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靥别开头,一边抵住海枭獍的胸膛一边躲开他审视的视线。海枭獍皱着眉头把她的脸扳回来,捏住下巴,不让它再垂下去。指腹下她脸颊的皮肤细腻光洁,没有一丝皱纹,又美丽又青春,可是她眼睛里的哀伤却已经多得满溢了出来,海枭獍眉目间一片凝肃,唇角弯着,似乎在怜惜,又象在笑:“小丫头,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你没有必要还用这一招来试探我。你说燕朝旧人们为了所谓的复兴大业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这我信。可若说你现在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逃离星宿海,这个谎话,未必也太浅薄了些。从你踏出星宿海直到今天,燕朝旧人们花费的心机之深、做出的牺牲之大我能够想象也深有体会,他们绝不可能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一个胸无丘壑,只希图安逸平静的傻丫头身上。”
星靥粗重的喘息声渐渐变得轻了一些,但是眼神却变得更不镇定,海枭獍按住她想要说话的嘴唇,轻轻摇了摇头:“希望从这张小嘴里说出来的都是事实,我对于谎言的耐性实在有限,星靥,或许你是我见过最能忍耐最有韧性的女人,但是你说谎的水准,实在比我想象中还要差很多!”
“我说的都是真的……”
“也许是真的,但是,不是全部,”海枭獍的手在她嘴唇和下巴附近流连了一会儿,向下游走,顺着修长的脖颈抚到了瘦削的肩头,在她被羽箭贯穿的伤口附近停住,“你只是说出了心里的一部分,还有很多没有说出来,就象这道伤口,虽然很痛,但不致命。再向下一点,”他说着,五指微微张开,向下抚按着,把星靥的左胸完全包进手掌里,掌心下,隔着一层胸壁,就是她跳动着的心,“这里才是致命的地方,藏着所有秘密的地方,我要听这里面的声音。”
海枭獍的这个动作很熟悉,但是却没有以往任何一次的亲昵意味,星靥甚至有一种感觉,他仿佛能从她心脏的跳动节奏里听出所有竭尽全力想要掩藏的东西。
秘密,是啊,这也许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两个字,它们身后泪流成河白骨成堆,它们是建在尸山血海上的丰碑。
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沉重,星靥看着海枭獍俊美的脸庞,苦笑着对他摇摇头:“现在这样的困境里,换了任何别人,也许我都会对他说出一切。但是你不行,我害怕你,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又一个骗局……皇上,你,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可怕的人,我从来就没有奢望过能得到你的信任,任何时候我都明白,我在你面前能做的只是躲藏,而不是欺骗。”
海枭獍笑出声来:“打算藏到什么时候为止?”
星靥也笑了出来:“藏到……你或者我,或者我们两个人一起死了为止。”
“你就这么有信心,一定能藏得住?”
星靥垂下眼帘,睫毛尖上凝聚起一滴眼泪:“我以前对青狼说过一件事,元庆死后不久,我藏在他住过的寝宫里,眼睁睁看着元熹被人杀死,他躺在地下翻滚扭动,血从脖颈上的伤口里喷溅出来。我现在也和那时候一样,藏着,也要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人死去,这种滋味比刀砍在自己身上还要疼,但是我谁也救不了,谁也救不了……”
一滴泪水落下来,正落在海枭獍的指尖,再顺着指缝向下蜿蜒。他抬起手,举起胳臂,吮去了这滴泪水:“别这么说,最起码,你救了我。”
星靥突然间一阵慌乱:“我,我……”
海枭獍笑着,打趣地说道:“千万别说你现在后悔救了我,不然一会儿毒虫来袭的时候,我一定拿你当挡箭牌。”
“什么!”星靥惊呼,海枭獍搂着她,突然身形一矮,两个人一齐缩进了溪水里。溪水不深,海枭獍使出千斤坠身法让自己和星靥一直沉在溪底,再在水流的推动下向前游动。足足游出去十几丈远,看看星靥实在憋不住气了,才慢慢地把头伸出水面喘一口气。
盘踞在刚才那一处溪边的一团暗云立刻发现了异动,眨眼之间就向水面上的两个人扑来。海枭獍反应十分机敏,迅速又沉入水底,星靥一口气没有吸完,差点呛住,抓着海枭獍的胳臂好不容易才忍住胸臆间的痛楚,跟着他继续向前游。
这次咬牙坚持着游出去更远的距离,但是只要一露出水面,那团暗云似的毒虫马上就能察觉。两次之后星靥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她一把摘下自己挂在腰间的那只香囊,趁着再出水的功夫狠狠扔向远处。
那团暗云果然分成了两股,一股向着香囊的方向飞去,但仍有一股顽固地跟着着水底潜行的两个人,象是还被什么东西吸引着。香囊一直贴身挂在腰间,难道是衣服上沾了味?星靥想着,七手八脚狼狈不堪地在水底把裙子解下来塞给海枭獍,他明白过来,使出大劲把裙子扔远。
还是不能完全奏效,星靥也顾不也那许多,毒虫的厉害她知道,现在两个人被困在天坑底,一旦被咬中就必死无疑,剩下的衣服也被迅速解开扔远,直到把海枭獍的外衣也远远扔开之后,才终于算是把毒虫了躲过去。
顺着溪水渐渐已经游到了天坑中的湖里,海枭獍带着星靥横渡过湖面从另一边爬上岸,星靥这才感觉到湖水的寒凉和自己的赤身祼体,啊呀一声挣开他的手缩进水里。
海枭獍眉头一皱把她拖出来:“我现在没功夫看你,快起来!”
本来坠崖的时候就掉了一只鞋,现在星靥的两只脚全光了,被海枭獍横抱着疾步向前奔走,钻进他前些天四处寻找出路时发现的一只小岩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