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小彩赶紧跟了出去看,却见内院之中,古泰来挥舞着拂尘正与他那妖怪战在一处。他面上清冷依旧,动作却显见胜券在握,那妖怪虽尚能左闪右避,却已见不支。姬小彩略放下心来,一回头却见丝琴正站在一旁冷眼观战,清秀脸庞上是一副陌生的冰寒表情,看得姬小彩直觉打了个哆嗦心里莫名觉得哪里有些古怪。
古泰来此时已一鞭挥下,将那妖怪打趴在地上,又扬起手来,再要补上一鞭。姬小彩心头却一顿,喊了声:「停!」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冲上去将那妖怪护在身后。
古泰来高举拂尘,一脸寒森,看住姬小彩说:「让开。」
姬小彩鼓起勇气摇头:「饶他一命,有隐情。」话才说完,却突觉一股恶臭袭来,背后的妖怪得了空,竟排出一股妖雾,意欲遁逃。那妖雾既稠且臭,熏得姬小彩头昏脑胀,目不能视,古泰来也受了困,两人正自挣扎,却听浓雾中俄而又传来一声尖叫,丝琴长喊:「道长救我!」接着,便没了声息。
古泰来大喝一声:「凶秽消散,道气长存,急急如律令!」广袖之中遽然迸射两股清气,将一院妖雾尽数驱散。
此时雨已停了,妖雾散尽后,便见得一院月华,洒落如银。月光下丝琴浑身濡血,瘫在一旁,而那妖怪却是副木愣愣的样子站着,十个指爪上犹有血迹。
他见古泰来与姬小彩两人都看着他,自己也有些茫然的样子,摇着头说:「不、不是我……是她自己故意撞……撞上来……」
古泰来眉头一拧,再不多话,一柄拂尘动若脱兔,直取那妖物身上要害,正是蕴了十成的杀气,眼见得便要取了对手性命,凭空里忽听一声惨叫:「不要!」那声音凄厉异常却阻止不了古泰来的杀招,拂尘从妖物左胸穿入,扎破胸膛,直接从后背心穿出。
「哧」的一声,随着拂尘的抽出,一股血练飙至空中,妖怪闷哼了声,晃晃悠悠地栽倒在地。一个身着喜服,却弄得浑身狼狈的女人踉跄着扑过来,伏倒在妖怪身上失声痛哭,正是赵家小姐赵璎珞。
「为什么要杀他!」赵小姐痛哭流涕,看着古泰来的眼神里满是恨意,本来美丽的脸孔变得比恶鬼更恐怖。
「他是妖,他害你。」
「他没有!」赵小姐轻轻将那妖怪的头抱到自己怀里,「他没害过我,还救过我,我们是真心相爱,为什么要拆散我们!他从来没害过人!」
姬小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去看古泰来,却只见他一脸高深莫测。
「他死了,我也不要活了!你们全都不会有好报的!」赵小姐说着,摸索到什么,往自己当胸狠狠扎下。姬小彩惊呼一声,待要阻拦,却被古泰来伸臂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赵璎珞一根簪子Сhā入胸口,倒伏在妖怪身上,做了一对苦命鸳鸯。
「古泰来!」姬小彩脾气本是极好的,也是害怕古泰来,这时候一怒却什么都顾不上了,想也不想就给了古泰来一拳,居然正中古泰来面颊。古泰来却只微微偏了头,说:「力道太小。」姬小彩还要再给古泰来一拳,忽听有个女子低低呻吟了一声。
古泰来的眉头微微跳了一下,实则这表情变化很是细微,但姬小彩莫名却看懂了。只见古泰来走过去,将那女子扶起来,问:「丝琴,你可还好?」
谁都以为丝琴已经死了,却没料到这时候反而悠悠醒转过来。姬小彩看过去,只见丝琴躺在古泰来臂弯里,神情中有着说不出的一份小小狡黠,那表情正与之前看古泰来降妖时候的表情一样,是陌生且令姬小彩觉得恐惧的。
这人真是那个和气亲切的丝琴?
古泰来将丝琴细细打量一番,末了,破天荒地竟是微微一笑,说:「你的伤不碍事,流血虽多,但全不伤在要害。」
丝琴扶住额头,声音虚弱地问:「道长,发……发生什么事了?」
「妖怪已死,赵小姐殉情。」
「殉情!?」丝琴似是大惊,面色倏地变了变,却听古泰来不悠不急说下去。
「如此,你可满意了?」
「什……什么?道长?」丝琴茫然睁大眼睛,「我不懂你说的。」
古泰来看着她道:「我说,你把他们俩都害死了,你满意了吗?你的目的达成了吗?」
姬小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直觉却又对古泰来所言坚信不疑,况且妖怪黄生死前说过,他在这府里是有个帮手的,可丝琴若是妖怪黄生的帮手,为何又要害死他?
古泰来自怀中掏出一枚银色铃铛,在空中摇了摇,铃铛发出清脆声响,他说:「这噬魂铃你挂得很是地方,只不过你究竟是个普通人,法器到你手里,不能发挥本来功用,也就未能使赵小姐因病而亡。是以你才动了这个念头吗?要借他人之手,除掉那妖,叫赵璎珞自裁?你有那么恨赵璎珞?」
丝琴依旧一脸无辜:「道长,那铃铛是之前别个道长让挂上的,丝琴委实不知个中底细。」
「哦?那你破我伏魔铃阵是为了什么?」
「破……破阵?」丝琴一脸迷惘,「丝琴只是担心道长们的安危,忍不住回来看看,却不料中途遇上那妖,道长的阵也是那妖怪弄破,道长不是看过我腿上伤口?」
「你骗人!」姬小彩忍不住出声,「黄生说,他能进赵府是因为有人帮他,阵不是他破的!」
「姬道长,妖才是会骗人的。」
「胡、胡说,我就……就……」姬小彩气得要命,偏偏口拙舌笨,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古泰来看了姬小彩一眼,转而问丝琴:「我只问你三件事,第一,当日赵小姐轿子出云隐寺,为何明明可沿山道下山,你却说服赵小姐往传言有妖的后山走,这点你不必否认,我已向当日几个轿夫家仆询问过,人人都可证实当时走后山的主意最早是你所出;其二,赵小姐房内有妖一事,为何也是从你口中最早传出,伺候赵小姐的丫鬟虽有好几个,可能半夜近她身的除了你就再无他人,又哪里来别的丫鬟半夜见妖;其三,赵小姐之前明明答应我好好待在客栈,是谁用了什么借口将她带出来,又对她胡说了些什么?再者,你身上这伤口……」古泰来毫不怜香惜玉,伸指戳了下丝琴小腿,听她一声冷抽却道,「可不正是用钉子钉在木板上弄出来的?」
丝琴面色终于绷不住,自古泰来臂弯挣出,扶了一旁院墙站起,冷声道:「我哥对赵璎珞一往情深,赵璎珞却毫不领情,害得我哥因情而死,我如今也只叫她因情而亡,一报还一报,有什么不对?」
姬小彩忍不住在旁边道:「你哥喜欢赵小姐,赵小姐又不是非要喜欢你哥,且那黄生是无辜的!」
丝琴怒目而视:「不许说我哥坏话!我哥他是世上最好的!」说着,竟忽而龇牙咧嘴,似个发作凶兽一般,要对姬小彩不利。
古泰来眼神一沉,食中二指轻夹明黄符纸,只在空中划个道符,往丝琴胸口一拍,说声:「去!」却见一蓬明黄火焰在丝琴胸口「彭」地燃烧起来。那火并非凡火,并不烧灼她身上衣料,却将丝琴烫得满地打滚,一张脸变作修罗夜叉样的阴森恐怖,在院内到处翻滚好一阵,方才静下来。再看的时候,院中竟只余一袭罗裳,哪里还有丝琴的人影?
姬小彩看得一身冷汗,并不知道丝琴怎么了,但到了此刻也能感到从那身衣服上传来的危险气息。古泰来对他比个手势,示意姬小彩退远,自己却一扬拂尘,大步走上去。
丝琴的衣裳在月色下团在地上,像只蛰伏的兽。古泰来走到那衣裳面前,冷冷道:「还不出来!」伸脚一踢,却见那团在地上的衣裳中间忽而隆起一块,似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一般,那隆起越来越高,到了古泰来小腿高度,但听「咻」的一声,就见一道黑影疾速从那衣服下面蹿出,夺门而去。古泰来冷笑:「还想跑!」
一柄拂尘漫天一扬,却见万千拂尘丝如同织开一张天罗地网,将那团黑影牢牢封死在院中。黑影撞着古泰来的法阵,跌落回来,在地上化作一滩游移不定的黑色雾状体,但那雾中却可见森冷利齿,白如亮银!
古泰来右手执拂尘,左手空中画符,大张大合,动作利落,潇洒无比。
「小小心魔,也敢在我面前逞能!」古泰来口念敕令,一鞭扫下,将那团黑雾劈得四处游蹿,正要乘胜再给他个诛魔咒,将这心魔彻底诛灭,却忽而面色一僵,动作也不由自主缓了下来。
「不是吧……」古泰来摸住胸口,「怎么这个时候来……」他向天上望去,浮云未动,月已西移。西方,干位……古泰来掐指一算大惊失色,这院落明明在坤位怎的算出艮位之相,上干下艮,天山遁,竟要应验在此?
他这一迟疑,心魔已然看穿,那本是人心因着种种执念而成之魔,于人心思变化极为敏感,此时觑准时机,再不逃窜,数团黑雾凝聚到一起,化作一张血盆大口,便要吞噬古泰来入腹。
姬小彩忍不住急叫「道长小心」。古泰来摆个虚招,向后蹿跳而出,勉强躲过这一击,但动作狼狈,与之前气定神闲有天壤之别。
姬小彩心里也纳闷,不知古泰来是怎么了,却见那心魔一击不成,又重聚形,向古泰来扑来。古泰来拂尘一挡之下,竟是被它利齿咬在口中,一停、一甩,拂尘飞到空中,甩出一道线,直直撂倒了一旁的房顶上。古泰来一失法器,情势登时愈发惊险,姬小彩一急之下,再顾不得许多,口中念念有词,向身后一抽而出防身用的一支妖剑,向那心魔斩去。
姬小彩本不擅武,此时突如其来一击,倒也奏效,顺利将那心魔赶离古泰来身边,转而来攻击自己。但到了第二击,便不再如之前有威力。心魔尝到他心内恍怖,竟而身形大涨,张着利牙便向姬小彩咬来。姬小彩已知今日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手执细剑,与那魔物做殊死搏斗。他动作轻捷,但毕竟力度不够,斗了一刻,便左支右绌,眼看就要不济。心魔血盆大口一张,就向他扑来,姬小彩想逃,却赫然发现自己动不了分毫,低头一看,那心魔竟幻出不少触手,牢牢绕住他脚踝,一拖之下,更摔倒在地。
眼看这一劫是逃不过了,却见面前一道亮银当中划过,跟着一团光焰蒸腾而出,姬小彩被那光闪了眼,忍不住闭起目来,再睁开的时候,却见古泰来面色铁青,气喘吁吁立在自己面前,手上一柄月华短剑,熠熠生辉,隐有彩光流动。
「道长……」姬小彩才喊了一声,古泰来便如泰山倾倒,轰然坍塌下来,重重摔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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