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张静瑶的悲诉引回了他的注意力。
“皇上他根本没有心!我本以为他的心在镜筱月身上,只要提供出镜筱月对他不忠的证据,皇上就会对他死心。可是我错了,完完全全的错了!皇上一点都不在乎他,对他不忠的行为没有任何表示!我这才发现,在自己做了这么多之后甚至不清楚皇上的心究竟在哪里!这,这不是太可笑了嘛?!”积压了许久的泪水爆发了出来,泪珠如雨般撒落下来,沾湿了衣襟。
此刻,安流知道,张静瑶再也不会成为阻碍的因素了。看着垂泪的张静瑶,安流不知如何安抚,只好拨动琴弦,希望能让她平静下来。
就这么过了许久许久,太阳落山,琴声依旧没有停歇。
“你不累吗?你手不累我的耳朵也累了,我要走了,你可以停了!”
安流抬起头,看着张静瑶。忽然,他觉得她比之前好看了不止百倍:虽然哭乱了妆容,但再无矫饰的神情,目光坦荡,表情自然,真正一个率真鲜活的女子。
停止弹奏,忽然觉得指尖一痛,低头审视,这才发现十指早已经是血痕斑斑了。
而看见安流流血的十指的张静瑶,则是笑笑:“我可没要你弹到十指流血,这都是你自找的,找你的晓辰给你疗伤吧!”说完,就这么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呆呆地望着张静瑶离去的背影,安流不禁感叹:本以为会是一场硬仗,怎么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解决掉了?!
“啊——”
正在发愣的安流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惊得三魂丢了两魄,回过身,才发现那发出恐怖尖叫,双眼圆瞪的人就是他那最不能惹得管家婆侍女——晓辰!
在晓辰还在尖叫之际,安流抓紧时间看了眼消失在天边的月色,心中叹道:又不得耳根清静了,今夜怕是个无眠之夜了吧?
虽然张静瑶走的时候放了“狠”话,第二天还是派人送来了很有效的伤药,还附上了一张写着使用方法的便条。这一举动让安流觉得很贴心,却没有料到,便条的最后写了这样的一句话:“晓辰,你有这么个主子我也真是很同情你,以后要是他又找了什么麻烦是你解决不了的就来找我,我一定帮你想办法帮你把他变得老老实实的!”
安流正思忖着怎样才能挽回丢了的面子,就传来了然帝的口谕——要安流晚膳时间到中通殿。
虽然不知是好是坏,但只要能暂时把他从眼前的难堪救走,安流都是很开心的。
然后安流才开始思索:自己被召去是有什么事呢?不过就算是不好的事情,他也还是要硬着头皮上的。不如不想了,省得想来想去弄得头疼而且还想不到点子上去。
可安流说是不想,心还是不住的飘远,没有预兆地就这么被召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要说嘛,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下雨前还刮点风呢,今天应该不会有什么倒霉事发生吧?又或者是自己的第六感不怎么样,仍需修炼?
在通报后进了宫门,安流站在屋内已有约一刻时间,却发现安成然始终背对他,坐对窗外明月,自饮自酌。他暗自思忖着自己是不是被唤来,然后,以无视来轻慢呢?可是,好像也不大对啊!
灯只点了一盏,不是很亮,倒是月光成了屋内最主要的光源,室内阒静无声,只有时不时安成然倒酒入杯的声响。
安流觉得这气氛实在诡异,便轻移脚步,来到了安成然的侧面。不知是不是在清冷月光衬托下的关系,蓦然间,他竟觉得安成然那望向远方没有焦点的眼中,布满了孤独寂寞,这孤寂,仿佛使他陷入了没有穷尽的虚幻,无法自拔。
怔忪之间,安流的手竟已不自觉地附抚上了安成然的眼眶!惊讶的安成然这才发现安流的存在,侧开脸,躲开了安流的手。
“什么时候来的,也没通报一声。”
此刻的安成然,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峻面庞。安流也惊愕刚才自己的行为,不得不收回心神,奇怪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举动,没有再多想,只得正面迎视安成然的目光。
“王兄今天传幸然来是?”
看着面部表情一点都不鲜活的安流,安成然别过脸去,轻吐一口气道:“我们好久……好久没有坐在一起饮酒了。”
安流也听了出来这“好久”二字被安成然说的甚是艰难,大概安幸然和他从未一起把酒言欢过吧。
“听闻你现在也会抚琴弹奏自己的曲子,不如为朕弹奏一曲如何?”
听到安成然的话,松了一口气的安流心中的戒备顿时烟消云散;但随之而来的就是被愚弄的愤怒:没想到安成然找他来是让他弹琴给他喝酒助兴,刚才那一路而来忐忑的内心挣扎,简直就是是庸人自扰嘛!
来到早已准备在一边的琴案旁,安流坐了下来将手抚上琴弦,正欲拨动,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在昨天就磨破了,今天才刚抹上了特效药,要是弹琴还不得疼死啊!可若是不弹,还要解释自己是因何受伤,反而会将自己和张静瑶都拉下水。
思量再三,还是举棋不定。
看到安流的踟躇,安成然收紧了眉。
“怎么,不愿意为朕奏乐唱曲吗?”
安流赶忙解释:“没,没有。”
叹了口气,知道逃不过去这皮肉之苦了,只得硬着头皮弹了,没办法,谁叫他昨天逞能,张扬什么所谓的绅士风度呢!今天活该他倒霉!
“这首曲子叫做‘太平’,是我自己写的,请王兄听听如何。”
拨动琴弦,连心之痛让安流精神不能集中。而此时,朦胧月光下,清风随窗而入,扬起了安流的发脚和轻衫,仿佛是在努力让安流舒适一些。安流心中低吟:月光和清风都这么配合,就让我融入这月光与清风之中,暂时忘却这点疼痛吧!
音乐声渐起,本来正在自饮自酌的安成然,听到安流的歌声,端着酒杯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
心中迷惘:怎么觉得这人与原先再也不是一个,总是轻而易举就让他的心湖涟漪层起?不清楚自己是被他的歌声所吸引,还是被那沐浴在月光与风中的身影所迷惑,移不开眼光的他也只能这么凝视着……
“长安细雨,沐浴着太平。重重宫景,多少宿命。回首遥望,苍穹下众世沉浮。无常无情,终我一生,难寻太平。放不开,那命运钦定的爱情。躲不开,那注定凄艳的荣幸。逃不开,那疲惫过后最终的远行。细雨中离去,再还给天地一世太平。”(改自《大明宫词》)
曲终,人未散,心却悲凉。指尖的伤痛已经抛诸脑后,上心的,只有那回荡在空气中的词句。这分明就是安流在看了安幸然书信后梦到向自己诉说的安幸然,才写出来的歌词,可是……
安流抬眼看了眼安成然。
可是,这人他是不会知道的……
手起,曲罢,歌停。安流这才发觉,指尖原先结痂的伤口又裂了开来,惹得他禁不住呻吟出声。所幸的是,安成然还沉浸在歌曲声中,没有缓过神来。
安抚一下伤痛,安流开口:“王兄,幸然献丑了。”
安流发现,在此刻能露出一个不带痛苦的笑脸,真的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情啊!
良久,安成然才收回心神,却又被眼前苍白的笑脸定住,不能言语。心中,一种莫名的伤痛,弥漫开来,虽不清楚那伤痛因何而来,却……
放下酒杯,安成然示意安流坐在他身边,陪他一同饮酒。
两个人就这么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虽然无人言语但也不觉尴尬,因为安流发现,安成然的心神早已飘远,根本没有在他身上,自然也放松了也许,只是……看着安成然又恢复成他刚到时候的孤寂神色,安流也很疑惑:之前两人的几次见面,都有摩擦和碰撞,今天这包围在两人周围的奇异的气氛,颇让他意外。
这不禁让安流又开始发愁那个问题:安幸然,他把心是给了安成然,不知实情的安成然却将之践踏。他明知道镜筱月对他的心意,却无法做出回应。因为安幸然一直在寻找一条路,那条路可以让所有人都得到幸福的路,可是却遍寻不着……如今,这寻路的人换成了他安流,他又能怎样呢?
“幸然,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安流怀疑自己听错了,可就在看到那已有醉态的安成然的眼神时,安流后悔了,他后悔自己看了这一眼——那悲伤的神情,仿佛在这场追逐之中,受伤最深的那个人,就是眼前的安成然……
乱了……乱了……
迷乱中的安流转眼已被安成然轻揽入他怀中。而安流刚从自己的迷乱中把醉意抛开,却又沉醉于安成然深情的话语和温柔的眼神中。
“幸然,我该……我该拿你……怎么办……”
轻柔的吻落在了安流的唇畔嘴角,却让他不知该如何动作。
要反抗吗?
那悲戚的神色,却让他无论如何都不忍推却,只得任着安成然拥吻。
醉了……醉了……
如果不是醉了,为何自己会在看到他的眼神之后就瘫软在他怀中?如果不是醉了,为何自己会在听了他的话语之后就任他拥吻而不推却?如果不是醉了,为何自己会在心中有了镜筱月之后,还对他温柔的吻和温暖的拥抱有所依恋?
是醉了吧?一定是醉了!
居然感受到了那个平日里冷峻,不可接近的人的温柔,深情与温暖?
那么今夜,只有今夜,就让他沉沦吧……沉沦在他怀中……沉沦在他的吻里……
要怪,就怪这月色,怪这酒,怪安成然的温柔,怪他的落寞神色,怪自己的迷乱,怪自己的沉醉,怪自己的放纵,怪自己的……心动……
心动?
是了,就是它了……自己居然,心动了……
安成然一个起身,横抱起了心神恍惚的安流,将他置于床榻,然后自己也俯身上去。依旧是温柔的让人无措的吻,从额头到眼角,从眼角到唇畔,唇畔徘徊些许,转而又来到了颈际,回转在锁骨轻噬。引得安流浑身发烫,眼中媚色流转,却不敢看处于他身体上方的安成然。
随着衣衫被退去,胸前的火苗被燃起,安流想着:今夜,就要委身于他了吗?这样,好吗?是安幸然的心意吗?抑或……是自己的?
发烫的感觉,陌生的情yu,低徊的呻吟,让他不能思考,只能将自己交付于安成然……
意识远离之际,脑中回想起安幸然信中的那句话:“没有一条路,能让所有人都得到幸福……”
没有吗?如果真的没有,那么现在的自己,又将何去何从呢?
发烫的身体渐渐凉了下来,迷乱的思绪渐渐清晰,身体上方压下来的力量也越来越重,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这是什么情况?他不是决定了今夜放纵沉沦的吗?为什么那个他决定在今夜将一切交付的人!
就这么简单地!
睡着了?!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