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十四岁第一次骑上战马踏上战场以来,北遥国君海枭獍历经过的战斗大大小小不讲其数,从来没有尝过败绩。澜沧江边这一役,却是他最接近失败的一次。
一切都按照事先商定的计策进行着,江边的险峰在两天后被炸坍,碎石堵塞了奔流的江水,赤霄营统领杜嶷率领手下三万精兵乘坐皮筏快艇从平静浅流的江面上飞渡过去,趁着叛军不及防备之时一举攻入纵深。
然而两个时辰之后,按计划佯败溃退回来的却已经换成了尉元膺叛军,他们身穿北遥军服手执北遥旗帜和武器,借着西南大山里的浓雾迅速过江,等到北遥军人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敌人已经走得太近,完全来不及抵抗了。
海枭獍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导致此种结果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先前的计划已经被尉元膺知悉,并且早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只是这个计划只在极少数高级将领里宣布过,知道所有经过的人不会超过十个,这些人里,哪一个会是敌方的细作?
没有时间仔细思索这些,海枭獍迅速指挥手下的部队对突发情况做出反应,在开始阵脚大乱之后,又雷霆般扭转了声势,与从对岸赶过来的越来越多的西南叛军浴血厮杀。
海枭獍这次带到西南来征剿的部队人数不多,但都是北遥军队里最英勇善战的士兵,除了他的赤霄巨阙两营,还有征南王亲属的苍狼卫,以及前一次被击溃后整编的部分青狼营。七万名北遥勇士个个神勇非常,在连绵数十里的西南密林里与敌人展开肉博战,战斗整整持续了两天,北遥上至国君下至士兵,个个奋起杀敌,将渡过澜沧江的八万名叛军几乎歼灭殆尽,尚未渡河的叛军人数已经所剩无已,虽然没能捕杀尉元膺,但短时间内,他绝没有东山再起的能力了。
可是北遥也付出了相当惨烈的代价,青狼营全体将士一心为拭剑王爷报仇,杀敌时冲锋在前,几乎全部牺牲。加上苍狼卫和赤霄巨阙二营的折损,共计四万名北遥勇士永远将忠魂留在了西南这片土地上。北遥国君海枭獍也身受重伤,因为伤势过重禁不起车马劳顿,被安置在当地救治。
海苍狼看完手里的战报脸色顿时苍白,眉头死死皱紧,立刻让手下备马进宫,并急召留守在京城的各军机重臣急速入宫。
简单地交待了一下事情经过之后,海苍狼就要亲自出宫前往西南侍候受伤的父皇,但被各位大臣极力劝阻住。眼下北遥皇室只剩下他这么一名男丁,如若皇上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海苍狼立刻就要担负起整个帝国的重担,这种时候绝不能再让他出京涉险。海苍狼苦苦坚持,奈何大臣们以死相谏,不得已之下,他只得另外择出人选前往西南安排一切相关事宜。
皇上身边没有女眷侍候,来递送战报的驿兵还带来了巨阙营统领乌承瑛的一个口讯,临出京时,特别又有一队人马赶往京城以北的滑县,从摄山上的天水离宫里接出了星靥。
星靥从身边这些人的嘴里问不到自己突然南行的用意,她心里有些七上八下地坐在马车里,跟着不分黑天白夜地狂奔着,吃睡全在车厢里,一路只是停下来换马,一刻也不停留。
直到赶到了位于北遥西南的羌州州郡资中城,星靥才听说了海枭獍身受重伤的消息。她下了马车就被乌承瑛领到海枭獍的住处,这是资中城里最精致的一处园林,原本是个大木材商的私宅,富丽堂皇的程度和皇宫比起来也相差不多。
星靥一边走一边想着,不知道海枭獍受的是什么伤。她有点不能想象,那么强悍的男人也会受伤,一向都只是他执掌着别人的生杀大权。在重伤的时候,把她叫到身边来,这又是为了什么?
星靥抿紧唇,在花团锦簇的园子里走了好一会儿,这才停在一座小巧的院落前,院墙是一圈低矮的竹篱,上头爬满了盛开的各色鲜花,走进院内是一幢小巧的屋子,随军的太医正从屋里走出来,对着乌承瑛恭敬地拱手施礼。
“皇上怎么样了?”乌承瑛低声问道。
太医把声音压得更低:“刚醒,才喝完药。”
星靥听得心里一动,在阵阵的花香里走进屋内。原本的三间屋子全部打通了,海枭獍躺在放置在东头的一张床上,他双目紧闭着,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的上半身裹着绷带,看不出底下的伤口。
她情不自禁停下脚步,怯怯地看着眼前这个有点陌生的海枭獍。听见脚步声,北遥国君缓缓睁开眼睛,却意外地看见了星靥,他眉头一皱,眼风凌厉地扫向站在一边的乌承瑛,乌承瑛讪笑着回答道:“这个……是臣擅作主张……”
海枭獍冷哼一声,牵动胸前伤口,有点疼。
乌承瑛看看垂着头的星靥,再看看沉默不语的皇上,试探着说道:“星姑娘既然到了,那臣……就,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