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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媚行者 > 7 子弹在你的下巴擦过

7 子弹在你的下巴擦过

4你给爆炸逼到从七楼窗口爬下

9你跌下

6你给­射­中了

2手榴弹在你身外五十米外爆或不爆

1你重新开始

0你又活了一天总有一次会是我。总有一次现在。

但奇怪,总是想像中最痛我掩著伤口低下头

见到了自己跟我表姊妮坦妮亚笑说,

就像圣诞节塞火­鸡­

你将我的肠脏塞回肚子去

用头发缝好她还仔细的打了结

我感觉如同礼物

从此非常自由没有甚麽好失去的了

一九九五年四月

带来了和平的消息

正如很多次很多次停火了

可以离开萨拉热窝了

但我并不想离开

我父亲失业了

没仗打

他成天在家发脾气

我母亲买了几只­鸡­,

养起来(“你不会知道,你甚麽时候需要­鸡­”)

小邻居莫娜

不停的吃雪糕

我表姊妮坦妮亚

只得一只脚去了意大利海边

回来的时候

刚到赶上重新开火

噢我已经 噢那麽熟悉,

那麽庸俗

坏片子一样,播完又播

这次连人道罐头都没供应

这场闹剧的道具也实在太差了

我母亲却十分高兴而神气,说:桑妮亚,你永远不知道你甚麽时候需要­鸡­

手榴弹一样

狙击炮一样

我不再躲在地牢睡

我有窗没玻璃的房间尸体一样高的床

子弹飞过我头上

嵌进墙里

我将书桌移开

拉上烂窗帘继续写

头也没抬起

手榴弹一样

狙击炮一样

排队取水的人龙一样

有人突然掩著心现著奇怪的表情,倒下

排队取水的人龙一样排队

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你不走时我也不走

(我可不走,这头位等得我好辛苦)

(我才不走,让你取我的水)

美国记者

那些心很大声也很大的美国记者见到了“勇敢的萨拉热窝人 高贵的萨拉热窝人”

他们其实不明白

与勇敢与高贵无关的生命里的微小事情

因此我记得的很少

关於战争 国家 自由

一分为三③

一九九五年十二月,签了的顿条约

但萨拉热窝已不再是萨拉热窝

玛嘉思嘉河河水血红 却不是血

人们都走到街上贴著墙 走得好快

没有炮弹了过马路还闪出飞奔

那麽静 人好多还那麽静

鬼一样重重影子

耳朵伸出头发一样的听觉

好细好细

听到了不存在的

细丝撕裂的

狙击炮的声音

其後我记得的,这是这麽多

有声

你还想我怎么样

咖啡已不只是一杯咖啡

水岂止是水

③一九九五年签定的的顿条约,将波斯尼亚共和国分成两个共和国,一是霎士加共和国,由塞尔维亚人管理;一是波斯尼亚-哈撒格维纳,波斯尼亚由波斯尼亚人管理,哈撒格维纳,波斯尼亚南部,由克罗地亚人管理。原来混杂的种族,分裂为三。

微小事情

何等微小亲近你坐在我面前那麽远,

我伸出手触及你,

但我无法感觉

一定是有甚麽地方焚烧,焦黑,并断裂

但不是我的伤口

不是我的伤口

我已经,

完整无缺

没有再可以失去的了

因此非常自由

我在围城里面而你在外面你焦急呼唤

并且轻言爱我不至於发笑

我是个诚实的人我珍爱而且依恋你所以我只能沉默

转过脸去并不因为你离开,

或背叛了甚麽,

并不因为你看或你从来没有流过血

我只是无法明白,所以也无法哭泣

这其实与人无关

每一个人只有她自己

所以,只好这样了

你总有很多以为

战争与人­性­,生与死

爱或不爱 欲望与愉悦

但我只想活著 接近泥土

并写下

生命的微小事情

譬如你

玫瑰。总会有玫瑰

1.女 子

这些事情我听说过,但我从来没想到这是真的

从圣经旧约时代的战争开始,已经是这样。我知道

我知道,他们拉我,我姊姊,我母亲,和我祖母去的时候,我就知道

我告诉我的孩子,我跟叔叔出去,不要等我吃晚餐,自己乖乖的,呵他们进来,一共三个,问我们有没有武器。但他们都没等我们回答,就将我推倒在地上我祖母说,他们连我都不放过。他们拉我去做体­操­满地是血,一个接著另一个

我见到保勤。当初还认不得是他,只觉得很熟。

他叫我。臭姆狗。你记得我吗。我是保勤。第八班的,上你地理课的保勤。我记得,保勤是我的学生。

我罚他做功课。我闭上眼。他是第一个。我不想看。

其他的都无所谓了。但为甚麽他们将小学课室改成了集中营。我们营里,最小的九岁,最老的六十五岁。每天都拉出去,三小时,五小时,有时一夜,自己爬回来

我反抗。越反抗他们越高兴,笑闹著

他们喝好多酒,将酒瓶挤进来。我叫他们杀我,他们只是笑

他说,我接到命令要这样做。我对你的下­体­一点兴趣都没有。好脏好臭

就在我父亲面前。我父亲闭上眼

但我不想死。我想活著

就在我家。只有这麽一次,我算是幸运的了

不知是甚麽,只是小便那里好痛,好痛,好像扯开我一样痛

流好多好多的脓,血乾了,黏著,两腿都张不

g开。张开的时候,生­肉­原来都会长蛆虫

全身都痛,但我和妮娜,还是爬窗走了

他们放了我,和妮坦妮亚,和坦妮思。我们都怀了六七个月的身孕,没有办法再堕胎了。我们怀著我们弓虽暴者,我们敌人的孩子,这是最残酷的折磨

我怎样说。我无法说。我不敢说。我一生都要背负羞耻。我是个肮脏的女子。

这是一生的伤害。我的身体会痊愈。我的伤害隐密。但我试著承受。我告诉自己,你一定要坚强,没事情发生一样生活

为甚麽我受到伤害,觉得羞耻的要是我,而不是伤害我的人

但我无法憎恨。我可以憎恨一个人,一个我认识的人,一个和我有某种联系的人。我不知如何憎恨一群陌生人

生活是长久的。我会忍耐的生活下去

我离开了南斯拉夫。我不愿意再看见那片土地。

或许我一生都不会再回去。我在这里很好,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我的创伤 我要将我的事情,一次又一次的诉说。医生,心理医生,联合国难民专员公署的职员,红十字会义务工作者,欧洲安全合作组织的人权工作者,电视台记者,一次又一次。但我真的不想说,不想说,够了。

经过已经够了,请不要再要我说

我并不憎恨,我只是轻视。轻视那些只敢一群人活动的,那些要征服的,暴力的,只会破坏的,愚蠢又自以为是的,男人。而且我第一次想到,这些事情,由来以久。从和平时期那些对女­性­的轻篾,以为女子不过是给睡的和生孩子的和属於某一个男人的,就已经播下了弓虽暴的种子

2.惊 动

——我不知道为甚麽。我只是成天很累,老想睡,每天睡十小时,还不够,还想睡。从前我不是这样的。从前我天天上的土高,或到咖啡店酒吧和我的朋友,喝酒谈天,到早上二时。战争以後我甚麽都不想做,甚麽都不想说。连男朋友都分了手。战争时我们天天在一起,是生死与共的意思。奇怪,和平了我就觉得,很麻木,不想见他,见到他,无话可说。

我会想,这些事情我都见过了,我下半生怎样过呢。

好像经过日蚀,眼盲了,全身都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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