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被这个含糊糊怯弱弱的声音镇住了有几个年长些的,知道理灵的脾气,也怜惜清风,心中皆道:“清风这孩子就是缺心眼,你少说一句话便什么事都没了”也是清风运气,理灵这回却没得理不饶人,只是催道:“那张纸呢?快快拿来”
清风略松了口气,费劲道:“前几天在门口捡到的,字好看,拿去临”理灵却不耐烦了,追问道:“现在可还在你那里?速速取来”清风道:“昨天,火头点火……”理灵勃然大怒道:“老爷的手书你们也敢烧!还知道上下么!眼中还有尊长么!”清风心下着急,只想说不知道是监院老爷的手书,出口却是道:“不知道的,不知道的”像是在回答理灵刚才的诘问一般理灵怒气更甚:“我看你们是不想在这里呆了!走!随我去见老爷去!”清风吓得直往后躲,口中含糊嚷道:“我写,我写”理灵上前拉住清风,不听他辩解便往外拉
清风被人贩子拐卖的时候也有七八岁大,几经辗转却连自己家在何方都不记得了那时候人都不怎么出远门,村中小户便是自家属于哪个府县都未必知道,何况一个懵懂的孩童自从到了太清宫,清风才算是活了过来,再没人饿他欺他,打他骂他,即便有人好开个玩笑,也全无恶意若是真的被赶了出去,到哪里安身?
想到这节,清风悲从心起,放声大哭起来理灵如凶神恶煞一般,毫不心软拖着他往碧墅去了现在这个时间,吴尚道总是在碧墅写字看书,或是在碧墅外的池塘边垂钓坐忘,必然不会扑空
吴尚道也果然就坐在那里静静看着水面见理灵来了,身后还拖着一个嚎啕大哭的孩童,脸上也不能不绷住了
“师父……”
“理灵,道者四大威仪,是这般拉拉扯扯的么?”吴尚道不等理灵说话便已经别过头去,思索着酝酿出一付怎样地神情方能震慑一下这孩子理灵心头一冷,心道:“是了,师父一向不喜欢我,我今天怎么又做这傻事?”清风见理灵松开了他的手便止住了哭,垂头跪在地上,抽泣不止
吴尚道沉声道:“理灵留下,其他人退出去”一干跟来凑热闹的道人连忙上前拉起清风,亟亟退下,只留下一脸失落无奈和近似麻木的理灵吴尚道等他人散粳便对理灵道:“便是天大地事掉下来道者也当处变不惊,逆来顺受你这般大张旗鼓想干什么?”说这话时吴尚道已经板起了面孔,颇为严厉理灵低声回道:“弟子……弟子错了”他本还想分辩几句听吴尚道的口吻却觉得心如死灰,再懒得多说至于在三官庙门口的那种感悟也随之消却,便像是从未有过一般
吴尚道叹了口气道:“理灵,你来”理灵依言上前,站在吴尚道身边吴尚道用鱼竿轻轻在他腿上拍了一下,问道:“疼么?”理灵略微一滞,奇怪道:“这么轻怎会疼?”吴尚道又问:“会为此记恨师父么?”理灵越发感觉荒诞了,喃喃道:“怎么可能记恨师父……”吴尚道点了点头,道:“道者处世,事来应事,事过不随所谓清风心头过,丝毫不留痕便是这个道理”
“但是……”
“我知道”吴尚道拦住理灵的话头,“有些事在你看来可不是鱼竿碰一下那么轻松,对吧?”理灵点了点头吴尚道笑道:“村中泼皮无赖都知道,除死无大事我道者修行更是要乐生而不恶死生死皆是如此,那这世间万事岂不都和鱼竿碰碰一般么?”理灵若有所悟,只听吴尚道又道:“你心有多宽多广,便能容下多少人和事等你的心包含万有了,便几近于道了”理灵听得云里雾里一般,却从拜师到此刻第一次心生向道之情他隐约间觉得求道似乎比求法更有意思,却不知道这“道”能干些什么,颇为迷茫
吴尚道说完这些便让理灵退下理灵刚走了两步便想起那首偈子还没要,却又不敢再回去找师父要,便打算回头找清风写给他,看看是否能有所悟清风年纪小胆子鞋一路哭回伙房,取了木炭便在石板上默写那首偈子,边写边觉得委屈,眼泪嘀嗒嘀嗒第往下落
一个中年道人走到清风背后,轻轻踢了踢他ρi股,道:“你也别哭了,去明霞洞送饭吧”清风抹了把脸,应声起来拿了饭龛,往云霞洞去了
从太清宫北上,大约七八里路,便见一片竹树葱笼云霞洞便在这绿荫掩映之中,背后石峰耸立,山高林密,前望群峦下伏,峭壑深邃,每当朝晖夕阳,霞光变幻无穷吴尚道曾游过开发后的崂山,却感觉未开发的崂山更秀美,便将此地列作道人闭关参悟之所,也不修路也不开山,不让往来信众寻着
这景美则美矣,却不好走清风人小步短,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方到明霞洞自石木夫妇来到崂山,这里便一直是他们的别墅,清风也曾随火头来送过两次饭,所以认识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独自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