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理诚练完了字就在街头玩耍,道听途说朝廷要灭道门,急冲冲赶回摊子向师父报告道:“徒儿听说朝廷要灭道了!”
吴尚道写完联句,转头朝徒儿一笑,又垂头写起一张扇面,正是买家指定的《般若波罗密多心经》理诚见师父不为所动,忍不住道:“师父!监院他们不会有事吧?”吴尚道笔下不停,笑道:“灭道?大道包含万有,谁能灭?”理诚急道:“他们固然不能灭道,却能杀道士啊”吴尚道终于停下笔,大笑道:“那些连换衣服都不会的道士,死几个也是好事”道者讲究动静得宜随缘而化,拘泥于一宫一观,宁死不愿脱下道袍的道士固然可敬,却只是后代道士坚定道心的标本,与大道真义却离得太远,所以吴尚道说死几个也是好事
理诚虽然每天都被师父的怪异思想颠覆,却诚心诚意信任师父,即便自己不懂也不去质疑他听师父说得坚决,也只能帮着收拾字摊
到了正午,日头当空,长安街头人迹渐少,吴尚道索性收了字画摊子,寄存在旁边的店家,带着理诚继续逛这长安城理诚不知道师父为什么对那些支街小巷都有兴趣,还常常看着人家的楼台发呆,若不是城墙不能上,恐怕他还要上城墙上走一圈呢!
吴尚道却想起上次到西安的情景,当地的师兄热情款待,四个人喝了六斤白酒那时真是少年疏狂,现在却连个放开喝酒的人都没了修道到了人情淡漠的时候总会有无尽的寂寞,看看前后都是人,却没人能走在自己身边走在前面的人,自己不懂走在后面的人,不懂自己这股浓稠的寂寞如何才能化去?
两人在小巷中走着,听到前面一个童声高唱着一首怪歌自娱自乐:“辣馍喝了很辣多了爷爷……婆卤姐弟,萝卜祼爷~扑踢杀锤婆爷……拿馍洗姐的锤,一梦屙痢爷……”那声调却像是寺里的梵唱
理诚听得好奇,怪道:“师父,他这唱的什么?”吴尚道侧耳听了良久,忍俊不禁道:“是变了味的大悲咒”不一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衣着褴褛,嘴里叼着一根苇草,唱着:“拿了锦席,番茄落也”从小巷走了出来他见到吴尚道师徒便退脚步,拿一双滴溜溜转个不停的眼睛打量着这两个生人
“我好像见过你”那少年突然道,“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他皱眉苦想,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失声道:“你是道士!昨晚的道士!”吴尚道从他眼里看到的却是兴奋和激动,全然没有丝毫恐惧
理诚却不明所以看着吴尚道,又看了看那个比他略大些的男孩吴尚道见那少年不住拿眼睛瞄自己的脚,每瞄一次便多了一分坚定,知道是昨天自己没有换鞋让他认出来了,也不分辩,拉着理诚便要走
“神仙!”少年猛地跪在地上,高声求道,“神仙收我为徒吧!”
吴尚道摇了摇头,抬脚便要走少年抱住吴尚道的小腿,凄声道:“神仙!求你收了我吧!我自幼无父无母,被人欺凌,求神仙大发慈悲收了我吧!”吴尚道轻轻抬了抬脚,道:“你的缘分不在我这里”少年恸声大哭,连连哀求,连理诚都被他求得鼻酸
“师父,就收了他吧”理诚轻轻拉了拉吴尚道的衣角吴尚道看了看理诚,又看了看那少年,仰头叹了口气,对理诚道:“这是你说的,这话你要牢牢记住”理诚疑心这里有什么玄机,却还是微微点了点头吴尚道又对那少年道:“你叫什么?”那少年见神仙肯收录自己,连忙磕头道:“禀师父,弟子姓陈,行二,街坊们都叫我二子”吴尚道又问道:“家里还有什么人?”陈二道:“还有哥哥和姐姐,爹死前把姐姐卖了,哥哥去投了军,再无音信”吴尚道点了点头,道:“有些事明知徒然却还是要做的,便赐你道名理灵,随我走吧”少年大喜,连忙四跪八叩拜了师父,站到吴尚道左侧,与理诚并列一笑
理诚隐隐又觉得自己似乎做了错事,师父收录这弟子全然没有当日对自己那般温柔和蔼,而且赐了道名却没有解名诗也是奇怪莫非这人不该是我的师兄弟?理诚默然不语,全然不在乎理灵的兴奋
理灵乃是赤贫出身,一个小小的窝棚里只有一条脏得不见本色的被褥吴尚道带他去澡堂洗浴干净,又给他换了身干净衣服,整个人都出落得机灵非常
“理诚,你入门早,要知道约束师弟”吴尚道让理诚捧了葫芦和宝剑,又让理灵背了包袱行囊,道,“理灵,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俗人一心攀高处,道者却要守弱处下以后你要多听师兄的话,时刻约束自己”理灵口称遵命,心中却道:我哪管你那么许多,我只要学得你那遁地御奖人的本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