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旗鼓相当,堪堪拆到八九百招外,依旧是难分难解。慧海见两人至此都已经出了全力,再斗下去,恐怕得要有人受伤挂彩,才能分出高下;再说夏侯仪一上来就一直打到现在,也没见到所谓的什么证据,颇有上当受骗的感觉,心中着实不快,踏上一步,便想喝令罢斗。便在此时,那慈云忽然'咦'地一声,叫了出来。
同时间,躲在照壁后的左元敏也轻轻说道:"奇怪,奇怪……'张瑶光凑上前去,低声问道:"什么事?'左元敏道:"你没发现吗?夏侯仪刚刚提剑上掠那一招,虽然方位劲道略有不同,但是却与慈云先前有一招,一模一样。'张瑶光没注意到这件事,只说道:"你看清楚了吗?真的一模一样?该不会是碰巧吧?'左元敏道:"绝对不是这样的,因为夏侯仪使过这招之后,接下来的每一招,每一式,都与慈云使得一样,你看,他现在两个人,哪里像是在比剑?根本是师兄弟俩个在喂招。'夏侯仪难道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这个消息倒是稀奇,张瑶光依言瞧去,果然便觉得正如左元敏所说的,两人一来一往,所使的招式出同源,而且若不是都相当熟练,如何能在如此强敌下走上这么久?
那慧海也觉得不对,喝道:"且住!慈云退下!'慈云'唰唰'两剑抽身退开,脸上惊疑不定。
夏侯仪后退几步,收势而立,捋须微笑,脸上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官彦深更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在场其余众人,大都是武林高手,自然也看出两人刚刚那一段莫名其妙的比剑,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慧海道:"慈云,你刚刚是怎么一回事?'慈云道:"启禀方丈,慈云实在也搞不清楚……'原来那慈云一开始是以本门'达摩剑'来对付夏侯仪,只是达摩剑的威力虽强,但自己毕竟是刚刚进阶,三五年的功力只怕还不够在夏侯仪面前卖弄,于是退而求其次,百招一过,便改用自己最熟练的'金刚剑'。不过熟练是熟练了,威力却大打折扣,战况于是陷于胶着。而两人既然都是剑术名家,自然都有好几套剑法可以交替使用,换到后来,慈云见始终奈何不了他,于是大著胆子,换上一套初学没有多久的新剑法,希望能够出奇制胜。
结果出奇可真是出奇了,原来这套剑法夏侯仪也会,而且显然他所练习的时日更久,功力不知高出多少。慈云大吃一惊,待想要改撤剑法却已经来不及了。夏侯仪仗着对这套剑法的了然于胸,早将他所有退路尽行封住,逼得他不得不继续使出这套剑法,及至慧海出声制止,夏侯仪才将剑势放松,让慈云有机会逃开。
慧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自然知道事有蹊跷,于是便转向夏侯仪道:"既然慈云师侄,是夏侯先生指定的人选,想来这样的结果,也早在先生的意料中吧?不过老衲愚钝,不知先生想要表达的事情是什么?'夏侯仪道:"难道方丈大师不觉得奇怪吗?'慧海道:"是有点奇怪,正要请教……'夏侯仪道:"晚辈刚刚使的,正是雨花神剑!'慧海道:"这不可能!'他身后的那一群和尚,同时也有许多人纷纷说道:"怎么可能,少胡说了!''你是说去偷学你的雨花剑?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说不定是你偷学了少林的武功,快快从实招来!'那夏侯无过也不干示弱,叫嚷道:"是谁偷学谁的武功,很快就能知道了,你方丈在此,难道他不会住持公道吗?既然敢上少林寺来,就不怕你想以众欺寡。'双方叫嚷声此起彼落,场面濒临失控,那夏侯仪首先喝退自己的儿子。然后说道:"敢问方丈大师,何谓不可能?'慧海也要身后的少林弟子注意自己的禅定修为,这才说道:"慈云师侄六岁投身少林,八岁开始练基本功。十五岁的时候慧业师兄看上他,收他为徒,这才开始练剑。看着他从小到大,少林七十二项绝艺他用三辈子来学也学不完,哪有什么空闲去练旁的功夫?'夏侯仪道:"慈云师父真的不曾学过旁的武功?'慈云不待慧海回答,已然接口道:"小僧未得师门允许,如何可以改练他门剑法?'夏侯仪道:"这么说,这套剑法,慈云师父亦是由令师所亲授的啰!'慈云道:"那是当然,只是小僧初学未久,输给居士,心服口服。'夏侯仪道:"敢问师父,这套剑法在少林寺来说,名目却是什么?'慈云道:"此剑法名曰散花剑。'夏侯仪合十道:"多谢慈云师父!'转向慧海道:"方丈大师,晚辈在江湖上至今尚未与少林弟子动过手,所以刚刚所使的是不是雨花神剑,少林派也许瞧不出来,但是这里所有的人,包括封兄弟在内,都看过在下使过这一套剑法,难道夏侯家练了一百来年的剑法,居然便是少林武功,这可不是太滑稽了吗?'慧海眉头一皱,说道:"这……剑招剑式可以模仿,但是配合的心法口诀,却是模仿不来的。慈云师侄所使的散花剑,确实是少林武功没错。这……'心想:"那夏侯仪的说法若是有一点不对,依封俊杰的为人,当会立即反驳才是。更何况他上山之前,极可能早已知道此节,封俊杰还是上山来,可见他对此也存有疑虑,难道……'慧海不敢再想下去,回头问道:"本门除了你之外,还有哪一个师叔伯也练这门功夫的?'自忖只有也找一个练散花剑几十年的高手,方能遏止官彦深的气焰。
慈云回道:"启禀方丈师叔,师父说这散花剑是由散花掌演变而来,说是本派最……最……那个……'慧海喝道:"说话干嘛吞吞吐吐的?难道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慈云连忙道:"弟子不敢!师父说这散花剑,是本派最新的一套剑法,他老人家择才传授,希望将来由弟子发扬光大。'慧海脸色微变,但随即又镇定如恒。
官彦深哈哈大笑,走上前来,说道:"方丈大师,此事已经再清楚不过了,贵派净德禅师收了雨花神剑谱之后,一开始也许还能自持,可是一样宝物就放在身旁,禅师禅定功夫虽深,但终究不是神仙,终于忍不住翻看。
'他不看还好,这下一经翻阅,但觉内载剑法如神,威力强大,净德禅师是一代武学宗师,焉能不怦然心动?虽然明知偷窃旁人的武功不妥,但想少林七十二绝技里,不论是内外功,还是拳脚指掌,都有过人之处,足以与天下英雄一较长短。但在兵器上,却没有比较突出的表现,纵使有一两样强项,也不若拳掌那般质量均强。所以有意无意,就将雨花神剑收为己用,反正这一剑一谱引发了这么大的纷争,最后是靠少林寺出面调停,武林才得免去一场杀戮。就冲着这一剑一谱没那么容易敲定归属,在少林寺一放可能又是五百年,于是就大著胆子,将剑谱奥义,假托散花掌之名,借尸还魂,嘿嘿,只要再过五十年,等这帮人都入土了,雨花神剑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成了少林寺的另一门绝技了,哈哈哈!'慧海身后少林弟子,人人咬牙切齿,怒目而视,似乎只待住持方丈下令,就要一拥而上。
慧海不愠不火,淡淡说道:"这是官盟主个人的推测呢?还是九龙殿所有传人的意思?'官彦深一愣,随即笑道:"方丈大师万安,眼下这还是官某人个人的推测,不过相信再过不了多久,这就会是武林当中,一个人尽皆知,茶余饭后的话题了。'慧海看了他一眼,说道:"官盟主又如何知道敝派散花剑法,与雨花神剑剑法,颇有雷同之处呢?'官彦深笑道:"前些日子,这位慈云师父到南京应天府去,途中刚好有机会让他一展身手,也许雨花神剑初学乍练,于是慈云师父便当成练习,大发神威,将对手打得落花流水。不巧,这件事情正好给的徒弟看见了。'慧海看了慈云一眼。慈云赶紧说道:"弟子回寺的时候,已经将这件事情向戒律院报告过了。那是在应天府府城外碰到的几个地方恶霸,弟子看不过去,出手教训了一下。'慧海疑道:"遇到地方恶霸?想你是着了道儿啦!'说着看了官彦深一眼。官彦深当作没看见,来个相应不理。慧海续道:"官盟主为了调查这件事情,十几年来居然毫不放松,还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找人去跟踪少林弟子,佩服啊,佩服!'官彦深这才说道:"官某做事可不是撒网打鱼,要做到这一步,也不必花什么力气。贵派以剑术著称的,慈字辈的除了慈云师父之外,也只有慈恩、慈明等寥寥数人。而慧字辈的,招惹不起,也试不出来;悲字辈想来还不够格练,所以找几个人盯着慈字辈的这几位师父,也不是什么难事。'慧海摇头道:"官盟主精明干练,老衲自叹不如。'官彦深道:"方丈大师忒谦了。'慧海道:"各位远来是客,还请到偏殿奉茶!'言下之意,是已经不把他当成敌人般挡在寺门口,而是请到里面喝茶了。
那慧海后面那些少林弟子,脸上虽然都仍有忿忿不平之色,不过住持既然已经这么决定,也都无话可说。当下便有知客僧人来带领众人前去偏殿,众人鱼贯而入。
慧海更与慈云道:"去请慧业师兄来!'慧业便是慈云的授业师父,慈云自知兹事体大,躬身而去。其他少林弟子各回岗位,一一散去。
顷刻间,所有的人都走得干干净净,慧海这时忽然大声说道:"照壁后头的朋友,你可以出来了。'张瑶光伸伸舌头,说道:"被发现啦!'左元敏硬着头皮道:"出去吧。'从照壁后转身而出。那悲观抢上前去,合十躬身道:"见过方丈师祖。'慧海见这个小和尚竟然跟着一对陌生男女,偷偷躲在照壁后面,简直不知所谓,又听他自称是少林弟子,更加觉得奇怪,问道:"你是谁?为什么鬼鬼祟祟的躲在那里?你师父呢?'那悲观在少林寺不过是个小和尚,因为脑袋不灵光,在寺中不负责什么要紧的事务,倒是做事勤快,所以无论是打杂还是跑腿,从来就没有落过他。而像他身分这般低微的小和尚,少林寺中不下几十个,别说慧海不认得,像这么接近说话的经验,根本就未曾有过。
悲观头一回与少林寺的住持说话,心中又是紧张,又是害怕,支支吾吾了半晌,终于才挤出几个字:"启禀方丈,……叫悲观,师父他……他去守藏经阁了。'慧海想了一下,说道:"你是慈和的弟子?'悲观道:"启禀方丈,是……是……'慧海道:"不必每次开口都说启禀。'悲观道:"启禀……是,是方丈……'慧海鉴貌辨色,知道悲观是真的忠厚老实,兼之木讷鲁钝,躲在照壁后面,应该不是有什么不良意图才是,于是便道:"这两位是你的朋友吗?'悲观道:"朋友?是,是……不,不,不是,不是。'左元敏替他说道:"今天第一天见面,还算不上朋友,不过日后就是了。'慧海道:"悲观,你先进去找你师父,跟他说方丈要一本有关于散花剑的武功典籍,若是找不到的话,就拿散花掌掌谱到偏殿来。快去吧!'悲观如释重负,连声应诺,急急跑开。
慧海道:"两位是紫阳山门来的朋友吧?这位姑娘不知与紫阳真人如何称呼?'张左两人都是一惊。张瑶光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张紫阳是的哥哥,叫张瑶光,是紫阳山门月华堂堂主。不记得与方丈大师见过面了?是什么时候的事?'其实张瑶光是见过慧海的,只不过那时她躲在草丛树林中,而既曰躲,那就不方便直说。
慧海果然摇头道:"老衲与张堂主,是未曾见过面。'张瑶光尴尬的一笑,说道:"那为什么……'慧海道:"老衲是从堂主的躲在照壁后面时,摒气呼吸的方式,还有你刚刚闪身出现的身法,得知堂主的内功乃是属于道家一路的。放眼天下,如此年轻的女子,却又有如此修为的,在老衲脑海中寻思所及,唯紫阳山门堂主一人而已。'张瑶光笑道:"大师谬赞了。'慧海道:"至于身旁的这位小朋友,恕老衲眼拙,实在瞧不出是哪一个门派的。'左元敏佩服之至,双手合十道:"晚辈左元敏,见过少林方丈大师。晚辈所学甚杂,无门无派,大师目光如炬,令人拜服。'慧海释然道:"原来如此。'又道:"不知两位光降敝寺,有何见教?'紫阳山是近年来新兴的一大门派,慧海又视张紫阳为一代宗师,眼前这位姑娘既然是他的妹妹,身分自然不比一般,说话也就格外客气了。
张瑶光道:"大师不必客气,小女子是后生晚辈,怎么也说不上见教两字。实不相瞒,小女子这次下山为掌门真人办事,回程时因为一边游山玩水,一不小心却在山里迷路了。还好途中遇上悲观师父,为指点迷津,但想少林紫阳两派近在咫尺,却始终未曾登门拜访。人家说选日不如撞日,冒昧前来,还请恕罪。'慧海道:"哪里,哪里。佛门讲的是一种缘法,张堂主因缘际会大驾光临,老衲请都请不来。还请到偏厅稍坐,待处理过这些烦人的琐事,老衲便来替张堂主导览一番。'张瑶光道:"大师不必客气。请恕小女子大胆说一句,刚刚这一群人这么咄咄逼人的来到少林寺门前撒野,大师只怕不容易打发。'慧海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他此次前来,虽然谈不上礼貌,但是三分道理还是讲的,否则老衲也不会请他进寺去了。反过来说也是这般,只要少林在理字上站得住脚,就是武林盟主,江湖至尊,也不能恣意胡来。'张瑶光道:"话是不错,不过双方各执一词,言语之争,最后不免成了刀剑相向。小女子斗胆,可否让前去旁听,也好为双方做个见证。'慧海欢然道:"紫阳山肯为此出面公证,老衲求之不得。他已经去了一会儿了,这就走吧!'于是先行领路。张左二人,跟在后面。
三人进了寺门,迳往庭中一旁穿过,左元敏偷偷拉着张瑶光缓了几步,细声问道:"你真的想管这档子闲事?你好像不是这样的人。'张瑶光道:"是为了你。在照壁后头时,你瞧着这些人的神情不太一样,脸上神气一瞬数变,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左元敏浑然不知,道:"真的?'张瑶光道:"知道你很想知道后续发展如何,若不如此提议,难道还能去偷听偷看吗?在猜,你跟这群人,一定有些关,只是你没跟提过罢了。'左元敏不明其意,道:"关?能与这些江湖能人有什么关?'张瑶光道:"左大侠不必客气,封俊杰与你的关,就非比寻常。'左元敏本来想说:"那是因为封姑娘的缘故。'可是这么一来,只怕更落她的笑柄,于是便忍住不说。
张瑶光见他欲言又止,却不想这么就放过他,续道:"还是猜错了?也行,现在就跟方丈说,还是不去了。'左元敏道:"既然都来了,如何不去?才答应要帮方丈做公证,出尔反尔,总是不太好。'张瑶光掩着嘴一阵娇笑,不再刻意捉弄他,左元敏更是乐得清静。不久两人跟着慧海来到一处大殿上,殿中原本人声鼎沸,慧海前脚才踏入,四周便逐渐安静下来。
殿上座椅不够,原本有些人靠在柱子边,有些人倚在墙边,甚至有直接坐在地面上的,这时也都与坐在椅子上的人一样,纷纷立身站好。就是那从进门到现在,始终一副唯独尊,不可一世的官彦深,也不敢对当今武林第一大门派的住持掌门,失了应有的礼数。
慧海领着张左二人进到殿上,吩咐一旁的僧人道:"多搬些板凳长椅来,让客人站着,成什么话?'几名僧人应命而去。
官彦深道:"方丈大师不必客气,咱都是练武之人,站就站着,没什么要紧。'慧海道:"这些人没有吩咐就站着不动,让他多劳动劳动也好。'官彦深微笑称是。
慧海走到殿堂前,说道:"老纳已经让人去请本派般若堂首座,也就是慈云的授业师父,的师兄慧业。在他来此之前,还请官盟主为老衲引荐引荐,这座上的许多朋友,老衲都还是第一次见面。'官彦深道:"这个自然。'走到大殿中央,从他右首开始介绍道:"今天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向少林寺的方丈大师,正式介绍即将成立的九龙门派里,所有主要的成员。这位是雨花神剑夏侯仪,后面两位,一个是他的堂兄夏侯非,另一个年轻人,是他的二公子。夏侯兄弟的先祖,当年在楚王麾下,是九龙殿殿前武士。'慧海道:"夏侯氏在尉城一带经营甚久,不论文采武功,都是令人钦敬的。'夏侯仪、夏侯非与夏侯无过,都向慧海抱拳致意,连声说道:"不敢。'慧海道:"该然。'官彦深往下介绍道:"接下来这位是摩云手王叔瓒,先祖亦是九龙殿殿前武士。身后是他的儿子王贯之。'慧海道:"当日王氏双雄以摩云手称霸天下,可惜英年早逝,令人惋惜。不过江湖传言,王居士在摩云手上的造诣,不但是青出于蓝,甚至更胜乃兄,想来亦足堪告慰先人了!'那王叔瓒虽然性格孤僻,口中少出善言,此时听得慧海提及已逝亲人,情意真切,亦颇感动,躬身道:"难得大师还记得两位家兄,想必他两位在天有灵,必也感念大师情意。'其实王氏兄弟的武功虽高,在江湖上的风评,却远远不及武艺上的成就。慧海之所以那样说,一来逝者已矣,二来也是客套。王叔瓒一番真心言语,到让他心中一动,问道:"凶手至今尚未找到吗?'王叔瓒道:"天涯海角,永不敢忘。'慧海叹了一口气。官彦深道:"王兄弟莫恼,你的事情就是的事,只要咱齐心协力,把九龙门派壮大起来,到时倾全派之力,尚愁何事不成?'王叔瓒道:"便请盟主做主。'官彦深'嗯'地一声,表示答允,随后往下首走了两步,接着道:"接下来这一位,方丈大师应该很熟了,就是南三绝之一的烈火神拳封俊杰。封兄弟的先人亦是九龙殿殿前武士,其余的,就不多做介绍了。'殿中就只有官彦深一人正在说话,所以当他介绍到谁的时候,众人的目光就很自然的转移到谁的身上。这会儿官彦深既将封俊杰介绍完毕,大家就很自然地等着他与此间主人慧海致意。可是那封俊杰仿佛正想着自己的心事似的,浑然不知眼前发生的情况。左元敏的目光在他身上,见他举止有异,不觉留上心,却见他两眼睁得大大的,正狠狠地瞪着自己。
众人当然也都瞧见了他这怪异的举动,于是乎,左元敏一时就成为了在场众人目光焦点所在。
官彦深轻轻咳了一声,朗声说道:"封兄弟,听说上一回住持大师给了你天大的面子,深更半夜的,陪你直奔紫阳山,这个人情,你可是欠得大了。'封俊杰倏然回过神来,赶紧说道:"那夜仓皇离开,未曾向大师正式道谢,还请大师见谅。'慧海道:"你父女久别重逢,自然有很多话要讲,老和尚可以体会,封施主千万不可自责。对了,令千金还好吗?'封俊杰道:"她……她受了一点风寒,让她回老家休养去了。'说着,又看了左元敏一眼。
左元敏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张瑶光低头凑来,小声说道:"封俊杰好像有事要找你呢,否则为什么一直瞧着你?'左元敏应道:"是吗?'心想:"若是如此,会后应当找个空档,问问封前辈。'张瑶光又细声道:"喂,你现在在想什么?'左元敏直言道:"在想封前辈要找,不知道有什么事?'张瑶光道:"你糊涂啦?当然是封姑娘的事了。'左元敏道:"你可别乱说……'张瑶光道:"乱说什么?是封俊杰自己说的。他说:"小女受了一点风寒,让她回老家休养去了。"既然是一点风寒,哪需要回老家休养?依看,封姑娘生病是真的,回老家只怕也不假,不过绝对不是一点风寒。'左元敏道:"那依你看,她生的会是什么病?'张瑶光道:"怎么知道,又不是神仙。小左,瞧你平日挺聪明的,怎么今天不灵光了?'左元敏道:"是吗?倒是觉得你今天特别灵光,所以一直捉弄。'张瑶光忽然轻轻地'哎呀'一声,说道:"知道了。知道封姑娘生的什么病。'左元敏道:"什么病?'张瑶光道:"相思病!'两人低声言语间,那官彦深已经往下介绍到一个秃顶老翁,左元敏瞧将过去,但觉此人年纪应该有六十好几了,头顶心秃得油亮,一根头发也无,身材矮小,尖嘴短颔,看上去一副老神在在,精神矍铄的样子。
只听得官彦深说道:"……至于这一位,方丈大师可能就不曾见过了,他也是九龙传人,江湖人称"十指渡劫"的白垂空,白老前辈。站在他身后的,则是他的公子白鹤龄。'慧海奇道:"原来大名鼎鼎的十指渡劫,也是九龙传人之一啊!幸会,幸会!'那白垂空道:"老夫的指力是旁门左道,看在方丈眼里,又何足道哉,少林七十二绝技里,最少就有八门指上功夫,其中拈花指阴柔,金刚指阳刚,多罗叶指刚中带柔,无相劫指柔中有刚……嘿嘿,厉害,厉害……'他口称厉害,脸上却殊无什么钦佩的表情。
慧海道:"白施主对于少林的武功,倒是研究得满透彻的。阁下号称十指渡劫,想来除了指力之外,爪手擒拿,亦必擅长。'白垂空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之色,随即泰然自若地道:"平日就自个儿练习,也不知管不管用。'慧海道:"白施主实在太谦虚了!'官彦深道:"日后两位还有的是机会可以见面,到时无论是讨教还是要挑战,不愁没人作公证。'白垂空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官彦深续道:"夏侯仪、王叔瓒、封俊杰、白垂空再加上,一共只有五个人。大家都知道,当年所谓的九龙,扣掉楚王自己,还应该有八个人才对。其余这三人的传人,如今分别是左平熙、段立言与李永年。段立言一家二十余年前死于一场大火,官某以为段氏一脉从此绝嗣,没想到他还有一个么子段日华,不但将八卦飞刀绝艺传了下来,还在紫阳山上当了长老。不愧是段兄弟的儿子。'慧海道:"恭喜盟主又寻回一条龙了。'官彦深道:"邀他入门,是迟早的事,不过这样也还差了两条龙。二十几年前,李永年过世之后,总以为九龙齐聚,终于成为一场梦。但经过多年来的追查,终于让查到李永年还有一个女儿,今年已经有二十六七岁了,相信继续努力,最近也会有眉目了。'慧海不禁叹道:"盟主的恒心毅力,向来是老衲所佩服的。'官彦深道:"当年九龙武士名噪一时,要风得风,要雨有雨,不论黑白两道,只要一提起九龙殿,谁人不得礼让三分?重振九龙声威,是先父毕生志愿,如今极有可能在手上完成,官某当然是鞠躬尽瘁了。只可惜左平熙兄弟,在十七年前,竟以英年之姿,溘然辞世,他的弟弟左平翰,相继也在七年前,不幸为人所害。本来此事甚为棘手,不过皇天不负苦心人,在多方奔走下,最近也得知,原来左兄弟有一个遗腹子,想来尚在人间。'左元敏听他说到自己,不免心中一动。那慧海更道:"真有此事?'官彦深道:"在宿迁县城附近,找到了左夫人的墓碑。虽然时候久了,但是碑上文字清晰可见。左夫人去世至今约有六七年,立碑者书:不肖子三字,想来是她的儿子。'慧海道:"这么说来……'官彦深道:"依此推论,知道人死之后要下葬立碑,少说也要有八九岁年纪,说不定还是有人帮他办的。要真是如此的话,那左兄弟的孩儿,至今尚在的机会就更大了。'左元敏心道:"厉害,厉害。'这番推论是没什么,不过以天下之大,要在茫茫人海当中,因为漫无目的地找人,而发现一块有关的墓碑,那可就是天大的功夫了。无怪乎慧海对于官彦深的恒心毅力赞誉有加。其实就办事的精准与一丝不茍来说,左元敏所留下的印象,更为深刻。
那慧海道:"恭喜恭喜,如此一来,九龙传人不就全部到齐了?'官彦深道:"因此官某近日才积极邀集拜会各大门派,希望所有江湖先进,不吝指教,多多提供经验,好让九龙派能够顺利成立。'慧海道:"依盟主的雄才大略,不日可待。'官彦深毫不客气,说道:"但愿如此!'顿了一顿,又道:"他都是未来九龙门派的住要成员,不过开派之初,也欢迎江湖上有专门长才的优秀人士加入,以壮声威。'指着站在座椅后面的人群,续道:"这些都是九龙门,将来会吸纳的优秀对象,当然也不仅仅是眼前这些。碍于时间的关,无法一一介绍,待到成立大会那天,再向天下英雄公布。'言谈间,那慈云已从殿外进来,与慧海说道:"方丈师叔,师父来了。'慧海起身迎接,现场众人亦纷纷起身。
左元敏往殿门看去,只见一个方头大耳的老和尚,迈着大步,不急不徐地走进殿来。慧海合十道:"师兄,你来了正好。'那慧业忙不迭地道:"雨花剑与少林的散花剑招式雷同?这不可能。'官彦深道:"慧业大师,实情是散花剑与的雨花神剑雷同。'就是在言语上,一点亏也不想吃。
慧业转过头来,看着官彦深,皱眉问道:"请问这位施主是?'慧海道:"让来介绍……'于是将官彦深以下所有人等,一一略作简述,最后来到张瑶光面前,说道:"此事关少林把年清誉,恰好紫阳山门月华堂堂主在此,为求慎重,正好可以作为两造双方的公正第三人。'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尽皆惊异,一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那紫阳山门近年在江湖多大名头,月华堂堂主是掌门人的妹妹,几乎是人尽皆知,只是江湖上形容这位深居简出的大姑娘,传言多如牛毛,真正见过的却没几个。众人原先在她跟着慧海进殿时,就已经注意到她了。都想:"是哪来的这么一个大美人?怎么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她是谁?又是做什么的?'有人更想:"这少林寺里不都是光头的大和尚吗?怎么会突然跑出来一个千娇百媚的姑娘?这可不是有那么一点胡说八道吗?'当然也有人往更淫秽的地方上猜。
结果众人各自在心中的想像,还未完全结束,慧海居然说她便是紫阳山门的月华堂堂主,这下子众人自然吃惊更大。那官彦深首先拱手道:"原来张堂主也来到少林寺,刚才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语调措词,竟然比对慧海还客气许多。
原来这紫阳山门成为武林门派,也不过是近十年的事情,然而势力庞大,成就斐然,俨然是继少林、丐帮之后的第三大门派。官彦深既然也在筹备组成新的门派,心中自然而然地便将紫阳山门,当成是一个成功的楷模,遵循的典范,更急于想知道,紫阳山门究竟有没有九龙门派可以借镜之处。因此在他心中,紫阳山门里的一个堂主,自然便要比少林住持来得重要了。
张瑶光道:"小女子不过是刚好路过此处,得知盟主与少林有这样的一个纷争。小女子不才,一来是好奇,二来恰好也能给双方做个公证。不知如此,官盟主是否能够接受?'官彦深笑道:"求之不得。'见左元敏衣着破烂,两条裤管都是补丁,想来是张瑶光的随从,也就不多问了。
便在此时,外头搬来了椅子板凳,陆陆续续搬进殿中。待众人就座,那慧业道:"这是究竟怎么一回事?'慧海便将稍早在寺门前所发生的事情略述了一遍。并将官彦深的怀疑推论,也一并转述。慧业越听越发觉得沉重,明明在来此的路上,不知已经问过慈云几次了,这时还是忍不住又问道:"慈云,是这样子的吗?'慈云道:"弟子与这位夏侯施主交手时,确实是能感觉到双方剑法,十分相似。'慧业长吁一口气,闭目沉思。
官彦深道:"慧业大师,在慈云师父之前,少林寺中似乎无人会使散花剑。这实在不得不令人怀疑……'慧业仍是闭着眼睛,说道:"老衲若是不会,要如何教徒弟?'言下之意,是说他当然也会这散花剑。
原来那慧业还是慧海的师兄,只是因为个性不如慧海随和,待人处世也不够圆滑,所以少林住持一职,才落到慧海身上。官彦深自进得少林寺来,处处得理不饶人,一副挡则死的模样,所有与他有接触的少林弟子,无不感到忿忿不平。慧业可不比慧海那般内敛圆融,官彦深说除了慈云之外无人会使散花剑,慧业一开口,就给了他一个软钉子碰。
此言一出,现场的少林子弟无不暗自窃喜。就是慧海,也是笑在肚皮里。那官彦深的脸色原本就颇为深沉,现在碰了钉子,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只淡淡地道:"若是大师能够亲身指教,相信真相更能够尽早水落石出。'慧业道:"那也不必忙。'官彦深哈哈一笑,说道:"若是少林寺想就这么四两拨千金,那也未免太小看天下英雄了吧?'慧业道:"官盟主指控少林偷用夏侯世家的雨花剑,还冠上了别的名称。事关少林百年清誉,非比寻常,光凭慈云与夏侯施主交手一场,并不能证明什么。'官彦深'哼'地一声,并不搭腔。他为人虽然自负,但也不是冲动莽撞那一型的,否则也不能按部就班,一一实现他父亲筹画一辈子,几近于梦想的事业了。
夏侯仪知道官彦深拉不下这个脸来,能够不说话避免沦于口舌之争,已经是他最大的善意表现了。于是接口道:"慧业大师,夏侯氏雨花神剑名满天下,江湖上有不少朋友都见过在下使过这一路剑法。慈云大师的散花剑,到底是不是就是在下的雨花神剑,武林中不乏其他剑术名家,只要多请教几个,是非曲直,自有公断。'慧业道:"夏侯施主所言甚是,只是这并不是你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吧?剑法类似雷同,很难说是谁模仿了谁,还是哪一家抄袭了哪一家。夏侯施主所挂意的,应该是师父当年所代为保管的一剑一谱。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师父原是一片好意,如今却被怀疑偷用了剑谱上的武功。嘿嘿,夏侯施主,当年若不是师父答应代管这两件事物,你觉得今天还轮得到你上来少林寺喳喳呼呼的吗?'夏侯仪道:"不错,当年若不是净德禅师,雨花神剑与剑谱,很可能会在四十年前,因为两派人马的争夺,而剑毁谱亡。就算不是如此,它现在也有了主人,对方只要刻意占据不还,夏侯仪是半点奈何不得。'慧业道:"雨花剑与雨花剑谱,一来不是夏侯剑与夏侯剑剑谱,二来天下无主武功秘笈,依江湖规矩,向来都是谁先占了,便是谁的。要是夏侯施主也像今日一样,带着大队人马找上门去,那才是可以受武林公论的。'言下之意,是说要不是少林派好心保管这两样东西,这两样东西早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也轮不到你上门来要。而你之所以敢找上门来,还不是瞧在少林寺是名门正派。另外也有一层意思是说,就算少林寺要留下这一剑一谱,那也足受武林公评。
夏侯仪一时无言以对,回眸望了官彦深一眼。官彦深尚未答腔,一旁王叔瓒已颇不耐烦地开口说道:"嘴上说不清,打架定输赢。在下倒有个方法,不如便请少林派人赐教,看谁雨花神剑的功夫深,就表示谁练得久,输的那个就是抄袭别人的。要是夏侯兄弟输了,立刻拍拍ρi股走人,要是少林寺输了,就得拿出剑谱出来。又如果剑谱里面写的确实不是雨花神剑,也不稀罕,一样奉还,如何?'官彦深道:"且慢,王兄弟,你的方法好是好,但是刀剑无眼,万一双方有个疏忽闪神,岂不是要大伤和气?九龙门派开派成立在即,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他想,这慧业说他也会散花剑,当非虚言。这老家伙年纪这么大,又是般若堂首座,武功深湛自是不在话下,万一他要是真有把握,顺水推舟说了一声:"好!'那这些年来的努力,只怕就要诉诸流水了。
白垂空也忽然接口道:"是啊,王老弟,若要打的话,那还不一路打上来了?就是因为少林寺是个讲理的地方,否则也不用这么拐弯抹角,大费周章了。'慧海道:"多谢白施主的称赞。'白垂空道:"住持不必客气,少林寺值得。'一来一往,互不相让。
便在此时,寺中几个小沙弥鱼贯进殿,端上茶来。原本待客之礼,本应客人先上茶,不过因为端茶的小沙弥有七八个左右,有人负责端给官彦深、夏侯仪等人,当下便有人先端给少林寺住持。
慧海哈哈笑道:"茶应该先给客人……'那白垂空坐在夏侯仪、封俊杰等人下首,手中仍是空空如也。慧海便道:"白施主,请先用茶。'伸手一推,那茶杯平平向前飞出,直往白垂空门面而去。
那时殿中忽然来了一群人,场面有点混乱,慧海这一出手,临时起意的成分居多,事先毫无半点征兆。官彦深待到惊觉,已来不及阻止。那白垂空首当其冲,自然知道慧海动上手了。对方是少林住持,当下不敢怠慢,看准茶杯,五指伸出,口中同时说道:"多谢!'若无其事地抓去。
众人只见那茶杯在半空中,笔直地缓缓向前推进,就好像有一根看不见的绳索,吊着茶杯往前移动一般,既不趋缓,亦不趋疾,显然茶杯上依附着一股强劲的内力,遥控着茶杯的前行。
可是那白垂空既号称'十指渡劫',在指力上的功夫那是不用说的。更值得一提的是,一般所谓指上功夫,通常只指手上十指的其中一指,最多两至三指而言。最简单的道理是力分则弱,例如少林的一指禅功,就是以拇指扣住中指弹出内劲的一门功夫,因此手厥阴心包经一脉,是最主要的发劲经脉,内力也集中在这里。
而'十指渡劫'可就不一样了,既称指力,又言十指皆可发劲。本来十指发劲的功夫,多称为'爪',或向王叔瓒的摩云手一样,称为'手'。这是因为爪手着重的重点,与指力不一样。由此可见,十指渡劫的特出之处,恐是兼具二者之长。
果然只见白垂空五指活动,似擒拿,又像拂手,轻描淡写地往茶杯拢去,但见他的中指就要接触到杯缘了,忽然茶杯一动,竟然凭空跳了起来。
这一下简直是匪夷所思,白垂空大吃一惊。本来就算他接了杯子,接受到慧海传来的内力而感到全身一震,或者是杯子在触手之际,忽然碎裂,白垂空都不至于这般吃惊,因为只要有强大的内劲做后盾,那不是办不到的。可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杯子,居然会在半空中无故转向,那可就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而惊骇于慧海之能了。
白垂空这一抓没能碰到杯子,虽惊不乱,手掌一翻,便往上托去。但就在掌心要接触到杯底之际,那茶杯宛如有生命一样,这会儿居然略略一侧,状似要将杯中之水倒出,情况要比刚刚诡异上百倍。不过这次白垂空已瞧出此中玄机,心神略定,当下也不接杯,食指轻轻点出,说道:"茶水很多,方丈大师不必客气。'茶杯让他这么一点,往后倒退而出。
这一下又急又快,与刚刚的状况大不相同。慧海袖袍一拂,右手不知何时已经端了茶杯在手,说道:"老衲已经喝过了,这一杯还是留给白施主吧!'那半空中的茶杯还没来到慧海面前两尺,顿了一顿,又往回往白垂空的方向飞去。
这时就连左元敏也注意到了,原来那慧海在拂袖袍的时候,手指头在袖袍下运指疾点,藉以控制茶杯前进的速度,甚至改变方向,而不是大家原先所想的,以为他完全用内劲去控制,两者之间,有相当大的差别。
但饶是如此,这般坚韧阴柔的指上功夫,全天下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位了。果见得那白垂空同时也伸指往前疾点,意图化解慧海后续作怪的指劲,一边说道:"好个无相劫指,遮遮掩掩,不着痕迹。'慧海哈哈大笑,说道:"老衲的无相劫指,自然练得还不到家。只不过刚刚听白施主说无相劫指是柔中有刚,却是大谬不然。实则既曰无相,又何来刚柔?还请白施主指教。'白垂空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慧海也是指力名家,刚刚自己出口随意批评描述,倒是犯了他的忌讳,所以他才会在这茶杯上作文章。于是便道:"劲力虽然无形,可是却感受得到,方丈大师只在发劲的当儿,就已经着相了吧?所以所称无相劫指,是根本做不到的吧?'五指收拢,终于将来回往返好几趟的茶杯,揽在手中,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那茶杯在两人之间不断往返,杯中茶水却始终未曾洒出一滴,在场众人,无不对这两人的功夫,打心底的佩服。
慧海双手合十,宣唱佛号,随即道:"施主请用茶!'白垂空心中窃喜,暗道:"大和尚,你服了吗?'表面上仍不动声色,缓缓地将茶杯靠近唇边,杯口一侧,这才惊觉杯中竟然空空如也。想起刚刚小沙弥进殿献茶的情形,猜测小和尚断不可能端了一个空杯,就给他的住持方丈,当时这茶杯中的茶水一定是满的。
可是慧海自从扔出茶杯之后,两手就未曾接触过茶杯,那杯中之水到哪里去了?白垂空当然知道不是自己弄的,恨只恨自己未曾察觉,还作势要喝,这下瞧在慧海眼中,他还不在肚子里笑话自己,笑了个饱。
白垂空脸色铁青,缓缓将茶杯放下。他的儿子白鹤龄瞧出不太对劲,低声关心道:"爹,怎么了?'白垂空两眼紧紧盯着慧海,一边说道:"没有,不碍事。'场上众人都瞧见了刚刚这场比试,白垂空最后口中揶揄慧海,手中接住杯子,明显略胜一筹。可是这会儿看他的表情,却又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都不禁有些糊涂了。再瞧那慧海双眉低垂,喜怒哀乐不形于色,人人更是雾里看花,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哪里知道白垂空独自吃了一个,只有慧海与他自己知道的暗亏呢!
官彦深虽然经验老道,但也瞧不出这个奥秘,只想慧海既然去请了慧业出来,那么慧业当是此事的重点要角,于是待众人喝口茶略事休息后,便接着说道:"慧业大师说得对,净德禅师当年帮忙代管了雨花神剑以及剑谱,无论如何,最少都对保存此见此谱有一定的功劳,在此官某愿对净德禅师,表达最大的敬意。'心想己方的白垂空刚刚与慧海暗中较劲,似乎已经占了上风,也就不想逼人太甚。
慧业脸色稍善,微微点了点头。官彦深续道:"禅师本着慈悲之心,为消弭江湖纷争,挺身而出,代为保管了这烫手山芋,然而既称"代管",便表示他老人家还是希望终有一天,能够物归原主,以完成责任。据为己有,或是占住不还,绝对不是禅师的本意。'慧业也表示同意,说道:"官盟主能够了解这一剑一谱是个烫手山芋,那就再好不过了。这个烫手山芋在江湖上转了几手,最终转到恩师手上,是有它的道理,与背景因素的。所以老衲说,若是能够三言两语解决,那也轮不到你在这里说嘴。'官彦深躬身道:"愿听大师高见。'慧业沉吟一会儿,说道:"慧海师弟,你说呢?'慧海道:"正想请教师兄散花剑的来源。'慧业道:"这个……'便在此时,殿外匆匆忙忙地走进一老一少两个和尚,其中的小和尚便是悲观。慧海道:"悲观,东西拿到没有?'因为住持只有叫悲观,所以悲观身旁的大和尚将手中的东西交给悲观,说道:"去吧。'悲观匆匆接过,三步并成两步,直到慧海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道:"启禀……方丈,没有散花剑,只找到了散花掌掌谱。'说着双手捧经,交给慧海。
慧海接过经书,没翻了几页,便直接合上,说道:"师兄,想去询问恩师的意见。'慧业道:"今日之事,想依你的智慧,已经无法圆满解决了。你是住持,你做主吧!'慧海道:"是。'转向官彦深说道:"恩师现正在后山闭关,清修之地不宜太多人前去打扰,便请官盟主挑选几个人一起前去,另外,张堂主两位,也烦请移步。'那官彦深一听说要去见净德,心中雀跃异常,只差没叫出声来。这可是又向雨花神剑迈进了一大步,而只要再过了净德这一关,多年来的努力,就要有回报了。
那净德禅师的清修闭关之地,在少林寺后山的森林深处。依地缘来说,已是在少林寺的范围之外。众人在慧海的带领下,一直往内山行去,但见头上横柯敝空,密荫森森,除了鸟叫虫鸣,与众人的脚步声外,再无半点声息。在场的除了少林子弟,大多心想:"这净德禅师,怎么选了一个这么偏僻的地方闭关?他年纪那么大了,要是有个万一,这少林寺上下,只怕无人知晓。'众人更往前行,不久终于来到一处小院当中。那少林弟子尚未进去通报,院中已有人走出迎接,说道:"方丈师兄前来,想必是有要事,各位稍坐,去通报。'慧海恭恭敬敬地道:"有劳慧聪师弟。'众人心想:"原来他不是独自一人闭关。'鱼贯走入院中,院中只有方田一亩,两张板凳,慧聪进入后方木屋之后,并未将门掩上,他虽请大家稍坐,但是包括慧海在内,无人敢坐。一阵山风吹来,那门扉咿咿呀呀地缓缓重复合上又打开,官彦深百般无聊,等着等着,时间仿佛过了有三年那么久。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门内人影晃动,官彦深看到一个光头走了出来,到了门外一见,又是那个慧聪,不禁有点失望。
慧聪道:"家师请夏侯施主入内。'眼光在众人脸上搜寻,显然不知哪一位才是夏侯施主。
夏侯仪往前一步,说道:"是夏侯仪,禅师要见吗?'慧聪道:"家师是这般说的。'官彦深与夏侯仪等人都是一愣。众人跟着慧海来的时候,根本没有见到慧海让人先去通报,这净德如何知道夏侯仪来到此处?官彦深直觉觉得不太对,更何况又是指名让夏侯仪一人进去。往前一步,说道:"大师,净德禅师为何只要夏侯仪一人进去?'慧聪道:"家师未曾说,只让夏侯施主一人进去。他老人家只是吩咐,让出来,招呼夏侯施主入内。'官彦深道:"那也想跟着进去,只在一旁看着,不知可不可以?'慧聪道:"家师未曾明言可或不可,这点请方丈师兄做主就行了。'慧海转头与慧业道:"便请师兄在此稍候,陪着官盟主一同进去。'又与官彦深道:"屋内狭小,不能多让人进去。除此之外,再加上张堂主等两位公证人,这样可好?'官彦深只想早些进去,便道:"如此甚好。'慧业忙道:"师弟,待得正事办完,请禀告恩师,慧业想见他老人家一面。'慧海道:"知道了。'在慧聪的引领下,率先进入屋内。
左元敏沾着张瑶光的光,有幸可以与这天下第一神僧见面,自然也是深感荣幸,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着张瑶光,与众人一一进到屋中。
傲剑狂刀记
十九、雨花神剑
十九、雨花神剑
左元敏跟着众人进到屋中,但见屋内是一整间的禅房,除了简单的桌椅,此外别无长物。一个老和尚背对着众人,盘坐在蒲团上,像是在面壁一样,听到人声进来,依旧维持着原姿势,一动也不动。
慧聪走到老和尚的身边,面壁坐下,居然也像老和尚一样入定,不再理会众人。官彦深莫名其妙,正要开口询问,那老和尚忽然开口说道:"慧海,怎么不请客人坐呢?"音调平和,与一般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无异。
慧海道:"是。"众人想办法找地方坐下。
老和尚续道:"夏侯施主此次前来,是为了雨花剑吧?"夏侯仪起身道:"晚辈夏侯仪,见过大师。"
老和尚道:"嗯,夏侯施主不仅武功与令尊当年相仿,就连说话的语调,抑扬顿挫,也与令尊一模一样。老衲闭着眼睛听来,就好像夏侯尚先生就站在面前。唉,时间一晃就是四十年过去了,花落花开,岁岁年年,往日种种,好像早已归为尘土,又宛似历历在目。净德想看看夏侯施主的样子。"说着,缓缓转过身来。
原来那净德毕生修为已达到反璞归真,炉火纯青的地步,光是听夏侯仪的呼吸与脚步声,就知道与当年他所识得的夏侯家的人出一脉,所以不待通报,便已知道来访何人,甚至所为何来。
夏侯仪只见一个年逾九十的老和尚,白眉低垂,睁着仿佛几百年来从未睁开的双眼,朝自己打量而来。那目光莹莹然,既慈祥,又温暖,夏侯仪从未看过这样的眼神,心中一股亲近之感,油然而生。
净德端详一会儿,点头道:"不错,虎父无犬子,夏侯施主相貌堂堂,英气勃勃,颇有乃父之风。"夏侯仪道:"先父在世之时,常常提起禅师,说当年若不是禅师出面,别说夏侯世家要永远失去雨花神剑,就是夏侯氏一脉,也未必能平平安安地传承下去。"
净德道:"那时夏侯施主年纪尚幼,令堂又不会武功,令尊孤身奋战,所以才有这般的顾虑。净德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竟让令尊如此介怀,当真过意不去。"
两人提及往事,一时说了个没完。那净德续道:"其实按老衲推断,这雨花剑与剑谱,应为夏侯家所有。可是当时这两样东西,却是分别由孙家与梁家送到老衲手中,老衲的誓言也是同时对三家许诺,所以时至今日,情况还是如此,除非夏侯施主有比当年令尊更强而有力的证据,否则这一剑一谱,只好跟着老衲同入黄土。"
那官彦深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说道:"把剑与剑谱当成陪葬品,也是当年夏侯与孙梁三家的共同意见吗?"
净德抬头一望,看了官彦深一眼,说道:"这位施主是哪位?尊驾好像不是孙梁两家的后人,不知跟此事有何关?"
官彦深道:"在下官彦深,先父官常威,与大师曾有一面之缘。"净德似乎想起了这样一个人,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续道:"当年三家答应全权交由老衲负责处理,若一死,势必又引起三家后人的纷争,所以老衲已经决定,若在有生之年不能圆满解决,未免带给后世子孙无穷的祸患,折剑毁经,自是不在话下,老衲遗骨火化成灰,洒在嵩山之巅,无论是褒是贬,是功是过,便概由老衲来承担吧!"
慧海双眼含泪,出言道:"慧海誓护恩师法体,若是有人胆敢冒犯,就是与少林为敌。"
净德微微一笑,说道:"你的功夫又进步啦,可是禅定的功夫也放下了。易筋经练到第几层啦?"慧海没想到师父会在这个时候,问起他的武功进展,心中一惊,回答道:"弟子愚鲁,至今只练到第三层。"净德道:"你的内功根基不错,以慧字辈的来说,你的内功可以排到第二,可是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慧日慧文他两个的内功,明明都不及你,他的易筋经却都练得比你深?"
慧海额上渗出冷汗,低头道:"师父说过,弟子资质不够,不能强求。"净德道:"那是怕你因为练武而耽误了禅修,所以才故意这么说,希望你能多放一点心在佛学上。说了,你的资质不错,可惜用错了地方,易筋经再练下去对你有害无益,从今天起,不要再练了。"
慧海颇感惶恐,合十躬身道:"是,弟子知道了。"净德又续道:"今天带着夏侯施主来,应该是有什么新的证据吧?"慧海道:"是。"于是便将早上所发生的事情,一一详述一遍。
净德听完眉头一蹙,道:"真有此事?慧业呢?"慧海道:"他正在门外候着。"净德道:"让他进来。"
未待慧海去叫,慧业早在外头听到自己的名字,自己进门来了。磕头道:"慧业见过师父,师父安好。"净德道:"你教慈云的散花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慧业道:"是。那是弟子偶然在藏经阁中,找到一本叫"散花剑"的剑谱。那剑谱尘封在一只木箱当中,外表看上去年代相当久远。弟子一时好奇心起,翻阅之后,发觉剑意连绵,威力强大,前所未见,于是依谱将其中剑法教给了慈云。"净德道:"嗯,慈云这孩子剑术一向擅长,你将剑法教给他,是想看看剑法的威力究竟可以发挥到什么地步吗?"
慧业道:"师父明鉴:少林寺一向不以剑术擅长,一般弟子入门学习剑法,先练少林剑,接着是十八罗汉剑,接下来不是直接跳练达摩剑,就是金刚剑,中间毫无进阶的剑术可以练。这散花剑威力虽大,修练过程却颇为温和,是进阶剑术的最佳选择。所以……"
净德道:"所以你就让自己的弟子先练,想看看这剑法的实际演练成果。"慧业道:"慈云十分机伶,是试演的不二人选。"净德道:"那是为何?"慧业想师父可能是没听清楚,于是又道:"慈云的剑术是同辈当中最好的,脑袋又清楚,遇到什么问题,都能完整表达。"净德道:"是问你,为什么需要让慈云来试练剑法?"
慧业一愣,怔怔说不出话来。
净德道:"你是般若堂首座,负责少林武学研究,这散花剑有何威力?能与哪一项武学接轨?你为何不清楚,还要让徒弟来试练?"慧业赶紧解释道:"那是因为散花剑谱弟子前所未见,内载剑术,却不言内息调理,所以要先经一番试练,才能确定。"
那官彦深既得见净德禅师,之后就一直在心中盘算着,若是万一净德胳膊向内弯,不论对错,都要维护少林弟子;或是雨花神剑剑谱的外流,根本就与净德有关时,自己该如何应对。这净德可是少林寺住持的师父,不论威望地位,自己都能望其项背,更何况姜是老的辣,净德今年高龄不有九十好几了,实在不能等闲视之。
之后净德与慧业师徒两人一搭一唱,慧业竟说散花剑剑法,是少林藏经阁里原有的功夫时,官彦深心中一股无名怒气升起,暗喝道:"岂有此理!"原本已经按耐不住,随后却听到净德的一番质问,这才明白净德处事毫无私心,自己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反应太过。一股怒意也渐渐转为羞愧,进而佩服净德的品格为人。
只听得净德续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将此剑谱取出,一一对照,以昭公信。"慧海道:"去年六月藏经阁要整理藏经,弟子便将剑谱缴回。后来九月间想要再去借,却怎么找也找不到了。"慧海颇为惊讶,问道:"此事何以不知?"
慧业道:"已经询问过负责藏经阁的慈明,他说他在藏经阁整理经书二十年,从来没见过这本剑谱。亲自入阁寻找,这次竟连当时放剑谱的木箱都不见了。方丈师弟,遗失藏经是多大的罪名,但是这本剑谱根本不在藏经阁帐册之列,慈明不知有此剑谱,自然不负责管理。可是这本剑谱分明是从藏经阁里借出,亦是亲自送回,如今无故失踪,一点蛛丝马迹也没留下,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慧海道:"难怪刚刚师兄支吾其词,没表达什么意见。"慧业苦笑一下,说道:"只是想,也许是和此剑谱缘分尽了,所以才找不到。慈明师徒两个再找一次,说不定就会找到了。但最后还是令人失望了。"
净德道:"此事听来确实匪夷所思,不过要是有人从中搞鬼,那也不难明白了。"慧海道:"想来也只有这个解释可以说得通了。不过此人这番大费周章,装神弄鬼,究竟有什么目的?还有,若是这本散花剑谱,真的是有人放进藏经阁的,那么这本与雨花剑法类似的剑谱,又是从何而来的?"
官彦深脑筋转得快,马上说道:"方丈大师,你该不会认为这件事是搞的鬼吧?"慧海道:"官盟主恒心、耐心都是有的,毅力更是超乎常人,若不是走到最后一步,应该也不会这样做。"
官彦深道:"说来说去,还是怀疑就是了。"慧海道:"这么一点点可能,还是有的,不过风险太大,官盟主想这么做,还得经过夏侯施主同意才行。"转向夏侯仪说道:"夏侯施主,这剑与剑谱,当年都不是夏侯尚送来的,据猜测,令尊可能碰都没碰过这两样东西,更加不可能翻阅过剑谱,瞧过剑谱上所载的剑法了。"
夏侯仪道:"先父曾经说过,这一剑一谱,乃是祖上所遗,在祖父一代,已然失佚,想来他当时应该没有见过。"慧海道:"就算令尊见过好了,施主也应该没瞧见过了。"夏侯仪顿了一顿,道:"没错。"
慧海又道:"那么敢问夏侯施主,既然这剑谱早已失佚,为何夏侯家仍然人人都会雨花剑?"夏侯仪道:"目前在下所练的剑法,是由本门长辈口耳相传,但确实仍是雨花神剑没错。"慧海道:"既然如此,有没有这剑谱,对夏侯家来说,于实际情况毫无增损,所以在意者,是那一把雨花剑了。"夏侯仪道:"两者同等重要。"
慧海见官彦深欲言又止,不禁笑道:"官盟主不必着急,夏侯施主的回答,已经说明了这件事情应该不是贵派所为。"
官彦深"哦"地一声,说道:"愿闻其详。"慧海道:"既然夏侯家并不需要这本剑谱来传承雨花剑,主要的目的只想拿回雨花剑。要是因此用这个方法来放线钓鱼,万一这雨花剑谱上所载的剑法,竟然与夏侯家目前所学的不同,或是说它是更高明的剑法,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那就是偷鸡不着,蚀的可不只是一把米了。"
官彦深道:"方丈大师说的不错,不过另外还有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官某心中有这么一个疙瘩,不吐不快。那就是几位大师合起来演这出戏,为的就是因为刚刚慧业大师所说的理由。虽然大师都是得道高僧,但所谓见猎心喜,更何况剑谱早已是囊中之物,岂有让它白白归为尘土的道理。"
慧业听他抓自己的话头大作文章,不禁大怒,可是师父在这儿,却又不敢造次,只有对官彦深怒目而视。那慧海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净德更是仿佛没听见一般。
官彦深可不管那么多,转向张瑶光续道:"紫阳山的张堂主也在这里,官某的推测有没有道理,大可请张堂主说一句话。"
那张左二人事不关己,像是在看戏一般,原本听得入神了,浑然忘了自己也是场上的一员,待到官彦深矛头指来,自己一肩揽下的差事可不能不理。张瑶光打起精神,说道:"与方丈大师一样,官盟主这也是合理的怀疑。其实说到这里,事情也很简单,只要净德大师将当年的所保管的剑谱拿出来,也不用全部示人,只要挑几招高难度的,然后请夏侯前辈练一遍,两厢比对,不就清清楚楚的了吗?"
众人一起望着净德。净德道:"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也最直接。老衲自从四十年前,接受三家委托的一日起,就再也没碰过这两样东西了,原想一直保持到它的主人出现,没想到现在却是为了验证要拿出它。"官彦深心想:"你从来都没碰过?真的假的?"
净德沉默了一会儿,身子一动,便要起身。那慧聪原本端坐一旁,向内面壁,此时也赶紧起身,去扶净德。净德道:"慧聪,把坐的蒲团移开。"慧聪道:"是。"依言将蒲团移开。
净德接着说道:"掀开地板,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慧聪一愣,看了净德一眼。原来这禅房的地上,虽然铺的是木板,但一眼望去平平整整,根本没有暗门,慧聪不知如何掀开。
净德道:"因为从来没想过要把它拿出来,所以地板是封死的,没有留暗门,直接劈开吧!"
慧聪应诺,朝着地板拍了一掌,"喀啦"一声,地板陷了个大洞,慧聪俯身伸手探去,摸出一个木制长匣。拍去灰尘,双手捧上。
众人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木匣子看,心情各不相同。净德却不接手,说道:"只拿出剑谱出来。"慧聪端坐,依言打开木匣,取出一本册子,双手奉上。净德接过手,看着册子说道:"四十年了,终于有重见天日的一天。慧业,你过来。"
慧业道:"是。"依言上前。净德说道:"此剑谱若与你所见的散花剑法相同,你尽管老实说,能够让此谱与剑完璧归赵,也是了却为师暮年的一个心愿。若两者内容不同,只好再请公证人上前,依他所说的法子判定了。"慧业道:"是。"手心已经微微出汗了。
净德点了点头,续道:"佛祖明鉴:弟子并非自毁誓言,翻阅此剑谱,实乃情势所需。"说着,翻开剑谱。
在场众人瞧着瞧着,一颗心不禁卜通卜通地跳了起来,只见那净德与慧业两人的表情渐露怪异之色,情况颇不寻常。只因他两人都是内力深湛的得道高僧,就算是忽然看到了鬼,也不会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可是此刻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净德匆匆连翻几页,又将册子的封面转过来瞧,支吾半晌,只道:"这……"
官彦深心中起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就连夏侯仪也怀疑起两人是不是在演双簧,内力潜运,暗暗戒备。
便在此时,众人都闻到一股甜甜的,又是花香,又搀有草香的味道。其实稍早就已经有人闻到这个香味了,只是当时人人都在关注这本剑谱,谁也没有多留心,再说初春之际,闻到花草香味,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可是这会儿味道甜郁浓烈,颇不寻常。张瑶光大叫一声,从怀中拿出一个蜡丸,运指捏碎,中间滚出一颗红色的丹药出来。他赶紧塞给左元敏,说道:"快吞下去!"
左元敏不明所以,但还是将丹药放入口中,问道:"什么事……"便在同时,"轰隆"一声,屋梁顶上掉下一个大团不知什么东西,还夹杂着灰尘瓦砾,稀哩哗啦地一直落下,室内也忽然为之一亮。接着"劈哩啪啦"声响,像是有人动上了手。
百忙当中,张瑶光还是答道:"这叫辟易丸,能解世间百毒……"左元敏瞧这场面,也猜到了发生什么事,便道:"你自己呢?"张瑶光道:"这药炼制不易,身上只有一颗……哎哟……"说着双膝一软,便往后倒,左元敏大惊失色,连忙进步去扶,这才同时发现,在场众人除了张瑶光之外,几乎所有的人也都是摇摇欲坠。
混乱中只见一道黑影在慧业与慧海之间穿梭来去,那净德与慧聪则倒在一旁,不知生死。左元敏想那净德是个慈祥老人,年纪已经那么大了,这人竟然对他出这般重手。当下猱身上前,喝道:"留下解药!"
只听得一声哈哈大笑,接著有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不愧是少林住持、般若堂首座,居然还能支撑到这个时候!"语毕,慧海闷哼一声,往后倒退。便在此时,左元敏补上空隙,一招"风行草偃"便往前招呼。
那黑影"咦"地一声,说道:"你这是秋风飞叶手!"左元敏心道:"奇怪,怎么好像这天底下的人,人人都知道这一套功夫?"也不答话,将所会的三十六招,通通使了出来,算是回答。
这下不只是那道黑影啧啧称奇,就是官彦深、夏侯仪在一旁看了,也是惊疑不定,只是他周身乏力,思绪也有一点不清楚,这种当儿能够自保就已经不错了,所以惊讶是惊讶,却也没想那么多。
那黑影神秘人与左元敏过了几招,实在很想知道,他秋风飞叶手上,究竟有多少年的功力?还有为什么他会这门功夫?但此地实在不宜久留,更何况门外还有许多对方的援手,要是一拥而上,那可不是说着玩的,当下便道:"小子,会记得你的,让开!"发掌往左元敏身上推来。
左元敏侧身微让,双手一架,还是打算封住他,却没想到那神秘人这一掌推来是假,一脚踢向慧业才是真。只见那慧业抬肘挡住,身子却腾腾退了三步。那神秘人道:"少陪了!"身子跃起,从屋顶上的破洞窜出。
夏侯仪身子斜靠着桌子,神情有些萎顿,但还是急道:"他拿走了雨花神剑和剑谱!"左元敏是这屋中唯一没受毒气影响的,当下说道:"瑶光姊,你等解药!"纵身一跃,也从屋顶的破洞窜出。
左元敏跃上屋脊,向四面八方探寻刚刚那人的身影,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的人,直往屋后的林中疾行而去。屋外王叔瓒与封俊杰等人,这时也听到了声响,围近了屋子,却看到左元敏爬上屋顶,不知在做什么。那封俊杰认得他,便叫道:"左元敏!你做什么?"
左元敏喊道:"屋子里有毒,小心!"瞥眼见到那神秘人正快速离去,再不追去,要是让他多拐几个弯,只怕就再也追不上了。实在没空多做解释,立刻拔腿追去。
还好那神秘人武功虽然不弱,但轻功却是一般,左元敏一阵狂奔,始终牢牢地咬着他的背影,又过了半晌,竟然逐渐拉近距离。他不知道自己所练的指立破迷阵法,是相当着重方位脚步的一门绝技,练到精深之处,可以以一人之力,发动七七四十九人的阵法,届时发动者本身脚步移动之快,几乎到达匪夷所思的地步,还不是此刻的左元敏所能想像得到的。
左元敏见自己逐渐赶上,知道自己的脚程又有进步,心中欢喜,一个闪神,前方人影忽然不见了,便在此时身后有人说道:"小子,你居然没中毒,这是为什么?"
左元敏立身停步,往后一捞,捞了个空,急忙转过身来,却见那个神秘人站在自己前方五六丈远的地方,脸上戴着人皮面具,显然不想以真面目示人,不过瞧他的身形体态,年纪已然不轻。
左元敏想那众人所中的不知道是什么毒,也不知会不会致命,不过时间拖得久了,总是有害无益,更何况还有张瑶光也在其中,二话不说,劈头便喝道:"拿解药来!"
那神秘人哈哈一笑,说道:"就凭你?小子,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了,还想要拿解药?光就你不怕"醉花阴"的毒,便容不得你!"左元敏心想:"只顾着追人,都忘了这回事了。他刚刚在重重包围之下,自然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可是现在只有一个人追他,他还用得着怕吗?"说道:"晚辈追着你,要的无非就是解药。前辈,东西你已经到手了,目的也达到了,何必多伤人命。"
那神秘人道:"就是想东西也要,也要伤这些人命,你待如何?"左元敏道:"既然如此,那也不妨再加上这一条。"
那神秘人冷笑道:"臭小子,那就成全你!"身形一闪,直接冲向左元敏而来。左元敏不敢直缨其锋,脚踩指立破迷步,尽可能闪避,躲避不及者,才以秋风飞叶手招架。
两人这一沾上,可不比刚刚在小屋里,那神秘人毫无顾忌,大开大阔,威力十足,左元敏左避右闪,早已是遮拦的多,还击的少,堪堪拆过百来招,左元敏不禁心道:"这人是谁?他的武功似乎要比蒋于两位前辈要略胜一筹,南三绝、东双奇、紫阳山的八大长老,左右二使,只怕也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打到这里,已颇有怯意,只是他既不能逃,也逃不了,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遇有危急之处,便用指立破迷阵与之周旋。
那左元敏固然是战战兢兢,这神秘人所受的震撼与惊异,也不小于他。对方明明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小毛头,再怎么说自己以长辈的身分跟他动手,在江湖上已足以落人话柄,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一个后生小辈,居然能接自己百余招,这可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事情。
他越想越惊,继而由惊转怒,下手也就不分轻重了。像这种细微的心情变化,对于正绷紧着全身神经,专心应付他的左元敏来说,立刻就察觉到了。他顿时备感压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老小子疯了,真的想杀……"
转眼间又过了百来招,左元敏全身大汗淋漓,双手越来越重,蓦地那神秘人双手一错,一爪一掌,分袭而来,左元敏心中一惊,心道:"此招曾见云姊用过,难道……难道……"百忙中无暇细想,知道一爪一掌,既实且虚,可以互为支援,当下也是两掌推出,"啪"地一声,四手相交,左元敏站立不稳,往后退出数步。
神秘人这一下震开左元敏,却不喜反怒。原来他这一手有个名堂,叫:"分道扬镳",既然是分道扬镳,意思就是说两边都是主,两边也都是客,使用时变化多端,存乎一心,当时练这一招时,着实花了不少心血,而功成之后,亦让不少英雄豪杰折在这一爪一掌之下。
可是刚刚左元敏这两掌,分明是瞧清楚了这一点而来,虽然他还是因为内力不及自己,而吃了亏,但在招式上,却是自己输了一筹。那神秘人又惊又怒,忍不住喝问道:"你到底是谁?秋风飞叶手又是跟谁学来的?老子生平从不轻易饶人,你若从实招来,老子可以破例饶你不死!"想这小子年纪尚轻,就有这般功力,刚刚这一招又破得漂亮,如果不知道他师父是谁,那可是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
左元敏全身经络受到震荡,一时说不出话来。不过他不愿示弱,暗中呼吸吐纳,把那太阴心经在体内运转两遍,逐渐收摄心神,同时缓缓说道:"到底是谁?无名小子,前辈不必在意。秋风飞叶手是跟谁学的?不知道,教的那个人,跟你一样是个神秘的怪人,说不定就是你呢,不如你先把人皮面具拿下来,让瞧瞧是不是,好回答你。"
那神秘人道:"你这是拿自己的生命在开玩笑。"左元敏苦笑道:"碰到你这个瘟神,一条小命早就没了,要求饶,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你要是怕将来功夫比你好,想早一点拔掉这根钉子,那就趁早下手,要不然也可以另订约会,将来再决一死战。"
那神秘人哈哈大笑,说道:"原本还以为你真的不把生死放在心上,大言不惭的要赶紧下手,没想到话头一转,还不是希望今天放过你,说到死,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人不怕的。"
左元敏并不否认,说道:"不错,是怕死,可是更怕跟人求饶,尤其是跟一个暗算他人,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小人求饶……"那神秘人怒道:"你说什么?"
左元敏道:"你自知明刀明枪比不过少林方丈,所以就用毒药暗算整个屋子里所有的人,目的就是要偷盗别人的东西。当真好笑,这个捉贼的,最终竟被宵小鼠辈所害,说起来还真是丢脸。"
那神秘人怒道:"你竟然敢说是小偷盗贼?"左元敏至此知道这人软硬不吃,便干脆横下心,用手指着他说道:"你瞧,这小偷趁着黑夜行动,怕人家认出他来,都蒙着面。你脸上戴的面具,不正是这个作用吗?"那神秘人怒极,喝道:"臭小子,找死!"当面一拳抡来。
左元敏但觉拳劲扑面,来势汹汹,丝毫不敢怠慢,一招"趋吉避凶"架去,尽将来势抵消。神秘人大喝一声:"好!"连发三拳。左元敏一一招架,也就一连退了三步。
神秘人轻轻发出难以置信的"嘿嘿"声,随即又发出一拳。这一拳后发先至,威力更强,居然并到之前连环三拳的最后一拳之内,半空中甚至发出微微的"嗤嗤"声响,左元敏眼见避无可避,运起太阴心经,也不知有用无用,出掌拦在拳劲来处。
忽然眼前人影一闪,有人从他身后窜出,"碰"地一声,替他挡了这一拳。双方拳力旗鼓相当,神秘人飞身后跃,化解来势。替左元敏解围这人,则是晃了一晃,依旧拦在左元敏身前。
左元敏见这位天外飞客背影熟悉,忍不住说道:"封……封前辈?"
那人果然便是封俊杰。他看见左元敏从屋顶上匆匆忙忙离开,便让王叔瓒进屋去瞧,自己则是从后追赶。其实他早在左元敏与那神秘人交谈时,便已经追上,只是他不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一直躲在一旁,直到左元敏真的遇上了危险,这才挺身而出。
那神秘人上下打量他一会儿,说道:"果然便是封俊杰,烈火神拳,名不虚传。"封俊杰道:"哪里,哪里。封某刚刚在一旁观战,深觉阁下的功夫高明,江湖上少人能及。若比拳法,封某也许略胜一筹,但若是比其他的,那封某不是对手。"
那神秘人低头踱步,缓缓向封俊杰走了几步,忽地抬头道:"不错,光就拳法而言,输你何只一筹,但是比其他的,确实有胜你的把握。你既知如此,又何以要为他出头?"
封俊杰道:"阁下武功深湛,想来在武林当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不过是个小伙子,这般欺侮个孩子,似乎与阁下的身分不符。"
那神秘人笑出声音来,摇头道:"这小子是你什么人?"封俊杰道:"他不是的什么人,只是在路上偶然认识的朋友。瞧他刚刚颇为硬气,出手救他,也不枉的名声。"那神秘人笑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那个执拗的牛脾气,半点没变。"
封俊杰心念一动,说道:"阁下是……"那神秘人道:"没错,的拳术比不上你,掌法也比不上官彦深;论刀法,左平熙强过,谈剑术,夏侯仪又比精深;再练十年,也练不成白垂空的十指渡劫,再投胎转世,也不可能能使段立言的八卦飞刀。"说到这里笑了两声,续道:"而讲到王氏摩云手,连当年的王伯琮、王仲琦都打不过,哪还能挑战摩云金翅王叔瓒呢!"他将九龙传人一一点名,唯独露了一个。
封俊杰瞧着他的身影,想从往日的记忆中,抓出一点什么出来,但是一切都太久远了,封俊杰绕着他的身子,转了一圈,始终不敢确定什么。
那神秘人道:"人的脾气个性可以不变,但是外表形貌可不行。唉,毕竟老啦!"说着,将脸上的人皮面具除下。
那左元敏站在一旁,原本以为会在面具底下,看到一张冷峻阴森,或者是狠辣狡猾的面孔,哪知面具一除下,显现在眼前的,竟是一张风流潇洒,英姿焕发的脸庞,只是岁月在他脸上烙下了不少痕迹,两鬓眉宇间,也颇有风霜之意。但饶是如此,风采依旧十分迷人。若是让他年轻个二十岁,只怕是这武林当中的第一美男子。
左元敏心想:"你刚刚提了那么多不及人的地方,但若是比形貌俊美,所见过的人,没有一个及得上你。"
那封俊杰神情霎时显得十分激动,但是内心又仿佛有许多顾忌迟疑,一直颤巍愀立,口不能言。
只听得那神秘人续道:"可是封老弟,若是比智勇双全,文韬武略,你七个人当中,又有谁及得上!"
那封俊杰不知有多久不曾再听过,这般豪迈,这般自信,又这般慷慨的言论,语音声调,恍如当年。当下再无怀疑,脱口喊道:"你是李……李大哥!"那神秘人哈哈大笑,眼角中仿佛泛着泪光,说道:"难得你还记得李永年,还肯叫一声李大哥!哈哈……"颇有沧桑之意。
封俊杰再不答话,靠上前去,两人同时展开双臂,给彼此紧紧的一搂。封俊杰退开几步,又仔细地瞧了李永年几眼,忍不住眼眶含泪,激动道:"李大哥,真的是你。听说……听说……"那个叫李永年的道:"他都说死了,是不是?"
封俊杰道:"可是他所说的那个地方,后来有去查看过。不信李大哥你死了,还趁着半夜,去掘坟开棺,里头确实躺着一具身形跟你差不多的尸体,只是被火烧过,面目瞧不太出来,但身上的衣物,确实是你李大哥的,没错啊!"
李永年捋开衣袖,露出上臂,说道:"你是不是还扯开衣服,看看他的臂上,有没有像这块的一块疤?"封俊杰道:"没错,这具尸体手臂上伤疤的形状大小颜色,与李大哥的一模一样,这天底下居然有这般巧法……"
李永年笑道:"要不这样,如何瞒过官彦深那只老狐狸。"封俊杰奇道:"大哥是说……"李永年道:"没错,那具尸体是安排的,首先找了一个身材形貌跟差不多的,不过这可不容易啊。他的身材略胖于,所以还先关着他,饿了他几个月,然后用刀子在他手臂上依样画葫芦,挖几道伤痕,接着涂上去肌腐肉的药,让他烂得深一点,最后再帮他涂上金创药,静待他结痂成疤。"
左元敏听他说这些过程,宛如在描述他如何创制一样物品,轻描淡写,几笔带过,毫不在乎。但左元敏只要一想到那个被他抓来的人,再饱受他一番折磨,最后还难免一死,心中就觉得难过,也对封俊杰这口中的李大哥,感到无比的厌恶。
只听得那李永年续道:"不过这不是画图画,要弄得像,还得要一点功夫待,所以之前还找了几个人来练习,熟能生巧,多练几遍,就能弄得像了。再来就是等待时机成熟,再一刀杀了他,毁了面目,当作替死鬼!"
那封俊杰似乎也有些觉得不忍,问道:"可是面目都毁了,又何必用火烧他?"李永年道:"那是因为他的肤色比白皙,之前也用过药水让他浸泡,只可惜效果不好,过不了多时,他总会白回来,没办法,只好用火帮他烤黑一点了。"光烤不够逼真,那自然多少得烧掉一些骨肉了。
那左元敏听他说得轻松自在,自己却是恶心得想吐,实在想像不到在他潇洒俊秀的外表下,居然有这般冷酷残忍的心,忍耐不住,终于开口Сhā嘴道:"天底下哪个人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你这般作贱人命,不把人当人看,人死了,还故意毁坏他的尸体,你简直不是人!"
李永年喝道:"臭小子,你知道什么!"瞥眼见到封俊杰脸上也有不忍之色,仿佛也被他这番话所打动,于是说道:"封老弟,你想说什么,尽管说,没有关!"
封俊杰道:"李大哥,那人……那人是否半点武功都不会?"武林中人若以本身武功,去欺负不会武艺的一般百姓,不管他个人武功如何,那可是会被评为下三滥的脚色,与一般江洋大盗,亡命之徒相当,从此所有人都可以指着他的鼻子骂,永远为人所不耻。刚刚左元敏才指称李永年是宵小鼠辈,李永年马上暴跳如雷,源本于此。
李永年道:"封老弟,老哥哥可以向你保证,这人是阳榖县城里的一个死囚,虽然不会武功,但却是个欺压地方的恶霸,在别的地方杀了人,逃到阳榖县被捉了。他原本就被判了死罪,在物色人选的时候,特别在每个县城的府衙地牢去找,其他说拿来实验的人,也都是这么来的。难道你认为,会找无辜的人来当代罪羔羊吗?"
封俊杰道:"不,听李大哥这样说,就放心了。"李永年道:"封老弟,你这个人什么都好,义气更是没话说,但就是不够铁石心肠。你瞧,不过是说一说,描述一下当时的做法,你的心情就受到影响了。你不知道,那时若不下此决心,今天死的人就是了。你还要说多虑吗?你没瞧见左平熙的下场如何吗?"
那左元敏听到父亲的名字,又听到两人提到他的死,心中一动,立时侧耳倾听,希望能从两人的口中,得知一些有关于父亲的事。
果听得那李永年说道:"不过左平熙也太过急躁了,他原本可以安然渡过的,欲速则不达,又不能找到抽身保命的法子,就一头栽下去,嘿嘿,不过也好,他那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狂过官彦深百倍,看着就不顺眼。"
封俊杰则是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人虽狂妄,目中无人,但是热血心肠,倒也是条汉子。"李永年道:"是条汉子又怎么样,还不是给人收拾了。这一盘棋是看谁能够撑到最后,谁就能吃掉对方所有的棋子。"瞥眼瞧见左元敏脸色凝重,十分关心的样子,忽然想起他刚刚的无礼,便道:"这臭小子到底是谁?你是怎么遇上他的?"
封俊杰便简单地说了一下两人认识的经过。李永年惊奇道:"你说他也姓左?你知道他也会秋风飞叶手吗?"封俊杰道:"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不会武功,后来再遇到他,就会秋风飞叶手了。"
李永年低声道:"他的功夫绝对不是新练的,这小子很有古怪,刚刚与他交手,他的内力雄厚,最少练了有二十年,可是看他的年纪,又不过十七八,这……"依他的意思,其实是很想干脆解决了左元敏,免得日后终成大患。可是依他所知的封俊杰,又绝对不可能答应,于是便道:"你总是要搞清楚,将来可别栽在这小子手上。"
封俊杰道:"这个知道,会弄清楚的。"李永年道:"你在官彦深身边,一切小心,还有,别说看过。"封俊杰道:"这个知道利害。"李永年道:"那先走了,会主动与你。"
左元敏一听到两人居然道别起来了,赶紧说道:"封前辈,请你的大哥赐下解药再走。"封俊杰惊道:"什么解药?"左元敏道:"那时不是跟你说了吗?屋子里给人下了毒气,把大和尚、老和尚还有官盟主、夏侯前辈都都迷倒了,对了,你大哥还抢走了雨花神剑跟剑谱!"
封俊杰不知前因后果,还以为自己跟李永年是偶然遇上的,一听到李永年居然毒倒了众人,还拿走了雨花神剑谱,这一惊可不得了,忙问道:"是真的吗?"
李永年知道此事终究瞒不了他,于是便道:"他说的没错,是出手抢了雨花神剑与剑谱。"封俊杰道:"可是这两样东西是夏侯家的啊!"李永年道:"封老弟,你不知道,这些年来,你在明,在暗,可探查到了不少东西。原来这雨花神剑里头,藏了一个秘密,否则你想,那个官彦深有那么好心,十几年来花了多少心血,只是为了帮夏侯仪找证据,向少林要回这两样东西?顺带告诉你一件事,那寒月魔刀与这雨花神剑是一对的,据所知,有一个大秘密分别藏在这一刀一剑当中,官彦深为了寒月魔刀,已经暗中害了左平熙了。若是夏侯仪真的要回这把剑,你想,他会有什么后果。"
封俊杰沉吟未答,李永年续道:"如果左平熙那把刀已经落入了官彦深手中,那这把剑,官彦深还不是志在必得?今天将他夺过来,一来可以阻止官彦深的野心,二来在真相未明之前,也能间接保护夏侯氏一家大小。"封俊杰道:"可是那剑谱呢?"
李永年道:"好吧,这剑谱于也没什么用。"解开胸前棉绳活结,从背上将木头匣子解了下来,打开匣子,从中取出一本册子出来。封俊杰伸手要去接,李永年忽然退缩,道:"不行。"
封俊杰问道:"为什么?"李永年道:"这一给你,你拿回去之后,怎么跟他解释?路上捡到的?还是怎么的?只拿回剑谱,官彦深恐怕就要怀疑你独吞了雨花神剑。"
左元敏道:"那还不简单,你交给,让拿回去,就说在路上截住了贼人,一阵混战之后,贼人金蝉脱壳,扔下剑谱逃走。为了怕剑谱遗失,所以只好眼睁睁地让贼人,拿着雨花剑跑了。"
封俊杰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李永年道:"官彦深是只狐狸,你小小孩童,休想在他面前弄鬼。"左元敏道:"嘿,你怕那个什么官彦深的,可不怕。"
李永年道:"封老弟,你看如何?觉得是越瞧越像。"封俊杰道:"像谁?左平熙吗?倒觉得不太像。"李永年道:"样貌是不太一样,说的是他这种神气。喂,姓左的小子,告诉,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左元敏心想:"你刚刚才说讨厌父亲,要是承认是他儿子,只怕后患无穷。"于是说道:"不知道,从来没见过他。"李永年续问道:"那你娘呢?"
左元敏道:"她也很早就死了,不晓得他叫什么?"李永年又问:"那这一武功,又是谁传授的?"左元敏道:"也不知道,他没有名字,也不是师父,一身的武功,又不全都是他教的。"
李永年向封俊杰说道:"这小子言不尽实。"封俊杰道:"这事交给,有办法查清他的底细。"
那李永年知道封俊杰很少说出这样的话,如今既然亲口答允,那铁定是能办到的了。微微一笑,说道:"好,这小子的主意是不错,不过样子得做足了,他说这个贼人百忙中撇下剑谱逃走,这动作得做一做,免得剑谱太过整洁,无端启人疑窦。"说着右手一抬,将剑谱扔了出去。
也许是李永年用力太过,只见那本剑谱笔直地飞出去,"啪"地一声,打在前方的一株树干上,哗啦一下,剑谱竟然四散纷飞。三人都是大吃一惊,同时飞身去救,李永年、封俊杰都是当世高手,左元敏的身手也不慢,不一会儿便将四散飞去的纸片一一拾回。只是他在捡回这些纸片的同时,也发现了一件事情,动作也越来越慢。
左元敏抓着一些纸片来到李永年面前,说道:"李……李前辈,你这一手可太不高明了。还好没有直接把剑谱拿回去,要不然岂不是让你害惨了。"挥手一扬,把手中的纸片在他面前洒开,随风四散。李封二人不约而同地都低头往自己的手中一看,没错,都一样,白纸,全都是白纸。
李永年将手中的纸片放开,倏地伸手抓住左元敏的衣领。左元敏一下子没能避开,只得握起拳头,摆在自己的面前。只听得李永年说道:"臭小子,若是想要设计你,又何必自己动手摔开剑谱?用点脑筋好不好!"用力一推,左元敏借力跃开,拿桩定住。
封俊杰握着手中的一堆白纸,走到李永年面前,说道:"李大哥,这事怎么一回事?"李永年脸上愤恨不平,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打开木匣,将放在里面的一把长剑拿了出来,顺手抽出,三人但见此剑刃薄而直,隐隐透着青光,李永年将剑刃贴近自己的脸颊,脸上竟然有微微的刺痛感,说道:"此剑定是宝剑无疑,不过究竟是不是雨花神剑,已经没把握了。没想到在少林寺一躲十八年,到头来居然还是给净德这个秃驴骗了。"
左元敏见他脸色戚然,不似作伪,心中将信将疑。封俊杰道:"净德禅师的名声不坏,想他不是那种人。"李永年道:"这很难说。人的意志,通常都受主客观两个环境所影响,向左向右,有时只在一念之间。"
左元敏道:"既然这剑谱没了,雨花剑你又有用,想来是不可能归还了。那么便请赐解药吧!这你总有吧!"李永年双肩一耸,道:"没有。"封俊杰道:"李大哥,伤了少林寺住持长老,事情可无法善了,还有那夏侯仪,也不能不救。"
李永年道:"这醉花阴的毒相当厉害,施放起来无声无息,等到你闻到香味,那就已经表示体内已经聚积相当的毒质了,那时再来摒住呼吸,根本来不及了。"说到这里,他看了左元敏一眼,续道:"但是天底下终究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它的缺点就是时间一过,自然消解,只要注意多喝清水就行了。既然这般简单便可以消解,又何必花费心力配什么解药呢。"
李永年坚持如此,封左二人就是不相信,也奈何他不得。李永年续道:"要不然这么吧,跟你回去,偷偷在一旁查探一下,要是大家都没事,掉头就走,你两个也可以安心回去;如果他还是周身乏力,精神萎靡,你再来向问罪。"
封俊杰道:"李大哥,不是那个意思。"李永年道:"没关,什么事都说得一清二楚,比较不伤感情。一般来说,整个药效大概有两个时辰,不过这几个人的内力深湛,也许一个时辰之后,内力就能逐渐恢复了。慢慢走回去,时间差不多。"
三人议定,便往回走,为防万一,李永年故意落在两人后头五六丈处,由封左二人带头而行。左元敏几次想与封俊杰并肩齐步,好说说聊聊什么的,可是每次只要左元敏一接近,封俊杰就像一只刺猬一样,全身防卫张开,对他充满了敌意。
左元敏心中满不是滋味。他知道原本为了封飞烟的事,封俊杰对他有所误会,那也就罢了,可是后来封飞烟也让他带走了,事情都过了半年,封飞烟也应该对他说过当日的情况了。左元敏实在不知封俊杰现在对他怒目相向,爱理不理,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是很明显的,封俊杰也绝对不是真的讨厌他,否则刚刚也不会现身替他与李永年对那一拳,帮他解围了。害得左元敏本来有点想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但想起才欠了人家一个人情,就算只是想要说话大声一点,没那个立场。
走了半天,三人回到那林中小屋,只是人去屋空,半个人影也不见,想来应该是让人给接回少林寺了。
三人更往前行,在接近围墙边的时候,但闻墙内人声吵杂,不断有吆喝声传出。三人攀上附近的一棵大树,向里眺望,但见院内一僧一俗斗在一起,周遭围了一群人,大多是少林寺的和尚,其余少部分,便是官彦深、白垂空与夏侯仪等人。左元敏见到张瑶光也在一旁,样子虽然有点疲累,但是情况好像还不错。
李永年道:"你看吧,他人都还好好的,王叔瓒敢下场与少林和尚放对,那就表示官彦深、夏侯仪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左元敏心想:"那倒未必,王叔瓒天生好斗,就算其他人都快死了,他也会选择继续战斗。"王叔瓒屠戮陆渐鸿一家的惨况,左元敏至今一直无法忘怀,更不用说他的两位哥哥,还是杀害伯父与堂叔的凶手,对他的评价,当然是如何不堪如何想了。
封俊杰道:"李大哥,先进去了。记得要与络……李大哥……"回头一望,那李永年已经不见了。
左元敏道:"他早走了。"封俊杰道:"知道。待会儿进去之后,由说明一切情况,你只管点头就是了。……你不会泄的底吧?"左元敏道:"你说的都是实情,有什么底好泄?"
封俊杰道:"记住你这一句话。"两人一前一后,跃下树来,直接入到寺内。官彦深见到封俊杰回来,问道:"你不是去追人吗?追到没有?"封俊杰摇头道:"追是追到了,但还是让他给跑了。"
几乎也在同时,张瑶光也问左元敏道:"人追到没有?"左元敏道:"本来是追到了,可是他的武功比高,要不是封前辈出手相助,也许一条小命也没了。"他故意提高音量,好让官彦深等人听到。
张瑶光道:"你没看出来那人的武功不弱吗?本来想叫你不要追的,没想到你的动作这么快!那么急做什么?"左元敏道:"冤枉啊,是去帮你追解药啊!"故意问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看样子,好像还不错,是少林寺里有解毒高手吗?"
张瑶光道:"原来所中的,充其量只能算是一种迷|药。药效一过,力气就慢慢回来了,看样子对身体也没什么损害,害平白用掉一颗辟易丸!"
左元敏假装嚷道:"原来是舍不得灵丹妙药呐!还给你!"做势伸指入口,要将药丸吐出。张瑶光道:"哎哟,脏死了,不要。"左元敏道:"这可是你说的,是你不要还的,将来可别又找要。"
张瑶光道:"你别不知足,这辟易丸炼制不易,能解天下百毒,可是很难得的。那是因为哥对于炼丹一途,也颇有研究,也带人研究炼一些药丸。这药嘛,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毒性,哥怕大家一不小心沾上,就有中毒的危险,于是炼了这辟易丸,让大家带在身上,用了一颗,才能再分配到一颗,而且还要说明为了什么中毒,服用之后感觉如何,作为日后改进参考,很麻烦的。就一颗,给你吃了,就没有了,你还不知道要感谢。"
左元敏道:"百毒不侵吗?哪太好了,那这样就不用怕什么稀奇古怪的暗器,见到毒蛇蜈蚣,也不用闪避了。"张瑶光道:"那是有时效性的,依个人体质不同,短则十天半个月,多则三个月半年,你的体质就会恢复平常了。再说,这辟易丸又不是仙丹,万一碰到不能解的,岂不反而害了你!"
左元敏道:"不过总算大家都没事,真是太好了。"张瑶光道:"都打起来了,还能算没事吗?"左元敏低声道:"为了什么事?"张瑶光道:"还不是官盟主这边的人,怀疑刚刚那个不速之客,是少林寺故意的安排,目的就是要吞掉雨花剑跟剑谱。双方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了。"
左元敏叹了一口气,说道:"事情越来越无聊了,有点不想再待在这里。"张瑶光道:"好吧,反正来这儿也只是个意外,之前是找不到路下山,现在有路可以下去了,真的好想赶快换件衣服,大吃一顿。"
左元敏喜道:"是吗?那意见相同。"趁着大家都在专心注意场上王叔瓒与少林弟子的比武,与张瑶光使了一个眼色,悄悄的从另一边走了。
那封俊杰回到官彦深面前,向他报告了与那神秘人交手的经过,最后问道:"王兄弟怎么跟人打起来了?"
官彦深道:"那时你不在小屋里,所以不知道这件事情有多奇怪。你想,那净德闭关清修的地方,世上有几个人知道?偏就这么巧,生平第一次到,净德几十年来第一次把剑跟剑谱拿出来,东西就被人抢了,然后堂堂少林寺的三大高僧,居然围不住一个人,一场混乱之后,事后瞧瞧,三个人居然都没受伤。嘿嘿……"
夏侯仪也道:"不只是王兄弟怀疑,大家都觉得事有蹊跷。只是王兄弟气不过,说要他拿散花掌出来瞧一瞧,和尚不答应,说要看的话,尽管拿出本事来,就这样,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封俊杰见场上两人斗得激烈,不论谁输谁赢,这梁子就算结下了。说道:"咱东西没要到,现在又跟少林起冲突,徒然多树敌人,只将来会对门派的发展不利。"
官彦深道:"无妨,就只是他两个练练,不论谁输谁赢,都不再让人下场。更何况若赢了,一向以中原武林龙头自居的少林派,也绝对不至于翻脸,而九龙派声威大振,未尝不是好事。而若是输了,少林寺既弄丢了别人的东西,又伤了的人,表面上不说,内心一定深感愧疚,对也是大有好处。"
封俊杰实在懒得去细想他所说的这些道理,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只续道:"可是那个抢走剑谱的人,绝对不是少林弟子。"官彦深道:"怎么说?"封俊杰道:"与他交手数十回合,此人的武功路数与少林截然不同。"
官彦深道:"这人也许是带师投艺,抑或是正在练一门怪异的功夫。反正少林寺在这件事情上,摆脱不了干。"封俊杰实在不愿意跟少林有任何一点摩擦,直道:"绝对不是,此人自承在少林寺躲了十几年,为的就是这雨花神剑谱。此事紫阳山的那位小兄弟可以做证。"转头一望,才发觉左元敏已不知去向。
官彦深见他颇不自在,便道:"知道你跟少林派的关不错,这样的情况令你觉得尴尬,也可以理解。可以答应你,绝对不会跟少林派扩大冲突,刚刚也说过了,不管王兄弟这一场打下来是输是赢,双方的关还是会跟以前一样的,最多等一下再向慧海道歉,毕竟对方也动了手了。"
封俊杰听到这里,终于能松一口气了,赶紧拱手道:"多谢盟主。"官彦深微微一笑,道:"该做的,自然会做。那该你做的呢?"封俊杰疑道:"盟主的意思是……"官彦深道:"之前你为了你女儿的事情,找人上紫阳山闹了一阵,不过这事也还好,还听说你南三绝一向就爱跟紫阳山门作对,是不是?"
封俊杰道:"那是因为……"官彦深打断他的话,说道:"你做事自然有你的道理,但今天不是要跟你讨论原因。与紫阳山门的关良好与否,对九龙门来说,要比少林派对友不友善来得重要。想要打这一层关已经计划很久了,只可惜上回门派人送帖子去,他推说掌门人闭关,不克参加的邀宴。后来又找人帮忙,前去表达希望求见张真人的意愿,他又推说不知道张掌门何时出关,要等候通知……"
封俊杰越听越奇,想那官彦深是个相当自负的人,此次前来少林,表面上恭恭敬敬,但骨子里却不怎么将少林寺的方丈放在眼里,可一提到紫阳山门,居然用了"求见"的字眼,这真是前所未闻。只听得官彦深续道:"……刚刚那一对少年男女,慧海说那女的是张真人的妹妹,那个男的虽不知他是谁,不过好在你认识……"
封俊杰隐隐约约地可以猜到他接着可能要说什么,心中忐忑不安起来,果然官彦深接着便道:"你看他两个谈话的样子,关显然相当亲密,说不定还是对恋人。希望你能够趁机拉拢一下这位张姑娘,想来这对你来说,也不过是吹灰之力。"
封俊杰道:"盟主,……"脸上已经写满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官彦深将脸一扳,抢在前头说道:"你可别说你不愿意,也不是要你这样就跟南三绝划清界线,你南三绝该不会只有如何对付紫阳山门,这一件事情好做吧?以后你只要在对于紫阳山门这一方面,保持着中立的立场,其他的事情,你依然可以合作。听说了,南三绝表面上钱坤年纪最大,有什么事都是由他来召集大家,但实际上论英雄武功,却是以你为首,你只要不表态,其他两个也不能说什么。"
封俊杰还想再考虑。官彦深道:"以前没有机会,没办法打得进那个圈子,也不曾勉强。但现在他两个单独在外,正是大好良机,而这里又只有你认识那个少年,佛家讲缘法,道家讲天道,觉得都正好落在你的身上。你仔细考虑考虑。"
封俊杰颇为为难,但既然可以考虑,那最少可以先喘口气。正好他也有事要找左元敏,于是便趁机向官彦深告别,匆匆下山。
傲剑狂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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