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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郑允浩回头对我笑,

“你想听么?我的初恋?”

我一怔。

之后,没等我表态,他就一个人兀自的讲了起来。

“一开始我们只是好朋友。他对我很好。他总是对我笑,笑起来很温暖。”

“我们­干­什么都在一起。像是兄弟一般的,又像是依靠。”

“后来,我爸爸的生意不好了,家里状况开始变坏……”

“我想要的好多东西都得不到……”

我终于忍不住,一下冲到他前面拦住他慢慢前行的脚步。

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被我的动作弄的一怔。

我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一字一句的问他,

“你那个……朋友,他是不是……和你同龄?”

郑允浩看着我,微微惊喜的笑了,

“你怎么知道?”

我强忍住就要扑上去狠狠抱住他的冲动,

“他是不是……姓…姓金…”

“你认识他?”

郑允浩也睁大了眼睛,

“他叫金圣泽!你认识他吗?我都好多年没见他了!”

我怔怔的看着他的眼睛。不再做声。

时间过去的轨迹,我已经看不到了。

我只觉得,好像自己心底有泪珠要流出来……

我抬起头看他。

郑允浩长的好高。我看着他的眼睛,需要微微的抬起头来,时时刻刻的仰望着。

却因为彼此间无论如何都不能接近的陌生,仿佛隔着几世的距离。

郑允浩伸出手掌在我眼前晃了晃,

“嘿,你怎么了?”

我冲他笑,

“我没事。”

郑允浩莫名其妙的看了我一会,

然后他问我,

“呐,你认识他?”

我笑着摇摇头,

“不认识。”

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郑允浩在我身后唤我。

“你回来吧。”

“继续在蓝荷。我会让位。”

我背对着他,

“不必。”

他没有再回答我。

我已经不再期待。有些东西,是时候忘记。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初恋。他和一个我所陌生的男孩。用了那样美丽的一个词语。

而那个,是金在中无福消受的。

自那之后,听说郑允浩消失了。我也没有回到蓝荷。

我只是想不停的睡啊睡啊的。

我总是觉得,一觉醒来之后,就什么都过去了。所以不愿意醒来,不敢面对自己的懦弱,怕坏情绪还没结束,怕失落感还没尽头。

可是我睡不着。

醒来的时候是在夜里。

我拿着透明的杯子,看外面的星星。什么也看不清。

金在中,爷们一个。吃不想喝水不想吃。

被人忘了,觉得自己就跟失恋了似的。

我从来都不是他最重要的人。忘记与记得,都是理所当然。

我在家里闷了一个星期之后,有人挨不住了来敲门。

那天我正抱着一米六的灰­色­狗熊睡的昏天黑地,脑袋乱成一窝枯草,跟被人遗弃了似的。

这是羞辱史,一会就有人替我描绘具体。

我倒没想到来找我的是白玉。他看起来气­色­不错。但是我一开门还是被我吓的不清。

他们说我眼睛大的人神共愤。但是这会白玉的比我平时睁大的时候肯定膨胀好几倍。

“嚯~~~!!”

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瞄他,之后损他大惊小怪把自己骂了都不知道。

“见着鬼了吧你。”

白玉上下打量我半天,

最后傻缺似的冒出来一句,

“…你堕胎了?”

­操­。

我来不及回骂他狗娘养的为了个臭男人抛弃自己所谓哥们的十大罪状,就突然间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涌上喉咙。

几天没吃饭,哪还有的东西吐。人可真是奇怪的生物。

白玉吓的赶紧后退一步,更加惊恐的望着我,

“…不……不会是真的吧?哎呦现在科技真发达…谁的啊谁的啊?”

我忍住胃部的不适,加倍雷他,

“郑允浩的。”

他的脸刷的变了­色­。

我望着他疯狂大笑。笑得跟个半仙似的。

白玉喜欢郑允浩。凭我一向对人观察细致准确,怎么会看不明白?

想在眼皮底下瞒我,这和跟金在中抢男人一样,都是没可能的,没结果的。

我放他进来。刚刚打击白玉那一下让我相当之爽,­精­神顿时恢复百倍。

他在我这小的可怜的连回音都没有的一亩三分地里举步维艰,一边挥舞着他娘了不少的玉手一脸嫌弃。

我懒得理他。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能落脚的地方,他一声叹息,

“在中哥,商量个事。”

哈,他还能叫我一声哥。

“说。”我甩着被子应声。

“你敢不敢换个房子。”

我一听,一怔,然后乐了。

“哥现在连工作都没有,你还敢跟我提房子?”

白玉不吱声了。

过了一会,他闷闷开口,

“哥我对不起你。可是当初你不是不知道,我妈催钱催的紧,我手头实在不宽裕…酒吧还要改style,我是没办法…”

“你来到底什么事。”

我真是不愿意听别人跟我诉苦哭穷的腔调。

白玉想了想,走过来,看着我,

“回来吧。”

“回哪。” 我还是没看他。

白玉偷偷看我一眼,

“回酒吧啊。”

我跟他笑,

“又有新活啦。哥不跟你说过么。我不坐台的。”

他若是有一点脑子,都应该听出我话里的讽刺。

没办法,我这人就这样,脾气好底线低,什么钱啊名啊狐朋狗友啊这些别的东西我可以跟你统统不计较,

但凡涉及到感情方面的,抱歉,我让不了。

白玉闷闷的开口,

“我知道你对我那天有意见……”

我回身一把纠住他的领子狠狠的往墙上甩。

“你知道?你知道还他妈当着那么多人面损我?你以为我一直不跟你们这帮小的计较就真好欺负啊?我告诉你!要不是那天晚上有郑允浩现在早他妈没我了!”

白玉似乎是被我吓着了,瞪大眼睛看着我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可怜的孩子。

也许这些话应当有一个同情我的第三者来说更得体一点……

但是我就是要让他难受。我必须明明白白的让他知道他哪欠着我的了。虽然在蓝荷白玉对我照顾,但是从进店的第一天起我就拿着比别家都要少很多的报酬在蓝荷唱歌,也算是给他面子还他人情。金在中虽然是当大哥的,也不意味着要隐忍一切。

我最讨厌忍了。

忍着忍着一大堆祸患全都攒到一块,这窝囊帐就没法算了。

我也是要混饭吃的是不是。人活着必须要学会娇惯自己。否则没人惯着你。

这是跟金雅英学的。

解了气,我又狠瞪了白玉一眼,松开他,扭头接着整理被子。

他现在有话急切的想让我知道,我清楚的很。我记得我刚刚说了什么,我还是故意的。

过了一会,白玉再次回到我身边来,

“…哥,你消气了么。”

我拨了拨刘海,坐在床上,

“凑活。”

白玉示好的坐过来,一脸小心翼翼。

这是我第一次跟他发火,想必他是怕了的。

“…是我对不起你,这不是回来请你了么……”

我扭头问:

“郑允浩呢?”

白玉说,

“允浩哥走了。”

我承认我是有点失落的。

“他去哪了?”

白玉摇摇头。

“我不知道。”

我嗤笑出声。

白玉啊白玉,你霸了你允浩哥哥这么久,怎么连知晓行踪这点信任都没混来啊。

也对,白玉即使知道,或许也不一定告诉我。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又开始添堵。

白玉还是按耐不住,问,

“…那个,在中哥,”

“你刚刚说的什么事……没有允浩哥…就没你了啊……”

我看着他一脸紧张,突然间就那么想乐。

呵呵。什么事?

我­干­嘛告诉你啊。

我轻描淡写的敷衍他,“那天我出车被劫了,郑允浩看见了,帮了我一把。”

白玉激动了,

“真的假的?没事吧?怎么会被劫呢?”

“没什么,点背呗。郑允浩没跟你说啊。”

白玉摇摇头,好像特别委屈,

“没有。他提都没提。”

哈哈!

提都没提?这也算个大事了吧?

“那他手上的伤你没看见啊。”

白玉更加惊慌,

“什么伤?……我哪知道出这事…有一天他来店里看了一趟,之后就没再来了。他说他不­干­了……要我我回来请你……我问他去哪,他也没告诉我,就让我照他说的办……”

我一怔。

白玉继续追问,

“他伤的严不严重啊?我一点都没意识到…真是的…”

我回过神来,跟他微笑,

“差了点。”

白玉一脸懵懂,

“诶?什么差了点?”

我没回答他。

我起身,想去好好洗个澡。然后好好吃顿饭,再好好做个发型。

我觉得该开始重新打起­精­神来了。我要继续活过来,继续拿着吉他,到那个小小的淡蓝­色­灯光里唱歌。

虽然他不在,他看不见,但那是郑允浩所希望的。既然是他想,那么我就一定要做到它。

而这样时刻敏感的,在意的,和爱护的心,白玉,他还差了点。

哦不对,是差的远呢。

Relief是我很喜欢的一首外文歌,但是却不常在酒吧里弹唱。

每当这首歌的旋律响起时,我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一片昏黄的天。有一条小路,它会通往街市里的工艺品店,在那边,是泛了锈迹的栏杆。

并不宽阔,依然宁静悠长。

偶然之间,我会放下吉他,心怀虔诚的,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哼唱它。

我知道我在诉说着的是和他人不同的向往。那份回忆隐藏着淡淡的忧伤,将我隔离开纷繁琐碎的世俗,留一份安静,在这里。

I saw the sea come in 我看见了大海翻涌而来

I saw your good old friend 我看见你旧时的好友

He walked right passed 他没有停留走过生命

I'll never ask 我将不会过问

I'll never ask again 我将不再过问

今天我又唱起这首歌。台下是熟悉的安静。

他们或者在猜想。

可惜这不是谜题,也就没有谜底。

我的爱情一向纯粹而宁然。并不如人所想的浪漫。甚至于多少年来,当开始发现,并到现在的珍视,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得到任何。

只是我甘愿怀念。若恋恋不舍,就好好记得。

曲毕之后,我放下麦克走下台。

有一个面容平静淡然的男人走过来,礼貌的微笑。

我冲他点头。

他端着杯咖啡,一边啜饮一边和我说话。

“有日子没见到你。”

“有点事在忙。”我笑。

他又说,

“我一直很喜欢你唱的歌。我总是来看。听你的声音很舒心,温柔但不柔弱。”

“谢谢。”

他客气,

“我倒要谢谢你,听你的声音,总能排遣想念。只是之前来,看这里换了一个玩摇滚的男人。试着听了一下,觉得我还是比较好你这口。”

我呵呵的笑,

“摇滚也有摇滚的畅快,不过是听者心境不同而已。”

“那是自然。希望以后还能在这里看到你。”

男人依旧面带微笑,冲我举了举杯子。

听了我的歌之后的人,跟我讲话时总是能够语气温柔。我倒是比较得意这一点。

只是总有那么个人例外,我也当然会特别对待。

若不是特别的那个,就不是我所迷恋的他了。

凡哥新交了女朋友,便很少来这里。他说怕我生气埋怨他不来看我,还特地打电话来解释一声。

我不知怎么的想起白玉,就笑出来。

“你在那先­干­着。不想呆了哥给你找工作,到哪去人不抢着要你啊。”

我笑,

“谢了。总想着我。”

凡哥骂我,

“一天天老谢什么谢的!”

我继续笑。

那只是我的一个改不掉的习惯。我一直觉得奢侈,连义务都未必能尽到,更何况对我来说,这世上,最应当被怀疑的友情。

那东西,我早就可有可无了好多年。

那次被劫的事情,我没有再跟任何人提起,并告诉白玉不要外传。

既然那个人无意宣扬,我何必不配合他呢?好像我们两个独有的小秘密一样,伴随着暧昧的点滴。不允许任何人分享。

而我没有再去找他。我固执的想坐在原地等待。若等来,就守护。等不来,就继续记得。这或许是我的缺点,从来不甘不愿,不懂争取。

一个月后,郑允浩再次出现在蓝荷门口。

我远远的望见他,他的鼻梁上多了一架黑­色­的眼镜,还是那样的意气风发,眉眼之间带着淡淡的冷漠,下巴稍稍扬起,无意中自然而然的俯视世间所有。

他的身后,拉着他的手走进来的,一脸笑意的人,是白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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