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刺来,并未穿心。
“既然你自己求死,我却之不恭。”沙净天面若寒冰,“你在雪溪心中的地位,重到超乎我的想象,哼,我想杀你很久了。不过,我给你留些时间,算是还余君禹一个不杀死你的承诺,也让你看看自己一直霸占的一切,如何物归原主。”
他说完,回身便走了。他那把剑深深戳在我胸口,若不拔出,我大约还能活上一会儿吧。
我好想笑啊,好想笑……
原来我“在花喜心中的地位”,竟如此好用!
那一瞬间,胸口的剑伤似乎不很痛了。我觉得我其实也是能变得很邪恶的,因为我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沙净天,你最在意的不过就是花喜,可是花喜在乎我啊!我是公主,她是郡主,我们是亲姐妹,这些你都算到了么?算不到吧!那么知道是你杀了我,花喜能做出什么事来?杀了你也不为过!被花喜亲手杀死的滋味如何,你就来尝尝吧。
我所要的,不过是最卑微的幸福,连这点幸福也不给我,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我跌跌撞撞地出门,没人管我,大约都当我是可怜的小人物。我爬上马车,头也不回地吩咐那车夫说:“沙将军要谋反,快送我回皇上寝宫,见雪溪郡主,一定要比沙将军快。”
他这回倒镇定得很,也没磕头也没打哆嗦,立即打马,绕小路往宫里去。
透过车窗缝隙,我能看见沙净天骑着高头大马,带兵往宫里进发。
我从怀里掏出两张纸来,一张是封我为皇储的诏书,一张是空白圣旨,两张都是父皇给我保自己保天下的,如今两张都染着我的血,保自己是不成了,保天下倒值得一试。
父皇最后,一直都没再自称“朕”。他已经把天下交给我了。
我抱着那两张圣旨,喃喃自语:“皇帝爹啊,我觉得……我现在好像个小孩子。”
不是因为我在流泪,而是因为,孩子懂得,对亲人最大的威胁,是离家出走。
我也明白,若那些人们,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关心我,那么我能给他们最大的惩罚,就是赔上自己的命。
马车很快就回到了父皇寝宫,比平日快得多,我相当庆幸,正要下车,已经有人掀开帘子将我抱了下去。
我吃了一惊,抬头却看到一张熟悉的大脸。
“金石?”
不是车夫……是金石?金石一脸严肃,什么都不解释,抱着我走进屋里。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啊……这里怎么会有金石?他不是沙净天的部下,应该跟着沙净天带兵围了皇宫的么……
父皇寝宫已经戒备起来了,不是沙净天的人,也不像寻常的宫廷侍卫,似乎有些像南方的军士。来不及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已经看到了花喜和余公公。余公公引着几个心腹小公公往后院去了;花喜则正和一个我没见过的副将说话,没说几句,那副将便带兵出门,向着凤仪宫去了。
花喜这才看到了我,眼睛立时瞪大,显出异样的愤怒。她急忙扑过来,就要从金石手里把我抢过去,一面又喊:“小星你这是怎么了?”
我龇牙:“停、停……别拽我,疼……”
花喜赶忙松手,在前面开路,让金石把我放到了屋里去。这下可好,我看到父皇直挺挺地躺在我旁边了,过不了多久,我们俩就都可以直挺挺地躺着,再也不用动弹。
“谁干的!你到哪儿去了!出门时还好好的,怎么会……”花喜手忙脚乱,企图帮我把剑□,又不敢轻易下手,犹豫间,她认出了那把剑。
“他……干的?”
花喜腿一软,差点儿摊在地上。
但立即,她眼中有一团火,越烧越旺了。
“我要杀了他——”
很好,恰如我所料。我拽住花喜:“别去……”
“戴小星!你还拦着我!那种人渣都这么作践你了,你还拦着我?我今天若不杀了他,我就不是人……”
我拽她拽得费劲儿,金石皱了皱眉,过来帮我把她拽住了。
我这才得空,把那封我为皇储的,染了我的血的密诏拿了出来,递给花喜:“你去杀他我不拦着……咳咳,但你总得有理由……”
花喜一愣,一把抓过那密诏去。
趁她看,我就对她说:“我胸口这把剑是他的,我一死,他就是铁板钉钉的反贼了……”
花喜把那密诏揉成一团,脸色发青:“戴小星,你是自己去找死的,对不对?”
哟,最后耍个小心眼,还是被看穿了。不过我既轻松又快乐,笑着说:“不管……反正他是反贼,我又要死了。你手刃反贼,大功一件;我死了,文孺元昶又年幼,你以郡主身份继承大业,名正言顺。什么天下啊,王位啊,都是你的了……”
“我不要!你不准死!”花喜恶狠狠地打断我的话,两行泪就流下来了,“哪有你这样傻的,随便把自己的命送进去?我不陪你傻!”
我自幼也是遭逢离乱的,早吓傻了,二十多年傻呵呵地过,现在不继续傻着,能对得起大家么?我只管傻笑,盯着花喜使劲傻笑:“哪儿啊……姑母如果没有被赶出宫,你说不定早有机会当皇储呢。我皇帝爹是还给你郡主的地位了,但他还的不彻底,我现在是把一切都还给你,你别哭,啊。”
花喜抹眼泪:“戴小星你个笨蛋,轮得到你还么?”
我想了想说:“花喜啊,被迫失去亲人,纠结着远离爱人,亲手杀死孩子,帝王该做的事,你几乎都做过了,只差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