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凤山没在抽烟,他四仰八叉地横在炕上,嘴上撅着一根牙签,咿咿呀呀地哼哼肘鼓戏:
适才书童对我云,
有人背后论爹尊,
放下屠刀成不了佛,
莫非我父杀过人?
杀人者应偿命,
你叫儿怎审怎样问?
孩儿来照大律断,
苦了居家一满门……
“栾爷,烦请您老歇歇嗓子,小侄有事儿跟您商量。”汉兴摘下狗皮帽子冲炕上哈了哈腰。
“这话里有话呀?这……”栾凤山没有抬眼,继续哼唧。
“栾爷,瞧您这话说的,我哪里敢跟您话里有话?”汉兴明知他是在念叨戏词,故意逗他说话。
栾凤山瞥汉兴一眼,继续唱:“杀人者应偿命,爹爹呀……”
“哎,”汉兴故意沾了一下便宜,见栾凤山有些恼怒,慌忙赔笑,“栾爷,要过年了,小侄也没有什么好孝敬的,这点儿小意思……”说着,伸手来摸自己的口袋,一怔,坏了,钱呢?
栾凤山乜一眼汉兴,一蹬腿坐起来,张张手,用肘鼓戏念白腔调叫道:“我儿,待我看来。”
汉兴不说话,猴子挠痒似的上下折腾自己的几个口袋……没了,钱真的没了。
栾凤山见汉兴自顾忙活,眼珠子慢慢竖了起来:“怎么个意思这是?”
汉兴尴尬得直冒冷汗,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口袋一个一个翻了出来:“栾爷,你不知道,刚才我给您准备了几块大洋,这一转眼的工夫竟然没了……”栾凤山一仰脑袋笑了:“你喝‘彪子’(傻瓜)尿了吧,老子缺你这点儿银子?”一眼瞥见汉兴挂在胸前口袋上的怀表链子,声音立马轻柔起来,“大侄子呀,不是当叔的埋怨你,你也太拿我这当叔的不当叔待了。明明想给叔送点儿过年礼物,说什么大洋不大洋的?这不是耍我还是啥?”
看着栾凤山直突突瞪着自己胸口的眼睛,汉兴一下子明白过来,摘下怀表,双手捧到栾凤山的跟前:“叔,我错了。一点儿小意思,不成敬意。”
栾凤山抓过怀表,吐一口气道:“就这一次啊,以后不许这样,乡里乡亲的,有话直说。”
汉兴一顿,张口就来:“我兄弟徐传灯被宪兵队抓了。那个人不是我兄弟杀的,他刚好路过那里,赶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