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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谱——湘史(六)(2)

书文到此,已是第七十六回了,这联句只黛、湘二主角,连宝钗都摒弃于局外了,堪称“后半部”的一大关钮点。

令人更不易参悟的,紧接下去的就是抄检大观园,群芳凋落、各自寻门的开始,而又明显是与妙诗新境相反的,难道雪芹就会如此自相矛盾吗?

有人以为这是他写作先后相隔甚久,所以设计构思历程中经变化的痕迹。这个解释虽有一些可能,毕竟不能令人满意。

我的想法,较为合理的推断应该是:抄检以及随之而生的种种惨局,正是妙诗中的“石奇”、“木怪”之诸般险境,过此以下,这才又转出一番与前迥异的局面与气氛——这绝不是什么“佳人才子大团圆”,是“有兴悲何继,无愁意岂烦。芳情只自遣,雅趣向谁言。彻旦休云倦,烹茶更细论”,这隐隐遥遥指向了日后宝、湘重会, “霜清纸帐来新梦,圃冷斜阳忆旧游”;“傲世也因同气味”,“数去更无君傲世,看来惟有我知音”……即宝、湘二人结局的新境界。

所以,这是“悲欢离合、世态炎凉”的一段故事的曲折过程,“气数”的推迁,而并非写作人才思不谨、造成矛盾的问题。

诗曰:

妙玉难将比妙常,情尼异日事堪伤。

才华仙气知天变,气数­阴­阳示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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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洁世同嫌

雪芹书中投入心血最浓的几位女子,都被伪续书糟蹋苦了。其中尤以妙玉、鸳鸯、湘云、凤姐最为蒙垢衔冤,天理灭尽。如今说说妙姑,发我一段感慨叹恨。

妙玉一名,似乎受到名剧《玉簪记》里尼姑“陈妙常”的“妙”字的影响,但妙常若比妙玉的人品气格,那差得太远了,她们不是一路人物。

在妙玉之前,没有类似相仿之人。另一名剧《思凡》也有年轻貌美的小尼“­色­空”,她和智能差不多,没有什么“­性­格”表现,不过是个少女,不甘空门的寂寞,一心去找寻爱情那样罢了。

妙玉之后,方才出现了一个斗姥(dǒu mǔ)宫说法的逸云,是“老残(刘铁云)”的伟大创造,然而显见是妙玉的另一种影子,或者不妨说是“注脚”“发挥”。

但世人不大理会这些。

妙玉是“世同嫌”的不受欢迎者,在书中已有李纨是头一个不喜欢她的人。在今日,作家王蒙也说她“讨厌”,不理解。

多年来,我只知道另一名作家刘心武却对妙玉怀有与众不同的态度与感受心情,十分重视,而投入心力研究。

妙玉被人看成是个“怪物”,所谓“男不男,女不女,僧不僧,俗不俗”(俗,特指不修道的世俗常人,古语以“道——俗”相为对待,与“庸俗”无涉),就成了妙玉的“世同嫌”的理由。“怪”,也还罢了,还有人认为她是“矫情”、“虚伪”、“装作”。总之,既已不喜,当然“欲加之罪”,就“何患无词”了,夫复何云。

然而,如果你不认为雪芹是个“伪”者,那么请读他对妙玉的一切评论,不知又作何说解?

气质美如兰,才华阜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视绮罗俗厌;却不知,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可叹这,青灯古殿人将老,辜负了,红粉朱楼春­色­阑!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心愿。好一似,无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须,王孙公子叹无缘!

一首《世难容》曲文,何等斤两!何等感叹!何等敬重而又沉痛!

“太高”,“过洁”,雪芹下笔选字,一丝不苟,俱含深意。

她憎恶“­肉­食者”——富贵官僚;她看不上俗艳的外表粉饰——全是伪装。她有如兰的“气质”,这是第一要素,才华就是次要义了。她是无瑕可指的洁白美玉。

——这不就与宝玉的思想高度相齐相并吗?

妙玉之脱略世俗“价值观”,似乎是她的灵慧上的高层超越感——她已超越了男女的“­性­别”畛域,也超越了“出家人”与“在家人”的界限。在这一点上,她高于宝玉一层。

但,当她之世,处她之境,她还只寻到(或“碰上”)了一个宝玉,痛斥“禄蠹”,抗议虚假——所以她对宝玉怀有超越男女僧俗的同道之感,引为知己。

她不避形迹,书红笺而叩芳辰,祝怡红以恒寿——人们就另以眼光看事而纷纷议论、切切私语了。

呜呼,此­精­神世界之隔级也。这就不再是什么“理论”的、“认识”的等等世俗分区判域了。

“文是庄子的好”,一位大诗人,大艺术家的赏文契意的“尺码”,岂区区风花雪月或巧言令­色­之流所能领会的。

诗曰:

红楼有四玉:宝、妙、黛、红名。

无人识此义,声声叫“爱情”。

树倒与长棚

“家亡人散各奔腾”,一语点破全书总纲,早见于第五回“梦”中曲文。此后,到第十三回,方见秦可卿又在“梦”中说出“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的补注语。再后,到了第二十六回,乃于小红口中再为提醒:“……不过三年五载,各人­干­各人的去了。”

以上是主题正文,至于后文的点染尚多,最显著的如凤姐的“聋子放炮仗——散了”等,不遑细列。

可卿与小红的前呼后应,妙处还在各引了一句俗话,两句话都归到一个“散”字。树倒了,猢狲纷纷散去;长棚里的筵席告终,食客也纷纷离座而各自营生作业了。这种笔墨,又是多么的奇警而又­精­细。

可卿的话,主调是清醒而沉痛之音。小红则是愤懑牢­骚­为之声韵。可卿是与凤姐议全族大事,故重在“家亡”。小红只是与同伙小伴女孩儿说心事、发伤怀,故重在“人散”。

但,莫要忘记:“家亡人散”的主要轴心,却仍然是凤姐一人。

由此,方知曲文的“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的话,一向是被人错读了文义。

多数人以为,那是讽喻凤姐的“机诈”、“贪婪”、“­精­细”……总之是巧于自利而不惜损人的那种人心品质。殊不知,下句紧接的并非这些误会之因由,却是“空费了意()半世心”、“生前心已碎”!这才是她所日夜焦劳甚至病重身亡的真缘故。

凤姐并非“完人”,她的短处、过失,雪芹不曾为之留情,一一曝现于笔下;但她忧愁计虑地维持那将倾的大厦,只有这,才是“心已碎”的正解——放放高利贷,私收几两银子,这能叫“心碎”吗?日夜所思,意切,所为何事?所以一闻可卿“托梦”之言,不禁“心胸大快”!“快”字下得怪,粗心人不明其义,多被妄改,丢失了最要紧的真情,于是凤姐成了“贾氏罪人”、“世上最坏的女人”……

悲夫!

诗曰:

三春将尽早能知,梦里惊人语至奇。

谁料小鬟也不浅,林家红玉解深思。

机关算尽是何因,半世虑最勤。

心已碎时犹戴罪,百年议论楚­骚­文。

红楼百姓见三周

雪芹运用《百家姓》入书,各有寓义谐音,本非真实,但又各有文心匠意,亦不千篇一律死规矩。我曾试作寻绎,如从“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八家来寻找人物,那么前四姓很容易想起,不消多说;后四姓就算我们周姓居首了,书里有周姓人物吗?

在我记忆中,有三位“周”家人,巧极了,都是女流(还有一位周姓太监,本文暂不涉及)。

第一位是周瑞家的。第二位是周姨娘。第三位是周妈妈。

周瑞家的,为人如何?印象不错。虽说是太太的陪房,未见她倚势欺人。刘姥姥来投奔于她,虽说也有显示自己“身份”的心态,毕竟是一片好心,诚意救助穷人——也许这就是“周济”、“周全”之寓义吧?她送宫花,是偶然差使,规规矩矩,此后也不见什么“张牙舞爪”的行迹——若与邢夫人的陪房相比而观,便更分明了。一句话,是个正派人,不作恶。

正好周姨娘可与赵姨娘比并而观,虽无明文详叙,其人品心田,就高人一等了。

剩下一个周妈妈。周妈妈该是史大姑娘的­奶­娘,应称“嫫嫫”、“嬷嬷”才是。她在八十回书中,仅仅露了一面,就是那回湘云在五月初荣府全家清虚观一番热闹之后,她又突然来了。

这回来,书中写明是周妈妈陪侍的。雪芹对她,也无多少笔墨,仍是一贯的流水行云、轻描淡写的笔致,只叙她在人们问及“你们姑娘还是那么淘气吗”,她才回答了两句话。

“情节”如此简单,内涵可不是那么轻松。

这一问一答之间,透露了湘云的姻缘大事。

结合又一个金麒麟的刚刚出现,以及四个绛纹石戒指的故事,笔笔具有深意在内,岂能泛泛读过?

但稍后湘云长住园内之时,周妈妈是否同来?书文又无明示。在我体会雪芹笔法的特点和规律时,总觉得这位妈妈的作用还很重大,绝非一个可有可无、一笔带过的人物。她应与湘云同灾共难,万苦不辞,直到宝湘重逢再会。她是一个比周瑞家的和周姨娘重要得多的“周济”之人。

雪芹笔下,对嫁了男人的仆­妇­称谓有分别:“嬷嬷”,“妈妈”,“婆子”,并不等同。赵嬷嬷,赖妈妈,宋妈妈(怡红院中之人),都很不一样。“婆子”之名居最次,如“夏婆子”,恶(wù)之之甚者也。园中管事的婆子,如芳官的­干­娘,春燕的姨妈(又作“姑妈”),写来都不是令人喜欢的人物。称妈妈,就有敬意、亲切义了。

诗曰:

妈妈一语岂轻呼,自幼相随是共扶。

婆子已遭男臭染,两称未可乱糊涂。

真诚随侍护湘姑,寒热知疼惜幼孤。

打叠衣包来暂住,家中针线费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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