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靥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看样子这里是个荒僻的田庄,不大,庄子里的田丁也不多,星靥在这里见到了侥幸从围追中逃脱的尉元膺。
此刻相见,彼此都不用再掩饰,尉元膺穿着朴素的衣服,气宇轩昂地向着星靥拱手:“太后!”
星靥垂垂头,苦笑着说道:“你们到现在难道还没有死心吗?海苍狼已经被软禁了,我们是斗不过海枭獍的。”
“在没有拿到《握奇经》之前,一切结论都不要下得太早!”缪太后冷冷地说道。星靥看看她:“我以前就跟你们说过,一本经书而已,不要对它抱太大的幻想,连昔年的司马千里最终也不过落得个兵败身亡的下场,单凭他写的一本战策,不可能让你们实现复国的愿望。至于所谓的宝藏,更有可能是个骗局。”
“星太后!”尉元膺向前走两步,气定神闲地对着星靥说道,“或许我们的愿望实现不了,但你当真就此撒手不管,连你堂兄的性命也不顾了么?”
“我……我……”
“星垣还没有死,内应传出消息说,或许他的真实身份也还没有败露,北遥人还以为他只是星家的远枝族亲,现在要想救他还有机会。太后!”
星靥脸色有点发白,她定定地看着尉元膺,明白自己现在还回不了栖云岛了。或许她可以放下所谓的复国大业,但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亲人去死而不伸手搭救。星枫……她的垣堂兄……从一开始她就觉得奇怪,为什么没有人能认出那个唯唯诺诺的星枫,其实就是坚毅果敢的星垣。他长着那么俊美的脸庞,还能弹奏那么优美的乐曲,他的身体里流动着星氏骄傲潢贵的鲜血,怎么会有人认不出他?
星靥垂下头去,看着地下湿湿的青砖:“要怎么样才能救他?”
缪太后抬高声音:“要你去杀了海枭獍,你舍得吗?”
“缪太后!”尉元膺立刻出声喝阻,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僵冷,星靥的头垂得更低,她苦笑着在袖子里握紧双手:“我杀不了他,你不用激我,我知道自己没这个本事……”
“星太后,”尉元膺轻叹一声说道,“或许你说的对,单凭一本《握奇经》不足以实现复国的愿望,但是对北遥人来说,《握奇经》的价值远远胜过一个星氏的远枝族人,如果能找到《握奇经》,以此为交换,一定可以救星垣出来!”
星靥慢慢地抬起眼睛看着眼前这张坚定的脸。以前她也许不知道,现在才深深明白,说他顽固也好说他狂热也好,一个男人能为了自己的梦想做出如此巨大的努力和牺牲,本事就是件值得钦佩的事。不论最终尉元膺能不能成功,他都无愧于自己的姓氏,他都是大燕最值得自豪的子孙。
星靥现在的心很乱,无暇,也无心去分辨自己是不是又一次被利用被牺牲。她没有多加思索,立刻点了点头,声音不大,但是很坚定地说道:“我只是为了垣堂兄……我答应你,我一定把他救回来!”
尉元膺审视般地看着星靥的眼睛,良久,缓缓点头:“好!我这就安排人送你回京城……星太后,成败,全在你这一举了!”
星靥看着尉元膺,却又象是看着他身前的虚空里:“说吧,你们要我怎么做?”
在星靥的执意要求下,她连夜离开田庄回返京城。
马车当然又是停在了固山陵外,星靥把海青狼的灵牌放回祭台,仔仔细细地摆放好,然后站在台前凝视着缭缭香烟里的‘青狼’两个字,耳边突兀地又响起一句顽皮的笑语,‘叫我什么?情郎?再叫一个听听!’
“青狼!”星靥应和似地唤了他一声,微笑着说道,“再等我一会儿,就一会儿,我就带你去栖云岛看海,我们再也不回来。”
海枭獍又是一直忙到深夜才回到他那几间小屋里就寝,推开门,寂静寥落,除了从门口和窗口透进屋里的月光,剩下的只有一片黑暗。他反手关上门,握手成拳捂在嘴边,压抑地咳嗽了两声,缓步向东厢房走去,疲累地摸索到书案边,往案后的椅子里一坐,好一会儿连动也不想动。
小屋穿外栽着竹子,风吹过,竹影全映在窗纸上,摇曳婆娑,象一副画。海枭獍闭目凝神,迷迷登登地有了一丝睡意,又被突然袭来的一阵咳嗽惊醒。这回一直咳到面红耳赤,才用力把喉间的腥意压下去,用手背轻轻擦着嘴角,北遥国君想也没想便下意识地唤道:“小丫头,倒茶来……”
回答他的是一室静默。海枭獍自嘲地笑着,合起眼睛长出了一口气。
屋角的五更鸡旁边突然响起轻轻的火镰敲击声,随即有一点火光亮起,暖黄|色的光晕中是一张美丽的侧脸。星靥用手中的火拈点着油灯,平静地拎起壶,先温杯再放茶叶,泡出一杯香浓依旧的茶,用两只手捧着,一步步走到书案边,递给海枭獍。
海枭獍慢慢坐直身子,没有伸手去接茶杯,而是定定地看着星靥,眉头越皱越紧:“你……”
星靥微笑着:“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