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的,她都只这般默默地等着。心里,那段放置不下的往事,就如同他的寒枪一般,即使天再黑,它也会发着银亮的光芒,那般醒目,那般刺眼,那般无情地灼痛她的双眸。那是她终究也挥之不去无可逃避的劫难。却不知道,这悼灵何时才会把那寒枪指向她,然后生硬地戳进她的胸膛,就宛如当年她执起他摔落的寒枪狠狠地刺入睚眦心口一样,带着冷漠,带着淡然,也带着凄楚。
“你来啦,昊空。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那边的。”他开口了。
六年来,第一次,他又对自己说话了。只是,这番客气的语调却也让她甚为忐忑不安。倘若,他直接杀了自己,那倒是痛快了!可偏偏,却又这番!到底为何?
她犹豫着,甚至想遁空而去。只是,她那颗纠缠了那么久的心,会舍得吗?
“过来吧。我不怪你了。”转过头,他看向她藏起身影的地方,柔声惬意,“你不过来,那便是要我过去你那儿了,是吗?”
听了这话,纵使心里挣扎得再厉害,她也终于还是走过去了。
面对面的时候,她才觉得,他的脸,清减了许多。“我……”
“什么都不必说了。什么……也都不用说了。”
短短两句,算是划清了恩怨了吗?
“可是,我……”
他并不言语,只是欣然地笑了笑,然后便站起身来,开始解下他的衣裳。“帮我看会衣服吧。顺便的呢,帮我补补这件衣服——我不小心又弄破了几个地方。”他憨厚地笑着。
衣服,一件件的从他身上褪下,跌落在沙滩里。月光之下,赤身*的他略微昂起头,合上眼去。随即的,一道金光泛在周身,额头上也亮起了一道龙形印迹。霎时间,印迹消失,他的肉身便化作了一尾小白龙。灰白的龙爪往前踱着,龙首调转过来,清脆地笑了:“等我一会儿,洗完了就回来。”转过头,一个腾空,奔向大海深处。
看着他离去的龙影,她微微地笑起,俯下身子便又变出针线来。要补的,还是那件衣裳。看着手里的银针细活,她略显羞涩地自语道:“这件凤凰溯雪衣,他都穿了好几百年了。他的心里,断然还是有我的吧……”
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她的心,早已喜成一团。只是她却依旧畅然遐想:“世人言语时,都将那龙凤放在一起说成一对配成眷侣。却不知道,你这尾龙,和我这只凤有没有那个缘分?”没有答案。不只因为没有人回答她,更因为她自己心里也明白,这些纷乱搅扰的东西都只是自己的胡乱臆想罢了。
——就当作睡了一觉,做了场女儿春梦吧!
遥望远方,小白龙正尽情地翻江倒海呢。
她也收起针线,轻轻地抚摸着那柄名为『花落』的寒枪。
还是从哪个年代开始,她和他的命运就紧紧地纠结在了一起,然后待他们重逢之后,他就像个冲锋的战士在四处的战场中奋力拼搏,而自己就好像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偶尔是大夫,偶尔是军师,还偶尔便化作他的侍婢。
她微微笑了。若不是他自觉连累了其他的朋友而选择了和他们断绝来往,那他大抵也不至于像如今这番孤僻吧。那些因为他而受到伤害的朋友们,诸如从东胜神洲避世仙居里带出来的彩衣、彩鸢两姐妹,南赡部洲五庄观里的*,普陀落伽山里的金童*二人……明知道,并不完全都是自己的责任,但他依旧还是和他们不再往来,单除了她一个。
——为什么呢?
是因为自己和他一样,没有家可以回吧。
是因为自己和他一样,都没有其他人会被连累吧。
是因为自己和他一样,永远都只有彼此可以惺惺相惜,永远都没有第三个人能融入到他们之间来,破坏他们的默契吧。
……
想到这里,她都不禁害羞地笑了。
只是,这一笑里,却也藏满了厚重的哀伤。“若是,那个人回来了的话,大抵我连在你身边多呆上一刻的机会怕是都没有的吧……”
一眼深邃地透过幽暗的海水,那尾浑身白鱗的小龙正在畅快戏游呢!
多一刻,便多一分欣喜吧。
◇
【苍蓝之处·心之海底】
“你听得见吗?”
“我的声音。”
“你听到了吗?”
“沉睡的人哪——”
“你听得见吗?”
叮——
冰蓝色的水滴落下来,掉进平静的湖中,水面漾起波纹,清清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