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个嘛，”我心里直打鼓，担心她兴致一上来，马上就对教室里几十个孩子公布我的糗事，“那，那是因为我没见过那东西。钢琴的话，我很熟悉，所以，不会再出错了。”本来嘛，早上那件事情也不能怪我，我又没见过那种奇怪的“煤气灶”。

“哦？这么说，我可以相信你喽？”

“我保证！”

“那我就再信你一次，去把琴调好。”她转到我身后，推了一把。

“这个嘛，调音是复杂的事情，一般都是由专业的调律师负责的，我只是懂一点点，调出的结果肯定不能跟专业的比，但我会尽力做的。”我没有马上就去看琴，有了早上的教训，我知道得先给自己找条退路。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再想要逃了，快点去吧，我还等着用呢。”

“你别催我，调音是细活，不能急，而且，我需要绝对的安静，否则会影响我判断音准。”

“知道了，不催你了。”阮亦雯说着对房间里的孩子做了手势让大家安静，以一副等着我出丑的姿态站在门口看着我。

哼，对钢琴我可是再熟悉不过了，我是绝对不会在这上面出丑的！我赌着一口气把视线集中到教室里的钢琴上，那是架很常见的立式琴。我又特别留意了下这间教室的情况，窗帘是拉上的，室内不觉得太潮湿或者太­干­燥，这让我放心了不少。

我走到琴旁仔细的检查了下有没有硬伤，发现琴身上的漆有几处刮伤，脚轮也有些锈迹，这让我心疼不已，这么好的琴，居然被弄成这样。我很不安的检查了下钢琴的内部状况，还好，没有虫蛀的迹象。

“钢琴不要放在这里，最好把她挪到教室后面，放在门边，这样，阳光就不会直­射­到，被阳光直接照到的话，漆和外壳会变形的。打扫教室的时候要注意，不要把水溅到琴上，尤其是琴身下面，最好别存水。想擦琴的话，要用柔软的布，不然会划伤漆面，这里已经有几出伤了。下面的四个脚轮要经常上点油，现在已经生锈了。琴身里面得放几颗樟脑丸，不然会有虫蛀。”

我看这琴的样子就知道没有人保养过，如果再这样下去，这琴很快就要报废了。不忍心她受到如此“虐待”，考虑了一会我还是把自己的意见说了出来。

“这琴是一家琴行捐的，我们这里也没有人懂，就这样放着了。”李院长向我解释着。

“说的到是有板有眼的，你不是在唬人吧。”阮亦雯也过来围着钢琴转了几圈，对我说话时有了几分服气了。

“爱信不信！”我有了几分底气，翻开琴凳从里面拿出调音锤。

坐下准备试弹几首曲子，忽然意识到一个不能忽视的问题，我看着阮亦雯，“呃，那个，一般调音的时候会用音准仪来辅助完成，我现在没有那东西，只能凭自己的耳朵来判断了，恐怕得用很长时间。而且，调音的时候得反复的弹一个音，在你们听起来那绝对会跟噪音差不多了，所以，你们是不是先做其他的事情啊？”

阮亦雯倒也爽快，把孩子们全都带了出去，短短几秒钟时间教室里就鸦雀无声。

我调整了情绪，弹了几首曲子，大致了解了琴的状况。没想到会在这里做这种事情，不过，总算是找到我能做的事情了，不然我还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为这里做些什么。

仔细的把每一个音调好，又弹了几首曲子，我的音感还是可以的，已经听不出还有什么问题了。于是，起身想要出去把那些孩子们叫回来。但是，刚一打开门就看到阮亦雯带着一群孩子站在那了。

“你们”难道她们一直就站在这里等我完成的吗？

阮亦雯惊讶的看着我，“听着的感觉确实比之前舒服多了。没看出来啊，你还有这手！我对你肃然起敬了！”

听到她的肯定，心里比吃了蜜好甜，但是，这种时候不适合欢呼雀跃，“我想出去放松一下神经，你可以继续教他们了。”

“你是在嘲弄我吗？看你刚才那么专业的样子，接下来当然是你弹了。”阮亦雯媚笑着把我按回琴凳，招呼外面那些孩子找位置做好，然后她贴着我坐到了琴凳上。

“那个，我不会弹儿歌。”看到她那种笑我就知道不会有好事，赶紧找个借口逃。

“这里有音乐书，上面有谱子。”

阮亦雯变魔术似的从背后拿出一本儿歌教材，在我眼前晃了晃，然后胳膊一伸，把我按到她的腿上，“你还真的是会给我惊喜啊，你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呢？”在我耳边悄悄的说。

“这里都是小孩子！”我脸发烫，心直跳，对她这种玩笑我始终没有办法适应。

“呵呵，完美！”她放开我，坏笑着，“知道吗？我就喜欢看你这种欲迎还拒的样子，太可爱了。”

“你这个人，你就不怕我也那么对你吗？”

“不怕。我很期待你那么做呢。”

“和你说不通！”我起身要走。

“喂，大家，你们刚才也听到了吧，佳佳姐姐的琴可是弹的很­棒­哦，还想听的就大声喊！”她这一次没有来抓我，用了更狠的招，居然鼓动小孩子。

头发话了，下面原本老实坐着的孩子马上炸开，冲到我身边连拉带拽，实在是挤不到我身边的就扯着嗓子喊，我万不得以，想请李院长帮忙，可往门那一看，门关的好好的，李院长已经没了踪影。

“我知道啦，我弹，我弹还不行吗！”

身体被晃来晃去，耳朵遭受着声波攻击，我有点头晕。尤其看到雨晴那双大眼睛里溢出的期待，我就妥协了。

“大家快点坐好，欢迎佳佳姐给我们弹琴。”

“哦――！”

阮亦雯一声令下，那些孩子迅速跑回座位作好，教室里在瞬间恢复了安静，就好像这里从来没有热闹过。我终于见识了阮亦雯的能力，在这里她是个名副其实的“头”，我最好是顺着她，万一她命令这些鬼机灵的孩子来闹我我的下场会非常惨！

我垂头丧气的坐到琴前，又把身体往凳子边挪挪，“你也往傍边挪挪，离的这么近我没有办法弹。”然后又让阮亦雯这么做，总之是尽量让我们之间的空间加大。

“你要教哪一首。”

“这首。”阮亦雯把那本书拿到我眼前指着上面一首歌。

我接过书，仔细看了看，是简谱，歌名叫《布娃娃》？我惊讶的看着她，这是什么儿歌书啊，怎么会有流行歌曲？

“看你那表情，这是我小的时候看过的一部讲福利院的电视剧的主题曲，不是你想的那个《布娃娃》。”

我随便应了一句，主要­精­力都放到了那首歌上，谱子很简单，歌词也很短，对我来说没有什么难度。

“怎么样，你能弹吗？”

“没问题，让我先练习一会。”

我把书放到钢琴的谱架上，试着弹，“你给我讲一下电视剧的剧情好吗？我不希望我弹出的曲子是死的。”这是一首d调，四四拍的歌，从谱子看速度不快，所以我觉得这应该是一首抒情的歌，但我还是想知道那是个什么电视剧，否则我不知道具体该赋予她什么样的感情。

我已经弹了一遍了阮亦雯还没有开口，奇怪的往她那看了看。她神情有点失落，是沉浸到剧情里去了吗？关于福利院的电视剧，应该会有很多感人情节的吧。我没有去打搅她，毕竟，如果她讲得越有感情，对我体会这首感歌的感情基调越有利。

“是讲一个家庭式儿童福利院的电视，家庭式就是现在说的‘sos儿童福利院’。”

她开口了，我又把主意力放到了谱子上，想要从这些符号中找到她说的那种感情。

“这样的福利院是模拟家庭的氛围来养育孤儿的，这么做更有利于他们身心的健康成长。故事讲的就是生活在这个福利院里的一家人。母亲和孩子，孩子和孩子，他们彼此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就是这样一些彼此毫无关系的人却有着比正常家庭还要亲密的羁绊。母亲为了孩子不愿意嫁人，还要受尽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的白眼，要面对流言中伤，她为了孩子们劳心费神，把­性­格软弱，叛逆的孩子都带成了坚强勇敢，诚实，积极向上的优秀孩子，那些孩子不再是孤儿，他们不再自卑，他们比世界上任何人都爱自己的妈妈！”

阮亦雯越说越激动，声音有了明显的颤音。我觉得不太对，于是转头看了看她，这一看我怔住了。我看到了她脸颊上那颗正在滚落的水珠。我呼吸一窒，想要安慰她，又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慌慌张张的从口袋里掏出面巾纸递了过去。那电视剧真的这么感人吗？

阮亦雯勉强的对我笑笑，接过了纸巾，“没事，想起那些剧情不知不觉就这样了，好丢脸。”

事就好。”

又是那落寞的眼神，它告诉我阮亦雯一点也不轻松，她绝对有事情。我想要再问她，最终还是没能开口，她不想说的事情我还是别问的好，每个人都有只属于自己的秘密。

“亦雯姐姐”

钢琴是侧摆着的，所以下面那些孩子也能看到我们两个。不巧的是离我们最近的是雨晴。小雨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看样子也快要哭出来了。

“姐姐眼睛里进沙子了，吹出来就好了。”阮亦雯把脸转向我，对我眨了下眼睛。

我慌忙做出给她吹眼睛的动作。但我担心这种过时的把戏根本就不可能瞒过那些孩子。我悄悄看了下他们的表情，不出所料，很多孩子的眼神表明他们已经看穿了这个把戏。

“沙子出来了吗？”

我看着雨晴那天真无邪的眼神，对她说谎我会有犯罪感，又不能告诉她阮亦雯亦雯真的在哭，所以我选择了沉默。

“出来了，看吧，我已经不流眼泪了。”阮亦雯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对雨晴温柔的笑了笑。她的这一笑，房间里的所有孩子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我则是吃了一惊，那么多孩子都知道我们在说谎，可没有一个人揭穿我们。我接触过的跟他们同龄的孩子都是那种非常喜欢表现的，这虽然也算是优点，毕竟，现在这个时代懂得展示自己的人能够获得更多的机会，然而那些孩子却不知道分清场合，只知道自我表现，丝毫也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说到底就是他们不懂得体谅别人。阮亦雯说的一点也不错，这里的孩子都是非常懂事的，他们绝对不会为难谁，绝对不会做出那种让别人下不来台的事情。

孤儿？

我不敢看他们，低着头继续弹琴。谁说没娘的孩子就没有教养？这里的孩子比那些有爹有妈的孩子一点也不差――不，比起一些生活在父母的关爱中的孩子，他们要强的多！

“可以开始了吗？”阮亦雯把脸转向了一侧，当她再把脸转过来的时候，之前那­阴­郁的眼神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可以了，总之就是要表现那种很强烈的亲情是吧？”

说实话，她那简单的介绍，不可能让我有什么感触，但我知道她想要表达的意思，如果是母爱，亲情的话我自信能够很好的表现出来。

“天上的雪，悄悄的下，路边有一个布娃娃。布娃娃，布娃娃，你为什么不回家，是不是你也没有家，没有爸爸和妈妈，哦哦哦，布娃娃，不要伤心不要害怕，让我借给你一半妈妈，让我们共同拥有一个家，让我借给你一半妈妈，让我们共同拥有一个家”

阮亦雯教一句，孩子门跟着唱一句，我弹一句。奇怪的是我们这些从没有过任何磨合的人居然配合的天衣无缝，我不得不再一次惊讶，对于这种结果，我只能用奇迹来形容。

阮亦雯又流泪了，这一次她把头偏到了一边。我听的出她是在用自己全部的感情在唱，每一个字都满含着凄凉，寂寞，还有向往。音乐这种东西，说的再好，解释的再清楚也不如真的演奏一遍给人听。歌曲也一样，一个优秀的唱者能够让听者了解到字里行间所包含着的真挚感情。这感情是不需要，也不可能用语言表达的，那是心和心之间的对话，用心的人才能传达出去――阮亦雯现在拥有的是一颗感恩的心。

也许是被阮亦雯的情绪感染了，也许是这首歌触到了孩子们的伤心处，渐渐的每一个人的眼睛都红红的，眼泪在眼眶中转动着，然后顺着脸颊慢慢的往下流，阳光穿过窗户照到每一个人的脸上，晶莹剔透，好美，好温暖。

我不禁想起了妈妈，爸爸，哥哥和姐姐，那些所有爱我，关心我的人。我所拥有的爱，在这些孩子看来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吧，我可曾想过要感恩？我把得到的一切都当作理所当然，心安理得的接受，一直以来只知道索取的我，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感恩的方式只有一个，不是吗？

渐渐的我的眼前起了一层水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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