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在溪美的“墨阁”茶楼,常可听到新来的听书先生讲起当日葬礼的大场面。
说当日,十四皇女的棺木后面是全副武装的大纵侍卫,然后是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和宗室觉罗的队伍,车轿连绵不断,好大一个排场;说当日十四皇女出殡之时,王都里残存的百姓们也纷纷自发围观,以至于王宫到王陵的一段路,沿途几百里,出现了百年难有的交通堵塞;说当日,几百里的第段距离还搭设芦殿,玉阶金瓦,朱碧交映,却只是供停灵和274个轮流抬棺宫人的歇息。
……
若是赏些味浓酿久的上佳好酒,说书先生还会兴然地讲些关于十四皇女的一些事,如是。
十四皇女的心性善良,面貌非凡,生得风流秀雅,清灵脱俗,却不是一般女子。
十四皇女一生不求名扬,一生不图荣华,却念了百姓的平凡,系了人间的真情。
天下于所望的太女之所以未娶贤君,便是心念于十四皇女。
所谈之事皆出先生之口,客人们饶是半信半疑,却也是听得兴意盎然。
只是,每每谈及“太女”此事,邋遢的说书先生总会摸长了下巴,品一口美酒,意味深长。
夏去秋来,末热的残云收了夏暑,迎来了几分凉意的秋岚。
回到魈宫后,已记不清过了多少时日。
今日是个晴天。
秋儿和夏儿自我一旁陪着,我靠在软椅上,在和熙的暖阳下晒着,手轻抚着隆起的肚子,独自冥思。忽然觉得,自己以前一直过着一种极简单的日子,没有喜欢,也没有不喜欢。这样一个人的生活本该很习惯,但现在却总觉得度日如年,明明日落日出刚过,却是凋谢了花,也枯萎了叶,毫无生机,死静得像眼前的这波水。
“秋儿,庭兰阁今日可有清扫?”
“回宫主,秋儿已里外打扫几番过。”
“那架古琴呢?”
“也灰尘不染一角,细致地擦拭了。”
“恩。”
这些月来,我时常犯困,而且嗜睡。
今日亦是,和着暖阳,亦浅亦深地入睡后,我梦见了汝儿。
梦见汝儿在庭兰阁的古风亭上抚着琴,忘我地弹奏,而后,忘我地轻唱开来,声音绵延柔转。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一曲完,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身后还有秋儿和夏儿,窘迫地扶额轻笑开来:“哈哈,献丑了。”
见了她的笑,我不由扬起嘴角,待她转过来惊讶地看向我时,四周帷幔却倏然撩起,烟雾环绕一片,越来越浓,任我翻遍整个魈宫,也再找不到汝儿。
余后,我被一丝瑟凉的风惊醒,醒时额上都是汗,这样的梦或大或小,每日皆有,像是一剂毒药,
77、苏格篇(三) ...
侵蚀入骨,明知道是假的,却仍期盼着一而再再三地梦见。
秋儿将外袍披在我身上,“宫主,天色渐暗,你这身子骨受不得风,还是进去歇着吧。”
我望了眼昏黄的天边,潜意识紧了紧衣衫,生怕凉到自己腹中的胎儿。那日昏倒在东华宫,我清醒后的第一意识便是想点了自己的死|茓,随汝儿去,这生欠她的人是我,理应入黄泉的人是我而不是汝儿。然是,大夫诊出的喜脉让我越发觉得天意弄人,自嘲的同时,徒然作罢,孩子是汝儿留给我的唯一,我岂舍得带她一起走,我怎能,我不舍,我也不能。
“夏儿,汝儿时常弹奏的那一曲叫什么?”
夏儿愣了半响,见我意识清明,便缓缓开口,一边扶着我的手,一边笑着回答:“夫人还在庭兰阁的时候,告诉我和秋儿那琴曲叫‘春江花月夜’,是她家乡的独特琴曲。夫人还说,每当在山好水好月好的环境下,她便想跟着随唱一曲,夫人的嗓音很好……”
“夏儿。”见夏儿谈及汝儿过多,秋儿倏地打住夏儿。
数月来,人人在我面前只字不提汝儿,据肃莲说,我回魈宫的第一个月时常意识不清,总认为汝儿还在,不断不断地重复“汝儿又贪睡了吗”“汝儿怎还不用膳”“是汝儿在弹琴吗”……
现下,也莫怪秋儿会担心了。
“秋儿,让夏儿继续说,我原是在逃避自己,可现在想通了,你们也无需操心。”我摸了摸肚子,嘴角浅浅地扬着,“我就想,多说点汝儿的事情给这孩子听听,只望她未出世就知道她亲娘的好,出世后便不会怪汝儿不在她身边。”
之后,听着秋儿和夏儿边笑边讲他们伺候汝儿那些时日的事情,我开始期盼孩子的出世。
雨后的深秋夜晚,有点闷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