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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一九八五年.

仲单一静静地坐在初三年级政治教研室的一条长椅上.

九月里的阳光透过窗外密密层层的梧桐叶子斑斑驳驳地洒在长椅上.

今天,仲单一正式到这所全市闻名的重点中学的初三(七)班报到.

一切都很新鲜.

也许是下意识的兴奋,仲单一觉得自己的­精­神挺好,就像窗外九月里的阳光.

这里很安静.

高大的梧桐树像一把巨大的伞神态安详的站在窗外,它从容的顶着白晃晃的阳光,仍裹胁着热气的阳光和课间校园里的喧哗似乎都听话的站在它的浓荫之外,闯不进来.

初三(七)班的班主任于老师从屋外走了进来.她刚刚给仲单一办好了转学的一些手续.她和另一个老师打了声招呼后亲切地对仲单一说道:我们走吧.

一出门,热烈的阳光和校园里的嘈杂声立即汹涌地撞过来,那感觉似乎要把你托起来,把你拥进它的怀抱.

仲单一跟着于老师走在长长的廊道里.

这是极久远的建筑了.廊柱已经脱了暗红­色­的漆,露出里面黄|­色­的朽木.墙皮剥落下来,泥封的青砖­祼­露了出来.

仲单一想,这个被梧桐树环抱着的大院子的样式有点像北京的四合院.只不过这个四合院要大了许多倍.许多的教室环绕一圈就围成了这样一个古雅的院子出来.教室外的走廊则围出了一个长长的长廊.这个长廊仿佛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仲单一觉得只要在这个长廊上走上一次,就会永远忘记不了它.

贾忠厚!于老师忽然停下脚步喊了一声.

一个胖而敦实的学生正从数学教研组办公室抱着一摞作业本出来,听到于老师喊他,就急急赶过来.

这是咱们班新来的同学.于老师用手示意着仲单一说道.你把他带到教室去,和谢向东坐一起.于老师转过来又对仲单一说道:这是咱们班的班长贾忠厚.让他带你去班上就行了.

你好!贾忠厚很热情地向仲单一问候道.

你好.仲单一望着那张笑容满面的胖墩墩的脸回应道.

那我们就过去了.贾忠厚对于老师说道.

去吧.于老师拍了拍仲单一的肩膀.

一直走出四合院.一直走进阳光里.

仲单一忽然感到一丝遗憾:要是教室是在四合院里就好了.后来他才知道四合院是高中年级的教室.

现在正是课间休息时间.一切都暴露在阳光里.

欢声笑语.嘈杂纷扰.

五颜六­色­.奔跑跳跃.

满眼的阳光.满眼的人.

两条腿仿佛趟在热水里.

全身很快出了汗.大脑仿佛被汗淹着.思维湿淋淋的,转不动.

极细微的声音闯进耳骨.贾忠厚的嘴一张一张在说话.他是在问我.

仲单一连忙聚集起所有的注意力.

他听见自己在说.

我从北方随父母搬过来的.北方的确冷.不过现在正是好季节.艳阳高照.高大的白杨树叶子会唱歌.仲单一眼前仿佛真的出现了在阳光下翻滚的白桦树叶,他一下觉得清爽了许多,思路也清晰起来.

他随后听见自己在问.

差不多有六十人呢.贾忠厚的语气有明显的自豪.这所学校是省重点.教学质量一流.别人都说,进了这所学校,半只脚就迈进了大学门槛. 咱们班的同学都才好,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贾忠厚脸上挂着兴奋和自豪,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烨烨生辉.

穿过一个小的水泥­操­场.一块草地和喷水池.带着满身的阳光,仲单一跋涉进一幢三层高的灰­色­教学楼里.

咱们在最顶层.楼道里的­阴­凉使贾忠厚的声音不再像是浮在空气里.

刚爬上三楼,贾忠厚一脚就跨进了楼梯口边上的一间教室.仲单一猝不及防,他感觉自己仿佛一下掉进了众目睽睽的舞台.

你就坐这.贾忠厚说完朝仲单一笑了笑,随后就往教室的前部走去.仲单一一ρi股坐了下来,下意识地他感到这样舒服了很多.这是靠窗的最后一排的一个位置,是在教室的最后面的一个角落里.仲单一偷眼扫了一旁桌子上放着的作业本,那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字:王向东.抬起头.在教室里的几个双­射­过来的目光赶紧避到了别处.教室门口处几个探头探脑的身影也一下缩了回去.他们一定对自己很好奇.仲单一心里想.他把目光投向窗外.窗外的阳光里一只麻雀追逐着另一只麻雀迅疾地从树梢掠向另一株树的浓荫里去了.仲单一忽然就觉得屋外的阳光虽然热烈但却散­射­着静默的孤单.这里就将是一个新的开始了.仲单一将目光收了回来.但愿我能很快的适应这里的一切.

第一遍上课铃声响过之后,王向东急急忙忙边系着裤腰带边从厕所里飞奔出来.王向东前天刚从陈伟那里借了一套陈青云的武侠小说.陈伟限定他今天必须还给他.他夜以继日的看,一套书整整有十二册,看到今天还剩最后一本.这最后一本是大结局.所有的谜都将在这一本里揭晓.那个貌似中正实则­奸­恶的武林盟主是否会多行不义必自毙,那个绝­色­美人是否会和那个孤高傲世的大侠终成眷属,那个大侠又是否能揭开自己的身世之谜等等这一切都将在这最后一本书中找到答案.王向东欲罢不能,因此不惜忍受厕所里不堪承受的气味而争分夺秒.

刚才的上课铃声王向东差点就没听见.当他气喘吁吁的穿过小水泥­操­场时,一队一年级的学生正在整队准备上体育课.几个学生听到了体育老师的集合哨仍是置若罔闻,其中一个学生猛的去踢眼看就要被另一个伙伴抢到的排球.嘭!简直太准确了.皮球像长了眼,急急地飞出,不偏不移击打在恰好飞奔经过这里的王向东的左脸上.几个低年级学生眼见闯了祸,球也不敢去拣,呼啦一下钻进了集合的队伍中,就像几个球被一下丢进了一堆球里,瞬间再也找不出来.

王向东只感腮帮子火辣辣的疼,有心找人算帐,可哪里还辨认的出来,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嘴里一边骂骂咧咧,脚下却没敢减速,他三步并作两步窜上了教学楼的三楼.

刚刚ρi股挨上板凳,第二遍的上课铃声骤然响了.年轻的外语老师周小惠夹着备课本走进了教室.

standup!外语课课代表何雨遥喊道.

一阵桌椅相碰撞的乒乒乓乓的声音.似乎足足有半分钟.周老师环顾了一下四周,当她的眼睛看到有些后排的男生躲在人丛后面没有站起来时,那个男生看到自己已经被发现,才好象很不情愿的站了起来.周老师脸上掠过一丝无奈.sitdown,pelese.

周老师说话的声音和她本人一样,小巧玲珑纤纤细细的.sitdown pelese .不知是哪个调皮的男生尖着嗓子在下面小声的夸张的模仿周老师的声音说道.教室里顿时一阵轰笑.几个素日喜欢捣乱的学生更是起劲的起哄.

周老师脸腾地红了.她的鼻孔微微翕张,显然她有些激动.

同学们,周老师的声音有些哽咽和颤抖.你们已经初三了啊!马上就要考高中了,你们怎么不知厉害呢!她脸上带着的深深忧虑和无奈的表情首先打动了许多女同学,班上的嘈杂声很快微弱了下去,那几个大声喧哗的学生一看势头不对也都安静了下来.

仲单一始终没有笑.从周老师走进教室的那一刻起直到全班如沸水般的喧腾,仲单一一直静静地坐着.他始终用一种平和的目光望着周老师.不知怎的,仲单一下意识地认为周老师在他的目光里得到了安慰.

周老师是在初三开学时调来带毕业班的.她­性­格柔和,从不对学生发火,同学们都喜欢她.但也正因为如此,同学们都不怕她,不听她的话.她的课堂纪律是所有课中最差的.她布置的作业也是完成的最糟糕的.对此,周老师束手无策.

有好几次.周老师在课堂上说要对这样的情况采取严厉措施,她要将这种状况向班主任反应.可她好象并没有采取这种同学们最痛恨的措施似的,因为班主任于老师从未在班级会上就外语课堂纪律的问题训过话.这样一来,同学们更以为她只不过是说说而已根本不会动真格的,因此也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今天,此时,仲单一格外感到周老师是那样的无奈和孤单,感到她是那样的不被她的这些学生理解和支持.这样的感觉自己是多么熟悉啊!仲单一暗暗地想.自己来到这个班上已经快一个月了.自己也已经认识了所有的同学和老师.

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若隐若现的东西无形的使自己和同学之间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这种点点滴滴藏在言谈举止中的不和谐使仲单一很无奈.也许是时间太短.时间会慢慢地使一切好起来.

刚才,当周老师扫视同学的眼神和自己的目光相遇时,仲单一感觉到了那眼神中忽然注入的一丝欣慰,虽然只是一瞬,仲单一的心头还是浮现出了心灵相惜的感觉.

......

周老师开始带读课文.

......哈!哈!哈!五毒教主狂笑道.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老夫说话!

我不是东西,那么你是个东西了.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那个摇着一把铁扇一袭白衣的年轻人冷笑道......

王向东自打ρi股沾上板凳,他的脑子就完全飞进了刀光剑影的武侠情节里去了.

刚才同学起哄,他却表现的很老实.那倒不是他不爱凑热闹,而是他现在完全沉浸在武侠的世界里,周围的一切都被逐出了这个世界之外.班上的起哄声使王向东的胆子大了起来,他趁乱­干­脆将武侠小说塞在了外语课本的下面.

......嘭!两人双掌相击,都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五毒教主心下一惊,他没想到这白衣少年竟大有来头.

嘭!王向东忽然感到腿被猛得撞击了一下.这是信号!他的思绪被猛得来回到了现实中来.他几乎忘了自己现在是身在课堂.他和仲单一有约定:如有紧急情况,迅速通知!

此时,王向东的耳朵里不断地撞进周老师朗读课文的声音.那声音逐渐加大,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不好!是不是发现了!?

王向东心里发惊.班主任于老师曾三令五申:凡在课堂上被发现看武侠小说者,书一律没收,并在全班的班会上做公开检讨.

检讨不检讨的倒无所谓,书被收走了,我怎么向陈伟交代呢? 王向东只感心口砰砰乱跳.他不敢抬头,因为这样更容易暴露.他搁在桌子上的上臂不动,前臂带着手悄悄蹭到课桌下面,极快速地一抽,随后前胸顺势往课桌上一靠,掩护手把书塞进了位洞的深处.

周老师停在了仲单一和王向东的课桌前面.

王向东拼命集中注意力,装作全神贯注的样子.他把书竖起来拿着,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此时的课本应该翻到哪一页.他的嘴里也装模作样的嘟囔着,可是他的口型根本不对.

漫长的十几秒钟.王向东觉得足有一天那么长.终于,周老师转过身开始望回走.谢天谢地!王向东感到自己好象是浮出了水面一样,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

十月.

阳光格外清澈.心情像高远的天空,舒朗,纯净.

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

仲单一感觉到班里学习好的学生呆在教室里的时间多起来.过去课间的休息时间,一些学习好的同学往往不屑用这些短暂的时间来做作业,他们都是放学后暗地里在家用功.这样才会显得自己很聪明---你看,没费什么劲我就拿了班里的前几名.然而随着考试的临近,作业量越来越大,各种测试也蜂拥而至,那些仍想得到好名次的同学也顾不上那洒脱的好面子了,开始互相比赛争分夺秒的能力.上一堂的历史课就是一个最充分的例证.

历史课是副课.升学考试不考历史.仲单一在历史课上就看到许多同学在偷偷摸摸的做主课的作业,这里面也包括那些三好学生和班­干­部.尽管,历史课的黄老师声­色­俱厉的声明只要被他抓到在课堂上写别的功课的作业,不论是谁的,当场就将被撕掉,可是那些同学照样冒着这样的风险‘顶风做案‘.没办法,分数决定了一切.即使那些副课的任课老师的课上的再­精­彩再出­色­,在这样一个紧要关头,同学们也无心再去听他的课.这样的副课学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呢?谁又肯下工夫去学与升学无关的副课呢?仲单一能明显感到历史课黄老师眼睛里流露出的无奈.仲单一逐渐感到人的一生将会遇到越来越多的不想去做但又不得不违心去做的事.也不知从何起,仲单一觉得无忧无虑的日子正在远离自己.那些在小时候可以没有天地没有时间概念的玩耍似乎再也回不去了.人似乎必须要一步步地走进一个个规矩和设定的道路中去.眼前的景象让仲单一觉得人实际上很可怜,很多的事情自己根本就把握不了,即使像黄老师那么大的人了,他也同样把握不了.但仲单一觉得,有些事情却是永远可以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就比如说在副课的课堂上做别的主课的作业吧.这样的事情自己就完全可以不去做!因为这是对老师的一个起码的尊重.那些三好学生和班­干­部不仅不在班里起一个好的作用,相反却带头违反课堂纪律.这样的三好学生又有多少真正让人服气的地方!

随着考试的临近,班级里凝重的气氛越来越浓也越来越压抑.也许是太紧张了也或许是太沉闷了,课间的休息似乎也少了许多欢声笑语.不知是哪个班级的同学忽然将一架纸叠的飞机从三楼抛了下去,那飞机在空中惬意地滑翔着,它吸引了很多站在走廊上的同学的目光.它悠闲自在的滑落让大家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它,它轻盈地在空中舒展着飘移而下,不偏不移,它落在了楼下一个刚好从那里经过的一个女生的头上.楼上的人顿时起起哄来.很快,走廊上就挤满了人,一架架各式各样的飞机在空中盘旋起来.

让让!让让!陈伟边嚷着边挤到了仲单一站着的走廊边上.他的手上擎着一架硕大的用画报纸叠出的飞机,纸飞机的背上还趴着一架小飞机.

这叫子母机.陈伟看着周围的同学投来的好笑的目光,自我欣赏的夸耀道.肯定栽头.有人大声叫道.周围响起轰笑声.陈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大喊了一声,看我的!然后把飞机用力掷向天空.仲单一看到陈伟喊完那一嗓子之后,他朝后扭头看了一下.仲单一顺着他的目光一望,不禁暗暗在心里笑了.难怪!难怪陈伟如此的兴奋和卖劲,原来后面站着一个女生呢!这个女生不是别人,正是班里谁都想靠近的夏雨遥.

夏雨遥的座位就坐在仲单一的前面.仲单一来到这个班级后不久就发现了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夏雨遥是外语课代表.她的作业收缴总是各科里最慢的.这倒不是因为她没有及时去收缴,而是总有一些男生特别是调皮捣蛋的男生总是故意拖着作业不交,他们往往是等着夏雨遥来要,然后就千方百计的和她套近乎.夏雨遥似乎没有察觉出这个人人都能看出来的小伎俩,每次她都顶认真地去收作业,而每次,她的脸都是红红的.她去要一回,他们不给;她就去要第二回,他们还是找借口拖着,于是她就去要第三回.渐渐地,那些男生好象也不好意思这样做了,他们变得自觉起来。他们改变了策略。他们仍是等着夏雨遥来要,然后不等她来第二回就给她主动送去。送去的时候自然少不了又要表演一番。至于那些学习成绩不错的学生,班­干­部,三好学生,其他科的课代表,虽竭力装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但他们的言谈举止眼神动作却早已暴露了他们心中的秘密。也不知为什么,夏雨遥的周围好象有一个无形的磁场吸引着那些男生,他们总是有事没事的不知是什们时候就会恰到好处的出现在夏雨遥的周围,那一切看起来很自然,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其实是别有用心的。仲单一用不着仔细观察就能感觉到夏雨遥周围的空气都和别的空间有所不同.不过,夏雨遥好象并不知道要去利用这些情绪,至少她不是一个骄矜卖弄的女孩.她好象没有使用过那些男生赋予给她的完全可以颐指气使的权力,她总是笑语盈盈,软语莺莺.轻盈静雅的­性­格像一株摇曳在春风里的含苞待放的花蕾.这也就难怪那些男生一进入她的那个磁场就反应失常了.

轰!一阵更大的起哄声使仲单一回过神来.陈伟的子母机果然比石头栽的还快,直直的就撞在了一楼的水泥地上.陈伟在轰笑声中闹了个大红脸.他转头看见了夏雨遥笑的已经绯红的脸.他嘴里嘟哝着,我再叠一个去,我再叠一个去,分开众人,一下就窜进教室里去了.

十月二十五日 星期三 晚 9:30

刚才爸爸和妈妈又吵架了.他们吵的很凶,谁也不让谁.然而他们吵架的原因往往并不是什么大事.这次吵架仅仅是因为爸炒菜放咸了一些 ,妈就使劲唠叨,爸回了几句,结果就吵的天翻地覆.我真的对他们因为芝麻大点的事而吵的不可开交而厌烦透了.他们为什么就不愿互相,哪怕是一点点谦让一下呢.每次吵完他们总是砰的一声重重关上门,各自生各自的闷气,一连几天谁也不理谁.家里的气氛总是紧张得仿佛要爆炸了!那砰砰的关门声简直就像铁锤砸在心坎上.到了晚上,家里声息皆无令人窒息的凝静就像是毫无生气的墓地.爸和妈都是我最亲的人,可他们每次争吵时为什么从来就不为我着想呢?他们无休止的争吵把我的心都吵碎了.

放学后,我总是不愿意回家.尽管我每天学习一天下来总是感到很疲惫.可是我就是不愿意回家.不愿意回到那个总是充满了紧张,压抑和透不气来的家中.

昨天物理老师布置了物理测试卷让回家自己做.今天上午卷子被收上去后又发下来让同学互相改.许多同学都去找是谁在改自己的卷子,我根本不想去问是谁在改我的卷子,那样对过答案的卷子再交上去还能反映什么真实的学习水平?让他们都去改吧,对吧,我才不在乎!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何必造假呢?今天下午我来到学校,刚把书包放好,拿出语文课本准备上课.忽然,前面的夏雨遥转过身来,她把手里拿着的一张试卷轻轻递在我的面前:‘我觉得第七选择题好象该选第三个答案.‘我一下楞住了.心里有些不知所措.我下意识地朝卷子看去,原来我的卷子就在她的手中!她的声音真好听!像小鸟在林中歌唱!晶亮的眼睛带着阳光般的明媚歪着头望着我,等着我的回答.我一下变得很窘迫,赶紧将目光低下来.我一向觉得自己是从容不迫的,可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我觉得自己一定是傻兮兮的.我怎么也想不起我当时具体都说了些什么了,我记得我好象只是说自己并没有选择错。当我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她一眼时,发现她正定定地看着我。这时上课铃声响了。铃声解了我的围,使我如释重负。但很快一种淡淡地失落感伴随着喜悦一起在心底蔓延开来。失落的是我们的交谈就这样匆匆结束了,喜悦的是我能感知到有不少的同学看到了我们在说话。他们肯定以为我是故意找夏雨遥说话的。让他们随便怎样认为吧!

其实,我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故意不和夏雨遥说话。班级的课桌是分成四大组,每个星期按照顺序,同学的座位就顺时针向侧面挪动一个组别。我和王向东是坐在教室的死角里,因此我们的课桌是永远不调换的。夏雨遥坐在最后一排,所以每四个星期她的座位就会正好调到我的前面。这个星期夏雨遥的座位恰好又坐在了我的前面。王向东这个星期的话明显多起来。他常常没话找话的和我说话,而且嗓门大的别人听了以为他在和我吵架。不仅如此,王向东也不管我要作业本来抄了,每次,他都毫无愧­色­的管夏雨遥要作业本来抄。光抄不算,他还变得不耻下问了,做十道题,他基本上要向夏雨遥问九题。看着这些男生就在我眼皮底下的表演,我感到很好笑.你们越是这样,我就偏偏不信这一套.早自习收头天布置的晚间作业都是通过后面的同学向前一个个传递而收拢在一起的.每次我把作业本传给夏雨遥时,我都是一言不发,也不拿正眼看她,就好象她什么地方得罪了我似的.她收外语作业时,我每次不等她转过身来要,就把作业本扔在她的座位上,就好象我不屑和她打交道一样.隐隐地,她似乎察觉出了什么,收缴作业时,似乎怕了我,动作和神态都是乖乖的,怯怯的.在平时,偶尔在走廊里会碰个正着,她总是低垂着眼睛,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表情里似乎还带着一丝丝委屈的神情.每当此时,我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人家并没有得罪你什么啊!­干­么对人家冷冰冰的呢?难道就是因为看不惯那些男生对她大献殷勤吗?

今天她主动找我说话,是不是一种和解呢?我现在才发现,其实我很想和她说话!当她主动和我打破僵局时,我觉得自己是那样的从内心里感到喜悦!快放学前,我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我用物理试卷稍微卷起来触了触夏雨遥的后背.我不想叫她的名字,那样会显得太靠近?或者动静会太大?更不想用手去碰她的胳膊,我以为那是很熟的情况下才有的动作.我心里反复衡量,还是觉得用间接接触的方式最合适.她回过头来,清澈如水的眼睛含着笑意,我的心一下就仿佛飞上了一碧如洗的湛蓝的天空上,我觉得自己就像是飘在那微风中的云.我能感觉到,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她似乎一直在等待着我回答她,我的直觉也清晰地告诉我,她眼神里的反应说明了她和我有着同样的欣喜!我的脸上一定是挂满了笑意,而且我一边和她说着话一边很大胆地用眼睛直视着她.我所使用的口气也似乎是老朋友之间才会使用的口吻.她很专注的听着,嘴角的笑意使我感到了她不易被人察知的迎合.

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吹着口哨.我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高兴过,愉快过了.我觉得夏雨遥就像暗夜里亮起来的星星,一下照亮了我孤寂的心.

期中考试结束了.

这是仲单一来到这个新学校新的班级体后所参加的第一次综合考试.仲单一很想把这次考试考好,他希望自己在新的班级体里能有一个新的良好的开端.他不愿意让同学尤其是学习好的同学忽视他.可是,仲单一发现自己一点复习的学习热情都没有.自己怎么也无法进入那种状态.对于考试,仲单一发现自己似乎天生厌恶.他不是害怕考试,而是厌恶.是否一个人实际水平的高低学习能力的高低只有通过死记硬背,临时突击,无休止的考前模拟和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硬­性­填塞才能培养出来呢?看到同学们一个个神­色­凝重,如临大敌的又是背,又是算,又是念,又是划的,仲单一感到既反感又好笑,同时又觉得有点可怜.题海战术和临阵玩命造就的所谓学习尖子就真的是品学兼优的学生了吗?栋梁之才就是靠这样的考试考出来的吗?如果真是这样,仲单一觉得自己宁愿不去当什么栋梁之才.可是,所有周围的人似乎好象对此没有什么反应,他们老老实实地按照不知是谁规定的道路匆匆忙忙地赶着路,赶在这条路上的人简直就是浩如烟海.仲单一实在不希望自己是其中的一员,但事实是自己也同样无从选择.自己被迫的卷入了一场浩大而又漫长的竞赛当中,竞赛的名次的取得的标准是被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力量控制着,这股力量让人身不由己让人不得不服从.它不容你争辩不容你怀疑更不容你抗争.所有的人包扩那些老师和家长都别无选择的卷入这个洪流中来,一切人生的喜怒哀乐也由它来决定,为什么人生就必须经历这样的残酷而又极其无聊的竞争呢?!难道不经过这样的竞争就培养不出一个善良的人一个正直的人一个优秀的人吗?

仲单一实在不愿再去想这场考试的前前后后了.虽然他的成绩进入了班级的前二十名,但他认为自己的这次考试是彻底失败的,因为这样的成绩离他所期望的结果还差很远.

仲单一的父母知道了儿子的成绩之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儿子是努力的,这个他们是亲眼所见的.周末和星期天儿子放弃了看电视,就连平时天天都要画上几笔的绘画也放下了,天天埋头做作业.儿子真的是慢慢长大了,自己懂事了,自己知道要努力了.对于他们这个唯一的儿子,仲单一的父母心里一直有着深深的隐痛和内疚.在仲单一很小的时候,他们因为需要长期在野外工作,没有时间和经历来照顾仲单一,就把他寄养在别人家里.由于疏于照顾,仲单一得了一场大病.大病之后留下了难以根治的后遗症.医生说这个病的病根很难根除,随着年龄的增长,症状会有所缓解.只要不要过于劳累,不要剧烈运动,注意休息,在平时的日常生活里这个病根不会太大影响正常的生活.仲单一的父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为了孩子,仲单一的父母千方百计的调回了城里,并且把儿子送进了省重点中学.他们最大的希望就是儿子能在这所重点高中里接受最好的教育,为将来考上大学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有了大学的文凭,儿子就可以尽量选择一些主要靠脑力劳动生存的职业,从而避开更多的体力劳动的以免影响儿子的健康.

初冬的早晨.仲单一骑车走在上学的路上.

一阵瑟瑟的寒风吹过,又有一些枯黄的叶子无声地从树枝上飘落下来.

地上已经积了不少叶子.仲单一喜欢听车轱辘压过叶子时的沙沙声.这些沙沙声让仲单一觉得这些叶子和自己一样孤单.仲单一自己也记不清自己是多少次像这样一样逃出家门的了.

外面挺冷.冷冷的风吹在脸上已经有了些寒意.仲单一不禁打了寒噤,这才想起自己只顾迫不及待地逃离了,­鸡­蛋和牛­奶­全都忘了吃.这是爸妈为增加自己早餐的营养而加的餐.

当时他只顾想着快快离开这个家,他拎起书包也没和父母打声招呼就冲出了家门.当家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关上时,当争吵的声音随着砰的一声被彻底隔绝再也听不道时,仲单一觉得自己就像是逃出了监狱的囚犯重新获得了自由一样.可是这样的自由是极其短暂的.自己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哪里又能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呢?

当仲单一走进教室时,他发现很多同学还没有来到.一般他很少早早的到校,经常是当他走进教室时,教室里基本已经坐满了.

仲单一对班里同学谁家住的远,谁家住的近,谁会来到学校早一些知道的很少.他总是放学后就离开了学校,从不逗留.今天他忽然来的这么早,几个早到的同学也禁不住看了他几眼.一走进教室,仲单一一眼就看见了夏雨遥趴在桌子上在写着什么.她来的这么早!仲单一心里有点惊讶.忽然,就那么倏忽之间,在这个有点寒意的早晨,在这个偌大的有些空空荡荡的教室里,仲单一下觉得自己心里暖暖的,柔柔的. 期中考试之后,班里从新排了座位.仲单一和王向东离开了教室那个死角.让仲单一没有想到的是,他和王向东刚好被排在了夏雨遥和张莹的后面.而他正好就是坐在夏雨遥的后面.此时夏雨遥静静地悄无声息的坐在那里.她好象知道我今天会提前到校似的,她好象知道我提前到校的原因而早早地坐在这等我似的.仲单一想到这就觉得这冷冷清清的教室里不再寒冷了.当他早上匆忙走出家门时,才发现今天气温骤降,本想回去再穿件衣服,但他实在不愿再回到那个令人觉得比外面的天气更冷的家里.仲单一悄悄来到自己的座位旁,轻轻地拉开凳子,慢慢坐下来.不知怎的,他并不想惊动夏雨遥.教室里很静,早来的几个同学都在看书,夏雨遥好象对周围的一切毫无感知,仍旧埋头写着什么.陆陆续续的,教室里的同学越来越多.就像冬天里压着的炉火被捅开,火苗慢慢窜上来,教室里宁静地气气氛被打破了.一下子,仲单一又觉得心里有了一丝丝怅惘.自己刚才为什么不和夏雨遥打个招呼呢?那时,同学很少,我如果向夏雨遥问声好,这也是很正常的,谁也不会觉得怎样,自己又担心些什么呢?平时,自己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和夏雨遥说话,今天这个机会很好,为什么放弃呢?不!这样也挺好!为什么非要打招呼呢?打了招呼后又该说写什么呢?仲单一心里乱乱地想着.他下意识地在书包里翻找着外语课本.可是,书包被翻了遍也没找到外语课本.今天早上是外语自习课,自己明明记得是带了课本的啊!仲单一感到纳闷,难道在上学的路上课本从书包里掉了出来?不可能啊!自己的书包系的很紧,不可能掉出来.或者是自己看错了课程表而带错了书?仲单一又把今天的课程表和书包里的书对了一遍,没错,除了外语课本其他的都带了.真是邪了门!仲单一纳闷的想.猛的,他想起来了.自己已经将外语课本和作业本都准备好放在了书包旁,刚好父母又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吵了起来,自己慌忙逃出家门时忘了把它们带上.这下可怎么办?王向东昨天就没来上课,现在,马上就要上早自习了,还没见他的人影,估计今天也不会来了,不然两人共用一本也行啊!到别的班去借一本?谁也不认识,向谁借呢?仲单一再次感到了自己的孤立无援.

自习课的上课铃响了.

周老师走了进来.

仲单一环顾四周,周围的同学似乎人人都已准备就绪,面前放着课本,惟独自己这里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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