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们讲一件在­精­神病院里时的见闻吧。”

“重症区里住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卧床一个多月时，身体已经开始普遍浮肿，有一天我经过，看见她伸起手向我摇晃，走进时闻到她身上散发的臭味，她的床上都是她的大小便。她一直在说着什么，我凑过去仔细听，她说她就要走了，能不能给她拍一张照片？我说可以，她说她想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她想坐起来，可是因为太虚弱没起来，就用手将头发慢慢缕了缕，然后侧身想冲着我的相机笑，可是仍然很吃力。我不忍让她看见自己的样子，没有把照片给她看，只是问她要不要照片洗出来寄给她的家人，她说好吧，可以让她妈妈看，她一定很想她，还让我把照片保存好。不久后她就去逝了，我问院里她的妈妈怎么联系，我想把照片寄给她，医院的登记人员查了一下告诉我，她没有家人了，曾经有个母亲照看她，一年前就去逝了。”

万润和莫非都认真地听着，英明宇接着说：

“我不想用这些照片去换钱，并不是因为清高，是有一种泄露他人隐私的罪恶感，一个生命无论处于怎样的处境，都应该得到尊重。我没有勇气将这些倍受煎熬的生命暴露在公众前，换取财富。”

万润默默地点头。

莫非又问：“那你怎么想到去­精­神病院拍照的呢？”

“我的父亲不久前去逝了，那段时间我经常去医院，火葬场每天都有生命化为青灰，产房里也每天都有生命诞生，感觉生命的短暂和不确定，总是想一些特别大的问题，比如生命的价值，人生的意义，总之都是一些想不明白的问题。后来安葬了父亲，我就联系去了­精­神病院，我想在那里找一些能够表达我的情绪的东西，我一直觉得­精­神病人与正常人最不同之后，是他们不去掩饰自我，会把真实的想法暴露于普通的生活。先开始只想作为一些作品随便拍拍，后来被那些陷于生存底线的弱者所深深震憾，生命竟然可以低贱到这般境地，好长时间我都走不出来，被很多情绪纠结着很绝望。”

“所以，请你们原谅我，这间影室我很喜欢，对和你们的结识也很珍惜。或许下一个作品我们可以合作。”

莫非看了看一直沉默的万润。起身说：“为我们有缘结识­干­杯！为受尽苦难的生命，在天国的安详­干­杯！”

英明宇的一席话，使三个人都沉重起来，纷纷举杯，仿佛唯此才能缓解这种心境。

万润放心杯，不急不缓的说：

“我虽然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并不认同你的做法。在中国，弱势人群的比例是多少我没有数字，但我相信绝不仅指你去的那家医院。我曾经参观过弱智儿童福利院，那里的弱智儿童的境遇并不比­精­神病院好到哪去。还有一些收容所，福利机构，这些机构都是需要国家拨款实施救助的地方，经费远远不够实际所需。

逝去的生命固然值得尊重，但活着的生命更需要帮助。把你的作品呈现出来，唤起更多的人的良知和爱心，逐渐介入改善的力量，比躲在角落里慈悲更有意义。”

“对！我们将影展办成慈善­性­质的益卖，收入中拿出部分来捐增那家­精­神病院，甚至可以将来的所有经营利润中，都拿出一部分救助弱势人群，你们觉得如何？”

“好主意！”万润用赞许的目光看着莫非，俩人又一起看着英明宇。

“我，好像没有不同意的理由啊！观者的态度还是由观者选择吧，我的态度一定是为救助。三分之一你拿，三分之二捐赠，我分文不取。”英明宇很高兴地接受了这样的安排，仿佛把他从多日的尴尬和痛苦中一下子解脱出来。

“为我们有机会有能力去帮助他人­干­杯！”万润感觉心头的石头终于落地，同时对英明宇的善举充满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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