范的那则广告再次播出了。林浅照旧欣赏了一番——工作这么忙,这成了她的难得的乐子——好吧,她的确有点恶趣味了。谁让这是她的老公在棒打落水狗呢?
谁知这天晚上,厉致诚才让她见识到,什么叫做真正的“棒打落水狗。”
八点二十八分,她正在电脑上浏览新闻,手机忽然响了。
是厉致诚发来的短信。
“八点三十分,卫视频道。”
林浅心头一凛,立刻拿起遥控打开。
电视里还在播放一则糖果广告,小孩子捧着糖果笑嘻嘻。而林浅的心,也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变得兴奋和期待起来。
八点三十分整。
画面陡然一亮,已经是华盛顿的街头景色。
与西洋范的广告完全相似的开头,画面风格、拍摄手法、音乐基调……甚至连画外音,林浅都怀疑是一个人。
但台词是相似而不同的:“美国、日本、澳洲、香港……”
画面上出现了许多店面专柜的图像。但这一次,是完全真实的品牌:爱达在美国的旗舰店、沙鹰在日本的专柜、明德在台湾的店面……最后,还出现了美国亚马逊购物网站的页面,上面有数款爱达和沙鹰的箱包,以美元标价。
画外音响起:“国外,我们卖这样的价格。”
画面一闪,来到北京、上海、广州、霖市等地,爱达和沙鹰的旗舰店。
画外音骤然加重语气:“国内,我们只卖这样的价格。”
镜头闪过一系列箱包,以人民币标价,但明显是比在美国亚马逊网站上的标价要便宜不少的。同时还用醒目红字标出了具体折扣:“10%0ff、20%0ff、30%off……”但价格落差绝对不像ZAMON那么大。
画面陡然一转,出现了很多人。仔细一看,很多是工人,笑容灿烂而憨厚。当然,他们身后还有戴着眼镜、姿容清秀、西装革履的职员,有穿着西装套裙、气质成熟的女管理者,还有穿着家居服的妈妈,抱着孩子,孩子拿着个爱达的包……甚至还有外国人,居然是大卫本人,跟几个意大利男人站在最后,笑呵呵地看着镜头。
画外音响起,缓而有力的男声:
“捍卫民族品牌!
中国人的良心,世界级的好箱包!”
这句话说得如此掷地有声,只令林浅心头猛地一震。
紧接着,画面突然全黑。
然后一个又一个,中国人耳熟能详的国产箱包品牌的LOGO,开始不断出现在画面中:
Aito爱途、Aier爱尔、BH沙鹰、MIND明德、Vinda……甚至也包括了其他一些著名箱包厂商的主力品牌。
伴随着“铿、铿、铿……”的低沉而夺人心魄的声响,它们一个个滑入屏幕里,每一个的登场,仿佛都带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最后,它们满满登登排成了一个方阵,整齐、庄严、沉默的方阵。
林浅已经完全看怔住了。
突然间,倏地一声,所有品牌一起消失,就像被卷入了黑色画面。
广告完全结束了。
就这样嘎然而止,你甚至来不及辨认画面上的所有品牌。
可你的心,却仿佛完全被刚刚的一幕幕画面所震慑。那些品牌,中国人自己的品牌,原来他们也曾辗转万里,征战全球市场;他们的员工,就是我们自己人,曾经登上时代杂志的‘中国工人’。
最后,他们结成了一个联盟。面对外资的收购和倾轧,公开宣战。
林浅的眼眶,瞬间就湿润了。
捍卫民族品牌。多么简单的一句话,都快要被说烂说烦的一句话。
可她有多久,没有听过这样振聋发聩的声音!
电视里已经开始播放连续剧了。可她就这么望着屏幕,望了很久很久。
最后,她脑海中浮现的,依旧是厉致诚那清俊冷峻的侧脸、高挑而沉默的身形。
她再度打开手机,看着他刚刚发来的短信。那么简短而平静:八点三十分,卫视频道。
林浅,八点三十分,卫视频道。
看我兵临城下,烽火连天。
……
林浅伸手捂住脸,她在笑,可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她有多么爱他,她有多么荣耀。
多么心甘情愿地仰望着他。
他知道吗?
而此刻,林浅所无法想象的是,在中国许多个城市,许多个家庭中;无数个街头,无数网络站点上……有多少人跟她一样,是笑着看完了西洋范那则奚落ZAMON的广告,却又是无比安静地、看完了中国箱包企业的这一则近乎悲壮的广告。
——
一个偶尔的关键事件,造成国际大牌在某一方区域的惨烈折翼——这样的例子,在现代商业史上,层出不穷。
譬如SKII被爆出含有违禁物质,导致在中国境内全面撤柜,品牌形象大受影响,此后数年虽艰难恢复,但终不复当日辉煌;
又譬如百事可乐曾经在菲律宾失信于消费者,导致市场全线崩溃,最终只能退出市场。
而现在,查理斯、陈铮和他们刚刚站稳脚跟的DG,就处在这样的危机里。
周一的早晨,最新的市场数据报告,再次送到查理斯桌上。
与之前的销量下滑速度相比,这一周,数字变得更加惊心怵目。查理斯几乎都可以看到面前不远处,即将是他们狠狠跌落的谷底。而陈铮尽管内心深处对于厉致诚的可怕感到胆战心惊,到了这种时候,他也如同即将被殃及的池鱼,焦躁起来。他迫切地希望能够帮助查理斯一起,挽救整个局面。
否则……否则他将一无所有!
“知道吗Ben……”在这个时候,查理斯却表现出身为亚太区领导者的坚韧和清醒,他抓住陈铮的手说,“眼前的确是个巨大的危机,但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挺过去!”
陈铮脸色阴狠地点了点头。
查理斯的意思他明白。现在的DG中国危在旦夕,厉致诚的连番打击,终于将他们推到了悬崖边上。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DG中国虽受伤惨重,但只要市场不全面崩溃,哪怕只有最后一口气,挺过这段时间就行!消费者是健忘的,爱国情绪也是一时冲动,以DG全球的庞大实力,将来他们还可以卷土重来!
两人坚定了信心,又招来心腹密谋一阵,决意尽力巩固市场,同时加快在中国的一些慈善活动和收购行为,务求转移消费者们的视线——你们看,我们赚的钱在支援中国最贫穷的地区;你们看,也有别的中国企业愿意被收购。为什么?因为这本来就是双赢的,我们带来的是国际最先进的技术和管理理念,我们推动了中国本土商业的繁荣和发展。
然而查理斯和陈铮没想到,他们这些举措还没取得实际成效,厉致诚那一小撮人的新一轮打击又来了——
1月3日,新年伊始。新宝瑞集团前总裁、沙鹰品牌现任董事长宁惟恺,高调宣布已获得新宝瑞集团超过51%股权,成为绝对控股股东兼董事长。DG在中国的收购行为被狠狠的打了一次脸,新宝瑞、爱达等行业巨头全都成功逃出了他们的收购之网,全盘收购计划已名存实亡。
——
冬日清透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办公室时,宁惟恺站了起来,不急不缓走到穿衣镜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
新闻发布会的时间就要到了。原浚以及一干心腹,全都走了进来。比起宁惟恺的淡定,他们的笑容就实在太灿烂了。
“董事长,差不多该过去了。”原浚说。
宁惟恺的唇角,微不可见地上翘了一下。
得,这小子还真会拍马屁。董事长,多么顺耳的称呼。
他想了好几年的称呼,呵……
“那就走吧。”宁惟恺姿容俊朗潇洒地朝他们点了点头,第一个走出了办公室。一行人西装革履,下了电梯、再穿过员工办公区,直达今天召开记者招待会的多功能大厅。
一路,可以看到每一个新宝瑞的员工,全都齐刷刷地站起来,朝新董事长鞠躬致意。
这并非提前安排好的,完全是员工自发的行为。
颓靡压抑了太久,新宝瑞这头昔日雄狮,终于赢回了自己的领袖。明明他还什么都没做,可每个人似乎都已经看到了将来的重振雄风、扬眉吐气。
这壮观的一幕、这浩荡的声势,令宁惟恺心头一暖。
如果换了从来,面对众人敬仰的目光,他只会目不斜视、优雅而过——因为他很清楚,所谓民心,就是这样。他们需要你高高在上。你不必和蔼可亲,你只需要带给他们威望和信心。
可今天,他实在是心有感触,例外地放慢了脚步,对每一个员工点头微笑,用充满魄力的目光,抚慰过每个人眼中的期盼和渴望。
于是所有员工的激动之情,简直无法言表。
“董事长好!”“董事长好!”这样简单却恭敬的问候声,此起彼伏,最后几乎连成了一片,震动着宁惟恺的耳膜。
宁惟恺意外地发觉,自己的眼眶竟然有一丝湿润。但他很快压下去了,以最完美的姿态,朝众人挥了挥手,满脸春风地走入了多功能厅。
——
多功能厅里早已座无虚席,灯光闪烁。
宁惟恺和原浚坐在后台,隔着一扇门,看着现场的盛况。新宝瑞的新闻发言人,正言笑晏晏回答着记者提出的一个又一个问题。而宁惟恺被安排在最后出场,露一露脸,简略回答几个问题,方显隆重。
只不过此刻,宁惟恺听着外头的熙熙攘攘,内心深处却有些自嘲。
回望这大半年,他还真是忙得昏天暗地。而且还是第一次,他这么低调地做事——把他手下的精英团队借给厉致诚,双方合作共同造就了西洋范网站、数则轰轰烈烈的广告;调动了他手中所有人脉资源,为这次反收购战在民间、网络、媒体不断造势……这要换了往常,他哪次不是风风光光,吸引所有人的眼球。
不过,低调也有低调的好处。
想到躺在办公室抽屉里的股权说明书,他淡淡一笑。
如果不是前一阶段,他和厉致诚故意让DG的ZAMON品牌大举深入,又怎么会形成中外资对抗僵持的局面?又怎么会令外界都觉得反收购战岌岌可危?
又怎么会让祝氏兄弟上了钩,以比较低的价格,将新宝瑞的价格出售?
不过这事也欠了厉致诚一个人情。代他购买股权的那位北京商人,是厉致诚的朋友。据说是明盛康总当年介绍给他的。
而宁惟恺也不得不承认,经过这半年多的合作,他和厉致诚的关系的确已密不可分。彼此的欣赏和默契,也都感觉得到。
待击溃了DG之后,今后的中国箱包行业,大概会是一个全新的局面吧!
他微微眯了眯修长的双眼。
这时,已经有工作人员来敲门了。原浚跟人讲了几句,转头看向他:“宁董,您差不多可以出去了。”
宁惟恺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迎着满场灯光和掌声走上台时,宁惟恺没有想起已经多日避而不见的Lydia;也没有去想,此刻他的仇敌祝氏兄弟,该是多么难看的模样。
他突然想起了祝晗妤。
他脑子里就这么清晰而强烈地滑过一个念头。
他已经拿到了新宝瑞51%的股权。她的丈夫,成为了这个企业的新主人。
他想让她看到。
——
当新闻发布会的实况,在电视中播出时,很多人的反应都是不同的。
许多网友,许多被中国箱包行业的广告激起爱国热情的普通人,简直是欢欣鼓舞、拍掌欢庆——在民族激|情最高涨的关头,国内数一数二的箱包企业保住了主权、没有落入外资之手,这消息多么振奋人心!
厉致诚看到这早已是他和宁惟恺计划好的结果,只是微微一笑。
林浅看到了,对宁惟恺当真是好感倍增,并且破天荒主动给他发了条短信:“干得好!”
而也有人看到这则消息,气得发抖。其中就包括中了圈套的祝氏兄弟,以及灰头土脸的查理斯和陈铮。
唯独在宁惟恺自己的家中,祝晗妤呆呆地看着这则突如其来的新闻,看着画面里那个淡定从容、城府深沉的英俊男人……突然间,泪流满面、悲不自胜。
——
“倾城<二>”
1月7日晚。当电视上出现这一行字幕时,所有“倾城”品牌的簇拥者,以及许多还未购买“倾城”但是对广告很感兴趣的观众,还有箱包行业里的许多人,全都紧盯着屏幕,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新崛起的女性品牌,又会带来怎样的感动,以及销售奇迹。
“咚咚——”照旧是扣人心弦的鼓声,画面再次拉开。
已经是寒冬。退伍军人也换上了白衬衫和黑色长裤,骑着单车穿过小城的水巷。路边有学生跟他打招呼——他转业成为了一名青年教师。
路过女孩家门口时,自行车停下了。他抬起俊朗的脸,把手指扣成环塞进嘴里,吹了个响亮悠长的口哨,动作帅气又冷峭。
门“吱呀”一声打开,女孩像一阵靓丽的风,跑了出来,跳上了自行车后座。
“今天去哪儿啊?”她问,同时把紫色的手提包挎在肩上。
“去打CS.”他高深莫测地答。
画面一转,两人已经到了野外CS真人对抗训练基地。两人穿着深绿的迷彩服,扛着激光仿真枪,躲在一个小土丘下方。唯一不和谐的是,女孩肩膀上还挎着那个紫色的漂亮的包。
男人皱着眉头:“包扔一边去!这么亮的颜色,活靶子啊你!”
“不行!”女孩把包一抱,“这是我最喜欢的包。”话音刚落,一束子弹射过来,女孩还没反应过来,男人眼明手快就将她拉到身后。
然后……他“光荣中弹”了。
女孩目瞪口呆。
男人将枪一扔,看着她歉疚的表情,反而笑了。
“没有我你怎么办?”他云淡风轻若有所思地说,同时将枪一扔,作为“阵亡”者,原地坐了下来。
女孩愣了一下。
这时一轮子弹扫过,她也“中弹身亡”了。
两人一坐一立对望着。周围激光横飞,许多人跑来跑去。唯独他俩灰头土脸、静静地望着彼此。
突然都笑了。
女孩在他身旁坐下,像是漫不经心地说:“那就一直在一起好啦。”
这回换男孩怔住了。
那么自然而然,却又像是命中注定。他单手撑住她脑袋旁的土丘,低头就吻住了她。
画面变得非常唯美而朦胧。
转眼,已是女孩靠在男人怀里,从她的紫色包包里掏啊掏,掏出了一个男士皮夹:“喂,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男孩顿悟地看她一眼。
难怪这么宝贝这个包,原来是因为里面装着送给他的东西。
男孩接过那皮夹,又挺不屑地看一眼她的“倾城”牌女包:“这包太花哨太不实用,下次我送你个军用包。”
“……谁、要、军、用、包、啊!”
……
画面一转,两人已经骑着单车,在回家的路上。
女孩紧搂着他的腰,把头靠上去。而男人上衣口袋里Сhā着她送的皮夹,从来冷峻的眉梢眼角,却挂着淡淡的笑意。
“喂,我下个月就要回上海了。我找到新工作了。”女孩忽然轻声说。
自行车嘎然停住,男人的脚踩在了地上,霍然转头望着她。
“你要不要一起去上海?”她问。
男人沉默。
画面定格,然后消失在黑暗里。
字幕弹现:倾城结局,敬请期待。(*)
——
不得不说,连林浅自己听到男主角说倾城的包太花哨太不实用,比不上军用包时,都忍不住莞尔。而当女主角说要去上海时,她也会感到一丝惆怅。
能打动人心的品牌,就是好品牌。林浅深信这一点。
果不其然,广告播出后不到五个小时,她的副总经理就推门进来,一脸意气风发。
“林总,这几个小时,网络销量又翻番了!”他的话说出来仿佛都热乎乎地,听得林浅眉开眼笑。
“不过……”他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大家对广告本身的关注度,似乎都超过产品本身了。”
“等结局播出了,他们的注意力会重新回到产品身上的。”林浅笃定地说,“品牌被赋予的内涵,与产品本身是不可分割的。他们现在有多追捧这个广告,将来就会有多少感情,寄予在产品身上。”
副总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又说:“对了,刚刚DG的人联络我们了。”
林浅一怔,笑了:“怎么说?”
副总的神色也很意味深长:“他们想收购。”
林浅往椅背里一靠,白皙纤细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啊敲,眼中的笑意却逐渐加深。
最近一直听说,DG还不放弃收购业务,企图分裂中国行业联盟。
终于找到她头上了啊。
哦不,是找到倾城头上。她的身份可一直保密着。
她的手指一顿,抬眸看着副总:“你安排人,跟他们继续接触,适当地表露出合作意向。但是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跟爱达的关系,也不能知道我的存在。”
“好!”
副总出去后,林浅坐在椅子里,原地轻快地转了一圈,最后望着窗外灯火阑珊的江城。
呵……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终于来了啊。
到底城府不如厉致诚,此刻她有点激动,又有点莫名的慌乱,还有一点点犹豫。
然而也许真的是心有灵犀,厉致诚总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手机铃声响起,是他打过来了。
林浅还没接起,脸上就笑了。
“喂。”懒懒的,软软的,得意的声音。
那头,厉致诚也坐在办公室里。
相比起前段日子,他现在已经清闲了一些。DG中国已是强弩之末,民众保护民族品牌的热血,也终于被激发到顶点。现在只需要适时地再给予打击,就能将DG中国的最后一口气断掉。
所以现在他最大的问题反而是……
老婆还没回来。
“什么时候回来?”他开门见山,嗓音低沉迫人。
林浅忍不住笑了。
嗳?他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啊?不是很淡定地给她留下一身吻痕后就走了,欲擒故纵等她自己跑回他怀里吗?
不过林浅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电话。
看到了第二则广告,谁都知道倾城这个品牌已经彻底成功。而成功之后归来,是她的承诺。
厉致诚这个人,向来是君无戏言。怕是不会放她在外面多呆一天的。
“再给我几天。”她柔声说,可温柔中又带着一丝狡黠,“就这么回来,还不够拉风。”顿了顿说:“我说过,要让所有人都看到。”
厉致诚静默了一下。
林浅此刻大概不知道,男人心中无声的情绪。
听到自己的女人,清清脆脆地说“就这么回来,还不够拉风。”带着她特有的狡猾和傲慢,仿佛一颗流光溢彩的珍珠,缀在他的心尖上。
他承认自己已经完全被这个女人迷住了。
这跟曾经的爱恋是不同的。曾经的欲望同样浓烈,同样一门心思想要占有她。但那时他非常笃定,笃定她会始终绽放在他的掌心里。而事实也是如此,她是独立的,但同样也依附于他,无论爱情事业,都像柔软而坚韧的藤蔓,缠绕在他的臂弯里。
他承认一直很享受她对自己的依附。
可现在,她完全靠自己,在他掌控的商业领域里,开创出了一片天空。她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谋略,却不被他所知。
这种感觉,当真复杂。
但他唯一清楚,并且越来越清楚的一点事实时——他被这个女人勾起了新的情绪。那其中包括对她比以往更浓烈更新鲜的兴趣。
……
“好。”他答,“我可以再忍耐几天。”
林浅“噗嗤”笑了,故意说:“谢谢啊。”
厉致诚淡淡答:“不谢。迟早会从你身上讨回来。”
林浅:“……”
从、她、身、上……
一定是她想歪了,厉致诚虽然一向强势,但大概是国学修养的原因,基本还是不会说露骨的话。
嗯,一定是她歪了。她经常歪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林浅心念一动,说:“我们视频吧!”
“好。”他答得很干脆。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视频。林浅想想也觉得奇怪,明明那么想见他,可之前却从没想过要视频。
大概是因为,联想到厉致诚这么个老练的男人,把脸凑到电脑前,跟她视频聊天的感觉很怪异吧。
两人分别都去关紧了办公室里的门。
视频连接上了。
跳入林浅眼帘的,直接就是厉致诚端坐在窗前的身影。漆黑的夜幕星空,交织着城市的灯光,在他身后映照成瑰丽的光影。而他依旧是那副眉目沉静的样子,在办公室里只穿着件白衬衣,领口微敞、英俊逼人。
而那夜空一样澄澈深沉的黑眸,此刻跨越了上千公里的距离,就这么清冽地望着她。
林浅忽然就怔住了。
思之如狂。
当你真切地看到他的眉目,才发现自己早已思之如狂。
那思念被隐藏在繁忙的工作里,隐藏在倔强的奋斗里。明明无处不在,却又无处可寻。直至与他四目凝视地这一刻,却清晰浮现在心头,这样的势不可挡。
所有的言语一瞬间都淹没在她的喉咙里。原本准备打趣,原本准备闲聊,统统都失了兴趣。
只余萦绕在心头的唯一一句话,她轻轻开口:“我爱你。”
而那一端,厉致诚同样静静地望着女人削瘦了许多的脸、以及那么容易就泪光闪烁的眼睛。
他的脸色是平静的,眼神是疏淡的。
手指轻轻抬起,大拇指沿着屏幕上,她的脸颊边缘,缓而有力地拂过。
“你最好加快速度,我的忍耐已经快要到极限。”
——
几天后,一则爆炸性的新闻,传遍了整个网络。
据闻,近日来卖得最火、知名度最高的品牌“倾城”,很有可能会卖身给DG中国。这对于处于抵制情绪中的国人来说,无疑是一枚定时炸弹。
一时间,批评声、质疑声、抨击声、失望的声音……充斥着各大媒体和网络。甚至有大学生自发组织,到倾城的武汉办公室抗议游行。
但与DG曾经造成的市场白热化两极差异一样,倾城也造就了这样的景象——一方面,质疑声、批评声越来越多;另一方面,倾城在全国卖得一天比一天火。专家们对这个品牌的身价估计,也是津津乐道、节节攀升。
在这个过程中,DG中国的新闻发言人,也含蓄地表示了:的确跟一些国内品牌在谈合作的事。这更引起了网友的猜疑和紧张。
但舆论的焦点倾城公司,却始终对这则传闻保持沉默。
又过了几天,在质疑声到达顶峰时,一则更确切的消息,终于被爆了出来——
据称,在数万倾城粉丝翘首以盼的1月15日,倾城广告大结局播出的同一天,倾城公司高层会与DG集团共同召开新闻发布会,当场就会签订协议,以2亿元的高价,将这个炙手可热的品牌,转卖给DG集团。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你没看错,真的是1万字……
我从昨晚一直写到现在,早上5点就起来写,我会说么,呜呜呜~~~
提前倒数结局这种事,我再也不要干了,简直都快要把自己累死了。不过好在临近结局,我的热情总是分外高涨才思泉涌有木有~~这一章我还是比较满意的,你们捏?
所以,我现在可以骄傲地继续喊出一个字——
三!!!!!!!
尼玛好大一个三!!!
——————
*处注解:前面一直有读者提出广告太长了。其实这里我并没有在正文再详细解释,因为太费字数了。这里统一说一下吧:
首先,文字描述远比画面要慢。你看个1000字的广告,拍出来可能就不到1分钟,真的。
其次,文中写的是完整广告,但实际播放时有很多技巧的,在不同级别电视台,你可以剪接播放不同时常。就算是同一个电视台,你可以把广告剪切成几段播放。而且广告播出也可以是有脉冲的,你可以隔日播,这样费用比每天播低不止50%,但是效果其实差不多……等等巴拉巴拉吧。
再次,广告现在可以在网络播,费用会少很多,但是效果不比电视差。此外,林浅的品牌主要在网络销售,其他成本其实很低,所以她更可以把主要费用花在广告上。
我这么解释,ok了嘛~~~
此外,还说一点,我不是爱国极右人士,并非一味抵制外资啊。其实有很多外资很好的。只是看到了很多品牌被收购雪藏之后,当然会觉得不舒服。你们感兴趣,可以去搜“南孚电池”的收购案,看了不把人气死,外资也是有些黑手段的。所以写这个文,情节完全是虚拟的,就当是我,对于中国家电行业集体抵制外资收购,不屈奋斗精神的一次创作性的讴歌吧!
吾爱倾城
1月15日,下午4点50分。
全市最豪华的酒店,灯光璀璨的新闻发布厅。
查理斯、陈铮,以及一干DG中国的人员,正翘首以盼。
台下,记者们座无虚席,全都举着手里的照相机摄像机,不时回头望着会场入口,想要一睹近日来疯狂崛起的倾城品牌创始人的真容。
传闻中低调的隐形女富豪,品牌的创意和设计都源自她。之前把公司都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这次因为要签订股份转让协议,她才亲自飞抵霖市。
……
其实在DG公司内部,也有不少人反对这次收购。
他们觉得,在这样民族情绪高涨的关头,DG站出来宣布又收购了一家,实在是火上浇油,会激起更强烈的抵制情绪。
但查理斯力排众议。
在他看来,中国人跟美国人不一样,在追求理念和公平的道路上,中国人往往只有一时热情。热度过了,或者遇到大的挫折,激|情就神奇地消退了,非常缺乏韧性。
所以查理斯觉得,此刻将倾城拉到己方阵营,并非火上浇油,而是往抵制者的头上,泼了一瓢冷水。人们的热情不会变得更高,相反因为遭到打击,很有可能低落下去。
而且与倾城结盟,还有其他好处:既能粉饰中外资良好合作的太平表象,争取更多舆论支持;又能对厉致诚的联盟造成打击,动摇军心。再者,倾城的确是个盈利性很好的品牌。犹如新鲜的血液注入DG集团中。
有了这股新鲜的血液,DG很可能就挺过了这一次的难关。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会议厅里的气氛,慢慢变得躁动起来。
5点。已经过了签约时间。
女主角还没出现。
记者们已经开始低声交头接耳了,频频抬头。坐在第一排的查理斯,脸上依然维持着春风般的笑容,转头看向陈铮。
“怎么还没有来?!”压低的嗓音。
陈铮心里其实也有点七上八下。
他站起来:“我去看看。”
到了后台工作间,迎面就走来个下属,脸色是惊惶的、不可思议的:“陈总!他们刚刚来了电话,说不签约了,向我们致歉……”
陈铮一下子就怔住了。
几乎是低吼出来:“电话给我!”
“那边的联络人已经关机了……”
头顶灯光闪亮、外头的议论声已经越来越大。落入陈铮耳里,却像蚊子一样嗡嗡嗡刺耳。
他的呼吸慢慢低促起来。
这是他纵横商海这么多年,头一次遇到翻脸翻得这么快、这么没有信誉的合作方。
一个念头强烈地窜进脑海里——怎么可能?
回想起与对方这些天沟通的种种,分明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而且对方还诸多讨价还价——如果不是真心卖,不会这样。
签合同最怕遇到的,就是之前谈得好好的,突然最后关头,对方撂摊子不干了。只会气得你满腔的血都梗在心头,却又无处发泄。
因为只要没有最后在纸上签字,双方就没有权利义务,不承担法律责任。
可今天,在对方提议、查理斯欣然应允的情况下,陈铮请来了几十家媒体,为这次合作造势。如果在这么多媒体面前被打脸,本就风雨飘摇的DG中国,在舆论界眼里就会变成一个彻底的笑话!民众的抵制情绪一定会更加激昂!
想到这里,陈铮心里猛地一寒。
会不会……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
他一脸戾气,缓缓转头,看着外头辉煌无比的会议厅。
他想,查理斯说过,DG中国只要保住最后一口气,不再出岔子,就能撑过去。
现在这口气,还在吗?
——
“5点30分,霖市经济频道。”
收到林浅的这条短信时,厉致诚正坐在爱达集团会议室里,跟几位高管开会。
他面色沉静地将手机放回桌面,抬眸看着众人:“我们先暂停一下。”看向一旁的蒋垣:“把电视打开。”
除了外放的顾延之,此刻其他重要人物都在场。刘同、薛明涛……见老板这么说,都颇有兴致地看向墙面上的液晶屏幕。
正在报道新闻。
记者站在一幢辉煌的的酒店建筑楼下,神色郑重地报道着:“……今天下午,在这幢大楼上——北海盛庭酒店的会议厅里,会举行DG集团与倾城品牌的股权签约仪式。但是,现在已经过了五点,倾城品牌负责人仍然没有出现。我们还看到,酒店门口有抗议者,依旧举着各种标语,反对这次收购……”
林浅独立创建品牌,只有在座的几个人知道。这时跟她最熟的薛明涛先笑了:“我就知道!空城计啊这是,竟然直接把人给涮了!”
刘同也摇头失笑。
而厉致诚眸色浅淡地望着电视画面,没说话。
胆子好大。
一个新创立的小品牌,胆敢公开跟DG撕破脸。DG即使在走下坡路,封杀掉她还是轻而易举。
但厉致诚心中却生出淡淡的愉悦。
这女人肆意妄为,不过是仗着背后有他撑腰。
这时,记者的声音忽然高了几分:“……刚刚收到同事发来的消息,倾城品牌创始人已经回到霖市,现在就在机场。下面让我们把画面切换到机场……”
会议室里,所有人看得更专注了。
而厉致诚在听到“回到霖市”四个字时,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心,浑然一跳。寂静的眸色也变得更深。
终于知道回来了。
他放任自由的女人。
与此同时,在这城市的许多地方:街头的液晶广告屏下方、北海盛庭酒店楼下的抗议人群中、许多人的家中、爱达集团的办公楼中……以及媒体们刚要散去的DG新闻发布会现场,这个消息火速传开了。很多人看着电视,或者拿出手机、或者坐在电脑前,直接收看这一则劲爆的新闻。
就连查理斯和陈铮,都躲开媒体的抓拍,沉着脸站在工作间里,看着墙上的电视。
画面上出现机场航站楼。
天色已经有些黑了,亮洁的灯光照得航站楼的出入口分外清楚。远远就见一个女人,穿着藏青色大衣、踩着高跟鞋,戴着墨镜,在一行人的簇拥下,推着行李走了出来。
守在门口的几家媒体一拥而上。
“林女士、林女士!”
“请问您这次回霖市,是来跟DG集团签订股份协议吗?”
“为什么您刚刚才到,已经过了签约时间。是航班延误了吗?”
……
别问媒体怎么会知道她姓林,知道她这个时候回霖市。
当然是有人爆出了内幕消息。
否则此刻,怎么能把同样站在电视机前的查理斯和陈铮,气得一脸狰狞,脸上的肌肉都开始发抖。
“抱歉,林总不回答问题!”旁边的秘书表现得十分尽职尽责,想要将媒体驱赶开。
可这样万众瞩目的关头,记者们怎么肯走,灯光闪烁得越来越密集,只把出口堵得水泄不通。
在这样的混乱和期盼中,林浅忽的站住了,伸手让挡在自己面前的秘书和下属站开。
“没事,有什么问题就问吧。”女人的嗓音温和而礼貌,尽管依旧带着墨镜,却依然遮不住白皙漂亮的轮廓。她一身素雅但又不失光鲜地站在众人视线中,唇边带着微笑,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于是记者们瞬间一静。
然后爆发出更热烈地追问声和质疑声。
“您会将倾城品牌出售给DG吗?”一道响亮的声音问。
也是最敏感最重要的问题。
所有的镜头全对准了她。
而镜头之外,所有正看着新闻直播的人,也都等待着这个女人的答案。
夜色中,女人的墨镜映着浅浅的灯光,线条姣好的下巴看起来非常年轻。
她静默了一会儿。这静默令所有人的心更加紧悬起来。
而厉致诚看着画面里许久不见的女人。长发乌黑如瀑,身形娉婷玉秀。她在说什么,他反而不是很关心了。刚刚看着她从机场走出来,却仿佛已经看到这女人走回了他怀里。
之子于归,宜家宜室。
他微垂眼眸,端起桌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茶是蒙顶甘露,碧清微黄,唇齿留香。
“不会。”
清脆的女声,笃定的语气。
她的脸上甚至还泛起笑意,顿了顿,加重语气:“永远不会。”
在这一刻,许多人心中都安静下来。人的情绪,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听到这句淡淡的“永远不会”,人的心中,某种情绪却好像激烈地被煽动起来,开始在心中发酵。
聚集在酒店楼下的抗议者们,反应则更直接更激烈。他们欢呼着大笑着,扔掉手里的抗议牌,大声鼓掌。有人已经开始扬声喊道:“倾城!干得漂亮!”
而表现得更安静却更激动的,是数以千计的爱达员工们。曾经,林浅背叛爱达的消息,不知不觉就在众人间传开。有人根本不信,也有人半信半疑,还有人不了解林浅的,越想自然越憎恨。
可现在,他们已经清楚地看到。
就像林浅希望的那样。
机场,围成一圈的记者们显然也因为她的回答,有些骚动。
“那为什么之前跟DG集团约好签约呢?”有人问。
这种问题,林浅自然开始耍花腔了,笑了笑答:“商场上的事,有很多不确定因素,也有很多沟通上的问题。还有其他问题吗?”
“现在很多人成为倾城的忠实粉丝,追倾城的微电影广告笔追连续剧还狂热。”这次发问的是一个年轻的女记者,“林总,请问什么时候粉丝们能看到倾城广告的结局呢?”
这显然是个讨好的问题。
林浅也给了她一个特别大的笑容:“谢谢你告诉我,倾城粉丝们的热情。我很惊喜。第三集,也是结局……”她顿了顿,“就在今天,你们很快就会看到。”
这时,秘书和助手又开始驱赶记者:“好啦,谢谢各位,今天就这样。林总要回家了。”
林浅也礼貌地笑笑,转身走向停在一旁的黑色商务车。
“‘倾城’没有出售给DG,但是也没有加入中资箱包企业联盟!”又一道声音,更响亮地盖过所有人,“是打算一直保持品牌独立吗?”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正要上车的林浅,也停下了步伐。
镜头之外,很多人也屏气凝神。
这个问题问得很巧妙也很尖锐。
表面是问她是否要保持品牌独立,等于是在问——这个近日来备受瞩目的品牌,是打算一直在中外资之战中,独善其身吗?
这个问题,也颇有攻击性。
林浅抬眸望去。
问的人是个胖胖的年轻人,看样子并不是记者,表情愤慨逼人。
应该是热烈拥护民族品牌的中坚分子。
这时,站得离林浅最近的记者,朝她递了个眼色,示意现在正在直播,是否要中断。
林浅却看着那个质问者,眉目沉静不变。
嘴角,再次露出甜美笑容。
“对于是否保持品牌独立性的问题……”她不急不缓地说,“如果是有实力的中资企业对我抛出橄榄枝……”
所有人几乎都被她卖的关子,引得心紧紧提了起来。
“……譬如爱达集团。”她的笑容越来越灿烂,“那我只能说——欢迎入股。”
——
我要让所有人清楚明白地看到,我林浅根本不屑于做什么DG的奸细。
站到他们面前,让他们印象深刻。一定……要让他们看到。
大反攻的时候,我会回来。
就这么回来,还不够拉风。
爱达集团,欢迎入股。
……
厉致诚盯着画面中女人近乎肆意的笑容,心头已是阵阵激荡。而在在座的其他男人们看来又是如何呢?
诚然,林浅这样的言论,无疑是大为振奋人心——永远不会卖给DG,但是欢迎爱达人物——一下子就壮了这边的声势,以一种女人特有的傲慢方式。鼓舞人心的效果,堪比他们之前做的联盟广告。
但这位,到底是老板的女人,此刻言笑晏晏,单单说:“欢迎爱达入股。”落入这些知情的男人的眼里,怎么看怎么有示爱的意味。何况林浅的性格一向就豪放直爽、敢作敢当。
当然了,不光被示爱的厉致诚,他们爱达集团也很有面子。
其实吧,林浅回答这个问题纯属突发,完全就是随心所欲、牛气哄哄地答了这么一句。她完全就没忘男女感情、示爱方面想。
可是男人跟女人看问题怎么会是相同的?
于是,在座众人目光在电视机上停了停,忍着笑,有意无意都看向坐在正中的年轻老板。
而厉致诚眉目不动。只是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庞,竟也缓缓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绯红。
他承认自己被女人回归的方式深深打动了——
在所有人面前,她向他表达忠诚和爱慕。
以一种隐晦却热烈的方式。
厉致诚心中阵阵气血涌动。
那是这个女人每每带给他的感觉。每次为她怦然心动,每次因她求而不得。
他脑海中一个清晰的念头占据了所有——想要马上见到她。
将这个女人彻底拥入怀中。
这时,薛明涛“嗳”了一声。
原来刚刚采访完林浅后,新闻节目就结束了。
然后没有任何停顿,屏幕骤然黑下来。
中间弹出了四个字:
<倾城>结局
——
“<倾城>结局。
我不介意等待。只要最后等到的人,是你,就好。”*
当屏幕跳转出这几行字时,街头的许多行人,几乎是同时屏住呼吸。
其实他们遭到的视觉和音效冲击,比厉致诚等人更明显。因为在街头和网络的转播里,在林浅讲完那句“欢迎爱达集团入股”后,画面就定格了。
然后没有任何过渡,屏幕骤然黑下来。
鼓声响起,倾城再现。
当然,这也是林浅安排好的。务求带来最大的冲击效果——冲击每一个人的心!
而此刻,很多人的心情,的确也跟随着“倾城”变化起伏着。刚刚还在为林浅的话语,愤慨激昂、振奋鼓舞。转眼屏幕一暗,却仿佛又进入了那个关于倾城品牌的缠绵悱恻的故事里。心情也变得怅然,变得安静起来。
万众瞩目、此刻倾城。
——
与前两集相比,这一集的整体画面、音乐,仿佛都带着一丝温柔的惆怅。
上海的东方明珠广场、摩天大楼……女孩一身职业装,拿着手机站在落地玻璃前,满脸疲惫:“我最近挺忙的,元旦不回来了。嗯……”
而后,屏幕分割为两个画面。
上面,是女孩背着包在上海紧张忙碌的职场里,奔来跑去;在窄小的租住屋里,想要换灯泡却从椅子上摔下来;抑或是她拿着手袋,站在衣衫鬓影、奢华精致的酒会中,与同事们巧笑倩兮,但当她转头看着窗外的夜色,眉宇中却闪过一丝落寞。她拿出手机,想要拨出去,却又有人过来敬酒邀舞,只能将手机放回包里。
与此同时进行的,是下方的画面。
那个英俊清秀的退伍青年,依旧是那副冷峻干净的模样。他一个人骑着单车穿过镇上的小巷;一个人大晚上从办公室里离开,去吃碗街边的阳春面,掏钱时看到皮包;一个人去CS基地,穿着酷极了的迷彩,拿着枪望着夕阳,然后沉默转身离开。
……
画面一转,变成两个人在打电话。
“我下个月过生日,你能来看我吗?”她问。
“来。”他答得很干脆。
女孩忍不住笑了。
电话这头,他也笑了。夜色清幽,相思无尽。
可画面再一转,却是女孩一个人坐在租住小屋里,面前放着个小小的蛋糕。她不停地打男人的电话,却一直是关机、关机。她趴在桌子上就哭了,将手边的包推到地上,东西全掉出来,一室狼藉。
而画面另一侧,小镇下着滂沱大雨,学校的几面危墙摇摇欲坠。男人正与其他人冒雨修复着,同时保护其他小孩子离开危险区域。
“为什么不来看我?”她问。
“学校这边……”
她挂断了电话。
其实这段爱情,与许多人的爱情并无不同。她惊鸿一瞥,爱上了他。然而心动得越热烈,爱情也变得越脆弱。
因为最怕的是失去他。比起很多安稳的、为了爱而爱的人,这样的爱情,更容易从高高的悬崖上坠落。
字幕弹现:半年后。
女孩的衣着和妆容,看起来都精致老练了很多。她从一辆宝马车下来,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男人给她开门。
他将她送到楼下。
“跟我在一起好吗?我会给你一辈子安稳幸福的生活。”
女人看了他一眼。
那是看着非常令人心疼的一个眼神。
澄澈、悲伤、若有所思,隐隐泛着泪水。
不知她想起了谁?
此刻观看广告的人,心都被揪了起来。
而两人头顶,大厦上的液晶屏上,倾城的广告正在播放。那是一款纯红的背包,看起来精致轻盈,层层拉链错落分布,勾勒成奇异的妖娆线条。低沉的画外音正在响起:“倾城,只为她。”
画面没有拍女人的答复。
转眼她已上了楼。
走到家门口,她却愣住了。
门前放着个包裹。拆开后,她却发现是纯红的背包,看起来精致轻盈,层层拉链错落分布,勾勒成奇异的妖娆线条。
背包最外层的口袋里,塞着一封信。她马上打开,然后脸色就变了。
画外音同时响起,是那个那人的声音:
“包是你最喜欢的东西。我说过要给你一个,今天终于做好了。”
画面上同时浮现虚影,是男人坐在家中,先拿起她的照片看了看,然后拿起一块柔软的红色布料,开始低头端详。
“这是军用材料,很轻。你背满东西,都不会觉得重。”
画中画快速闪转,是男人拿起几个军用包在比较,然后在那块红色布料上划线比较。
“这个口袋,你用来放钱包;这条拉链里……你放每个月都会用到的女性用品;这里放你的化妆品;这里是你在上海上下班用的票卡……”
“颜色你不必担心,是你最喜欢的颜色,也不会掉色……你的房间总是很乱,平时不用的时候,这个包可以折叠成鸡蛋大小,不会占地方……”
女人伸手就捂住了脸。
“我也许不能给你太多,但是一定会给你我的所有。”他的嗓音低沉响起。
女人已经泪流满面,抓起包就朝楼下冲去。悲伤的音乐同时响起,是女孩在接头人潮中疯狂地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已经离去的身影。
……
画面骤然一闪。
又回到了那个梦一样的小镇,那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下。
这画面已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一切都是朦胧的。
男人依旧穿着简单的白衬衣黑色长裤,眉目清冽。只是眉宇间,明显也沧桑了许多。他手里就拿着那个红色妖娆的背包,静静站在树下。
而女人站在离他几步远的位置,怔怔凝视着他。
两人遥遥对望,仿佛初遇那天。
……
画面骤然全部收于黑暗。
字幕再次弹现:倾城只为她。
“Justforher.”
——
直至此刻,倾城的数万簇拥者们,才彻底明白这个品牌所寄予的情感和含义。
而在他们心中,有更复杂的情绪在涌动。
一方面,是惊喜。
一直以来,“倾城”都是以外观和品牌形象,换句话说,凭这个品牌里蕴含的这一则情感故事,打动了广大女性消费者。当然,它的包的实际用处,消费者也是能感受到的:轻盈、便捷、感觉很适合女性。
可官方却从未对其产品的功能,做过如此详细的解说。
直至今天的广告。
这就好像你以为你买一个东西,只因为它漂亮。可买了之后才发现,原来它的功能还如此强大。它是如此让你惊喜。
而另一方面,是激动。
刚刚林浅作为品牌创始人的一席话,还令大家心中热血沸腾。然后突然又转入这样一个凄美感人的爱情故事。最后,以男人奉献出最完美的一个女包,成为这个城市最好的风景结束。
明明是普通人的爱情,却已倾国倾城。
为爱情的感动,与爱国热情交织一起,竟然令人感到一种奇异的圆满和抚慰。
也许是因为,每一个普通人,都会有这样的梦:家、国、她(他),才是一切。
“加油!倾城!”
“加油!爱达集团!”
“加油!中国箱包!”
不知何处的广场上,开始有人此起彼伏的呼喊。最后那呼唤声,几乎都连成一片,震地动天。
……
——
夜色已经全暗下来。
路虎从爱达集团驶出,驶进春日缠绵而清冷的夜色里。短短一截路,却仿佛咫尺天涯。
终于到了别墅前。
车轮摩擦地面,稳稳刹住。厉致诚抬头,越过翠绿繁密的葡萄架,看到家中灯光橙黄明亮,已经有人回来了。
他还穿着上班时的白衬衣,连外套都没来得及拿回来。迈开长腿,穿过葡萄架、踏上门前的台阶。
推开门。
迎面就闻到淡淡的茶香。往日冷寂寥落的屋子里,此刻处处是灯火温暖。她还没脱掉外套,一身风尘仆仆站在灯光下,双手像模像样背在身后,墨镜在手里一甩一甩,笑眯眯地转头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微翘的红唇、如珠似玉的脸,无一处不似初识般纯净,无一处不好。
厉致诚人站在玄关,手还按在门把手上。冷峻挺拔的身形,仿佛还带着夜的湿冷。幽沉黑眸宛如夜空最动人的星星,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就这么凝视着她。慢慢地,也笑了。
正文大结局
这世上,从来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今日成王,明日也许就是败寇。
随着林浅回归厉致诚,“倾城”公司回归爱达带领的行业联盟,这一场中外资大战的格局,似乎变得更明朗了。
……
周一早晨。
昔日摩登而忙碌的DG中国总部,今天一大早,仿佛就笼罩在低沉的气压中。
查理斯就是这气压的中心。他的房间的门紧闭着,偶尔透过百叶窗,能看到他阴云般的脸色。
这些天,从DG中国辞职的人越来越多了。也有越来越多的区域分公司,濒临经营难以为继的困境。
所谓的市场全线崩溃,大概就在眼前。也许今天,也许明天,不知何时就会到来。
陈铮这些天,也过得有些浑浑噩噩。他是个压力越大、释放越多的人。这些天白天处理完焦头烂额的事,夜晚就流连在灯红酒绿之地。
越放纵,越空洞。
他也想过报复林浅和厉致诚。
混迹多年,黑白道他都认识一些。如果真找人把林浅绑了,教训一顿甚至就此让她消失……厉致诚也不一定能抓到他的把柄。
那然后呢?
然后他陈铮又该去向何处?
而且林浅……
陈铮奇异地发现,尽管林浅当着全国媒体的面,狠狠打了DG中国的脸。但他心里并不是很恨她。这种感觉是奇妙的,自从DG中国开始坠落起,他一直就有种漂浮的感觉。好像他是漂浮在这之外的,痛是痛,但一直就不是切肤之痛。
Anyway,现在的局面,总会有一个结束。
他推开查理斯办公室的门,甚至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早。”
查理斯可一点也笑不出来。美国总部已经表示:对他失望透顶。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职业道路在何方。跳槽?去其他国家?
他有个感觉。他觉得自己自从接手DG中国以来,好像就一直过着身不由己的生活。可为什么会这样,他却又找不到确切的原因。
“Ben.”此刻,查理斯对着陈铮,也有了同命相连的感受,他喃喃说,“也许这个季度结束,我们俩都要双双引咎辞职。”
陈铮的脸色透出几分木然,没说话。
就在这时,一位下属手里拿着份资料,脸色惊恐地冲了进来,甚至连门都忘记敲。
“查理斯,本!出事了!大麻烦!”他的表情同样也显得不可思议,将一份律师函递到两人面前。
查理斯接过,脸色陡然一变。
那是一家企业,提出诉讼DG中国的律师函。企业名称有点熟,但查理斯一时想不起来。
但他看到下面的诉讼内容,就立刻想起来这个企业了。
他们控告的,是半年前DG中国将一批质量低劣的休闲包及其品牌,转让给他们。他们提出了高额的诉讼要求。
“你不是说他们是农民企业吗?根本不在乎质量!”查理斯朝陈铮吼道,手已经气得发抖。
一旁的下属摇了摇头:“不,查理斯,他们的法人尽管是一位中国人,但是有意大利商人参股。这件事涉及外商投资,声称这批货他们要出口欧洲,严重影响了他们的公司形象……”
匆匆赶来的法务人员说:“不,这场官司他们胜诉不了,当初合同白字黑字……”
查理斯突然“啊!”一声大叫,伸手抓住自己的头发,转身就冲出了办公室。留下陈铮和几个下属,面面相觑。
陈铮看着跌落在地面的律师函,忽然笑了。
缓缓地、苦涩地笑了。
官司是否胜诉不重要。当初合同是他和查理斯签的字,他几乎可以想象出,这则官司的消息,将会如何迅速地传遍整个行业和全国。
他们终于迎来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厉致诚一直握在手里留到现在,终于无情地放了上来。
——
宁惟恺这些天,过得十分舒心畅意。
历经风浪的新宝瑞,终于重回他手里。而且这一次,是真正掌握在手中。他想他或许迎来了人生最漂亮的巅峰。
当然,他还会走得更高。毕竟厉致诚这样的怪胎奇才,又能有几个?两人既然化敌为友,以彼此的气度,今后必然井水不犯河水。
而他,前路还有什么可以忌惮的?
尽管现在的新宝瑞着实有些千疮百孔,但是嘛……人看自己的孩子,总是越看越喜欢。他丝毫不在意现在的低谷,反倒依旧是平日姿容优雅卓绝模样,将心腹骨干一个个叫过来,勉励一番。这态度显然也感染了很多人,不,应该说,感染了整个企业。加之DG集团在中国的折翼,几乎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新宝瑞正一步步往曾经的辉煌巅峰走回去。
但宁惟恺也不是完全没有烦心事。
譬如今天一早,就接到祝氏董事长秘书的电话。
“董事长想见您。”对方礼貌彬彬地说。
秘书口里的董事长,自然就是祝氏掌权人祝老爷子——宁惟恺的岳丈大人。
宁惟恺也不推辞,微笑应了,第一时间前往祝氏老宅。
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天气,半退休在家的祝老,依旧坐在绿意盎然的草地白椅中,朝这位半子颔首微笑。
两位碍眼的祝公子,并没有出现。
宁惟恺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大度的人。现在他俩不在场,他倒觉得清爽不少。亲自为祝老斟好茶,两人就聊了起来。
聊最近箱包行业的情况,也聊新宝瑞的复苏。两人的表情都没有半点异样,仿佛还是一年前,那对十分投缘的翁婿。
末了,祝老话锋一转,目光睿亮地看着他:“惟恺啊,等新宝瑞的情况稳定下来,就进董事会吧。晗妤什么也不懂,你去了,凡事可以替她把把关。”
宁惟恺一怔。
现在说的董事会,自然是整个祝氏财团的董事会。“替祝晗妤把关”,就意味着要让他共享她那一部分股东权益。
这曾是过去的宁惟恺,梦寐以求的机会。
四目凝视片刻,宁惟恺忽的有点想笑。
岳父此举,是想将他跟祝晗妤绑在一起,还是跟祝氏集团绑在一起?祝氏财团的股份为饵,哪个男人能拒绝?
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祝老也坦荡,淡淡地说:“晗妤是我最疼爱的女儿,我希望她一生幸福。”
宁惟恺静默了很久很久,而祝老也极有耐心、也极笃定地等着。
然后他抬起头,同样温和地望着老人。
“谢谢爸。但我想还是先专心打理新宝瑞。”
——
出了祝宅,宁惟恺一路吹着口哨,显得心情很好。前头开车的原浚就笑呵呵地问:“宁董,有什么好事情?”
宁惟恺微微一笑,没答。
拒绝了数亿的股份,算是好事情吗?
想到祝氏股份,就想到了家中的祝晗妤。宁惟恺的眸色一敛,说:“去水果市场,买点山竹。”
“好。”原浚答得干脆,忍不住又笑了。
怎么说呢,这感觉就好像回到了从前。
山竹是祝晗妤最喜欢吃的水果。宁惟恺贵为堂堂总裁,以前却每次都要亲自去水果市场,一个一个替她挑选。
如果要衡量男人对女人的宠爱,曾经的宁惟恺,几乎把祝晗妤宠到了天上。
现在,终于重归于好了么?
然而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这时,宁惟恺的手机响了,响得很急促。而且铃声很独特——那是Lydia专门拿过去改的,她的专属铃声。
原浚从后视镜里看一眼面沉如水的BOSS,假装完全没察觉。
宁惟恺看着手机上跳动的名字,静默了一会儿,接起:“Hello.”
那头,人声嘈杂。
Lydia的声音,全无曾经的灵动跳脱,哑哑的。但她又在笑,故作清爽的笑。
“宁惟恺,你真的不来送我吗?”
宁惟恺静了一下。
避而不答:“到欧洲有什么事,联络我的朋友。他住得离你的学校不远,人很可靠。”
Lydia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你是不是很高兴我选择出国留学?”
宁惟恺答得很平和:“Lydia,那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无权干涉。”
Lydia的声音里已经有了泪意:“……哥哥,其实你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我,对不对?你不过是寂寞了,不过是那我寻开心而已。我还真是可笑啊。”
宁惟恺沉默。
“所以你从来不碰我。”她苦笑着说,“我早该明白的,男人不碰女人,说明什么呢?连一个吻……都看不上我吗?”
宁惟恺继续沉默。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狠心的人。”Lydia突然就挂了电话。
宁惟恺放下手机。
半晌后,删掉了手机里的所有通话记录、短信和她的电话号码。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宁惟恺推门进去,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苗条婀娜的身影,站在阳台上,正在浇花。优美白皙的脖子低垂着,就像一只落寞的天鹅。
宁惟恺将手里的山竹放下,缓步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怎么了?”
祝晗妤大约是发呆太久,竟然被吓了一跳。
“啊……没事……”她的目光有些闪躲。
但这并不妨碍宁惟恺看清她眼角的泪痕,还有那慌乱中带着一丝绝望痛楚的眼神。那么柔弱而无助。
这是宁惟恺熟悉的表情。
每当遇到令她无法解决的事,她就会这么惶然无措。
与这段时期的心情一样,宁惟恺又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可在那无力感之后,仿佛又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
他想要改变。
那曾经是他珍而重之的东西,也许曾经它航行在有些扭曲的轨道上,而他和她都选择视而不见。那么现在经历了潮起潮落后他明白,是他错了,她也错了。他们都错了。
而今天,她为什么会慌乱痛楚,他也很明白。
他拒绝了岳父进入股东层的协议,拒绝与她共享利益,拒绝与她更牢的绑在一起。
在他们的婚姻看起来已经摇摇欲坠的时候;在他彻底获得新宝瑞掌控权,可以展翅单飞的时候。
她在害怕,害怕失去。
她并不笨,企图用他最难以抗拒的利益,绑住他们的婚姻。
他深吸了口气,伸手,将她更紧地搂在怀里,低头开始亲吻她颤抖的泪水。
“老婆,我们不用那样。我要的,不是那样的你。”
直到多年之后,我才看清自己的心。
而你,可否放下一切,真的走进我的心?
——
半年后。
盛夏的阳光清透耀眼,透过葡萄架,变成斑驳阴凉的剪影。
而众人头顶之上,葡萄已满挂,一串串饱满晶莹,看着就叫人垂涎。
林浅今天一大早起来,一直就有些恹恹的。看着再热闹欢笑的场景,都有些神游天外的恍惚感。
此刻,高朗和他新交的小女朋友就坐在对面,正往烧烤加上放鸡翅膀。而其他几个退伍军人、厉致诚的旧部们,还有几个从霖市各地聚过来的上尉、少校、中校……正吃烧烤吃得津津有味,不时还冲林浅笑。
“嫂子,来点不?”
“弟妹,你怎么不吃?”
林浅只笑着摆手,又端来饮料和啤酒给众人。然后坐在一旁,用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望着。
高朗等保安自然已经很熟悉了。看到旁边那些军装笔挺的男人们,自然令她想到厉致诚。
想一想,人生的际遇真是奇妙。
他们能相遇,是否真的是注定呢?
如果不是爱达集团濒临危机,他就不会从呆了多年的部队回来。
他们就不会相识。现在林浅的生命里,就不会出现厉致诚这样一个男人。
这种可能性,想想都让人抗拒。
既然已经得到了独一无二的你,就再也不能接受生命中没有你的可能性。
想到这里,林浅忍不住转头,看向偏厅里那两个男人。
林莫臣和厉致诚。
他俩不知又在商量什么,哥哥坐在电脑桌前,厉致诚身子半倚在桌旁,正在交谈。两个人的眉目透着“同一类型”的疏淡。隔着一扇玻璃门,远远地也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林浅撇撇嘴,继续转头融入她等普通人呆的小团体。
就在这时,高朗将一把烤好的羊肉串递给她:“嫂子!趁热吃!”
林浅瞬间又没了胃口。
那种怅然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她笑笑摆手:“我都吃饱啦,你们慢慢吃,我进去一下。”
说完就起身走向门里,经过桌上那一大盘水灵灵的葡萄时,忍不住又拿了一串。
嗯……自种的葡萄,果然成色不佳,酸得掉牙。
好吃。
经过偏厅时,大约她的脸色有些恍惚,就见厉致诚倏地抬起沉黑迫人的眼,遥遥地盯着她。他的双手还Сhā在裤兜里,刚剪的头发,又短又黑,显得十分精神。
林浅被他这么一盯,忽然脸颊就热起来。脚步更快了,转身上楼。
那厢,厉致诚转头跟林莫臣说了句:“你先坐。”就走出偏厅,尾随她而去。
而林莫臣看着这对小儿女当着他的面秀亲密暧昧,没什么表情。
他的妹妹都是快要结婚的人了,婚礼就在下个星期。可对着她的男人,还是这么纯挚,这么神神叨叨,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
而厉致诚显然很吃这一套……
等等,他在操心什么?
林莫臣静默片刻,忽的自嘲地笑了。
为自己性格里,仅有的这一点柔软的、护雏之情。
他将笔记本端到膝盖上,继续浏览新闻。
至于隔着一扇玻璃门,频频邀请他去吃那些不健康食品的愣头兵们……他当然是不屑于去的。第一次客气地婉拒后,后面就戴上耳机,假装听不到了。
——
相比楼下的热闹,楼上清净也凉爽许多。暖色的窗帘大开着,风从窗户灌进来,刮得人心头一阵舒爽。
林浅趴在窗台上,双手撑着下巴,望着远处那一片澄澈的湖光。阳光映在水面,交织成点点碎金,分外绚烂夺目。
唉。可她真是好忧伤。
莫名地忧伤。
猛地腰间就多了双有力的手,男人温热的躯体从背后覆盖上来。
林浅被吓了一跳:“讨厌!”特种兵什么的,走路还是没声音,就不知道改一改!
厉致诚低头,亲着她微微泛着汗水的柔嫩脖子,热热的呼吸喷在她的皮肤上。他也不说话,因为知道她必然会憋不住,自己跟他说心事。
果然,这么亲昵而无声的磨蹭了一会儿,林浅就转头,两人面对面站着,她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四目凝视,他的眼睛好像无边的大海,轻易就将她吸引进去,淹埋其中。
林浅忽然忍不住就笑了。
见她笑而不语,还是在卖关子。厉致诚也不出声,只出手。有力的大手,开始在女人丰腴的胸~前,极有力度和技巧的揉捏着。
他当然知道林浅就吃这一套。果然,瞬间她就不行了,一下子依偎进他胸口,抗议:“哪有这样的!不要乱摸了!”
话虽如此,情到浓时,这样的触碰,都会令两个人心猿意马、眼波流转。
夏日的午后,微风这样柔软地吹过来。两人又厮磨了一阵,林浅已是整个人都臣服在他怀里。厉致诚反锁了房门,拖了把椅子坐在窗口,让林浅双腿分开骑在他身上,这时才缓缓摩挲着她的腰,问:“到底什么事?”
林浅其实也很喜欢这样坐在他身上。很奇妙的感觉,好像被他彻底拥有,好像又主宰了他。
她眨了眨眼,低头吻住他的薄唇。呼吸纠葛间,终于含糊说出自己思量了几个晚上的话:
“致诚,控股我吧。”娇娇软软,似在诱惑低哄。
厉致诚微怔了一下,近在咫尺的眼眸,变得有些复杂难辨。
她的这个提议,是出乎厉致诚意料之外的。
须知从“倾城品牌”还在酝酿期没有面市时,她就惧他如洪水猛兽,勒令他绝对不许控股。
倾城品牌,简直就是她的心头宝。她在倾城上倾注的心血,比在他身上还要多。
现在却主动邀请他控股?
“为什么?”他低声问。
林浅在他怀里扭捏了一下,抬起被他亲得水朦朦的眼睛望着他:“我考虑了很久。一是我发觉自己还是喜欢广告策划的工作,全面管理企业真的很费神。企业再大了,对我来说真的就没什么乐趣了;二是……”她的脸往前一贴,跟他鼻尖相抵:“我想有更多的时间跟你在一起。将来也要照顾我们的家庭对吧……”
厉致诚就这么盯着她,没出声。
林浅又说:“而且吧,想想我居然还是最喜欢在你指挥下做事的那段时间……”话没说话,厉致诚已经覆住了她的唇舌,越吻越深入,越吻越凶残。林浅下意识身子就往后靠,可整个人都在他身上,身后就是虚空,被他的大手挡住,往后退了一寸,却被他往前又压回三寸,反而两个人缠得更紧。
“好,我控股。”他亲着她的耳朵,低声说,“今后你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我干嘛反悔?”林浅眨了眨眼说,“这是……嫁妆啊。”
厉致诚心头就这么一荡。
眼前这个女人,无疑正在满足他对她的所有渴望。
人是他的,她的企业也要融入他的商业帝国。两个人的一切,密不可分。她满足了他对她所有的占有*,心甘情愿将自己牢牢束缚在他怀里。
“给我。”他低声说。
伸手就开始解她的衣服。
林浅的脸一下子热起来:“哥哥他们还在楼下呢!不要!”
厉致诚单手就将她的手反剪在身后:“不用管,他们不会上楼。”
他的动作好快,说话的功夫,就已解开了她的上衣,头埋了进去,手也开始往她裙底探,眼看就要攻城略地。这下林浅急了,伸手推他:“不、不行的!”
然后伸手护住了肚子。
厉致诚动作突然一顿。
心思敏锐的人,一丁点异样的预兆,都能迅速捕捉住,然后得到最准确的推断。
他的目光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一停,然后抬眸与她直视。
他的眼神已经变化了。
变得炽烈、黑潮涌动,隐隐有惊喜冒了出来。
林浅看着两人凌乱的衣着,再看到他眼中的探寻,脸颊又是一热,可笑容也是甜丝丝的。
“我昨天吧,去医院了。那个……”林浅也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这个事实,干脆将他的手一拉,放到自己小腹上,“里面应该是有了一个小厉致诚了。”
厉致诚活了快三十年,还从未像此刻这样,听到“小厉致诚”四个字,心情彻底一软。
但即使心头无端端发软,他的表情也是沉静淡然的,大拇指轻轻沿着她的腰腹摩挲着,淡淡开口:“干得不错。”
林浅噗嗤笑了:“谢谢夸奖。”
“我说我自己。”
“……去你的!”
林浅起身想跳下他的腿,同时说:“所以啊,现在几个月你不能碰我了……”身子刚一动,又被他捞了回来,牢牢扣在怀里,低沉的嗓音熨烫着她的脸:“不碰。”
他的手和唇舌果然安分了,只是这么抱着她。
这是一个非常安静而温柔的吻。他双手环住她,什么话也不说,只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里。林浅听着他胸膛有力的心跳,心头也软得一塌糊涂。
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开口。
“喂,为什么你喜欢这样的姿势?让我坐在你身上?”
厉致诚没答。
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开口:“我喜欢很多姿势。”
林浅又笑了。是啊,这点真没讲错,他的确喜欢很多……咳咳……
可这样的坐姿依偎,依然是他的偏爱。林浅的脑袋忍不住又开始肆意发挥脑补了——以前吧,她认为,他这样大男子主义征服欲强的男人,分分钟都喜欢把女人压在下面——就像那些小说里写的那样。
可后来才知道,厉致诚这么喜欢她坐在她身上。这是否表明,征服欲强的男人,其实内心也渴望着被她这样的女人征服呢?哈哈哈。
她这么得意地想着,嘴上就忍不住讲了出来。
“喂,你其实内心很渴望被我征服吧?所以才偏爱这样的姿势。”男下……女上……
得,又撩了老虎须了。
厉致诚眸色浅淡地看她一眼,语气平静却迫人。
“你可以试试看。”
林浅:“……”
又被他恐吓了!
很不甘心的低头就咬住他的唇,谁知却被他更快地抱起来,放到了床上,欺身就覆上来。
“喂喂!不是说了不能碰我吗?”林浅抗议。否则她刚才怎么会那么嚣张的挑衅他!有恃无恐啊她!
厉致诚却答得干脆:“我有分寸。”
……
数分钟后。
“你……你的分寸也太大了吧……”
夏日的午后,幽静的房间。情人的低语纠缠,是世上最美好的蜜果。人生还长,相恋还早,就这么一去不复返,我也心满意足。
——
男女主人邀请了一屋子的人,却中途短暂消失。这种状况,除了高朗这等愣头青疑惑的问女友:“老大和嫂子怎么还不下楼,我要不要去叫叫?”却被女友一只鸡翅塞在嘴里,不许他说话。
夏日如此美好,大家都感到赏心悦目,坐在葡萄架下,望着远方,聊着现在,一切是如此安宁而舒心。
而隔着远远的玻璃门,林莫臣依旧坐在原地。看完了新闻,开始开美国股市和债市的状况。
至于厉致诚和林浅的突然消失?
他早已习惯了。
又浏览了一会儿,网页突出弹出提示框。
这是他一直以来设置好的。他订阅了好几份经济和商业日刊,如果遇到他设置好的关键词,提示框就会自动弹出。
多年以来,每天如此。
现在弹出的,就是三条新闻。
林莫臣一目十行,快速往下看。无外乎是中国央行货币政策收紧、澳大利亚金属股近日暴跌、XX公司新任市场部经理木寒夏女士接受《北京晚报》记者访谈……
林莫臣放在键盘上的双手,瞬间顿住了。
外头的毛头小伙子们还那么吵,阳光透过玻璃门照射进来,亮白得刺眼。林莫臣穿的是件居家毛衣、休闲长裤。落在任何人眼里,都是一副翩翩贵胄的形象。
可是此刻,他看着屏幕上那个名字,多年后终于再次看到这个名字。
木寒夏,多么独特的名字,纠缠入骨的名字。谁听过一次,这辈子还能忘得了?
忽然就心生恍惚的感觉。那感觉像是空旷的风,吹在原本平静的心湖上。但最终缓缓坠落,淹没在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暗心湖里。
他这么静默着,将那则新闻看完。然后抬手就将笔记本一和,冷着脸,起身走了出去。
高朗等人看着这位厉致诚的大舅子,都有些惊讶,想要询问,却被他冰封般的脸色吓退。而林莫臣双手Сhā裤兜里,漫无目的地就这么走了出去。直至走到车水马龙的公路上,才突然惊觉,举目四望,一颗心,已是平静无声。
——
同样一个夏天,对陈铮来说,却是太过炎热。炎热中带着一丝燥乱。
临近中午,他开车从公司出来。上午刚跟几个房地产公司老总聊过,聊得不错,他也跃跃欲试。
漫无目的地开着车,行驶在马路上。想要找个地方吃午饭,却到处是人潮汹涌,拥挤堵车。
陈铮打下车前的遮光板,戴着墨镜。有长腿清凉美女从车前走过,他随随便便吹了声口哨。美女回头,看到是这么好的车,还有驾驶座上足够俊朗的男人,也就没生气,看他一眼,走了。
陈铮扯起嘴角笑了笑,耐心地停在十字路口,继续等红灯。
其实他的日子,跟以前并无不同。
尽管DG中国的业务已经彻底跌入低谷,一蹶不振,他也从DG离开。但其实比起查理斯的引咎辞职、黯然离开中国,他其实还好。
前期出售司美琪的股份,为他换来了巨额的财富。谁不知道,箱包行业太传统,利润太薄,用这笔钱,房地产、金融投资……在哪个行业,不能赚钱?
所以他的新公司已经很快就要开起来。
新的事业,新的人生。
红灯终于过去了,他慢慢地开着。
不知不觉,又或许是习惯使然,他又开到了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
这里也是霖市诸多箱包大牌,旗舰店云集的地方。以往陈铮每周都要来一次,这些年,不知来了多少次。
此刻将车停在路边,一抬头,就看到的是DG的旗舰店。不过现在的DG,门可罗雀,十分萧条。瞧那零落样,他估摸着没几天这里也会跟其他店一样,濒临关门。
他低低地嗤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在笑谁。再往前看,那最醒目最热闹的,自然是爱达、沙鹰、倾城……等一系列国内箱包的店面。正值夏日,各家都推出了新款上市,俨然吸引了很多消费者的到来。
陈铮坐在原地看了一会,掉头驱车离开。
沿着这商业街走了一段,就看到右手边一个著名的品牌服装旗舰店。两层小楼、巨大的广告横幅,灯光明亮、音乐摇滚。很有气氛,看起来经营得很好。
陈铮的目光淡淡从这个店面滑过,最后转头,驱车驶入拥挤的车流里。
开着开着,忽然鼻子就有点塞了。
那个店面,曾经是司美琪全市销量最好的门店所在。而什么时候,这个店面被转让,司美琪撤柜,他完全也不知道。
而他的司美琪,父亲奋斗了一生铸造的司美琪。现在已经几乎从市场销声匿迹。DG本就只打算借他司美琪的壳,现在遇到经营困难,第一个砍掉、雪藏的就是司美琪品牌。
陈铮又开了一会儿,终于将车缓缓停在路边,低下头,用手捂住脸,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
我们都曾有过最美的时光,我们都曾有过最好的年华。而在那样的年华里,我也许懵然无知,也许跌跌撞撞行走着人生的路。可当岁月终于流逝,当我的双鬓染上白发时,再回头四顾,原来我一生最期盼的,就是不要辜负。
勿要辜负那么年轻张狂的时光,勿要辜负人们的期待和温柔。
而我的心,那一颗也许稚嫩,也许茫然,也许不够坚强也不够清醒的心。那么多的诱惑扑面而来,那么多何去何从的十字路口,人要怎么走,才不会陷入迷途?
……
那是你和我的倾城时光。虽然坎坷,虽然彷徨,可只因有幸遇到唯一一个你,携手共度,一切才变得不同。
与财富无关,与一切地位、名声、权力,没有半点瓜葛。哪怕我孑然一身,哪怕我痴痴惘惘。
这份爱,于我一生,悲喜倾城。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读者们:
我怀着比较激动的心情,打下这些话。
《倾城》这本小说对于我而言,意义重大。就像你们知道的那样,这是我第一次涉足“现实题材”写作。在下笔之前,我自己都根本无法想象,到底会写个什么东西出来。
而到了今天,终于敲下“正文完”三个字。一向女汉子的我,居然有点想哭。这本书过程中有过跌跌撞撞,有过全盘推翻回炉重造,也有过其他题材没有的热血和跌宕磅礴。也曾看到过你们的质疑和担忧。有时我也会暗暗懊恼,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写这么难的一个题材,因为有的时候真的会觉得骑虎难下。
但今天,我终于可以骄傲的说,尽管这部文还有很多不足,也许远不如我写推理和科幻娴熟,与别的优秀作家的商战言情小说,还有很大差距。但作为在这个领域的第一次尝试,我个人对它是满意的。我想它还是及格了吧!我终于在天马行空的世界外,开辟出一块新的领域;推理、科幻、商战,三个题材,今后我终于可以齐头并进,更自由的走在写作的路上。展望未来,真是踌躇满志啊~而你们,依旧会在路的两边,陪伴着我,对吗?
好,唠叨这么多,我克制一下。一如既往,每一次告别,都是为了向新的故事进发。
1、8月1日,推理回归:如你们知道的,4-7月我要去做一份别的工作。但这个约定,一定不会改变,8月1日中午12点,我会带着一部全新的都市推理言情文回来。剧情、人设、感情、案件,跟以前的两部完全不同。4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是长情的人,我想你们也是。8月1日,我一定如约而至,等你们。
2、样书红包,开坑狂赠当然了,为了吸引你们的注意力,我不得不再次使出开坑赠送样书的杀手锏。于是8月1日、2日两天中午12点,留言前20名,各赠送《如果蜗牛有爱情》(上下册)一套。两天一共送出40套。另外,每天留言前200名,都来我这里领红包O(∩_∩)O。样书获得资格:订阅过老墨作品的正版读者;海外、港澳台读者到时候给老墨大陆地址。
3、可能变数,提请注意:上述安排可能有两个变数:一、123言情的红包系统神出鬼没,如果到时候又下线了,发不了红包,那么第二项活动就要取消,这个望大家谅解;二、我跟123言情还没续约,万一(我是说万一)因为客观条件没有续约成功,我可能就要去别的网站。那么新坑就要换地方。你们可以通过以下方法跟我保持实时联系,第一时间知道我的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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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本书出版、后续番外:《闭眼》六七月份出版后,这本书也会随后出版,依旧由做书品质比较高的白马时光操刀。因为是第一次写商战,还存在很多不足,你们提的很多意见,尤其是这几天的意见,我都看到了,会尽量在出版书中修正。由于我在网络放了正文结局,你们懂的,番外就要多留给实体书。所以网络番外只发一则,厉致诚的番外,从他的角度写与林浅的成长和爱情,时间大概是下周。其他番外(可能包括:宁祝番外、男女主婚后甜蜜番外等),都要等实体书上市后3个月,再放到网上。此外,蜗牛实体书里收录的许隽1万2千字独立番外,我会在8月1日开新坑时,放到网上。
好了,所有的离别都是为了相聚更加美好。我也希望八月一日,带给你们全新的作品,和全新的我。
爱你们!那就八一建军节见吧!
最后,老规矩,最后一章,霸王统统出水,让我知道,到了今天,还有哪些人始终陪着我。
再见,晚安!
丁墨
2014年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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