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03-08修改)
挖防空洞修飞机场
( 挖防空洞修飞机场
晚饭后,闾长挨家挨户通知,“户主都到十字路口的电线杆子底下,有重要事情跟大家说”人们陆续来到电线杆子底下孩子们围着人群,跑来跑去
闾长:“肃静!肃静!小孩子!别乱跑了!说一件事情警察署和村公所下来命令,要求家家户户都要挖一个防空洞……”闾长把防空洞的形状大小深浅怎么盖盖都详细讲了一遍最后他说,“三天之内必须挖完到时候警察署下来人挨家检查,没有挖完的挖得不合格的要受处罚;不挖的,蹲笆篱子我再重复一句,大家千万别把挖防空洞不当一回事儿散啦!”
老杨家二爷边走边说,“快了,开始挖坟了”旁边的人,警觉地左右看看,“瞎说,小心你的脑袋!”
第二天,家家户户都开始挖防空洞三天后,家家门前都堆起一个扁平的圆形大土包防空洞成了同学们放学后玩耍的新场所我们家的防空洞洞门正对着房门,洞深大约两米半左右,土砌的台阶,从洞口可以一阶一阶地下到洞底,洞底周围又用土砌了一圈坐人的土台洞顶搪的木杆子,木杆子上面铺的苞米杆儿,苞米杆儿上堆满了从地下挖出的土,仿佛是一个大锅盔
过了一个礼拜,晚饭后闾长又在大街喊,“明天早八点在电线杆子底下集合,带上铁锹,去修飞机场一家一个劳力,不许不去”闾长挨家挨户走了一个来回,生怕谁家没听清,到时候不去
第二天父亲下班回来,十分生气妈妈问他为什么,父亲忿忿地说,“高警佐这个人忒不是物!”奶奶:“怎么啦?高警佐平常瞅着挺好的呀”父亲:“修飞机场我十点以后去的,他明明知道我上火车站去送牛奶,还跟我横起来了,还打了个耳刮子”奶奶:“这个小兔崽子!邻居住着,凭什么打人!”
父亲讲了事情的经过
修飞机场要求九点到现场父亲每天都要赶十点的火车往东安发送牛奶;去晚了是必然的事情当父亲发送完了牛奶之后,匆匆赶到现场的时候,高警佐气势汹汹问道,“什么时候了?怎么才逛荡来!”父亲;“我有公事才来晚的,……”未等父亲说完,,高警佐伸手就打父亲一个耳刮子,又说,“什么屁公事?修飞机场就是今天最大的公事”两个人激烈地争吵起来在场的警察和村长都过来劝解一个警察把父亲拽到一边,说:“傅先生,别在意方才,因为今天来修飞机场的人数太少,高警佐让警察署长尅了一顿,气没消,就冲你来了”村长:“邻居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别往心里去高警佐他也是一时失手……”
第二天下班后,高警佐两口子带着两匣果子过来向父亲赔礼道歉临走时,奶奶倒是说了一句颇有政治味道的话,“大侄子!都到这个时候了,办事可得留点儿后手呀”
有一天我问父亲,“飞机场在哪里?”“什么飞机场就是日本学校西边的空地抢平了,用石头磙子压一压,谁知道能不能落飞机?”
(2007-03-16修改)
王八子打他爹公事公办
( 王八子打他爹公事公办
王八子不是称呼河里老鳖或者骂人时所说的王八他是南街老王头的儿子不知道老王头养了几个儿子,也不知道是怎么论的,大家都习惯地把他这个儿子叫王八子
王八子年龄不大,不知道怎么当上了警察没有警衔儿,还挺牛的警察没当几天,还挺爱管闲事
这阵子老是搞防空演习,演习时,家家户户都要把窗户当得严严实实,一点儿光亮也不许露大街上更是不许点火抽烟到时候,警察们在街上巡逻检查,吓得人们猫在屋里,不敢上街
星期六,天刚黑不一会儿,警察署房顶上了望塔的警报器发出刺耳的尖叫声防空演习又开始了,在外面玩耍的同学们都纷纷跑回自己的家黑台街上立即漆黑一片只有火车站上的信号灯还亮着
防空演习的第二天,黑台街上传出一条新闻加上一句歇后语:“王八子打他爹——公事公办”
老王头好抽烟平时,他的左衣兜里装一把碎烟末儿,右边衣兜里揣一沓用报纸裁成的卷烟纸走到哪儿抽到哪儿
防空演习那天晚上,王八子他妈不知道得了什么铂老王头急着上药铺找李先生问病抓药一着急,就把防空演习这码儿事给忘了他叼着自己卷的纸烟,匆匆忙忙向药铺走去
王八子和另两个警察在大街上巡逻,向东走冤家路窄,老王头向西迎面而来,正好走了个碰头一个警察:“唉!你们看!前面是不是有火亮?”仨警察顿时兴奋起来;老王头也发现了警察王八子抢前一步,问道:“谁!防空演习还敢抽烟?”老王头一听是自己的儿子,就应了一声,“你爹!”王八子听到后,火冒三丈,举起手朝老王头的脸就是一巴掌,回了一句,“老不死的!给谁当爹!”老王头捂着嘴巴子,愤愤地骂一句,“混蛋小子!”仨警察都傻了眼王八子:“哎呀!是爹呀,这时候你咋还出来逛呀!”老王头啐了一口吐沫,连同半节纸烟一起吐到地上,用脚狠狠踹了两下提高了骂的级别:“你这个小鳖犊子,下生那会儿咋没把你掐死!”
电线杆子底下,人们又有了新话题有人说,“那小子!天生就是一个混蛋”“不知道深浅”“当警察的,能有几个好……”说话的人,伸了伸舌头,把话咽了回去
2007-03-17修改)
八一五
( 八一五
1945年8月上旬
暑假一个极其晴朗的早晨睡醒后,我趴在窗台上,往外看;大街上静悄悄,不见行人
老杨家院子里,站着几个大人,议论着老杨家老三仰头看天,说了一句,“好像有嗡嗡声音?”于是,几个人都抬起头,环顾瓦蓝瓦蓝空荡荡的天空我也随着大家向天上看,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老杨家大爷自言自语,“事变了,事变了”
回到家,我问妈妈,“什么是事变?”妈妈看看窗外,没有吱声
妹妹的小名叫丫旦儿是我家搬到永安以后生的丫旦儿得了一种慢性铂久治不愈,身体一直很瘦弱,面色苍白,躺在炕上,很少到外面跟其它孩子一起玩
上午九点没到,妹妹以十分微弱的声音对妈妈说,“妈妈,我要吃肉”妈妈未听清,问:“什么?”“我要吃肉”妈妈听了特别高兴因为妹妹很长时间以来对吃饭就不感兴趣,鱼肉蛋更是连闻都不闻妈妈把我叫过去,“快去牛奶房子,找你爹,给丫旦儿买点肉回来”
我跑出家门,飞快地奔向西街大街上鸦雀无声,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锛儿喽跑在我的前面,时不时地停下来看看我
走到丁字路口,我刚向南拐,就听见了嗡嗡的飞机声我站赚向天上看,没看见飞机,飞机的轰鸣声却越来越大我加快了行走的脚步,当我再抬头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的几架飞机在黑台上空盘旋一架从西北向东南方向飞的飞机的肚子底下出现了一串黑色直立着的东西,一个接一个地向地面坠落下来我边走边歪头观看,刚刚想到:这是不是炸弹?……就在这时,突然,一只大手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拽到屋里,摁倒在地上,说,“快趴下!”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巨响,接着又是几声巨响……房屋晃动,房顶上的泥土纷纷落下,身体仿佛是从高处掉下来一样,震得五脏六腑都堵到了嗓子眼,两个耳朵就像塞了棉花爆炸停止了屋里的人谁也没有动弹,依旧趴在地上,除了从屋顶掉落的泥土声,再无其它声息我想,我们大概都被炸死了?飞机的轰鸣声逐渐远去,大地也停止了颤抖
我想起了妹妹要吃肉,就试着从地上起来;果真站了起来于是,我拔腿向门口冲去还是那只大手抓住了我左腿脚脖子;弄得我打了个趔趄,差一点摔倒“不要命了!”他大声严厉地喊道我也大声地喊,“我有事!”趁他把手从我脚脖子松开的瞬间,我跳过门槛,直奔牛奶房子跑去“回来!别跑!傻小子……”那个人在门口冲着我喊
晴朗的天空,飘落着爆炸后的尘土房草和一些杂乱的碎片;空气中散发出怪异的火药味豆油味炕土味……奇怪的是,整个黑台街静得出奇,甚至平时鸡狗的叫声都没有了我一个人在空空荡荡的大街上向南跑,自己的鞋底子踏着大道的啪啦啪啦的响声不绝于耳
牛奶房子四门大开我进了屋,就大声呼喊,“爹!爹!……”空旷的大房子里响着回音我挨个屋子都找了个遍,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我有些害怕了
锛儿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它瞪着狗眼,死盯盯地看着我,尾巴不停的摇晃着他跟着我在牛奶房子四周转了一圈,还是一个人也没有看见
我站在牛奶房子门口,不知如何是好抬头发现,家那边黑烟滚滚,还有闪闪火光这才意识到:炸弹是不是把我家给炸了?想到这,我不顾一切捡一条最近的路,飞快地往家跑跑到警察署院外老蔡家门口,老蔡家大娘从她家的防空洞出来,看见我,拦住了我的去路“傻孩子!你看谁这个时候还敢在大街上跑?快进来!”她顺手把我拽进她家的防空洞防空洞里挤满了他们一家五六口人,都用惊奇的目光看着我蔡大爷和我的同学对我说了些什么,我没听,一心只想快点回家我挣脱了蔡大娘的双手,钻出防空洞,头也没回,一直向家中跑去
妈妈,还有奶奶和姐姐站在门前向牛奶房子方向张望也和她们站在一起,看见了我,它急速地向我跑来我回到了家,妈妈如释重负,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妈妈擦去了脸上的眼泪,问:“你爹呢?”“没找着”“扔炸弹那咱你在哪儿呢?”“让老阎家小铺掌柜的拽到他家屋里去了”姐姐问,“害怕没儿?”“没觉得害怕”
天上爆炸后的硝烟尘埃渐渐消散福成油坊院里黑烟滚滚,一股生豆油味扑面而来姐姐指着南街,“看,道西老白家的房子是不是炸没了?”“可不是咋的”南街道西的一趟房在老白家那里出现一个大豁口,南北相邻的两家的房盖都已经向豁口倾斜,房草散落一地,所幸没有着火
东头谁家的驴突然“嗷嗷……”叫了起来打破了轰炸后的沉寂人们好像刚刚从爆炸的惊恐中苏醒过来,开始活动父亲这时回来了看看大家,说了一句,“都没事儿吧”妈妈:“死哪去了?孩子上牛奶房子都没找着你!”“找我去啦?我猫防空洞里去了”父亲看看福成油坊,顺手拿一把铁锹,“我先去救火”
这一轮轰炸之后,再没有听见飞机飞来的声音下午,人们——比平时少得多——在电线杆子底下谈论上午飞机轰炸的情景“扔了几个炸弹?”“好像是六个”“我听响了七下”“福成油坊炸得够戗?”老杨家三爷:“油桶盖飞到我家院子里,把牲口棚子的门柱子都给砸折了”“还好,没炸着机器房,没炸着大仓库”“老白家可惨了”“老白头儿媳妇儿孙子,一家三口全没了”“老白头也真是的,听说要事变,就急急忙忙推磨,拉苞米面……”“儿子被抓去当‘国兵’,还不知道在哪呢,若是回来了,连个家都没有了”老曹家大小子从西街回来,对大家说,“清酱厂前边的公路上,炸死一个赶牛车的日本老太太,把牛给炸到路边的大木头垛上去了”“这炸弹可真有劲儿”
“听!是不是有飞机的嗡嗡声?”大家立即警觉起来“没听见呀?”“还是散了吧!”人们纷纷回到自己的家
“八一五”这个二十世纪人类历史上著名的事件,在黑台这个小地方,就是这样拉开了序幕
2007-03-18修改)
白旗红旗
( 白旗红旗
黑台没有日军驻守,也没有军事设施,更不知道它有什么重要的战略地位苏联红军的飞机为什么对它进行一连数日的空袭?没有谁去研究,似乎也不需要做出答案;因为,这是战争
苏联飞机对黑台进行第一轮轰炸之后,当天没有再空袭当天晚上,除了孩子们睡了,大人们彻夜未眠在上午的轰炸中,村西北的输电干线在变压器附近被炸断夜晚,全村陷入一片黑暗
半夜,从西街传来消息:要求各家各户在房顶上Сhā白旗早晨,东街家家户户的烟囱上都Сhā上了白旗有的旗用的白毛巾还有的用死人时的孝布……
吃了早饭,父亲又要去牛奶房子上班妈妈:“都事变了,你还去上班呀?”“大木先生临走时,让我管事,我能扔下不管吗”“死心眼子!”父亲往天上望一望,又侧耳听听,然后急匆匆地走了
又到了昨天的时间,大约九点左右,飞机沉重的嗡嗡声又在天上响起东街的防空洞都没有防水设施,下了一场雨,就都灌满了水进不了防空洞,无奈,只得藏在家里的炕沿底下
有两架飞机在黑台上空盘旋飞机在东街低空掠过,发出刺耳的呼啸声,钵窗颤抖着,吱吱直响当第二次呼啸声又来了的时候,飞机上的机关炮在屋顶一连串地响了起来机关炮的突突声忽远忽近,吓得我们趴在炕沿底下一动也不敢动
飞机的声音由地面向上升起,机关炮的射击声停止了飞机的轰鸣愈来愈远,终于在东南方向消失
飞机飞走了人们从家里走了出来一个人在大街上喊道,“老曹家的烟筒倒了!”各家各户都有人出来看,结果发现:老马家的烟囱老杨家的烟囱都被打乱;有的人家的白旗也被打掉;有的人家靠烟囱的房草也被机关炮打得飞了满地都是老田家大叔拍了拍大腿,“哎呀呀!我说的吗!原来方才苏联飞机是在打白旗呀!”“对呀!若不然飞机怎么会贴着屋顶飞,一个劲儿放机关炮呢!”
傍晚,西街又传来消息要求各家各户把白旗拔下来,换上红旗老杨家二爷:“也许Сhā红旗是对的苏联的国旗不是红的吗!”有人问:“这是从那里下达的命令?准不准翱”“换完了,再挨打可咋办?”“谁说不是呢!”
第二天早晨,大部分人家又都在烟囱上Сhā上红旗老杨家老曹家都没有再Сhā旗伪满时期,红布缺少,有的人家把小孩子的红色尿布缝在竹竿上,挂了出去苏联飞机又在那个时辰飞来了正如有的人说的那样,飞机在黑台上空低空盘旋,在屋顶上打机关炮随着机关炮的嗵嗵嗵的响声,眼看着房草从房檐上飞起,飘洒到大街上飞机飞走之后,人们立即跑了出来
在这次扫射中,赵皮匠家的老母猪被打中,快要临产的十几只猪崽子从母猪被打破的肚子里掉落一地,猪圈里的草上沾满了鲜血西街一家肉铺的钵窗户被打得粉碎高警佐家的西山墙让机关炮打了一个大窟窿,屋里的梳妆台被砸得四分五裂
人们终于明白了:啥旗也别Сhā了老陈家大叔操着山东口音说道,“日他娘的!Сhā白旗不行!Сhā红旗也不行!你算个什么鸟啊”这一声骂,把大家都给逗乐了;紧张的气氛有所缓和
不知道谁又喊了一声,“听!飞机又来了!”人们静下来,听着老杨家二爷:“回家收拾烟筒去吧!走喽!”
2007-03-19修改)
向日葵地
( 向日葵地
苏联红军飞机空袭的第三天下午马家吹棚马老爷子率领老伴哥仨和两个儿媳妇儿,向围子外的向日葵地走去
老田家大叔看见后,问:“马老爷子!全家出来,这是往哪去呀?”“村里不敢呆了,到大地里去躲一躲”“大地里能行吗?”“这两天飞机老是在村子里转,在屋顶上扫射;我想,大概不能到大地里去扫射”老田家大叔点点头,“对呀!”
大家受马老爷子启发,纷纷到围子外的庄家地里去躲避苏联飞机空袭从第三天起,父亲没有去牛奶房子上班妈妈:“大伙都到围子外去躲飞机扫射,咱们也去吧!”父亲点头同意他把两张狍皮一床狗皮褥子卷到一起,让姐姐拿着,我拿了一个蒲棒绒垫子;奶奶搀扶着怀孕的妈妈,父亲抱着有病的妹妹,一家人走出家门,直奔围子外的向日葵地锛儿喽不声不响地跟在我的脚下,鼻子在地上不断地嗅来嗅去
向日葵地里这一堆,那一伙坐了不少人大概东街的二十几户人家大部分都来到这里地里人们戚戚喳喳的说话声不绝于耳,不过,没有一个人大声说话;人们好像变得温和起来了,各个都是轻声细语
父亲找了一块离别人家远一点的地方作为我们家的藏身之处狗皮褥子奶奶铺,妈妈和姐姐铺一块狍皮,父亲和妹妹铺一块狍皮,我坐在自己拿来的蒲棒绒垫子上由于经常搞防空演习,大家都有些防空知识,我们家的每一个人都拉开了一定的距离锛儿喽看我坐下,它也一声不吭地趴到我的脚下它时不时地抬起狗头,黑鼻子尖儿抽抽搭搭不知道又嗅到了什么味道
坐着有点儿累,我把蒲棒绒垫子当枕头,仰壳躺在了垄沟里向上望,鲜绿色向日葵大叶子之间的空隙,露出了一小块一小块湛蓝的天空向日葵硕大的花盘沉重地弯向地面,早已不能跟着太阳转了硕大花盘周边的金黄色的花瓣还没有萎缩,生机勃勃微风吹来,硕大花盘微微摇曳不止,大叶子互相摩擦,发出飒飒的响声看着,听着,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油然而生我突然坐了起来,双手拍了一下脑袋瓜子,“哎呀!”了一声心想:这么好的地方,过去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奶奶听到我的叫声,问了一句,“咋的啦?”我忙着回答,“没事,没事”锛儿喽听见我们的对话,站了起来,跑到奶奶那里嗅嗅狗皮褥子,又分别跑到妈妈姐姐和父亲那里用狗鼻子闻了个遍然后,又一声不响地回到我的身旁我静静的躺在地上,欣赏着这从未体验过的迷人景色
我感到身下的大地微微颤动;听到了飞机由远而近的嗡嗡声这时,向日葵地东头一个女孩喊道,“飞机来了!”大地里顿时鸦雀无声向日葵地里肃静得令人难以置信,甚至蝈蝈在草丛中蹦跳的声音都能听得真真切切
飞机沉重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从响声判断,飞机是从铁道南面飞来飞机在村子上空盘旋一圈之后,飞向学校北边的公路飞机在公路上空开始射击,机关枪 “嗒嗒嗒”的射击声响彻天际,显得那么高远,不像在村子里打机关炮那样吓人飞机向东面老贺家小山方向飞去
随着飞机远去,向日葵地里的人们说话的声音由悄声悄气逐渐变成戚戚喳喳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突然尖叫一声,“哎呀妈呀!”紧接着是“咯咯咯”的笑声整个向日葵地里轰的一下子,说话的声音立即高涨起来人们的紧张情绪已经大大消退
父亲起身到老杨家哥几个呆的地方去唠嗑汪大娘和邻居几个大婶向妈妈坐的地方走来她们谈论起妈妈的大肚子,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我躺着,观察向日葵肥厚的大叶子突发奇想,若是飞机扫射的子弹打在大叶子上……于是,我站立起来,用手指甲在大叶子上掐出一串儿圆洞我想象着:飞机俯冲下来,扫射,向日葵大叶子上被子弹穿出一溜枪眼……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突突突!嗒嗒嗒!”喊叫起来;同时,伸开两只胳膊,在向日葵之间“呜呜呜”地跑了起来老田家小锁子和几个同学也都模仿着飞机的声音,在向日葵地里跑起来,东奔西蹿
“别闹了!听!”一个人大声地喊了一嗓子向日葵地里又静了下来“好像是汽车的声音?”“是,你听,还有车厢板子咣咣当当的声音呢”“不对,好像是飞机,是从老贺家小山那边飞来的”
几个国高学生和大小伙子向地的北头走去,要看一看公路上是不是有汽车“看见了!是一辆往西开的日本军用卡车车上还拉着一车绿色木箱子”声音虽然不大,地里的人们都听得清楚又一个小伙子说,“快往东看!飞机!”“飞机俯冲了,要打汽车!”话音刚落,飞机刺耳的呼啸声之后,机关炮“突突突”响起……“哎呀!没打着” “飞机又上去了!”几个小伙子喊道当飞机第二次呼啸着俯冲射击的时候,向日葵地北边出现了强烈的闪光,紧接着听到了爆炸声地边上的小伙子大声呼喊,:“打中了!打中了!”这时,飞机在向日葵地上空掠过,向火车道南飞去
飞机的声音消逝我倏地一下站了起来,拔腿向北跑去奶奶看见我跑向北面,高喊,“别跑!回来!”
男人和孩子们几乎都来到向日葵地北头学校北公路上的日本军车冒着黑烟,吐着火舌燃烧着的军车里不断地有鞭炮一般的响声“车里是什么东西在响呢?”“那个车里准是拉的子弹;爆炸时没有全炸完,这会儿就一个一个地爆炸”“哎呀!那子弹头崩出来打着我们可咋办?”听了这个人的话,大家不自觉地都后退了一步又有人说,“没事,离那么远,崩不着”
太阳偏西,我的肚子饿得实在是不行了“妈妈,咱们吃不吃饭了?”“吃”父亲说完,看看地里的人们都没有动弹,就往老杨家哥几个那里走去,我也跟了过去父亲问:“是不是该回家弄点饭吃了?”“是艾天快黑了,估计飞机不会来了”“敢不敢都回去?”“不敢”“那还是做好了拿到地里吃吧”
父亲领着姐姐好我回家做饭当时,黑台的不少居民都烧稻壳烧稻壳需要向灶坑里鼓风家家在灶坑旁都安装一台自制的手摇风车子在做饭的时候,一手摇风车,一手用铲子向灶坑里填稻壳姐姐淘好了大米,下到锅里,我就坐在灶坑前负责烧火风车子摇起来以后,发出嗡嗡的响声,在我们的心里总是怀疑,是不是飞机来了姐姐在洗菜的时候,听到外面也好像有嗡嗡的声音,立即跑出去听,“哎呀!真有嗡嗡声呀!”听到姐姐的喊声,我和父亲都出去听,父亲说,“细听听……是老田家吧?”我跑到老田家门口,果然,是他家也在做饭,风车子发出嗡嗡地响声人们经过飞机轰炸和扫射的惊吓后,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老花猫闻到了大米饭的香味,喵喵地叫着从北炕跳了下来,四个大猫崽子也随在其后,围着锅台走来走去姐姐用剩菜拌饭,弄了一大碗,放到炕沿底下,几只猫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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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日葵地里,人们借着微弱的月光,吃了一顿特殊的野餐
2007-03-22修改)
猫死了
( 猫死了
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我坐起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迎着辉煌灿烂的晨曦望去,向日葵的茎叶和硕大的花盘,都变得如水一般晃动透明一层浅绿色的闪闪烁烁的轻纱笼罩着大地我凝视着这迷人的景色,深深地呼吸着带有向日葵茎叶那种怪味的新鲜空气
向日葵地里的人影稀疏多了原来,昨天晚上就有一些人家回去了姐姐问父亲,“咱们也回去吧?”“我老杨家回不回去?”父亲向老杨家呆的地方走去妈妈:“什么事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奶奶:“不管了!你们不回去,我和你妈先回去你妈腆个大肚子,不能老是呆在庄稼地里”说着扶起妈妈要走父亲回来,没有吱声,哈腰抱起妹妹,示意姐姐把铺在地上的狍皮狗皮褥子卷起来,自己向家的方向走去我捡起蒲棒绒垫子,跟着姐姐,走出了向日葵地锛儿喽不声不响地迅速向家里跑去
吃午饭的时候,锛儿喽坐在地当间,和往常一样,仰头看着我们吃饭我无意识地把脚伸向饭桌底下踹了踹,觉得缺点儿什么平时老猫总是趴在桌子底下,或者趴在奶奶身边我看了看桌子底下,又看了看奶奶四周,我问道,“猫呢?”姐姐:“八成在北炕上吧”
我撂下筷子,跑到北炕,炕上炕下找了一圈,不见猫的身影姐姐屋里屋外“花花花!”叫了一阵,大猫小猫都不见动静姐姐:“大猫不在,怎么猫崽子也没了呢?”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也不见猫的影子
天快黑了,锛儿喽在防空洞洞口汪汪地吠个不停它见没人理它,就跑回屋里,冲着我又叫了两声“瞎叫唤什么!”我轻轻地踢了它一脚,它趁势咬住我的裤脚,挣着往门外走我跟着它一直到了防空洞洞口,它又向洞里叫了两声我恍然大悟,莫不是猫在防空洞里
果然,我哈腰向洞里一看,老猫和四个猫仔都漂在防空洞的水上,早已经死了
我和姐姐用烧火棍把老猫和它的四个猫崽捞了上来,装到撮子里面我问:“往哪扔呀?”“进屋拿一把铁锹,咱俩把它给埋了”我和姐姐在围子土墙下挖了一个深坑,把五只猫埋葬了在回来的路上,我自言自语,“奇怪,猫怎么还掉到防空洞里呢?”姐姐:“是艾昨天晚上还吃得饱饱的,怎么会跑到防空洞里去呢?”
这一天,苏联飞机没有飞来
2007-03-23修改)
苏联红军来了
( 苏联红军来了
我和姐姐把猫埋葬了的第二天早晨,西街又传来消息:苏联红军要来了
家家刚刚起来烧火做饭,闾长就挨家挨户通知,“吃完早饭之后,每家出一个人,去迎接苏联红军”“上哪去接呀?”“到精米所东边的火车道上”
早饭后,人们习惯地集聚在电线杆子底下,议论着,“这几天怎么一趟火车也没见着翱”“东安的日本人也不知道怎么跑的?”“真快呀!没曾想,老毛子来的这么快”
西街的人们举着红旗走了过来闾长喊道,“咱们都跟上,一起走!”东街的人们跟在西街人群之后呼呼啦啦地向南街奔铁路走去
奶奶看着南去的人群,脸上露出笑容,“老毛子来了,就放心了,飞机不会再轰炸扫射了”妈妈:“日本人能跑光吗?”“谁知道呢大木太太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一个女人家,大木上了前线,她孤身一人,也够难的了”
奶奶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说道,“几点了?”姐姐:“钟退”“去高警佐家看看几点了?”我跑到高警佐家,高太太说,“西山墙的窟窿还没堵上呢,钟也没上劲儿”回来后,奶奶对姐姐说,“你就把钟拨到八点四十吧!我估摸差不了几分钟……”
奶奶的话音没落,从东南方向铁路那边传来两声爆炸接着是密集的冲锋枪射击声几分钟之后,枪声停止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射击声吓得不知所措本来已经轻松一点儿的心,又都提到了嗓子眼东头魏皮匠的老婆扯着破锣似的嗓子嗷嗷号了起来,“我的天呀!这下子可完了……”“还不知道咋回事呢!瞎号啥!”
奶奶:“老毛子不能对咱老百姓开枪吧?”“那能是打谁呢?”全家人处于新的恐惧之中
人们纷纷走出家门,站在家门口,翘首向东南火车道方向张望每个人都心急如焚,忐忑不安
过了不到不到十几分钟只见冯常有气喘吁吁地从道南菜地的小毛道上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他上气不接下气,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他的这种表情,真的把大家吓坏了冯常有看到大家急切惶恐的样子,喘了一口粗气,总算说出了俩字儿:“没事儿……”摆了摆手
等他稍微平静下来,人们迫不及待地问道,“到底是咋回事?快说说!”冯常有:“是老毛子打日本鬼子去的人怕家里人着急,特为让我回来送信”大家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算掉了回去
又过了二十几分钟,去迎接苏联红军的大人们三三两两走了回来有些人趴在地下粘在身上的泥土还没有在来得及从胸前弄掉
闾长在大街上高喊,“各家各户注意啦!在屋里没出来的,统统出来!在自己家门口站好,等着欢迎苏联红军”
不一会儿,从东头过来六七个苏联军人他们穿着破旧的草绿色列宁式军服,歪戴着船型帽,斜挎着“转盘枪”一个翻译跟在他们身旁这几个人表现得十分热情,十分友好他们挨家挨户和每一个人都要握手
苏联军人走的挺慢,等了老半天才来到我家门前一个军官涅的苏联军人走在几个人的前面,举着双手,一只手里拿着一张蒋介石的相片,一只手竖着大拇指,到我们面前,说了一句俄罗斯语调的中俄混合话,“蒋委员长乌拉!上高!哈拉少!”他把蒋介石的相片装到上衣兜里,走到我的跟前,向我伸出长满浅黄色绒毛的大手,把我吓得猫到妈妈的身后;他的手背上的绒毛像毡子一样,不是一根一根的长着,而是一块一块地粘在手背上;我害怕他手上的黄毛粘到我的手上掉不下来,我一直不敢和他握手
“得拉斯基!”奶奶倒是熟练地说了一句“俄语”,笑着跟每一个苏联军人热情地握了手显然,苏联军人十分兴奋,笑着和奶奶说了些什么,奶奶也高兴地回应了几句
姐姐和我都好奇地看着奶奶姐姐问,“奶奶!你说的什么话?”“俄国话呀,你好的意思”“奶奶还会说俄国话?”妈妈:“在伙的时候,跟老毛子做买卖,家里人都会说几句老毛子的眼目前的话”妈妈是指我家在杨木岗开烧锅的时候,经常与俄国商人来往,时间长了,都会说几句俄语
“奶奶!奶奶!快教我说几句”我犹如发现了新大陆,缠着奶奶,让她教我说俄语奶奶:“听着!‘有’是‘耶斯’,‘没有’是‘捏度’,‘拔脚木’是‘走’,‘少巴卡’是‘狗’,……”我如获至宝,反复默念着,准备哪天碰上老毛子,好跟他们嘟噜几句念初中的时候,同学们跟俄文老师说了一大堆“八一五”时说的俄语,俄文老师听了哈哈大笑;老师说,你们说的俄语苏联人听不懂,也只有在“八一五”那个特定的时候能用确实,这些“俄语”在“八一五”时,真的是我们与苏联红军交流的得力工具
苏联红军路过福成油坊,向西街走去老田家小锁子跑来找我他说左邻右舍的孩子们都到老曹家去听老曹家大小子讲在火车道上老毛子打日本鬼子的情况
我俩到了老曹家的时候,他家葫芦架下已经有四五个孩子在听老曹家大小子讲述当时的情景老曹家大小子比比划划地说,“……老毛子两个战士一个人捡一个手榴弹,扔了回去……”“哎!哎!等一会儿!慢点讲!”我急忙打断他的话,“哪来的手榴弹?”老曹家大小子看看我俩儿,示意让我们坐下,“日本鬼子撇过来的!”老田家小锁子:“重讲!从头讲!”老曹家大小子不厌其烦地又从头讲起
迎接老毛子的人们在精米所东边的铁道上等不一会儿,从南边来了六七个苏联红军他们刚上了火车道,大家就看见从老贺家小山那边铁道上过来一辆轧道车车上有三个人,一个人坐在车边上,两个人上下压动驱动杠杆,开得飞快苏联红军问,“什么人?”村长:“大概是老贺家小山那几户人家到精米所来拉稻子的吧?”这时,轧道车离人群还有几十步,车突然停下有人喊:“日本鬼子!”苏联军人发现日本鬼子手持手榴弹,准备向人群投掷,立即让翻译命令大家迅速趴到路基下面大家纷纷跑下路基,有的人还没来得及趴下,日本鬼子就扔过来两个手榴弹,落到铁轨之间,两个苏军战士手疾,捡起手榴弹,撇了回去两声爆炸之后,轧道车只式对轱辘日本鬼子踪影皆无
听讲的孩子问:“炸死了?”“没有钻苞米地了!”
几个苏军战士一起冲向苞米地端起“转盘枪”就冲苞米地猛烈开火眼见苞米杆儿子七扭八歪地一片片倒下
听讲的孩子问:“这回把日本鬼子打死了吧?”“没有”
苏联红军打了一阵子,就进了苞米地等了十几分钟,苏联红军从苞米地里出来了到了大家跟前,红军军官对翻译说了些什么之后,翻译对大家说,“没事啦!都回村吧”
听讲的孩子又问,“日本鬼子到底打死没有?”“不知 ... [,]
(道”又问:“后来呢?”“什么后来?后来大伙不是都回来了吗!”
当天,村东头的人家收拾地里的苞米杆儿子,没有看见日本兵的死尸三个日本鬼子是死是活,谁也说不清三天后,一个早晨,有人到菜园子的水井挑水,发现井沿儿上趴着一个日本兵大家来看的时候人已经死了老杨家大爷套了个牛车,找几个人把他拉到西边乱坟岗子,埋了
天黑以后,学校北面的公路上,响起了坦克汽车轰轰隆隆的马达声苏联红军大队人马在公路上由东往西大规模向牡丹江推进
夜幕下,公路上方起伏的山峦依稀可辨车灯在漆黑的大地上形成一条闪动的光的河流车队在学校西侧拐弯时,车灯扫过我家北窗钵,把整个北屋照耀得如同白昼马达声车轮滚动声坦克履带的碰击声响彻夜空,震动大地这是一个喧嚣的夜晚,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夜晚,是一个霞光闪耀的夜晚……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睡着了
早晨,睡醒后,轰轰隆隆的声音依然在鸣响难道苏联红军的车队一宿都没有停止行进吗?
早饭后,人们不约而同地跑到学校北面的公路旁,观看苏联红军车队行进的壮观情景
大卡车上的苏军战士衣帽整齐,笔直地站在车上;汽车到了人群跟前,苏军战士向群众施礼致敬,威武雄壮,意气风发,斗志昂扬道旁的人群高呼“呜啦!呜啦!”坦克炮塔上坐着的坦克兵不停地向人们招手致意最引人注目的是在车队中间的几辆汽车上载着一色穿着白大褂的女兵她们左臂带着红十字袖标,高鼻子蓝眼睛,白色帽子下露出金黄的鬈发;个个挺着高高的胸脯,英姿飒爽这些女兵开过来的时候,“呜啦”的喊声格外响亮
车流滚滚,灰尘蔽日;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杜甫所描写的车兵行“车辚辚,马萧萧,……尘埃不见咸阳桥……”的出兵景象,能与今日的浩浩荡荡的铁流相比吗 !亲临这种轰轰烈烈的庞大场面,在我一生中是绝无仅有的一次
2007-03-28修改)
光 复
( 光复
苏联红军大队人马过后,苏军在黑台建立了苏联红军司令部这些天以来,黑台街上人们言谈之中出现频率最多的词汇就是:“光复”
早饭后,东街的几个国高学生在大街上喊,“我们是中国人!我们是中国人!”
我问父亲:“我们不是满洲国人吗?怎么又是中国人了?”父亲:“我们本来就是中国人‘九一八’日本鬼子占了满洲,中国人成为日本鬼子的亡国奴,不许中国人称自己是中国人,逼着你硬叫满洲国人”我好像明白了,应了一声,“啊”父亲:“我们中国是一个大国,我们有四万万同胞,满洲这个地方的人口还不到全国的一成呢”“哎呀,中国那么大呀!长大了我一定到全国去走一走,看一看”
在街上我见到冯常有,我问他,“你知道什么叫‘光复’吗?”“知道呀,‘光复’就是中国人不再给日本人当亡国奴了我们又是中华民国的国民了”孟宪刚和几个同学从他家那边过来,在街上和我一起呼喊,“我们是中国人!我们不当亡国奴啦!”
大家喊着蹦着,习惯地奔向福成油坊后边的水泡子这个水泡子是东街同学们的天然浴场暑假的大多数日子,我们都是泡在这里玩艘戏到了水泡子边上,我们脱光衣服,一丝不挂,跳进水里那时候,我们没有游泳裤衩,都是光腚子下水女孩子大白天谁也不会到这里来玩只有那些在沟边上洗衣服的小媳妇儿半大老太太不管那一套;看谁不顺眼,还要骂上几句,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我们游泳的姿势比较土:搂狗刨打漂仰扎猛子;高级一点儿的有踩水量水(类似自由泳)我只会搂狗刨,其他姿势不得其门而入,不会打水仗是我们每次玩水时的经吃项目一旦水战打响,水泡子里就会乱作一团,水花四溅,吼叫不止
孟宪刚跑到南岸去拉屎一阵西风刮过正在用棒槌敲打石板上的衣服的一个年轻媳妇儿突然尖声尖气的叫了起来,“谁烂肚子啦!倒的粪这么臭!”
我们停止了战斗,抬起头,把目光投向孟宪刚拉屎的地方一阵西风刮来难闻的腐臭味洗衣服的小媳妇儿用手捂住了鼻子有人说,“这也不是人屎的臭味呀!”有一个好琢磨事的孩子想了想,“哎呀!是不是西边大木头垛上炸死的老牛腐烂了?”“对!肯定是!”
孟宪刚拉完屎,站在福成油坊准备盖新粮仓而用新土垫的地基上,冲着大家高声呐喊,“哎!快来看呐!这块儿有一个洞!”好奇心驱使大家纷纷蹦到岸上,观看在新地基暄土上的一个比大人拳头粗一点儿黑洞洞圆圆的奇怪的深洞“是耗子洞吗?”“不是,哪有这么大的耗子”“是狐狸洞?”“不是,狐狸洞比这粗”“黄皮子洞?”“也不像”正在我们议论不休的时候,有几个大人过来了一个大人蹲在洞的旁边,仔细观察后,说道,“这个洞肯定不是野兽倒的洞这洞又圆又整齐,还有像是铁锹划过的印痕”老杨家二爷:“是不是飞机扔炸弹穿的窟窿?”老杨家二爷这句话,把大家吓得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是不是炸弹没有响?”老杨家二爷:“快去红军司令部报告!让老毛子过来看看”
我们回到北岸穿上衣服,跟着几个大人,一窝蜂似的来到红军司令部说明了来意,司令部的一个军官十分严肃认真;立即带几个苏军战士奔向现场我们又尾随着,蜂拥而至
经过苏军战士仔细观察,确认这个洞真是炸弹钻的;这个炸弹尚未爆炸红军军官告诉翻译,命令大家离开现场同时,留下两个红军战士站在那里看守
第二天上午,开来两辆大卡车,一辆车载的苏联工兵,一辆车拉的挖炸弹的工具和设备人们听说后,都来看热闹苏军战士在现场布置了警戒线,把人们隔在安全地带离得太远,看不清工兵作业的情况我和老田家小锁子双手紧紧地捂住耳朵,怕炸弹响了震耳朵老曹家大小子看见我俩的狼狈相,笑着说,“炸弹不能响,用不着捂耳朵”
午饭前,炸弹终于挖了出来一个苏军战士把这颗细长的大炸弹双手举过头顶,向大家示意:炸弹挖出来了围观的老百姓中有人喊了一声,“呜啦!”人们也随着高呼“呜啦!呜啦!”
2007-03-29修改)
姑 父
( 姑父
苏联红军在福成油坊大水泡子起出炸弹的第二天午后,太阳已经偏西在斜射的阳光里,福成油坊门前的大街上晃晃悠悠踉踉跄跄地走过来一个骨立形销的男人
那个人手拄一根粗树枝,走路艰难我对姐姐说,“你看,那个人里倒外斜的,是不是喝醉了”姐姐看着他,说,“像谁呢?怎么这么面熟”他离我们越来越近他身穿破烂不堪的单衣,好像从煤堆里才爬出来似的若不是站着走路,谁会相信他是一个活人他举起左手,有气无力地比划几下,张张嘴,不知道说一句什么话锛儿喽看见他“汪汪汪”吠了起来,我踢它一脚,才不叫了
那个人在我和姐姐面前站赚操着一口“南城”口音,“这两个死孩子!我是你姑父……”说着,他一ρi股坐到门槛子上,身子沉重地靠着门框,两眼直勾勾地瞅着我和姐姐,说不出话来父亲妈妈和奶奶听到动静,来到门口奶奶弯下腰,看着姑父黑瘦黑瘦的脸,扳着他的肩膀,前后晃了晃,“我的天呐!咋给作践成这个样子啦!还好,总算活着回来了”妈妈看出姑父饥渴难耐,对姐姐说,“快去给你姑父舀点儿水喝”姐姐舀了半瓢凉水,姑父一饮而尽
父亲把姑父扶到炕上,他靠着炕头墙坐了下去妈妈对我说,“上炕给你大姑父拿个枕头,让他躺下吧”姑父头朝下躺倒在炕上,张开嘴要说话,没有出声父亲:“别说话啦,先歇一会儿,弄点儿饭吃吧”
妈妈擀了一三盆面条,打的鸡蛋卤;又开了一盒日本军用鱼罐头姑父狼吞虎咽,把一盆面条一盒罐头吃个精光看他吃面逗人的滑稽样子,我和姐姐憋不住笑,跑到了屋外
姑父吃了饭,总算来了精神看了看自己的脏样,说,“我得找个地方去洗一洗”妈妈:“让百灵子领你到福成油坊后边的水泡子去洗洗吧我给你找几件衣裳,把你穿的破衣裳就事儿扔了吧”
姑父洗完了,边擦边说,“痛快!痛快!”穿好了衣裳,看看自己的高腰胶鞋,“这双后开门的胶皮水袜子可不能扔,你爹的脚鞋他的鞋我穿不了”
回到家,天色已晚姑父躺到炕上,奶奶打算跟他唠几句,没有说上几个字,姑父已经呼呼噜噜地睡着了
第二天,姑父整整又睡了一天只是没有落下三顿饭
第三天,姑父总算睡够了奶奶终于等到和姑父唠一唠家常的机会奶奶:“怎么跑出来的?”姑父:“听到苏联红军飞机的动静,工友们就合计逃出煤窑把头不让没黑子急了,抡起镐把,就把把头给打死了”“都打死啦?”“没剩下几个在煤矿里,把头最坏了大伙都恨死他们了”奶奶:“大烟忌了没有?”“在煤矿里,进去了没死的,大烟都忌了”
提起抽大烟,我和姐姐互相看看,憋不住笑了起来姑父转过黑瘦的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俩姐姐问:“大姑父,你让人家抓到煤矿头一年,俺们家在密山住的时候,有一天看戏回来,在后院小毛道上,是不是捡着大烟泡了?”姑父账折睛,也笑了他装出生气的样子,“小兔崽子!是你们俩搞的鬼?”我觉得不能光骂我俩不公平,就说道,“不是!还有你们家小成子大哥呢!”奶奶:“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翱”
姐姐:“那天看戏的时候,大姑父老是打哈欠,我们三个知道他准是犯大烟瘾了看完戏回来的时候,小成子捡到一个带锡纸的烟卷盒,他(姐姐指着我)又捡了几个羊粪蛋;我们就仿照大烟炮的样子做了几个大姑父在回来的路上一直落在后面,我们先跑进院里,在小毛道显眼的地方摆放了羊粪蛋做的大烟炮我们三个猫到墙犄角那边,观看大姑父是不是会去捡?不出所料,到了那里,大姑父哈腰捡了起来,还用鼻子闻了闻;像得了宝贝似的,精神头马上就来了,高高兴兴地回到屋里”奶奶问大姑父,“你真的把羊粪蛋给捡回去了?”大姑父笑了笑,“可不是咋的鼓捣了半天,抽一口不是滋味……”奶奶:“真没出息!”说完,大家笑得前仰后合锛儿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跟着“汪汪汪!”吠了起来
大家笑够了,奶奶又问,“从鸡宁煤矿到这走了几天?”“差不多有一个礼拜吧”“路上还有个伴儿没有?”“有,开始时人多,后来人就越来越少,到了永安就剩下黑台的冯先生了”“冯常有他爹?他上哪去了,怎么没有一起回来?”“走到太平,我走不动了,他急着回家,就自己先走了”奶奶:“在煤窑里呆了多长时间?”“去年开春到现在一年半多了”“竟干些什么活?”“天天下洞子,刨煤推轱辘马子;两头不见日头”“就你这个体格,还挺过来了,命大啊”“天天都有死的我若是再干上两个月,也就交代了”
第四天早晨,姑父坚持要走,奶奶说,“走吧,家里边还不知道你大姑父是死是活呢,早点儿到家,也免得孩子大人惦念”父亲:“顺着铁道走,下半晌到东安,在老谢家他二姨那住一宿,后天就能到家了”妈妈:“等太平了,让大姐领孩子过来住些日子”
我和姐姐把大姑父送到铁道上,一直走到精米所东边,姑父:“回去吧!”我们望着他那骨瘦如柴的背影,在铁轨间晃来晃去,一步步向老贺家小山那边走去锛儿喽跟着他跑了一段路,又跑了回来
2007-03-31修改)
大木桶·爆炸的烟柱
( 大木桶·爆炸的烟柱
几天来,天刚一放亮,围子东边树林子里就会响起小号清亮尖细的吹奏声小号一响,各家各户的公鸡就会随着高声啼叫不止闹得村里人不知道鸡叫几遍了
早饭前,号声停止这时,又有一个小孩子模仿吹小号的吼叫声,好像是从老杨家后院传来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这几天的早觉都让他给搅了我穿好衣裳,从后门来到老杨家的院子里顺着发出声音的方向,围着老杨家的房子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当我第二次来到房后的时候,老杨家房后的大木桶有些晃动我急忙跑了过去只见老杨家大爷的孙子小福来,站在大木桶里边,把拳头举到鼻子尖前面,长着大嘴,脖筋蹦起,嗷嗷嚎叫见此情景,我大声喊道,“好小子!原来是你!瞎号啥!”“快进来!你来试试,在这里说话,声音可怪了”我试着吼了一声,“哎呀!真怪!”于是,我俩在大木桶中嚎叫了起来;自觉可乐,哈哈大笑
老杨家二嫂小福来的妈,从房西侧绕到后院,来到大木桶口,用围裙擦着刚淘完米的手,看着我俩喊道,“别号了!两个活驴!大清早的,烦不烦人!”看见她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我俩更是乐不可支
老杨家房后躺着两个大木桶大木桶特别大,无论是躺着放,还是立起来,都和房檐一般高
“八一五”以后,村里人把学校西边的日本酱厂里的清酱米烧酱(日本干酱)作为战利品给分了父亲没有得到整桶的清酱,只挑回一担漂着豆瓣酱香扑鼻的清酱那些天,从酱厂到村里的大道上依稀可见哩哩啦啦的清酱漂洒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酱味
耿发弄回一桶特殊的清酱,颜色很黑,一股药味有人说恐怕是日本鬼子留下的毒药,吓得耿发把它倒到福成油坊东侧的阳沟里了后来,哈尔滨来了一位老客听说之后,特为跑到倾倒现场去看,他趴到地上闻了又闻,之后,“太可惜了!太可惜了!”他心疼的不得了他说,“这是做清酱的重要的十分金贵的原料比清酱可值钱多了”
清酱米烧酱分光了,人们又分了库存原料大豆小麦;有些人把酱厂的器材工具设备也都一点儿一点儿地弄回家去了老杨家哥们多,从酱厂轱辘回来两个大木桶,放到了后院
“八一五”日本鬼子逃跑之后,日本人丢下的财产,自然成了当地老百姓的“战利品”
酱厂北面有一个农具仓库仓库里的各式各样的日本小农具是农民们非常喜爱的物品各种镐耙镰刀锹以及铁梁犁等等都是机制的尤其是带木把的农具,木把和铁器的连接处,加工得十分精密,安装后严丝合缝,既不用楔楔子,也不用钉钉子,轻巧耐用几年后,这些农具用旧了,人们还是爱不释手,舍不得扔掉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在黑台的某些节俭的人家,仍然保存着一两件“八一五”时得到的农具
午饭后,我站在门前,沐浴着温暖的阳光,还没有想好干什么老田家小锁子从他家门里出来,问我,“听见没有?这几天老杨家后院有时候就有一种瓮声瓮气的奇怪的声音”我“啊”一声,拽着他直奔老杨家后院“看见大木桶了吗?”“大木桶?”他有些莫名其妙我把他拉到大木桶里面,我“嗷嗷!”喊了起来他恍然大悟,兴奋地“啊喔……啊喔……!”也号叫了起来
我俩的吼叫声招引来四五个同学,大家分别在两个大木桶里叫喊一阵子一个同学建议,“去弄毛嗑(土语:葵花籽)呀?”大家一致同意于是,各自回家取工具,约定在围子头上小桥集合
我回家拿了一把“爱马镰”“爱马镰”是“八一五”时从日本军营里捡回来的日本骑兵修整马蹄子用的一种可以折叠的小镰刀当时,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把两把的我们在割向日葵大花盘时,都使用它
在小桥上集齐后,大家向躲避苏联红军飞机轰炸时的那片无主向日葵地跑去其实,这片地里的向日葵已经被人们收获得所剩无几,也只有些小的残次的花盘我们从地的西头很快地跑到地的东头,还算不错,每一个人都弄到一两个有籽的花盘
锛儿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出了向日葵地,它突然向着东边老贺家小山那边“汪汪汪!”的吠了起来小锁子也喊了起来,“快看!那边冒黑烟啦!”东边老贺家小山南侧很远的地方有一股滚滚浓烟翻腾着向上升起;烟柱越涨越高这时,从冒烟的方向传来“轰隆”一声沉闷的巨响,大地有些颤动吓得我们飞快地跑回村里
电线杆子底下集聚着一群人,大家都面向东方的上升的烟柱有人说,“好像是在塔头湖那边?”“不是,比那远得多”“在连珠山?”“还远”“再远也远不过东安了”“什么玩意儿爆炸,这么大的响动?黑烟怎么往天上蹿得那么高!”
第二天,从东安传来消息:苏联红军在东安市区搜索的地雷炸弹炮弹等集中销毁,在东安铁道南的空旷的草甸子里引爆了这些爆炸物日本鬼子逃跑时,在东安的一些大型建筑物里都安放了地雷炸弹,很多建筑物都被炸毁我们中学就是在炸毁的废墟上修建的
吃晚饭的时候,姐姐说,“听说,‘八一五’日本鬼子在东安火车站埋了定时炸弹,几列装载日本人的火车还没有开走,定时炸弹到时候就爆炸了,把自己人统统炸死了”奶奶:“炸死的都是些什么人呐?”父亲:“八成都是女人和小孩”妈妈:“不知道大木太太是不是也在车上?”父亲:“大木自从上了前线,一直没有音信;若是大木太太炸死了,这一家人兴许就没了”
2007-04-02修改)
苏联火车来了
( 苏联火车来了
午饭后,天空格外的亮,毒辣辣的太阳光,照得人不敢睁眼睛老田家小锁子从家里出来,“老毛子要扒铁道啦!去不?”“去!你怎么知道老毛子要扒铁道?”“今天一大早,来一个人找我爹,让车站上的人都得去上班,跟苏联红军一起扒铁道”“扒铁道干啥?”“把铁轨拉走呗,我爹说的”“铁轨拉走了,火车怎么开翱”“不开了呗!”
几十个苏联红军在铁道上作业有的用镐刨有的用撬杠撬有的在移动枕木……看样子,工作得十分紧张
火车站西,铁路小桥那边退一列火车火车头的烟囱上和连着杠杆儿的大车轮下边不断地喷射着蒸汽,发出嗤嗤的响声蒸汽在灿烂的阳光里闪动着,折的功夫,就消逝得踪影无存我俩刚要向路基上爬,就被在路边站岗的苏军战士拦谆只得站在下面观看苏军作业的情况我仔细地看了看火车头,觉得和伪满的不一样我自言自语,“这个火车头好像跟以前的不一样?”旁边的一个人看看我,“眼睛还挺好使呢,那是苏联的火车头”小锁子问那个人,“来火车了,怎么还扒火车道?”那个人:“我们的火车比苏联的火车窄得把铁轨扒了,往宽放一放,苏联的火车才能走”
三天后,火车道上又开始有火车行走
傍晚刚刚吃完晚饭,姐姐正在捡桌子窗外,由远而进传来万马奔腾似的响声,夹杂着“哞哞”的牛叫声我趴到窗台上,看见大街上奔跑着一群黄牛
我站在门口,好奇地观看这从未见过的这么多奔牛的场面它们是从火车站跑来到了电线杆子旁边的十字路口,有的往东跑,有的往北跑锛儿喽站到路边,仰着狗头“汪汪汪”叫个不停
南街有人高喊,“各家各户注意啦!各家的男人都出来!帮助苏联红军把牛截回来!”
不知道什么原因,停在车站上的一列火车上载的牛,都逃出车厢,向铁道北黑台街里四散奔走这些黄牛,基本上都是幼牛,有的长了犄角,有的刚刚露出小角尖它们的个头倒长得挺大
经过苏联红军和村里的老百姓一宿又第二天大半天的围追堵截,总算是把绝大多数的牛给赶回车站弄到火车上
少数几头跑得远一点儿的牛,被山后的几户人家给昧下土改的时候,有的人家为了此事,还挨了斗争
电线杆子底下,人们又在议论“不知道老毛子从哪里弄来那么多牛?”“横是不是从苏联拉来的”“那还用说吗!人家苏联是战胜国吗拉走点儿牛算什么”“比牛值钱的东西那不是太多了铁轨洋瓦电线……哪列车不是都装得满满的!”“这是咱们看见的,瓦罐车里装的东西,谁知道是啥好玩意?”“把日本鬼子打跑了,光复了东北,你不是还得感谢人家吗!”看见火车拉走的东西,大人们的纷纷议论,给我们留下了难忘的记忆
日本开拓团种的马铃薯大丰收苏联红军把全村的人,包括孩子们都动员起来,给他们起土豆火车站东侧道岔子上团一列带车厢的敞篷货车,大卡车穿梭于车站和土豆地之间土豆地里,大人们驾着犁杖赶着牲口翻土豆,孩子们往土篮子里捡土豆,捡满了送到卡车旁,有人把土豆倒到车上
下午,太阳眼见就要落山我们三个同学在地里捡满了一土篮子土豆,急急忙忙走向停在地中间的一辆大卡车奇怪的是车里没有人我们环顾四周,大地上也空无一人驾驶楼里,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有一块黑色四方形散发着酸味的大列巴“怎么办翱”“喊人吧”我们三个人放开喉咙,大声喊了起来,“有人吗!快来人哪!”空旷的大地上,瞬间把我们的喊声吸收得干干净净,连一点儿回音都没有“上车吧,反正得有人把车开回去”我们三个人爬上了汽车车里装了半车土豆我们靠着车厢板坐着,天已经暗淡下来我们心里十分害怕一个同学说:“天快黑了,我们自己往回走吧?”“不行,离家那么远,一会儿天大黑了,谁敢走啊”“那怎么办呀”“还是喊吧”我们三个人又使尽全身的力气高声呐喊呼号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空回荡,我们急切消这个声音能够让村里人听到喊不动了,我们躺在土豆上我仰望着夜空,星星在没有黑透的天上,一个接一个地迸了出来,个个都像水洗过一样,晶莹透亮一股凉风刮来,我打了个冷颤,肚子也咕咕地叫唤起来“饿不饿?”“快饿死了”“掰一块大列巴吃呀?”“恶酸的,不能好吃”一个同学:“别说话!听!好像有声音?”我们三个人立刻来了精神,站在车上,仔细听着从北面传来踢里趿啦的脚步声“看!那边晃晃悠悠地过来一个人”“哎呀!总算有人了快喊!”我们三个人又大声呼喊起来那个人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我们的喊声;只是低着头,步履蹒跚,向卡车走来
他是汽车司机他爬上了驾驶楼,汽车发动了起来,车厢颤抖着开走了卡车压着横垄地,山下颠簸,驶回村里
汽车停在红军司令部门前我们三个人跳下汽车驾驶楼里的司机趴在大列巴上,睡着了;发出一股难闻的酒臭味
父亲和另两个同学的家人都急切地等待我们回来大人们和翻译说了些不满意的话,翻译也一再地替苏联红军表示歉意
从那天以后,我没有再去给苏联红军起土豆
2007-04-05修改)
救 火
( 救火
小时候,你玩过掼钉子吗?这是两个人竞争胜负的游戏在松软而有弹性的地上划一条一拃长的横线,两个人各要一端,然后,甲乙双方轮流把一个大钉子往地上掼钉子掼到地上,必须是直立的,这样才算合格;钉子与地面的夹角只要能够放进一个拳头,就视为合格拔出钉子后,把钉眼与横线自己的一端画出一条连线接着第二次掼钉子,合格了,再把第二个钉眼与第一个钉眼划线连接起来;再第三次掼钉子……,直至掼钉子失败甲方失败后,乙方开始掼钉子,重复第一个人的动作两个人的连线不许交叉,其目的是把对方围死钉眼之间的连线可以是直线,也可以是曲线;这需要事先约定如果是直线,一局的竞争很快就能结束;如果划曲线,就会无休止的战斗下去,地面上会画出一张大蜘蛛网
我和老田家小锁子在他家门口的阳沟旁的一块平地上掼钉子我俩正在围追堵截玩儿得难舍难分的时候,从东边大街上吵吵嚷嚷地走过来一群人两个小伙子左右两边掐住一个苏联红军战士的胳膊,推搡着向红军司令部走去我们两个停止战斗,把大钉子扔到他家的窗台上;尾随人群,来到红军司令部
找到翻译以后,翻译又找来了司令部的军官一个年轻男子气得满脸通红,愤怒地手指着那个苏军战士说,“他糟蹋我媳妇儿!”军官听了翻译的话之后,看了看那个战士,对旁边的苏军士兵说一句什么,摆了摆头;那个士兵把大送来的战士押走了苏联军官对大家讲了一通话,翻译听了之后说,“苏联军官说了,发生这种事情非常遗憾这是苏联红军军纪所绝对不能允许的对这个战士苏军一定要严肃处理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人们刚要散去,又跑来两个人,他们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媳妇儿被苏军战士奸污了的那个男人说,“不好啦!你媳妇儿跳井了”那个男人不顾一切飞快地往家跑去翻译把这个情况对军官说了那个军官又说些什么,带着翻译一起去了那个男人的家
第二天,上午,在苏联红军司令部门前,召开宣判大会红军军官宣读宣判词之后,翻译又重复了一遍,“……下士瓦西里强奸中国妇女,并造成妇女投井自尽……红军司令部军事审判庭宣判瓦西里死刑立即执行”翻译说完之后,两个苏军战士把那个强奸妇女的战士推到会场前道旁的阳沟边苏军军官举起手,向下一落;一个战士举枪对准阳沟边的战士,开了一枪,那个人侧着身子,倒到阳沟里围观的人们对这迅雷不及掩耳的过程没有任何精神准备,人们被镇住了,会场里鸦雀无声沉寂片刻后边的人想要看被枪毙的苏军战士的惨相,向前拥,有人说,“瞎挤啥!”顿时,一片嘈杂声哄然而起,人们活动起来,争先恐后围着尸体观看
回来的路上“没曾想,苏联红军的军纪这么严厉”“这回姑娘的头发也不用剪短发了吧?”“咱们两家间壁墙下的大窟窿也可以堵上了?”“再等几天看看吧”“八一五”时期,当地的老百姓怕苏军战士奸污,不少年轻姑娘媳妇儿不敢留长头发,剪成分头装男孩有年轻姑娘媳妇儿的邻居,把间壁墙挖一个窟窿,平时用木箱或大缸挡上;有情况时,就从窟窿钻到邻居家躲避自从枪毙了那个苏军战士之后,黑台没有再发生苏军战士侮辱妇女的事情
过了福成油坊,有人抽搭着鼻子,说,“什么味?”“是不是谁家烀猪食煳锅了?”“好像高粱米饭烧煳了?”
吃过午饭之后,刮起了西风,越刮越大
“不好啦!福成油坊院里冒烟了!”有人在大道上呼喊
福成油坊院里的一个粮囤子黑烟滚滚,火苗越蹿越高东侧相连的粮囤子也开始着火人们不约而同拿着救火家什,奔向福成油坊去救火
着火的粮仓离老杨家的西房山只有二三百米之遥火星子不断地从西面刮过来老杨家大爷在家门口对屋里喊着,“快把被褥都拿出来!”“干啥呀?”“把被褥都浇上水,弄湿了,蒙到房顶上!”
村中的苏联红军官兵全部到火场参加救火有几个红军战士爬到粮仓顶上,把草苫的仓盖铲到地面,以断绝火势蔓延一个战士用穿着长统靴的脚向下踹已经着了火的草苫子奶奶站在门前看到后,大声喊了起来,“哎呀!可别掉下来呀!”老田家大婶儿:“老太太,喊也听不见”“可不是咋的这小子,咋这么虎呢!”这时,大家同时呼叫起来,“掉下来了!”只见那个战士随着着火的草团,两脚朝下摔到地上奶奶:“你看看!你看看!我怎么说的来的”
下午三四点钟,风退,火也灭了
救火回来的人们在电线杆子底下议论纷纷“若是没有苏联红军帮助救火,说不上得烧成什么样子呢”“从仓盖上掉下来的那个什么(有人Сhā话:苏军少尉)伤着没有?”“没伤着真了不起!”“怎么着的火?”“高梁糠存放年头太久了,里面发烧,自燃的”“日本鬼子真坏!那么多粮糠不让发给老百姓,到底焐着了”“老毛子瞅着笨活活的,救起火来还真有两下子不怕死,个个都够勇敢的!”“可不是二人班过来人说,‘八一五’那几天在南边国境上,苏军打日本鬼子的地堡时,有一个战士堵了枪眼”“还有这事儿?”“真的问翻译了,翻译说,是马特洛索夫式的英雄”
老杨家庆幸大火没有蔓延,免去一场灾难老杨家大爷十分高兴,对他儿子老杨家二哥说,“你去红军司令部找翻译,就说我们感谢苏联红军救火有功,咱们家杀一口猪犒劳犒劳他们”老杨家二哥去了不一会儿功夫,翻译领来几个苏军战士,高高兴兴地来到老杨家
翻译对老杨家大爷说,“苏联红军感谢你慰劳红军战士但是,他们不能白吃红军有纪律,他们一定会付给你买猪的钱”大爷:“不要钱,我们是自愿犒劳红军的”说着,大家来到猪圈前红军战士指着一头最大最肥的一口黑猪,看看翻译;翻译问老杨家大爷,“这头行不行?”“行!就是它!”翻译对战士点点头,说,“可以”那个战士端起冲锋枪,对准黑猪就是一梭子吓得另外两头猪嚎叫着跳出猪圈,仓皇逃窜中弹的黑满身鲜血,猪跑到猪圈里边靠着墙,躺了下去
一辆卡车停在老杨家大门外几个战士抬进来一口大号行军锅,放到老杨家院子当间儿老杨家二爷问翻译,“就地儿就把猪(毛)给退了吗?”翻译:“红军打算今天的晚饭就在你们家的院子里吃了”“艾那好,那好欢迎”
几个战士架好了锅,锅里填上水,锅下点燃了木材几个战士从猪圈里把那口黑猪拽了出来,放到大锅旁边
老杨家二爷从屋里拿来退猪毛的工具,送到战士面前苏军炊事员看了看那些工具,笑着摆了摆手,对翻译说了些什么,弄得二爷莫名其妙翻译:“他们不用这些退猪毛的家什”“那他们怎么退猪毛翱”炊事员看出二爷的疑惑 ... [,]
(,边说边比划;意思是不退毛,开膛割肉二爷觉得难以理解,笑着把退猪毛的工具送回屋里
两个战士从汽车上扛来一麻袋大米在锅旁,扛着大米的战士背对着锅,一个战士用刺刀挑开麻袋口一端的线绳,半袋大米瞬间哗哗地倾倒到锅里
这时,四个战士,一个人拽一条猪腿,猪肚皮朝上;那个炊事员,拿一把锋利的刺刀,从猪脖子一直拉到猪尾巴猪被开了膛,然后把猪的五脏六腑掏出去,接下来就一刀一刀地从猪身上割肉,割下一块扔到锅里,再割下一块,再扔到锅里……最后,只剩下骨头猪皮以及蹄头下水锅开了,冒着血糊糊的大泡,嘁喳窟喳响个不停炊事员拿过一个金属锅盖,把锅盖了起来肉香饭香烧松木柈子的香味弥漫东街
一辆中吉普一辆大卡车拉来了红军军官和士兵同时,拉来黑列吧香肠和一些罐头红军军官向老杨家大爷表示了感谢炊事员把切成薄片的黑列吧及香肠送给围观的老百姓,孩子们吃了几口,都喊酸!
夜幕降临翻译找到老杨家大爷,“红军想今天借这个机会和老百姓搞个联欢,开个篝火晚会就在你们家的院子里,你看行不行?”“那可太好了开吧”
几个红军战士在做饭烧火的地方又堆积起木材,点燃后,火苗越来越高一个战士拉起手风琴,战士们唱起苏联歌曲,几个红军战士围着篝火跳起俄罗斯蹬腿舞老马家吹棚爷几个敲起锣鼓,吹起唢呐,演凑了笙管笛箫王大娘唱起了山东梆子——王大娘锔大缸老马家爷几个的锣鼓喇叭吹打起秧歌调,人们情不自禁地扭起大秧歌苏联红军也都学着老百姓的样子,一起扭了起来
夜深了,锣鼓声喇叭声歌声笑声在星光下荡漾
2007-04-08修改)
踩曲子
( 踩曲子
晚饭后,我和姐姐在北炕哄妹妹玩儿;妹妹的铂越来越重了
门外有人问,“傅先生在家吗?”
父亲开门后,进来一胖一瘦两个和父亲年龄差不多的生人一阵寒暄之后,胖一点儿的人问,“傅先生光复后没想干点儿啥?”父亲:“要钱没钱,酥艺又不会,能干啥”“你们家过去不是开过烧锅吗?烧酒还是内行吧!”“那都是二三十年前的事儿啦管事的都是上辈人,像我们这些人都不爱沾烧酒的边儿,不说是不闻不问吧,也不是经常到现场去干点什么”瘦一点儿的人:“日本医院西边有两栋房子,我们哥俩打算在那儿开个小烧锅”父亲:“那好啊”胖人:“我们哥俩寻思老傅大哥是傅家烧锅出身的人;想借你这个名声,出来和我们一起开这个小烧锅”父亲:“我是开烧锅的人家出身,烧酒的手艺不太懂话又说回来了,毕竟从小在烧锅里长大,烧酒的各个关节时常看着,别人想磺唬不了”瘦人:“是艾我们就是冲着这一点来的”父亲:“你们俩大概也知道,我在兴农合作社就是扒拉叭啦算盘子,算算账;别的什么能耐也没有,又没有攒下钱”胖人:“我们哥俩看中老傅大哥的,一是烧锅人家出身,一是会算账咱们黑台会算账的先生能有几个?至于钱的事儿,不必挂心,我们哥俩出;老傅大哥出个干股”瘦人:“还有一点最要紧,那就是人品我们哥俩最看中的还是老傅大哥的人品”父亲感觉到两个人有诚意,说,“你们两位这么看得起我,先谢谢你们这件事容我再琢磨琢磨”胖人:“事不宜迟,明天我们哥俩听你的信!”两个人起身走了,父亲送到门外
妈妈:“在家呆着也是呆着,去就去吧”父亲:“这两个人也就是见面认识,平时没什么交情,不得再摸摸底细?”妈妈:“摸啥!到一块儿合得来就干,合不来就拉倒再说了,人家就要你出一个人,啥也不搭,就是去给人家卖点儿力气,算算账呗”
几天后,父亲帮助那两个人开办小烧锅去了
制作酒曲子是酿酒的重要环节踩曲子又是制曲的关键步骤踩曲子用人多,这种活最适合青少年去做东街的孩子们占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光,大多数同学们都参加了这项工作
早晨,阳光灿烂东街的一群孩子说说笑笑向日本医院方向走去路过日本医院时,有一个人喊到,“进翱”大家踏着碎砖烂瓦走了进去医院的几趟房屋只剩下立着的墙壁,房上的洋瓦被苏联红军拆走,木房架子门窗也被人拆去或摘掉,不堪入目到处是破碎的安瓶针管钵器皿
一个同学喊道,“快来看呀!这个钵罐子里装一个小死孩子”一个国高学生说,“这是胎儿标本你们看,那几个干巴的,也是”他边说边指着散布在墙角的已经干枯的胎儿尸体一个同学:“不知道这是从谁家妈妈的肚子里抠出来的?”
医院西面的冈上,有两栋房,那就是新开的小烧锅的作坊走近作坊,粮食发酵后的酒香扑面而来老罗家四孩子仰着头筋着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好闻!”“别熏醉了”
烧锅的一个管事的对大家喊道,“同学们,都过来!进屋”屋子的一头是发酵酒曲子的地窖;那些醇香的气味就是从窖里发出来的地窖旁堆了一堆发酵过的曲子曲子堆旁边摞一摞制曲块的挠;制曲块的挠比农村脱土坯的挠稍小一些屋子四周靠墙地上摆放着又宽又厚的长木板管事的:“大家把鞋都脱了,光脚丫子,站到木板上!”
一个工人从身后拿过一个挠,放到木板上,又把挠里填满了酒曲子,拍打实成后,工人对第一个同学说,“上去用脚踩一脚挨一脚地踩,都踩遍了,翻个过,交给下一个人”第二个同学学着第一个同学的样子,踩了起来工人:“大家都看着,就像他这样踩踩完了翻个过,交给下一个人明白了吧?”“明白啦!”
一会儿功夫,二三十个同学脚下都在踩曲子最后一个人踩完了,有一个工人把曲挠脱下来,曲块子有人搬到另一个屋码垛,摞在一起
孟宪刚边踩边说,:“臭脚丫子也没洗,烧出的酒指定恶臭”管事的:“全靠你们脚巴丫子泥的臭味,烧出的酒才香呢!”大家听了哈哈大笑这种活,对于孩子们来说,相当是一场游戏;连说带笑,并没有劳累的感觉
第三天上午,踩曲子的工作结束午饭时,烧锅犒劳大家一顿有酒有肉,大馒头,敞开造(方言:吃)新烧的二锅头每个人都尝一口老罗家四孩子:“不辣!一点儿都不辣!”二孩子:“不辣你也别喝,喝迷糊了,没人管你!”四孩子还是把大半碗酒一饮而尽
饭后,烧锅管事的给大家发工钱每个人手里都拿一把苏联红军印发的红色红军票子老罗家四孩子把一沓票子顺手揣到裤衩里,票子顺着裤腿撒到地上;一阵西风吹来,红色钞票随风四散飘走同学们笑着追赶失散的票子,总算一张不少地都给捡了回来
在回来的路上,老罗家二孩子建议,“上日本神社去玩玩,去不去?”大家一致同意日本神社已经被破坏,失去了昔日的神态大家围着神社转一圈之后,老罗家二孩子捡起一块石头,瞄准神社的正门,撇了过去于是,大家七手八脚用石块砸向那个七倒八歪的神社“日本鬼子都跑了,日本神仙也滚蛋吧!”“小庙给你砸了!看你还敢不敢再来!”大家呼喊着离开了神社
我们沿着学校北面的公路,来到学校东北方向的日本骨灰堂它是一个红砖二层小楼,也算是黑台的最高房屋了一楼空空荡荡大家顺着木楼梯,爬上二楼二楼西侧摞满了骨灰盒;北面木架子上分层摆放一些骨灰盒;最上面有一个包着黄布的,大概就是我们从火车站接回来的那个将军老罗家二孩子:“这些日本鬼子,自己跑了,把这些死鬼扔下没人管了”不知道是谁喊道,“什么味?这么呛人!”“真的!不好闻快跑!”大家扑啦啪啦跑下楼梯,向围子里跑去
在伪满时期,日本鬼子在东北各地修建了很多神社忠魂碑之类的东西“八一五”时都被砸毁这些东西象征着被侵略被奴役,标记着做亡国奴的耻辱人们不愿意看到它们很快,这些东西就被当地的老百姓把它们铲除了
从红砖楼回来,到了福成油坊后边的水泡子,大家习惯地脱光衣服,跳到水里游一阵子之后,必然爆发水战;水花四溅,吵声不断直到太阳偏西,肚子饿了,才一个个爬上沿,回家吃饭
晚饭前,烧锅的一个管事的拿来一瓶新烧的烧酒父亲和他一起在南炕炕沿上摆放十个酒盅,每一个酒盅都倒满了酒;然后父亲划一根火柴,把酒盅里的酒全点着了酒盅里燃烧的酒闪烁着蓝色的火苗,屋里弥漫着烧酒的醇香“干啥呀?把酒点着了干啥?”我问道父亲:“小孩子!靠后点儿,别碰着”过了一会儿,酒盅里的火 ... [,]
(苗一个接一个的灭了那个人小心翼翼地把酒盅里剩下的酒都折到右侧的酒盅里一共折了三盅,其中两盅是满的,还有一盅是多半盅那个人说:“这锅酒度数还挺高”父亲:“好酒”说完,指着我,“过来吧,喝点儿尝尝”“辣不辣?”那个人:“喝一口不就知道了”我哈下腰,伸出舌头舔了舔酒盅里的酒,“哎呀!跟水一样,没有酒味啦!”那个人:“酒都烧没了剩下的就是水了”父亲:“好酒,度数就高”那个人:“回去还得兑水呀”姐姐:“兑水还能好喝了吗?”那个人:“卖酒不兑水,死了对不起鬼!”说完,笑着走了
2007-04-11修改)
开学了
( 开学了
“八一五”之后,学校课,学生没有人管,都呆在家里,每天只知道玩儿
秋末南街的马老师东街赵老师西街姜老师铁道南林老师经过商量,决定让全村孩子们上学复课受到家长和同学们的热烈欢迎
嗅选定原来的日本学校开学前,有些家长把从日本学校捡回来的课桌和椅子主动送回学校各闾的闾长和热心人也在大街上挨家挨户的动员大家把学校的桌椅或是教学用具献出来几天来往学校送东西的人断断续续,课桌和椅子送回来了八九成
马老师请来几个打井师傅到学校掏井日本学锈口井是村子里海拔最高的,也是最深的一口井掏井师傅先是从井中一桶一桶往外打水,快到中午了,才算见到井底之后他们从井里掏出了一个钢盔两只步枪皮带饭盒子……,最后掏出两个手榴弹
开学后大约来了四五十个学生头两天,老师领着我们打扫教室和走廊大家把老师办公室和一个准备上课的大教室里的钵和地板都擦洗得干干净净,还打上了地板蜡进屋的时候把鞋都脱到走廊上;当然,这种情况并没有坚持几天
学生有大有鞋年级有高有低,一个年级也只有十个八个人,无法分班所学的课程也不好确定后来,老师决定,四五十个学生不分班;只开三门课,有国文音乐体育国文课本的内容是四个老师挑选的;姜老师把课文用蜡纸刻了钢板,油印后,装订成册,发给大家这册书大约有二三十篇文章我至今尚能记专题目)的课文有:《总理遗嘱》《中华民国国歌》《孔融让梨》《狼来了》《瞎子摸象》《爱迪生》,还有几首古诗,儿歌等等
国文课主要是由林老师和赵老师教,除了讲课文,又讲一些历史地理知识,还讲一些《水浒传》《三国演义》里的一些故事
写大楷是我们的唯一的作业;当然,即使不写,老师也不会管林老师水笔字写得好,同学们写大楷所用的“仿影”(仿影是老师写的“标准”字贴,写大楷的同学把半透明的仿纸铺在仿影上,模仿老师写的字)都是请他给写的
开学不久,铁道南的“老饱学”李老师也来到学校教书他不上国文课,在不上课的时候给大家讲故事他在开学的三四个月里给同学们讲了《三侠五义》,没有讲完李老师个儿不高,小眼睛,颇有表演才能讲《三侠五义》的时候,总是绷着脸,只是在讲到故事里的人物对话时,他才会维妙维肖的把那个人表演得栩栩如生;他说话口齿伶俐,抑扬顿挫,很有吸引力有关包公铁面无私的故事,就是那个时候听《三侠五义》开始知晓的
马老师教体育,姜老师教音乐和画画音乐课,体育课,实际上就是玩同学们都特别喜欢上这两门课
日本学校遗留一些教学用品,如风琴大鼓军号……,还有图画纸蜡笔水彩……这些东西(包括粉笔,笔记本和纸张,油印机和蜡纸钢板,铅笔,钢笔尖和钢笔水,,很多日本人的教科书,还有体育器材……)都是我们在收拾教室时从地板下面找出来的,它们是我们上音乐课图画课体育课的物质基础
第一堂音乐课是学中华民国国歌林老师摁风琴,姜老师教歌词学国歌的时候,同时介绍了国父孙中山的基本情况这是我们第一次知道孙中山
第一堂图画课是画房子姜老师在黑板上画,我们在纸上用铅笔照着画这个房子很简单:横着画三条线,竖着画三条线,斜着画三条线(俩条线向左斜,一条线向右斜)这九条线围成了房盖正面和山墙然后,在正面中间画一个门,门两边各画一个窗户大家画完了,姜老师要求再画一个,画完了,他要求我们再画一个严凤学有些不耐烦了,“干啥呀?姜老师,有完没完了!”姜老师:“让你们画房子的教学目的是锻炼你们的画直线的功夫只有多画多练,线条才能画得直画得准熟能生巧,功到自然成给我好好地练,谁也不许偷懒直线画好了,我们再学画圆”
体育课,充分利用已有的器材和场地地板下面的体育器材主要是皮球网球垒球,网球拍和垒球手套等网球拍和手套比较少,上课时玩一玩,下课后马老师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放到办公室玩皮球是那个时候同学们的一项经吃运动我们每到放学后,或者是星期天,都要聚集一群同学“打皮球”
“打皮球”是当时的一项体育运动项目?还是学生们的“发明”?弄不清楚它和棒球垒球的玩法有些近似,也可以说是一变种我记得是这样玩的:
玩时分甲乙两队,有攻方,有守方,每方十个人左右,可多可少在操场上画出两条十米左右长的平行线,两条平行线相距十五米至二十米左右,一条线为出发线,一条线为到达线出发线的右端画出一个突出的倒u字形起跑区运动器材只有两样:皮球和打球的木球板木球板的功能与棒球棒一样;其形状也类似棒球棒,不是圆的,是扁的,所以,我们把它叫木球板
玩之前,两个有权威的同学选队员两个人划拳,赢者优先选一个人,之后,输者也选一个人;接着第二次划拳,赢者先熏输者后鸦第三次……,直到把要参加打皮球的同学分完为止如果人数为奇数,最后一个人可以加入任何一方,因为这个同学一定是能力很差,无足轻重的小同学
打皮球游戏从投球和击球开始攻方击球手与守方投球手站在出发线上,相距大约两米左右;投球手抛出的球,不得高于击球手的头部低于臀部;高于头部低于臀部为坏球,投球手投三个坏球,击球手可以自动进入起跑区,准备跑向到达线;击球手三次没有击中投球手的好球,则被淘汰出局击球手击出的球超过出发线为好球;如果击出的皮球落地之前被守方接赚该击球手出局击球手击球成功,则进入起跑区,准备跑向到达线在起跑区的攻方队员应伺机跑向到达线,然后,再伺机跑回出发线在跑去或者跑回的过程中,守方队员可以用皮球击打攻方队员,被球击中者,出局顺利跑回出发线,一个人得一分出局队员达到三个人,攻守双方交换最后以成功跑回出发线的队员人数(得分数)多少决定胜负
除了打皮球,那就是踢皮球踢皮球更简单:场地大小不限,人数多少不限;只要双方用书包摆好大门,就可以开球
当时属于无政府状态老师没有报酬,学生也不交学费每天在教室里上课的时间不超过两节课;其余时间基本上都是户外活动在那几个月里,上学确实是同学们最快乐的事情!
讲故事很有吸引力上课时,赵老师或是林老师讲完《三国》或者《水浒》,同学们不过瘾,还想听“且听下回分解”以后的故事这时,严凤学成了讲故事的主角听完老师讲课之后,大家就会围着他,接着往下讲及时雨宋江黑旋风李逵 ... [,]
(卧龙诸葛亮白脸曹操红脸关公……都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严凤学的父亲是木匠他父亲的木匠手艺高超,在黑台的木匠中他是鹤立鸡群平时我们常常到严凤学家看他父亲做木匠活一次,看他父亲做大车的车轱辘,他父亲把铁箍烧红,然后套到车轮木头轮毂外面,铁箍凉了以后,牢牢地箍住车轮轮毂当时同学们问严凤学,为什么把铁箍烧红了才往木车轮上套?他说不知道回家问他父亲,他父亲说,不烧红套不进去;烧红了套上铁箍永远也不会掉下来上中学学了物理,我才知道了其中的道理
他家是 “八一五”挨苏联飞机轰炸的老白家的邻居那一天他们家都猫到防空洞里,没有受到伤害
严凤学学习的书桌书架都是他父亲亲手做的书架上摆了一些线装书他给我们讲故事除了听他父亲讲的,再就是从那些书上看的有的同学知道他家有《聊斋》,大家后来就让他专门讲鬼狐传
1946年春季,苏联红军撤走前后开始闹中央胡子,学校课
(2007-04-16)
过 年(二)
( 过年(二)
1946年春节,“八一五“光复后过的第一个年,是一个很特别的年,是一个无法忘却的年
今年冬天雪下得少,过年时天气也没有往年那样寒冷
进了腊月,父亲忙得不得开交先是给邻居们写日历今年没有卖日历的,父亲给小烧锅写了一本日历,为的是烧酒计算日期左邻右舍发现后,都求父亲给写一份结果是家里存的手纸都写光了(伪满时的手纸是16开的草纸,一般老百姓使用不起,我们买回来都是用于写大楷)快过小年了,又给大家写春联我和姐姐也跟着忙活的焦头乱额,研墨裁纸……
年三十,深夜一声地雷爆炸巨响,宣告:过新年了!
老罗家哥四个在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颗地雷偷偷地藏在老罗家的防空洞里年三十下午,老罗家哥四个中的二孩子和三孩子与老曹家大小子在老曹家房西头的偏厦里秘密策划三十晚上引爆地雷的事情
老曹家大小子:“上哪儿去放去?”老罗家二孩子:“到迎接苏联红军的铁道上去放”老罗家三孩子:“什么时候去?”二孩子:“天黑以后,别太早了,八点吧”“行!”老曹家大小子:“都让谁去?”二孩子:“小孩子不行去像老杨家大爷的孙子老田家小锁子这样的都别告诉”老曹家大小子:“地雷谁带去?”二孩子:“我和三孩子带去你准备一条长绳子!回家我让四孩子去通知该去的同学”
晚饭后,街上十分肃静房前屋后弥漫着烧香的烟雾和气味老罗家四孩子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他趴到我的耳朵上,悄声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今晚八点在迎接老毛子的铁道那边放地雷别让大人知道,也别跟别人说,到时候咱们偷偷地去”“咱们在什么地方集合?”“在菜园子那口井南边的小毛道上”
三十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好在天上的星星密密麻麻连成一片,好像还有些光亮我趁着家里人都在包饺子,在老座钟快到八点的时候,偷偷地溜出家门在菜园子那口井南面的小道上与四孩子会和后,急急忙忙往东奔向铁道
到了预定地点,已经有二十来个孩子集聚在那里老罗家二孩子看到我俩,对四孩子有些责备的样子说,“你怎么把他也给领来了!”四孩子有些不以为然,“怎么的!”“行了!好好呆着,别乱跑!”
老罗家三孩子小心翼翼地抱着比足球小一点一个圆圆的地雷老罗家老大二孩子老曹家大小子和三孩子一起过了铁道路基,把地雷放在铁道南面事先挖好的坑里二孩子:“大哥!三孩子!你们俩先过北面去我和曹哥把绳子拴到地雷拉簧上就过去”
老罗家老大站在铁路路基北侧,对大家说,“大伙都到路基下面去找个地方趴下,地雷没响之前,谁也不行起来!听明白没有?怕震的先把耳朵捂上”我和四孩子找了个干净地方趴下二孩子和老曹家大小子捋着绳子从路基南侧回到北侧二孩子:“都趴好了没有?”“好了!”几个人同时答应一声“要放了!”我两手用力地捂住两个耳朵,等待着地雷爆炸二孩子高声喊道,“一二三……放!”
一声巨响,震撼了大地,仿佛有谁在我肚子上踹了一脚铁道南侧亮起晃眼的火光,吓得大家趴在地上没敢动弹硝烟的臭味刺鼻地雷崩起的冻土石块散落在四周地上,噗噗作响;铁轨也被砸得发出清脆的当啷当啷的响声沉寂一会儿之后,不知道是谁大声高呼,“呜啦!嗷!”我们从地上蹦了起来,欢呼雀跃,不断地高呼“呜啦!呜啦!”同时,呼呼拉拉越过铁道,去看地雷爆炸后留下的深坑老罗家二孩子拿着电棒照射地雷崩出的大坑,有人说,“哎呀!这么深呀!”“你跳下去,一准上不来”
孩子们怀着成功的喜悦,说说笑笑,往回走然而,我们给全村人带来的却是惊恐和慌乱“八一五”以后,村里的人们对炸弹的声响心有余悸谁会想到,三十晚上会出现突如其来的巨大的爆炸声!全村人都被这毫无防备震天动地的声响惊动了几乎所有的人都走出了家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人们听到二三十个孩子们的笑声欢呼声越来越近的时候,终于明白了:原来是他们在闹鬼有人迫不及待地问:“怎么回事?”“放地雷去了!”“不要命啦!”
老杨家二爷提溜一盏马灯,故意贴着我们的脸照,笑嘻嘻地说,“行艾行艾胆子够大的啦!好啊驱灾祛邪!”人们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惊恐的心绪自然平静了下来老杨家二爷在大家面前举着马灯,摇头晃脑,把王安石的《元日》篡改成“炸雷声中一岁除,黑台烧酒胜屠苏;家家户户瞳瞳日,光复呜啦换旧符”逗得大家笑了一阵子,他又说,“诸位!回家包饺子接神去吧!”
过完年,开学的时候,马老师专门讲了放地雷这件事,警告大家不要做这种危险的游戏他说:“以后凡是遇见武器弹药都不准乱碰乱动,要告诉老师,或者找家里的大人”
初一的早饭,与往年最为显著的特点是:各家各户的餐桌上都增加了罐头食品,尤其是牛肉罐头鱼罐头最受欢迎这些都是从日本军营中获得的“战利品”还有纱布口袋装的饼干,里面有红黄绿各色小糖球一个国高学生说那是“维他命”,如果人的身体里没有了维他命,人就没命了后来,同学们都把它叫做救命丸儿
警察署院子里响起了咚锵咚锵的锣鼓声咕嘎咕嘎的喇叭声我们到了的时候,大秧歌已经扭了起来扭秧歌的人们用花花绿绿的服装饰品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打扮了起来有拄着长棍子的白胡子老头,有抹着红脸蛋梳着疙瘩鬏拿着长烟袋的俏老太太;戴着纸糊的鬼脸儿的猪八戒与孙悟空,孙悟空身后还跟了几个女妖精;两个苏联红军战士押解一个日本鬼子兵和一个戴前进帽脖子上匝一条白手巾一身黑皮的狗特务;穿红戴绿擦胭抹粉儿的大姑娘小媳妇儿扭得又浪又欢——全是男扮女装
傍晚,一群人把和着火油的稻糠顺着大道,从西街撒到东街,从东街撒到南街天黑了以后,有人点着了稻糠,顿时,大道上燃起一条连绵不断的火蛇,照耀得黑台街如同白昼
吃过晚饭,全村的男女老少纷纷走出家门;大秧歌在锣鼓喇叭声中从西街向东街扭过来人们欢天喜地,庆祝“八一五”光复后第一个新年
我看见秧歌队伍从福成油坊西边扭过来的时候,跑回屋里翻箱倒柜,穿上一件新织的玫瑰红毛衣和姐姐穿小了的鸭蛋青色的料子大衣;脸上抹了粉擦了红,嘴唇上又抹了口红;戴上姐姐有一圈白兔毛粉红色尖顶帽打扮完毕,等待秧歌队伍的到来在自己觉得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地跟在了秧歌队伍中女人那排的后尾我踩着鼓点儿,大大方方地扭了起来扭到魏皮匠家门口的时候,我听到了赞扬的话:“哎呀!谁家的小姑娘 ... [,]
(,扭得真浪”“到底是女的扭得好看,比臭小子瞅着顺眼”听了,我的心情十分舒畅!
2007-02-23修改 )
中央胡子
( 中央胡子
1946年四月苏联红军撤离的前夕,到六月下旬东北民主联军打进来的三个多月期间,各种地方武装纷纷出现在黑台一带,老百姓把他们称作中央胡子
一天下午,阳光明媚从北边公路上开过来十几辆载着中央胡子的卡车,停在火车站下边西街大道的中间车上的士兵穿的日本军服,携带日本军的步枪和机枪
在一辆放下车厢板的汽车上,站着几个军官涅的人车队周围围观的老百姓越来越多人们小声议论着,“穿戴得还挺整齐的呢!”“都是从日本军营里缴获的战利品吧?”“老毛子怎么能让他们进日本军营呢?”“谁知道啊”
“大家静一静!”站在汽车上的一个人喊道,“乡亲们!父老兄弟姐妹们!”他举起带着白手套的双手,在空中上下摆动着,提高了嗓门,“乡亲们!我们是国民政府委任的保安军日本鬼子已经投降了;老毛子想赖着不走,也被我们赶走了;我们要等待国民政府派员前来接收乡亲们!中国的领土,要我们中国人自己去保卫为了让光复后的乡亲们能安居乐业,我们就要保护一方地面的安宁……下面我向乡亲们宣读蒋委员长对车上几位军官的的委任状……”站在他身旁的一个人手里拿着几张印有青天白日图案的委任状;讲话的人从他手中拿过一份委任状,大声宣读他一连念了几份,被委任者的名字老百姓没听说过,记不谆委任的什么保安军第几旅上校旅长中信长……之类的军衔倒是印象深刻
在三个多月里,保安军挺进军先遣军等等军头就有四五伙之多;从将官军长到校官旅长团长比比皆是老百姓习惯地把他们叫做谢(文东)队郭(清典)队芦(俊堂)队俞(殿昌)队杨(玉范)队其中郭队在黑台驻扎时间长人数多;谢队虽然在黑台呆得时间短,但是士兵行为不端,给老百姓留下很坏的印象
有一次,奶奶坐在北炕和住在我家的郭队的两个马弁闲聊他俩是比我大七八岁的大孩子奶奶问:“你们两个这么大点儿就出来当兵,不想家?不想妈呀?”
“怎么不想!是让日本鬼子给抓来的”
“那怎么又给郭队长当上马弁了?”
“说来话长”郭清典的马弁讲了他们当了中央胡子的故事他说,“去年8月9日半夜,苏联红军越过中苏边界,向密山边境驻防的日本关东军开火我们中国光复的日子到了月10日郭队长领着我们在东安东仓库劳工房子的劳工砸开军火仓库,拿出枪支弹药,成立了光复军”
“你们的郭队长真厉害!他也是劳工?”
“是郭队长是中央军的营长,在山西中条山战斗时我们让日本鬼子给俘虏了,弄到东安做劳工”
奶奶与郭队长的马弁的对话引起了我的兴趣我问马弁:“郭队长是怎么让日本鬼子抓住的?中条山战斗是怎么回事?”
马弁:“中条山战斗是1941年月在山西中条山黄河边上国军与日本鬼子打的一场大战,我们参战部队万人,日军也有10来万人,打了一个多月这是一场残酷的战斗,我们部队死伤惨重,血流成河中条山战役也叫晋南会战,日本鬼子叫‘中原会战’日军在五月初,从东西北三个方向中条山我军发动攻击突破中条山我军防线后,沿着黄河北岸扫荡,同时,攻占渡口,飞机轰炸渡船,切断了前线部队和后方的联系,中条山守军孤立无援,弹药给养供应中断后来,战区司令卫立煌下令部队化整为零,向黄河南岸突围我们被日军包围,孤军奋战,突围不成,当了俘虏后来,我们听郭队长讲,蒋介石说‘中条山战役是抗战史最大之耻辱’”
“你们光复军怎么叫郭队呀?”
“不是,那是你们老百姓这么叫的九月初,在东安成立了东安省临时政府,郭队长当上了‘中央军东安地区保安总队’参谋处长兼任一大队队长,联合芦俊堂杨玉范俞殿昌一些人组建了两千多人的保安总队郭队长虽然不是总队队长,实权都在我们手里”
“你们成立保安队干啥呀?”
“干啥!等着国民政府来接收啊去年秋天,郭队长邀请合江省国民党党部派人,与密山县国民党组织负责人在火车站秘密协商,筹划建党冬天,党从合江省派来一个姓白的,要在东安担任东安地委书记,让郭队长给顶回去了今年开春,谢文东从勃利来了,我们的力量更大了”
“你们不在东安驻扎,都跑黑台来干什么?”
“你们不知道,头些日子老毛子的东安卫戍司令得格奇夫发布命令,要检阅东安的中国武装力量,没安好心,说是检阅,其实是在他们临走之前,消灭我们郭队长说了,日本鬼子欺负咱们,老毛子也想收拾咱们,休想!”
“现在老毛子已经走了,谁占领东安呢?”
“趁着老毛子没撤走,虎林来的假八路占领了东安”
这时没在家的那个马弁在外面喊,“郭队长找你们,快出来!”
吃过晚饭,三个马弁逗弟弟小黑子玩儿
奶奶问:“想家了吧?你们不回家,当兵干嘛?”
“郭队长不让他说我们岁数鞋怕回家的路上不安全,让我们先跟着他,等太平了再回去”
几天后,谢文东的谢队又来了谢队有不少士兵身上挎着苏军的转盘枪街上有人议论,“谢队哪来的转盘枪呀?”“老毛子给的呗”“哪有那好事呀!”
汪大娘家门口有一个谢队的军官,对着一群人高声喊着:“行了,都别嚷嚷了!没有大米的,都过来!站好排,等着我给你们发米”谢队来了之后,要求各家各户都必须给做大米饭,有些人家不情愿,说没有大米于是,和派饭的军官呶呶不休有人要求谢队把他们的大米给大家发点儿,于是,那个军官就让那几个人站排等着有些人回家拿来米袋子盆子等在那里
听说谢队要发大米,来的人多了起来那个军官看看等着发大米的人们,暗暗鼓气他走到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跟前,咬着牙半笑不笑,举起右手,狠狠地对着那个人的脸扇了过去那个人“哎呀!”一声,差一点儿跌倒,手捂着腮帮子,嘴里淌出鲜血那个军官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左手抡向第二个人嘴里骂道,“他妈的!老子吃点儿大米饭还得自己拿米?是不是看我们谢队好糊弄?谁不知道你们黑台大米有的是!”说着连踢代打,同时又上来几个士兵,用枪托击打站排的人,吓得大家纷纷逃避
回家后,我告诉妈妈汪大娘家门前发生的事情奶奶说,“谢队这帮小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可得离他们远一点”
2007-02-26修改)
(2009年12月21日16:15:01再修改)
七个强盗
( 七个强盗
一天中午老田家大婶儿的弟弟——小豆子,肩上倒挎着一支步枪,腰间匝一条皮带,晃晃荡荡走进老田家老田家大婶儿站在门口看了半天,揉了揉眼睛,有些惊讶地问:“翱是你呀!你从哪弄支枪?这是……”“我当兵了,姐姐”“混球!干什么不好,当什么屁兵啊”有几个人看见小豆子背着枪,也好奇来到老田家门口老杨家二爷:“小豆子啊没听说吗,好人不当兵,好铁不碾钉这兵荒马乱的,当什么兵呀!”小豆子:“我乐意!”老田家大婶儿:“小豆子!你怎么不知道好歹!去!把枪给人家退回去听姐姐的话,咱不当这个破兵”“不!我当兵碍你们什么事了?我就当”说着小豆子调头就要走,老田家大婶儿生气了,“滚!滚!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弟弟!”小豆子若无其事地晃荡着向西街走去
自从有了中央胡子,黑台街里有几个不三不四不务正业的年轻人都当上了中央胡子伪警察王八子也当上了中央胡子,还混上一个小队长之类的官衔
一天夜里,王八子带一伙人查夜我刚钻到被窝里,就听见有人踹门,同时大声叫喊,“开门!开门!”我问了一声,“谁!”外面答:“我!”我一听是老耿太太的儿子耿发的声音,就又问了一句,“你是耿发呀?老八呀?” “啰嗦什么!快开门!”我以为是耿发开玩笑,就又说了一句,“都什么时候了,不去死觉,又来瞎闹什么!”王八子气急败坏,边踹门边高声叫喊,“说什么混话!快开门!查夜!”
妈妈听出不是耿发的声音,急忙下地去开门王八子手里提留着长瞄匣枪,气呼呼地闯了进来,身后跟了三个士兵吓得我把头缩进被窝里,两只手紧紧拽住被头,蒙上了脑袋王八子一ρi股坐到炕沿上,伸出一支大手,狠狠地把我的被给掀开;两只贼眼睛死盯盯地看着我骂了一声,“小兔崽子!再敢跟老子耍贫嘴,别说我枪毙了你!”他的左手摆弄着匣枪,做着开枪的准备动作虽然我知道他是吓唬人,心里也还是忐忑不安妈妈:“小孩子不懂事,小队长,别往心里去”王八子:“啊老八也是你敢叫的?”妈妈:“死孩崽子!竟惹小队长生气平时,邻居老耿太太的儿子耿发到了晚上常来和孩子闹着玩,他误以为你是耿发呢大人不见小人怪,消消气”
三个士兵站在地当间,看着王八子发脾气,一声不吭王八子又说了几句骂人的话,才欠起ρi股,站到地上,把枪Сhā到木头盒子里一个士兵忙着去开门,另两个士兵跟在王八子后面,走出了房门听到王八子一伙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出了一口粗气妈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第二天早晨,老田家小锁子问我,“昨天谁踹你们家的门?”“王八子!”小锁子:“我爹说了,这小子不是物,连他爹都敢打,混透腔了可别惹乎他”
老罗家四孩子从西街连蹦带跳向我们两个跑来气喘吁吁地说,“快点吃饭!看热闹去”“什么热闹?”“枪毙胡子”“什么胡子?”“砸孤丁的(入室抢劫的强盗)别问了,快回家吃饭去吧”
吃饭的时候,父亲说,“昨天晚上有七个胡子砸孤冬把温校长家给抢了”妈妈:“温校长家住在学校院里,周围没人家,太背了”奶奶:“哪来的胡子?”父亲:“不是当地的估计离咱们这里也不会太远”“ ‘八一五’捡洋落还不知足,还抢什么!”“温校长家大概存些给学生的配给品,事变了,还没来得及发给学生”“那也就是些手巾肥皂冰糖胶皮鞋……”
警察署院里人头攒动听说枪毙胡子,人们都来看热闹“胡子押哪里了?”“警察署的笆篱子呗”“听说七个人都是一家的?”“连孩子都来了”“怎么抓住的?”“抢了东西之后,哥几个到西头的教室去分赃;温校长和他的儿子跑出来到队部报告,林队长带人去,没费劲,就全给一窝端了”
上午十点多钟,几个中央胡子从警察署正门出来,大声吆喝,“闪开!闪开!往后点!”一条绳子拴着七个人的胳膊,被中央胡子推推搡搡地押到院子里围观的人群中,有人说,“你看,这几个人土头土脑的,窝囊样!就这个熊色,还要当强盗!”中央胡子的一个军官喊了一声,“都给我拉走!”十几个中央胡子围着七个强盗,向西沙坑走去后面跟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多数是孩子
西沙坑在火车站西边扬旗号外铁路小桥的北面一条小溪从北山的草甸子向南流淌公路旁小溪边上经常有人挖沙子,时间长了,形成一个大坑,村里人习惯地叫他西沙坑谁家死了猪狗鸡鸭都往那里扔
七个人被中央胡子推到坑里,各个吓得脸色煞白,龟缩成一堆那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孩子时不时把目光投向看热闹的人群;他好像还没有弄清楚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事情!
明亮的太阳,照得人们睁不开眼睛看热闹的人像绿豆蝇似的,嗡嗡个不突然,有人喊道,“林队副来了!”林队副身后跟了一群中央胡子,来到坑边他不慌不忙地从腰里拔出手枪,对着七个强盗连打七枪;他并没有看看是否打中,只是用嘴吹吹枪口,把枪Сhā回枪套,然后扬长而去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打!”这时,站在坑边上的中央胡子都端起枪向七个人射击爆豆般的枪声,足足响了半个多小时枪声停止时,那七个人已经成为一堆血肉模糊的烂泥一股难闻的血腥味弥漫在西沙坑上空
大人们见此情景,一个一个很快走开只有孩子们看到最后
电线杆子底下人们又有了新的话题“打家劫舍是可恨,也不至于犯死罪”“毙了也好,看谁还敢上黑台来抢劫”
2007-02-28修改)
避 难
( 避 难
1946年四月,牡丹江军区的部队占领了鸡西,挺进到黑台附近的永安半截河一带;又从河南绕过黑台,进驻东安黑台的中央胡子处于两面受敌的处境一个月里,两军在黑台周边的永安半截河平阳镇一带进行了较为激烈的战斗
四月末早晨,郭队长的一个马弁气喘吁吁地从西街跑回来冲着正在洗脸的另一个马弁喊着说,“别洗脸了!有情况!”“什么情况?”“别问了!快走!”
我们吃完早饭,正在捡桌子,回来一个马弁,对妈妈说,“大婶,东安的假八路要来打黑台,我们的队伍在平阳镇,后天才能回来,剩下的人怕打不过他们,你们快到西边太平去躲一躲吧”奶奶:“躲哪去!你们两家打仗,还能打老百姓?”马弁:“假八路共产共妻,见东西就分,见姑娘媳妇就……是红胡子!你们还是躲一躲吧”正说着,老田家大婶高太太几个年轻女人也过来向马弁打听情况马弁:“反正我们官长是怕老百姓吃亏,你们还是躲一躲吧”几个人互相看着,拿不定主意奶奶对妈妈说,“你们走吧丫旦儿有铂就在家呆着,我看着她” “上哪去躲呀!” 奶奶:“年轻轻的,腿脚利索,随大流,就往西边太平那里去躲躲,也不远收拾收拾快走吧”
大街上陆陆续续有女人和孩子从窗前走过老田家大婶和高太太回家准备出发奶奶对妈妈说:“你领着他们姐三个,准备点儿吃的喝的,带两件衣裳就行了”父亲急匆匆从小烧锅回来了问:“还没走啊等着我呐?”妈妈:“等你!等你黄瓜菜都凉了”奶奶:“别啰嗦了,收拾收拾快走吧”妈妈抱着小黑子,和老田家大婶儿一起出了家门
穿过西街,到火车站附近,看见有的人走公路,有的人走铁路我问:“我们走那条路?”姐姐:“公路好走,走公路”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公路上的人们,逐渐形成几个小集团男人们走在最前面;年轻媳妇相互簇拥着紧跟在男人之后;姑娘们在年轻媳妇后边摩肩接踵唧唧嘎嘎笑个不停;孩子们滚成一团,在大人们前前后后跑来跑去;有几个十七八岁的大小子,挤在有小孩的妇女中间,挣着抢着给她们抱孩子,小黑子自然也就成了他们争抢的对象
避难的路上,未见恐慌人们谈笑风生,游游逛逛,好像去逛庙会赶大集一般一个刚结婚不久的小媳妇儿问,“你们说,真会共产共妻吗?”“要是共妻也得先共你,又水灵又苗条!”话音未落,在女人的队伍中,就爆发出一阵笑声“都是瞎传,谁看见了?”“那你还跑出来干啥?在家等着呗”“那可不行,大伙全跑了,剩下的还不得给撕个稀巴烂五马分尸呀!”“哎呀妈呀!让你说的,脊梁骨直冒凉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男人们正在议论“共产”西街的一个有名的懒蛋子说,“共产才好呢!反正我也懒得干活谁家有就上谁家去吃去拿”“狗嘴吐不出象牙!你就不能往好道上想?”“祖宗三代累死累活盖点儿房子置点儿地,攒点资财,他们竟敢给共产了!简直就是无法无天”“要不怎么叫红胡子呢!”“还得抽大烟扎吗啡,把点家产都折腾没了,想共也没产了”“光说共产共妻谁看见了?谁知道是怎么共的?”这一问谁也答不上来退一会儿,有人说,“都是听中央胡子说的是真是假,谁知道?”“那你还往出跑干啥?就在家里呆着呗”“我们家不怕共产……”话没说完,有人急忙接上,“怕把小媳妇儿给共了!”“你不怕,你咋不把媳妇儿扔家?”逗得大家又是一阵笑声
人们打打闹闹,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已经走出十几里路路旁一个漫冈上有一片吐出嫩绿树叶的树林子走在前面的男人们退下来,回头看着落在后面的女人们一个嗓门大的女人喊了一声,“歇一会儿吧!别走了!”各家各户纷纷走进树林子,各自找一个干净的地方休息奶孩子的几个妇女和妈妈在树林子深处背对着大家开始给孩子喂奶
太阳透过稀疏的树叶,把黄绿色的光芒均匀地洒向树林子的所有地面野地里鲜嫩的蒿草和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在阳光的暴晒下,散发出浓郁的清香几只绿豆蝇盘旋在人们头上,发出嗡嗡嘤嘤烦人的声音公路北边山脚下,布谷鸟一替一声,叫个不停
黑小子在妈妈怀里睡着了看着他酣睡的样子,我也打个哈欠,犯起困来我找到一块干爽的地方,仰壳躺了下去刚要迷糊过去,就觉得身下有些微微地颤动,仿佛有汽车在远处行走
有人喊道,“听!汽车!有汽车!”听了这一声喊,大家立即起身,离开树林子,慌慌张张向西走去一路上,鸦雀无声,只听见喳喳啦啦的脚步声走着走着,一个孩子小声说,“汽车在哪呢?”这一声问,好像打开了人们被封住了的嘴,说话声又骤然而起“一惊一炸的……”“自己吓辉己”
太阳偏西,走到了太平太平是处于黑台永安之间不怎么太平的只有几户人家的地方光复前日本开拓团在这里开荒种地,“八一五”日本鬼子跑了以后,住户寥寥无几
在铁路和公路之间,有一座开拓团遗弃的高大的红砖库房有人说,“别走了!就在这里歇一歇吧”
人们把房子里散乱堆放的木板麻袋草袋子搪一搪铺一铺,就成了各自的临时歇脚的地方父亲在大房子的东南角用木板搭了一个板炕,铺上稻草麻袋,大家坐上去,觉得挺好
老田家小锁子站在大门口向我招手,示意到外面去玩我对妈妈说,“我出去玩一会儿!”“别走远了!”
公路旁草丛中停放一辆破损的卡车我们登上驾驶楼,没有钵,没有座垫……我和小锁子轮流把着方向盘,“呜呜呜喔喔喔”,开起了汽车听到我们的叫声,孟宪刚严凤学几个同学也都爬上了汽车,争夺方向盘的控制权成了大家最大的乐趣
一轮红日在西北树林子的树梢上缓缓下沉一阵凉风从长着刚露出水面的蒲草的水泡子那边袭来,预示着夜幕的降临
我吃了几口干粮,喝两口从家里带来的钵瓶子装的水;躺在草袋子上睡着了一觉到天亮;对夜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早晨,人们都在收拾东西我问:“这都是又想往哪走?”姐姐:“回家!”“没事了?”“没事了!”
几天后,中央胡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回来了,集结队伍,汽车大炮占满了大街
我问郭队长的马弁,“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要去东安打仗了”
另一个马弁:“别瞎说!就是你嘴欠一点记性都没有,郭队长没有损过你!”
“房东家,也不是外人”
奶奶:“行了行了,别说了我问你们,打仗放枪你们不害怕吗?”
“跟着郭队长,不往前边去,打不着”
... [,]
( “枪子可没长眼睛,可得加小心啊”
那个大一点儿的马弁:“可不是咋的,日本鬼子抓俘虏没有给整死,光复了,中国人打中国人打死了,你说冤不冤!”
第二天天没亮,郭队就都向东安进发了听说打下东安后,杀了不少朝鲜族人年处决郭清典时,这是他的罪行之一
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在网上看到了陈兴良同志的《密山地区剿匪斗争大事记(1945年8月——1947年)》(见张慧英的新浪博客),详细地叙述了那个时期中央胡子在密山一带的活动情况,证实了我的记忆我把与我的文章相关的内容摘录如下
4月27日苏联红军撤回国内
5月10日土匪头子谢文东在密山平阳镇维持会大院内召开东安地区土匪头子会议,成立东安地区攻城联合指挥部,谢文东担任总指挥,负责攻打鸡西;郭清典担任副总指挥,负责攻打东安市,调中央军东安地区保安总队宝清分队长俞殿昌率部进驻密山兴凯,对东安市形成包围之势切断了牡丹江军区三支队王景坤警卫团与鸡西三支队司令部之间的联系
5月13日土匪郭清典芦俊堂祁少武曹本初俞殿昌等在密山黑台召集会议,进行攻打东安市的作战布置 5月15日拂晓,土匪芦俊堂祁少武曹本初俞殿昌等部在郭清典指挥下向东安市发起攻击担任主攻的土匪头目都是国民党在中条山作战被日军俘虏的军官和士兵,做战能力强,一些头目都毕业于国民党军官学辛匪队伍投入作战的达1700余人我军警卫团王景坤团长担任作战总指挥,参与指挥的还有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红军战士吴美帮梁定商王绍鑫李天光,还有刚刚从苏联归国的李希才及常永年在干部中除部分老红军之外,大都是八路军新四军老战士;虎林常永年独立团骨干都是八路军一二o师抗战被俘人员,抗联失散人员及青年学生较多,我军指战员也都具有军事指挥经验和丰富的政治工作经验,战士素质较好我方投入部队达2000人
匪徒从东安市西南正西西北在炮火掩护下向市区逼进,在我军猛烈炮火打击下仍频频向我军阵地发起冲锋,几次短兵相接,互相厮杀,正面进攻的匪徒伤亡很大我军集中炮火袭击连珠山主峰,打散了土匪指挥部土匪便衣队是一伙敢死队,凶悍顽强,又都熟悉市区北大营地形,他们摸到我作战指挥部附近和我警卫部队发生近战巷战,整个作战持续到下午四点钟,土匪开始败退,李希才率部乘火车头追打到连珠山火车站,大部土匪乘汽车逃回黑台老巢
5月中旬东安市保卫战后,我驻东安市部队主动出击了盘踞在兴凯的俞殿昌匪部,俞部逃回宝清之后,主动出击盘踞在黑台的郭清典匪部消灭土匪百余人,使郭匪在黑台不敢轻易出动出击黑台时,我王景坤警卫团一营长赵桂连大胡子连长(朝鲜族)光荣牺牲
5月24日晚王景坤团长,吴美帮政委率警卫团奉命调回鸡西,东安市由梁定商常永年李希才留守警卫团途经密山二人班时,遭到土匪王希武(王败火)袭击
5月25日晨郭清典芦俊堂杨玉范祁少武等土匪率部乘车攻占东安市,国民党密山县党部书记回绍先参与这次行动并起重要作用由于敌从我寡,中共密山县委书记东安工作委员会主任梁定商根据中共东安地委书记吴亮平“能守则守,不能守则退”的指示,从东安市撤到密山县城(现知一镇)郭清典杨玉范土匪紧追不放,梁定商指挥虎林常永年团李希才公安大队与数倍与我的土匪交战,多次打退土匪的冲锋,最后,因敌强我弱,被迫放弃密山县城梁定商李希才率公安大队转移至鸡西,一部经当壁镇进入苏联境内,常永年率虎林独立团撤回虎林此时,东安市密山县城完全被土匪控制
5月26日郭清典率匪徒占东安市,杨世范率匪徒占密山县城,土匪对我朝鲜族同胞进行了血腥屠杀,60多位同胞惨遭杀害,后来能查到姓名者达36人国民党密山县党部书记回绍先为匪首郭清典杨世范芦俊堂俞殿昌陈士芳祁少武起草了《给曾经参加八路军工作的同胞们和朝鲜人民书》,在东安市和密山县城张贴,他们蛊惑人心,要市民们“为国效劳”,对我军进行大肆攻击和漫骂,为其残暴屠杀我无辜同胞进行诡辩,其反动气焰甚为嚣张任命土匪刘志国为东安市卫戍司令,土匪改编为三个师,郭清典任一师长,杨玉范任二师长,芦俊堂任三师长
(2004-02--05-05修改)
炸园子
( 炸园子
苏联红军回国之后,火车很久没有开动中央胡子占领东安后,又把铁轨回复到原来的宽度
一天下午,从老贺小山那边传来火车的叫声听到火车的声音,小锁子四孩子我们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向火车站跑去火车从老贺小山那边缓缓地向车站开来;火车头烟囱里冒出一股股淡淡的白烟,车轮下的蒸汽断断续续;刚刚过了精米所,就退下来
我们顺着铁路飞快地向火车跑去这列车由火车头三节平板车两个守车组成火车头煤箱里堆满了劈柴柈子守车里下来一个腰里皮带上别着哂的小军官,问道:“怎么不走了?”司机:“干锅了!锅炉里没水了”“那咋整?”“找人挑水呗!”军官走到机车下,用手拍了拍煤箱,回头对守车里的中央胡子招招手,大声喊到,“都过来!”六七个士兵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军官:“你们几个到村子里找人,给火车上水对了,找一个能管事的快点!”
从东安到鸡宁只是在永安有为火车加水的设施在黑台只能从大井里挑水了听说火车来了,又没水了,不少人跑来看热闹有些热心人还主动从家里挑来水筒,给火车加水
人们把一担一担的井水挑到机车旁,几个中央胡子兵把水传上去,倒进火车水箱里不一会儿功夫,靠近铁路的几口井就干涸了直到日头快落山,司机才说,“行了!够了!”
装满水的火车,慢慢启动,迎着落日余辉吃力地向西开去
第二天早晨火车倒退回来,停在站台上从西街传来消息:由于村里人给火车上水有功,军方表示感谢,有愿意去东安溜达的,可以坐火车去
听到这个消息,奶奶对父亲说,“赶上事变,兵荒马乱的,你五婶死了,我们也没去,听说你五叔身体也不太好正好有火车,你就去东安看看吧”父亲:“可也行”我听到父亲要去东安,急忙喊道,“我也去!”父亲看看奶奶和妈妈,奶奶说:“去就去吧呆在家也是淘气”
我和父亲到火车站的时候,平板车上已经上了不少人有的坐着,有的站着,都显得很兴奋
父亲领着我上了挨着守车那节平板车锛儿喽在车下面抬着头摇晃着尾巴,跑来跑去,寻找着上车的合适的位置去东安是不能带它去的“回去!回去!”我厉声地命令它回家,它停止了跑动,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又喊:“回去!”
火车开动了,它无奈地摇着尾巴,然后,迅速地向家里跑去
火车走得很慢人们暴露在初夏的阳光下,呼吸着旷野清新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铁路两旁嫩绿的蒿草飘来阵阵馨香水泡子里刚刚冒出水面的蒲草在阳光下闪闪发绿,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污痕几只云雀翱翔在火车的上空,尾随着,久久不愿离去万籁俱寂,就连坐在车厢板上的人们也很少有人说话;只有车轮有节奏地敲击铁轨的声响回荡在耳际;偶尔会从火车头那里传来几声“刺刺”地放气的声音
火车刚过西东安,慢慢地退下来在守车上的中央胡子军官伸出脑袋大声向后面的机车司机问,“又怎么啦?”司机:“坏啦!”中央胡子从守车上下来,都到机车那边去了军官:“哪坏啦?”司机:“说不准”火车头车轮下面,烟囱旁边刺刺啦啦的冒着缕缕蒸汽军官看看机车,又看看乘客,说:“离东安不远了,大伙辛苦辛苦,自己走着去吧!”
年轻人顺着铁道,向东走去几个年岁大一点的人,下了铁道,上了北面附近的公路,父亲和我也随着他们上了公路
公路上团一辆开向东安方向的中央胡子的卡车两个人正趴在车头上修理汽车从火车上下来的一个老人问:“你们的汽车是不是去东安呀?”车上的一个人回头看看,“啊要坐蹭车呀?等着吧!”老人:“那就谢谢两位了”我对父亲说,“咱们也坐汽车得了”没有等父亲表态,那个中央胡子又说,“不怕死艾谁坐都行”从火车上下来的几个人都围着汽车看,准备上车去东安一个人手扳着车厢板,脚蹬着汽车后轮往车厢里看了看,蹦了下来惊讶地说道,“我的妈呀!车里有好几个大炸弹!”还是那个中央胡子:“个子挺大,胆儿可挺小
炮弹若是能炸,我们俩不是早上天了”
两个人从车头下来,盖好机关盖子;一个人上了驾驶楼,一个人拿一根摇把子Сhā到车头底下发动汽车,两只手握住手柄,顺时针用力摇了起来一圈又一圈……,汽车毫无反应一个要坐车的中年人,看到那个人费力的笨样,做个手势,让那个人躲开;他站到车前,哈下腰,只摇了一圈,不知道是技术过硬,还是走字儿,汽车“突突”地发动起来了中央胡子对大家喊了一声,“愿意坐车的,都上来!”我和父亲也大胆地爬上了车汽车颠簸着向东安开去
车上顺着车厢躺着一颗比大人还长的带翅的大炮弹还有几颗装在绿色木箱子里的像子弹头形状的大炮弹头
到了五爷家,五爷说,你们两个的胆子可真比倭瓜还大呀!敢坐装炸弹的车
五奶有铂“八一五”时死了扔下五个小子,最小的比我大一点,最大的也不过十七八岁父亲说:“五叔艾这五个小子,你一个人伺候,可真的够戗啊”“没法子赶着往前过吧”“我妈对你们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看咱们离得远,也没法照顾你们爷几个”“我大嫂身板还行吧?总是惦念着这几个兄弟”“东一个西一个,再加上兵荒马乱的,谁也照顾不了谁呀”
第二天,端午节早晨,五爷烀了一锅粽子和鸡蛋五个小叔叔就是五只小老虎,转眼间,桌上的粽子鸡蛋就所剩无几煮鸡蛋的鸡蛋黄,我咽不下去,都给他们吃了看着他们毫不费力的一口就把鸡蛋黄吞了下去,我真是羡慕不已
五爷对父亲说,“这几天戏园子天天唱戏,你们爷俩没啥事儿,好容易来一回,就领孩子吧”父亲:“可也是这就去”
位于西转盘西南侧的戏园子,十分简陋,座位是木板子钉在木头橛子上;疙疙瘩瘩的土地面,有些硌脚;舞台上的幕布都已褪色,看不出到底是什么颜色
戏园子中间是一条较宽的过道过道左面坐的全是中央胡子大兵;右面是普通老百姓我和父亲去的较早,坐到靠前第三排
我最喜欢听台上幕后胡琴调弦儿的嘎嘎吱吱的声音,因为这就预示着戏要开台了锣鼓之后,一出一出的戏就开唱了戏的内容演员的唱词我看懂听懂的不多但是,我看得还是痴痴入迷那时,京戏给我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从人物的脸谱服饰表演等方面就能清晰地分清好人坏人;是非黑白界限分明
今天演出的都是折子戏掌声叫好声阵阵尤其是坐在过道左侧的大兵们,口哨声怪叫声也偶有出现
“叭!”一声枪响,戏园子陷入混乱之中 ... [,]
两个小丑,一个顶一盏油灯,一个脊梁上背一条长凳,相互斗嘴;逗得观众忍俊不禁两个人突然停止演出,慌慌张张地跑回后台这时,我才觉得刚刚好像有枪声我还没有从座位上站起来,戏园子里顿时枪声大作随着枪声爆豆般地响过,戏园子里却亮了许多我抬头看时,戏园子顶上的洋瓦盖已经被子弹穿出无数窟窿,光线就是从这些洞孔中射进戏园子里面
枪声渐渐稀疏,且由园子里转向大街我左顾右盼,园子里前半部的人已经空空如也人们都挤向戏园子两侧,挨着墙猫着腰向大门涌去我见中间过道人少,就不顾一切的冲向大门,顺利地跑到门外
戏园子外面人声鼎沸举着枪的中央胡子,有些人还往天上放枪冲出戏园子大门的人们,四散逃奔街里跑来看热闹的人们,不断地向戏园子这边集聚;从戏园子里跑出来的人,与应声前来看热闹的人在西转盘以东交错而行,熙熙攘攘,混乱不堪
父亲东张西望,向戏园子这边快步走来他焦急地扫视着人群,显然是在找我我看见父亲,毫无顾忌地大声呼喊,“爹!我在这呐!”父亲松了一口气,“可把我吓坏啦,你跑哪去了!”“我哪也没跑我就坐在座位上,没动弹”“我不是拽着你的手,一块往外跑的吗!一到门口你怎么就没有了?”“我从座位上起来的时候,转圈都没人了你也没有拽我的手呀!”“那我拽的谁的手哇?”父亲双手拍打着自己的后脑勺,懊悔不已
五爷站在家门口急切地向戏园子方向张望见到我们,上下打量一番,“没事吧?没事就好”父亲:“没事”五爷:“怎么搞的,怎么炸园子了呢?”“谁知道呢”“有没有死伤?”“没看见当兵的都是往天上放枪,没打人”
第二天早晨,父亲对五爷说,“东安不太平看看你们都挺好的,我们也放心了回去”五爷:“兵荒马乱的,回去吧谢谢大嫂挂念路上多加小心”
2007-05-08修改)
押 会
( 押会
“八一五”期间,密山地方处于无政府状态人们无所事事一种群体性赌博——“押会”,像传染病一样,到处蔓延
一天早晨,我刚刚爬出被窝,耿发他妈就跑来煞有介事地问我,“昨晚上做什么梦了?”“没有做梦呀!”“好好想想,哪有小孩不作梦的?”“那我就想想……我梦见耿发娶媳妇了……”说也奇怪,天天都做梦,偏偏昨天晚上没有做梦;我看耿发他妈着急的样子,就顺嘴编了一个梦
晚上吃饭的时候,耿发他妈又来了,乐呵呵地说,“真灵!真灵!今天,照这小子的梦押的会,还真的押上了”我勉强憋着笑,把脸背了过去,不敢看她“来!过来!给你!”她手里捏着两张苏联红军的钞票,递到我的肩膀上,“奖赏奖赏你!”我实在憋不住了,跑出门,蹲在地上,笑出了眼泪把耿发他妈闹得莫名其妙,骂道,“这小子!笑什么呀?喝小老婆尿啦!”姐姐到门外问我:“咋的啦?”我说:“昨天晚上我没有做梦,我说的梦是我瞎编的”姐姐听了也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对大家说,“他做的梦是假的是他瞎编的”大家也都笑得前仰后合笑够了,耿发他妈摩挲摩挲心口窝,“假的也灵,明天还得让你给编,一准好使!”
第二天大清早,跑会的秦三特为跑到我家来讨风一进门就问,“昨天晚上又做什么梦啦?”奶奶:“秦三啊别相信小孩子瞎胡说昨天押对了,那也是百年一遇,蒙上了”秦三:“这玩意就是瞎蒙的事七十二个会名,上哪猜去?蒙上算到底又做什么梦了?”我说:“这回是真的我梦见黄鼠狼把老杨家的芦花大公鸡给叼跑了……”秦三听了以后,翻了翻眼皮,嘟嘟囔囔地,“黄鼠狼吃大公鸡……,这能对上哪个会名呢?……”他嘟囔着,低着头,向西街走去秦三按照我的梦押一回,结果没有押上
过了几天,耿发他妈又跑来问我做的什么梦回去后,她又押了一回不知道什么原因,耿发他妈竟然又押中了
打这以后,每天早晨跑来问梦的人络绎不绝说也奇怪,依照我做的梦,没有一个人押中
问梦的人几乎天天都来,有些应接不暇于是,妈妈决定让我去二姨家里住些日子,躲一躲;去二姨家,这是我期盼许久的愿望“八一五”以后,铁路上的人失业回家二姨父从东安把家搬回西东安他父亲那里
西东安在东安西面郊区,有一个小火车站在铁路和公路之间居住着几十户人家公路以北是从连珠山至裴德绵延几十里的日本军营和军火仓库西东安具有“八一五”时期火车道边上的村屯的典型特征有些人家的院墙是用包装军用饼干的箱子的洋铁皮钉的;用铁路枕木搭成的猪圈;汽车驾驶楼做的厕所;马车上安装着炮车的轱辘,还有一个小驴车使用上了飞机轱辘;各家各户都在使用着军用的锹镐,炮弹箱子,军用毛毯……家家都有从日本军营中获得的“战利品”,处处都有战争的遗迹
二姑奶的独生子老李大叔也住在二姨家的介壁儿他家有两个和我同龄的小孩,大一点的女孩叫小肥子,小一点的男孩叫小驴子我来到这里以后,我们三个人天天玩在一起,形影不离
我到西东安的第二天,小驴子和小肥子邀我去北大营玩儿北大营是一个军火库库区里每一座仓库都相距很远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座座仓库都没有了房盖,有的有房梁,有的连房梁也没了我问:“这些大房子怎么没有房盖?”小肥子:“都让老毛子拆走了”小驴子:“拆下来的洋瓦盖统统装上火车拉走了”小肥子:“还有铁道电线……什么都拉”
我们三个来到半截在地下的一座大军火库东侧房山头有一个能走汽车的大门进了大门,好像站在一个砌着高墙的大院子里靠北侧墙,摞着一排绿色装着炮弹的木箱;仓库中间散乱放置着一些炮弹箱和像子弹头涅大小跟我们三个差不多大的大炮弹我试着滚动一个炮弹,不知道是我没敢使劲还是那个炮弹太重,炮弹纹丝未动看见我的行为,小肥子尖叫起来,“别动!别把炮弹给轱辘响了!”
走出那个仓库,我们又来到另一个半卧地下的小一点的仓库在仓库中间的木架子上,零零散散地放着一些淡绿色的铁盒子到了木架子跟前,我伸手去摸架子上的铁盒子,又是小肥子尖声喊道,“别动!”吓了我一跳
小驴子走过来,拿起铁盒子,轻轻地放到地上他把盒盖打开,里面现出了八个排成两排色彩鲜艳闪着金光像尜一样的东西我惊奇地问:“这是什么?”小驴子像行家似的说:“这是‘引火帽’炮弹发射时,把它拧在炮弹上,打出去炮弹才能响”说着,他又小心翼翼地从盒子里拿出一个,剥去了一层钵纸,在‘引火帽’一端露出一根红色丝线头他说;“把这根丝线头拽掉,往地上一扔,‘引火帽’就能响”小肥子:“别乱动!放那!”
我们三个人每人捡一个空盒,走出仓库仓库西边是一个立陡石崖的深涧,大约有十几米深我忽然想到:若是把“引火帽”扔到下面去,听个响该有多好啊于是,我对小驴子说:“咱们拿一盒‘引火帽’扔到下面去,听个响好不好?”小驴子:“好!”小肥子:“不行!
小驴子假装没有听见小肥子的话,飞快地跑回仓库;从仓库里出来,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盒“引火帽”;走到崖边,疾速地把盒子扔了下去小肥子:“快趴下!”我们三个人趴在一个黄色大石头后面,屏住呼吸,等待着听爆炸的声响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我问:“怎么回事?咋还不响呢!”小肥子:“别起来!再等等”又过了一会儿,小驴子:“哎呀!我没有把‘引火帽’的皮扒开,红线绳也没有拽下来八成不能响了”
我和小驴子猫着腰轻轻地爬到崖边,往下一看:盒盖已经摔开,距离盒子不远处,八个‘引火帽’仍然镶嵌在支架上,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我们两个扫兴地回到大石头旁边小驴子:“我再去拿一盒”小肥子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不行!”
太阳偏西,我们三个人高高兴兴地从后脚门进了院子我们刚刚拐过房山头,就看见老李大婶儿站在房门前,焦急地问,“死哪去了!才回来?”她突然发现我们手中的铁盒子,表现出又的又气愤的样子,严肃地问道:“是不是上北大营了?”我并没有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顺嘴答道,“是啊”小驴子使劲地在我ρi股上掐一把,等我明白过来,悔之晚矣!
老李大叔听到了我们在院子里的对话,气乎乎地从门里冲了出来;他像抓小鸡似的用左手抓住小驴子的脖领子,提溜着进到屋里;顺手在锅台边抓起一根烧火棍;用脚踢开里屋的门,把小驴子摁到炕沿上,抡起烧火棍,狠狠地对着小驴子的ρi股打了下去
外面,小肥子被老李大婶追得满院子跑累得老李大婶上气不接下气二姨把小肥子揽到身后,大家拦了住老李大 ... [,]
(婶;气得老李大婶对小肥子骂了几句解恨的话
小驴子在屋里发出“嗷嗷”的惨叫声我的心随着他地叫声剧烈的跳动我跑进屋里,拽住老李大叔的胳膊,“别打了!别打了!上 北大营去玩,是我让他们俩去的你打我吧”老李大叔对我的话置若罔闻,操着破锣似的大嗓子边打边说,“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们,你们不知道死是什么滋味!”因为我一直拽着老李大叔的胳膊,他又不好意思对我施加暴力,不得不退下来他松开手,烧火棍当啷一声落到地上;老李大叔瞪了我一眼,晃动着硕大的身躯,走出门去
吃晚饭的时候,大家都认为我们该打!人们议论着:半个月前西头老张家的与我们一般大的一对双,在北大营让炸弹崩死了;连珠山的一个小孩,踩“引火帽”,炸掉了四个脚趾头……听了之后,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天一早,老李大叔一改昨天凶狠的态度,笑嘻嘻地我问,“昨天夜里做梦没有?”我立即意识到,原来这里也在押会忙说,“没有!我从来都不作梦!”“竟扯蛋,哪有小孩不作梦的!”说完,老李大叔像个孩子似的,晃动着硕大的身躯向西头走去来之前妈妈就说过,老李大叔人长得又高又大,可就是心老也长不大,一天天的就知道玩儿
天黑了以后,小驴子到二姨家来找我“我爹让你过去”“干啥?”“去了就知道了”“ρi股还疼不疼了?”“不疼了”“这么快就不疼了?我不信”“雷声大雨点犀我爹没有使劲打我是我怕打,故意大声叫唤”“怪不得没记性”
老李大叔蹲在灶坑旁,把灶坑里填满了劈柴柈子,点燃后,向锅里倒了半锅豆油然后,回屋拿一个手电筒,又拿一条麻袋;看了看我俩,说声:“走!”我们一起来到堆放牲口草料的空房子老李大叔悄悄地说:“脚步放轻点儿,别吱声!”我们三个人蹑手蹑脚地走进空房子;老李大叔突然打开手电筒,照亮了切碎的谷草堆,只见麻雀黑压压的一片,缩头缩脑,匍匐在草堆上;手电筒的光芒没有照到的边缘地方,有些麻雀扑扑啦啦的向黑暗处移动老李大叔:“快抓!往麻袋里扔!”我们俩个把抓在手中的麻雀迅速地扔进麻袋,还是有些麻雀向黑暗处飞走大概抓了二三十只,老李大叔说够了我问:“真奇怪!这群家雀怎么那么傻,有人抓它,它还不跑!”老李大叔:“没听说‘雀蒙眼’吗?家雀到了夜间眼睛就不好使了,拿电棒一照,就啥也看不见了”
回到屋里,油锅已经翻开老李大叔:“都给我动手薅家雀毛!”麻雀在锅里被炸得吱吱地响,发出烧鸡毛的怪味老李大婶:“挺大个人!黑天瞎火的,领着孩子们炸家雀,没正行!”老李大叔只是痴痴地笑
过了两天,午饭后老李大叔在院子里纠集一群闲人,呶呶不休,不知道在忙活什么事我过去一看:两个人正在把写着“押会”会名的硬纸片塞到鞋窠里,然后,把一双鞋鞋口对着鞋口用线绳绑在一起几个人对绑好了的一双鞋仔细检查之后,一个人说,“行了!扔吧!”于是,一个人用力地把鞋从房前抛到房后;这群人蜂拥着跑到房后,查看有没有从鞋里掉出纸片没有掉出那个人又把鞋撇回房前,这群人蜂拥着又跑到房前,还是没有纸片掉出老李大叔捡起那双鞋,右臂摇晃了两圈,甩出去的鞋,高高地越过房脊;人们又跑到了房后
有人高兴地喊道;“出来了!出来了!”“快看看,什么会名?”又一个人喊道,“这还有一个纸片!”同时,一个人又喊道,“这还有一个!”大家争着抢着看着,“不出来,一个也没有;出来了,出来三个!押哪一个呢?”“随便!随便!能不能押准,那就看你的命啦!”第二天下午,老李大叔说,“白费那么大的劲儿了,一个会名也没有出!”
又过了两天,那群人又都集聚在老李大叔院里他们戚戚喳喳地商量着,不知道又想出来什么馊主意
老李大叔从人堆里出来,对我和小肥子喊道,“你们两个!别乱跑!在院子里等着,一会儿有事”小肥子:“不知道又出什么幺蛾子!”
那些人,把秫秸割成大约三厘米左右的小段儿,从中间劈开;在秫秸半儿上写上会名;一共写两套写完之后,老李大叔把我和小肥子叫了过去;让我们背靠背坐在门槛子里外,我脸朝外坐在门外,小肥子脸朝里坐在门里老李大叔命令我们:“把裤腰带解开!”“干嘛呀?”“让你解开就解开,少罗嗦!”我坐着解裤腰带解不开,就站立起来,刚解完,一个人把我又摁了下去“撑开裤腰!”有人喊接着两个人分别把写了会名的秫秸半倒到我们的裤裆里我大叫一声,“哎呀!冰凉!扎人!”“不要紧!抖搂抖搂就好了”小肥子背靠着我,一声未吱一个人对我们俩个说,“你,手伸到她的裤裆里拿出一个秫秸半你,把手伸到他的裤裆里拿出一个秫秸半明白不?”我瞪着眼睛看了看那个人,那个人严厉地喊道,“看什么看!快伸手掏!”我伸手到小肥子的裤子里捏出一个秫秸半,递给了那个人“你也掏一个!”那个人比较温和地说小肥子把掏出的秫秸半交给那个人之后,那个人故意假装着不看秫秸半上写的会名,把两个秫秸半合在一起,交给另一个人用线绳绑了起来当我从小肥子裤子里拿出第二个秫秸半的时候,小肥子“哎呀!”了一声老李大婶在旁边忙说,“加点小心,别划破了肉皮!”
二三十分钟过去了终于在裤裆里摸出来最后一个秫秸半;我有些不耐烦,急不可耐地从地上站立起来,差不点儿没把小肥子闪了个仰八叉忘了自己没有系裤带,裤子一下子堆到脚背上;肚脐子以下完全暴露给大家,引起了一阵狂笑!
大家把绑在一起的秫秸半撒到老李大婶家的炕上几个人小心翼翼地一个一个地把秫秸半解开老李大婶站在一旁嘟囔着,“竟瞎扯!两个会名一样的秫秸半对在一起,人家会上就能按你对上的出了?”老李大叔:“闭上你的老鸹嘴,就不能说几句吉利话!”都检查完毕,还真有两对一样的老李大叔宣布纪律:“在场的各位,谁也不行把这两个会名漏出去!”“那还用说!谁也不行漏出去!”
第二天,那群人往那两个会名上比平常都多押了钱二姨问老李大婶,“你押多少钱?”“傻子才押呢!我一个子也不押你呢?”“我从来就不押”
下午,从会局传回消息:没有出那两个中的任何一个会名老李大婶故意气老李大叔,“该!活该!再让你们押!从小孩臭裤裆里摸出来的,还能有准?”
几天后,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真奇怪!在裤裆里掏秫秸半,手伸进裤子里七十次,小肥子的手怎么一次也没有碰到我的大腿?在玩儿的时候,我问她,“让我看看你的手”她伸出手,我仔细看了看,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她问:“干嘛呀?”“真奇怪,你怎么在掏秫秸半的时候一回也没有碰到我的大腿呀?”“谁像你呀!在裤子里头瞎和弄!”
过了不久,西东安的会局黄了听说在会局内部出 ... [,]
(了叛徒有一个东家把当天的会名暗地里透露给自家人,一下子弄得会局所有的资金都赔付了,还没够二姨父他老爹也是股东之一,这一回赔了个精光
2007-05-27修改)
夭 折
( 夭 折
中午我从西街回家老远就看见张尥蹶子从我家门里出来他的左胳膊胳肢窝下夹一个稻草帘子裹着的东西;匆匆地向学校北面走去我心里咯噔一下:出什么事了?
我进屋就问道:“张尥蹶子刚才从我们家夹走的是什么?”没有人回答我妈妈坐在炕稍紧紧地抱着黑小子,两眼呆呆地看着门口我明白了,莫不是……姐姐小声说,“丫旦儿死了!”
我跑进北屋,炕上只剩下一床妹妹铺过的小褥子奶奶靠墙坐着,看着我,没有吱声
我飞快地窜出门外,去追张尥蹶子妈妈急忙对姐姐说,“快把他给我拽住”听到妈妈说话声,我加快了速度,一直奔学校方向跑去姐姐一直追到围子头上的小桥,喊道,“站住别跑了!”我没有理会她,还是拼命地跑快到公路了,姐姐撵上了我;累得她上气不接下气,拽住了我的胳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张尥蹶子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八一五”以后,妹妹病入膏肓,活不了多久,已经是定论了西街药铺的郝先生,东街药铺的李先生,都明确地表示过:这孩子的病没治了
前天,几个孩子在北炕玩,妹妹勉强从炕上坐了起来给我们的感觉是:她多么想要和我们一起玩呀!老田家小锁子的姐姐,把奶奶的烟袋锅贴到她的脸上,裹了一下,不料,在她清瘦的脸上竟然露出了昙花一现的一点笑容这就是妹妹给我留下的最后印象
祸不单行妹妹死了几天后,黑小子又发烧了,嗓子红肿,呼吸困难药铺李先生给配了几副面药,吃了,未见好转耿发他妈老田家大婶汪大娘和邻居们知道黑小子病了都过来看望有的给他捏背,有的掐前胸,有的揪后脖颈子……
黑小子得病第三天下午,病情加重烧的更厉害了,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两眼发呆耿发他妈老田家大婶忙着用凉手巾敷到黑小子头上;不断地摩挲他的前胸……
妈妈坐在黑小子身边,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到黑小子身上
老汪大娘注视着黑小子脸,小声胆怯地说:“耿发他妈!你看看!……”“哎呀!……”她连忙把手放到黑小子的鼻子旁,摇了摇头,把脸转向妈妈
妈妈突然跪了起来,一把抱起来黑小子,紧紧地搂在怀里,褪向炕稍;两只眼睛警惕地看着在场的人,生怕人家把孩子从她那里抢走
汪大娘:“耿发他妈!快去叫张尥蹶子!”“唉!这就去,”妈妈听到后,大声喊道:“不行去!不行去!我看你们谁敢去!”汪大娘给耿发他妈使了个眼色,耿发他妈悄悄地走了老田家大婶小声对汪大娘说,“我去找人弄稻草帘子”然后也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奶奶和姐姐上炕,想把黑小子从妈妈怀里抱过来妈妈看看奶奶,迅速地把身子磨了半圈,面向墙犄角,背对着大家偶尔回过头来窥视一下门口,她那异样的目光,十分吓人,我有些害怕
满脸胡茬子的张尥蹶子,在里屋门槛子外边,耷拉着两只胳膊,呆呆地站在那里稻草帘子已经准备好了,铺在外屋地灶坑旁
我心中十分矛盾:看看妈妈,消她快点儿松开双手,让别人把黑小子从她的怀里抱出来;看看张尥蹶子和地上的草帘子,又害怕他们把黑小子卷走,扔到荒郊野外
大家忙活了好一阵子,拉胳膊的掰双手的拽孩子的,总算把黑小子从妈妈怀里弄了下来汪大娘几个人帮着张尥蹶子把黑小子裹到稻草帘子里;然后用稻草绳捆了两道绕(当地旧俗:死了男孩在草捆外面绑两道绕,死了女孩在草捆外面绑三道绕);张尥蹶子把黑小子夹在胳肢窝下,匆匆向门口走去
妈妈倏地一下从炕稍站立起来,向炕沿走了几步;两只眼睛死丁丁地看着张尥蹶子穿着一双破乌拉头子的两脚当张尥蹶子夸过门槛子的时候,妈妈突然大声喊道,“老尥蹶子!你给我站住”耿发他妈从背后推了张尥蹶子一把,他头也不回,迅速地离开我家,快步如梭,向北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去追张尥蹶子
汪大娘和老田家大婶劝妈妈,“哭啊快哭啊别憋着啦!哭出声来……”妈妈好像挺平静,没有哭出声,也没有眼泪见此情景,姐姐和我都哭了起来
妈妈头朝炕里躺了下去,奶奶给她往头底下枕了一个枕头妈妈扬起右手,摆了几下,好像是让大家散了,都离开汪大娘:“孩子有铂给她折腾够戗,躺下歇一歇,也好”耿发他妈:“可别让她睡着了!我们几个先走了”人们散去奶奶送出门外,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妈妈躺在炕上,瞪着两只眼睛,一声不吱太阳快落山了,我和姐姐站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奶奶收拾着妹妹和黑小子用过的衣物,准备扔掉
妈妈从炕上坐了起来自言自语:“我出去,出去上趟外头”我们这里的口头语“上趟外头”一般是指出去大小便妈妈走出房门,拐过房山头,朝茅楼方向去了
过了十几分钟,妈妈没有回来奶奶问:“你妈呢?”“出外头去了!”“多长时间了?”“半天了(时间较长的意思)”“咋还没回来呀?去到后边茅楼看看!”姐姐匆匆跑去又跑回,对奶奶说,“茅楼里没有人!”奶奶:“坏了!坏菜了!你妈一准是往北山根儿去找孩子去了快跟邻居们说说,帮着找一找”
老曹家大小子耿发冯常友,还有几个大同学都向北山根儿去寻找妈妈我和姐姐也跟在后面向北走去天已经黑了大家估计妈妈不可能再往北去了大家又回到围子里
电线杆子底下,正好碰上张尥蹶子,有人问:“回来的时候看见孩子他妈没有?”“没有!”这时,到西边乱坟岗子去找的人,也回来了都没有看到妈妈
我和姐姐趁人们不注意,又向北跑去刚走出围子不远,后面就跑来几个人,把我们俩个拽了回家人们七嘴八舌地安慰着奶奶和我们俩奶奶:“大家费心了,都回去吧不会有事儿的”汪大娘老田家大婶耿发他妈还有两个大小子没有走
下半夜一点多钟,妈妈披头散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回来了她看了看在场的人们,毫无表情地上了炕,面对窗户坐了下去奶奶见此情景,小声对大家表示了谢意,让大家回家休息
黑小子死后第二天下午,父亲从杨木岗回来了父亲是半个月前去外祖父家大姑家,一方面探望探望,一方面想要弄一点粮食回来他进屋后,就觉察出家里有些异样先到北屋看看,见妹妹没有了,问奶奶:“丫旦儿死了?”奶奶没有吱声,点了点头父亲:“唉!没法子这丫头天生命薄啊”
妈妈见父亲回来了,从炕里爬到炕沿,半跪半趴,突然嚎啕大哭起来父亲说了句安慰的话,“这几年让她也给你折磨的够戗了,死了,免得大家都受罪”父亲环顾一下屋里,又问了一句,“黑 ... [,]
(小子让谁家给抱走了?”这一问,姐姐和我都哭了“也死了!”父亲好像没有听懂,“什么?死了!黑小子……也死了?”
父亲独自一人向北山根儿走去他明明知道,去了也是啥也看不到,还是去了
2007-06-02修改)
换 屋
( 换 屋
妈妈把淘好了的苞米楂子下到锅里,盖上锅盖,坐到灶坑前的小木凳上;右手摇着风车子,左手一铲一铲地向灶坑里填稻糠灶坑里红里透蓝的火苗,舔着黑黑的铁锅底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了娘……”自从丫旦儿和黑小子死了以后,妈妈老是哼哼这个小调,尤其是做饭烧火的时候,更是哼唱个不停
老杨家大爷出现在门口他问:“傅先生在家吗?”妈妈:“哎呀!老杨家大哥呀!他在屋里呢快进来”父亲听见后,出来把老杨家大爷迎进里屋老杨家大爷:“有个事和傅先生商量一下”父亲:“什么事,不必客气,说吧”“我们家你二侄子,事变前不是学的果香铺手艺嘛,刚学成,就事变了做饼干的机器放在那,时间长了就撂坏了我们合计着,打算把果香铺开起来”“好啊我能帮上什么忙?”“是这样,你们家现在住的前屋两间房,原来就打算做门市房的这回开果香铺还得用它,我寻思着调换调换,你看行不行?”“房子是你们的,你说了算”“我们家老二不是搬到太平去了嘛,你们家就搬到后屋,住在他那个屋里”父亲没有反对,答道,“行!”老杨家大爷走到外屋,出于礼貌,又问了妈妈一声:“大妹子,你看行吗?”“行!行!”
丫旦儿和黑小子死了以后,奶奶时不时地叨叨咕咕地说,这个屋子晦气老杨家大爷提出换房,奶奶父亲和妈妈都很满意
老杨家后屋的房子一共是六间东头两间是原来老杨家二爷和老杨家老太太住的,单独开一个房门西头二间半是老杨家大爷和儿子谆中间是老杨家老三赚北炕住着张尥蹶子(张尥蹶子是个老跑腿子——鳏夫——,平时住在老杨家,每年夏季,到山里去打场子,培育木耳,雨季过后,把晒干的木耳用麻袋背回来,卖了,可以维持生活);老大和老三共用一个外屋(厨房),开一个房门光复以后,老杨家看中了太平那边日本开拓团遗留下来的民房和耕地,那里土地肥沃,确实是务农的好地方于是,他们哥几个就在太平占了几栋开拓团的住宅,打算全家都搬过去住前不久,二爷和老太太先搬了过去
我们家由前屋挪到后屋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除了水缸酸菜缸几个木箱子碗架子,没有太沉的东西;邻居们七手八脚,很快就搬利索了
晚饭后,奶奶在北炕捞过来烟笸箩,烟袋锅里装满了黄烟,叭嗒叭嗒地抽了起来隔一会,自言自语:“穷搬家,富挪坟,折腾穷,穷折腾!一点儿不假”父亲:“不是都为了混一碗饭吃吗!”妈妈:“刚光复那咱,我说咱们也搬到日本开拓团那边去赚就是不动弹……”父亲没有吱声,“什么事都是前怕狼后怕虎!现在,人家都进去住了,不都是住的挺好吗!”父亲:“不是自己赚钱挣的,弄到手,也是觉得不得劲儿”“可也是”“人家都说那是‘战利品’!”
我家搬到后院不几天,听说民主联军出牡丹江那边要打过来中央胡子惶惶不可终日;不断地调兵遣将,准备迎敌郭队的汽车大炮一辆一辆地向永安开去气氛空前紧张
午饭后,老田家大婶的弟弟小窦子领几个中央胡子,把一个被他们五花大绑的年轻人吊到我们家房东头过道老杨家的碾房里奶奶告诫我,“离碾房远一点儿!别靠近他们”
我跑到前屋老田家窗前,把老田家小锁子招呼出来对他说:“你小窦子舅舅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抓来一个人,给吊到老杨家碾房里了”老田家大婶听到后,“这个混蛋玩意!干不出好事,越学越坏你们别往他跟前凑和”这时,老杨家三爷的儿子小生子气喘吁吁地跑来找我他说:“我看见小窦子搁你家柜上把你的那个皮带给拿走了”“真的?”“那可不!”我们三个人跑回后院,直奔碾房正在“汪汪汪!”地对着站在碾房门口的小窦子狠狠地吠着;小窦子把我的皮带对叠着攥在左手,挥舞着,吓唬brelou,喊道:“小死狗!你给我滚开!滚!滚!”我们装着没事的样子,走到他的身旁我瞅准机会,冷不防从他手中迅速地夺回皮带;三个人疾速地向围子外跑去也觉得获得了胜利,高兴的跟着我们跑向北面小窦子冲我们骂了几句脏话
这条皮带是西东安小驴子给我的那是橘黄色橡胶夹杂着棉线绳的日本军用皮带留着冬天穿棉裤时用的
电线杆子下面,人们议论中央胡子抓人的事情“听说是从二人班那边抓来的八路探子”“快给打死了”“到底是不是探子?”“我看不像”“这就是祸害人呐!”“看这样,大概是作到头了”
2007-06-04修改)
解 放
( 解 放
《陈兴良同志的《密山地区剿匪斗争大事记(1945年8月——1947年)》摘录
1946年6月13日牡丹江军区三支队警卫团和鸡宁县大队收复密山县平阳镇,俘匪团长毕星魁,参谋长关荣久以下百余人,缴获步枪百余支
6月16日中共中央东北局东北民主联军总部发布命令,划分了各主力部队和各军区的剿匪区域和后方根据地工作区域把东安地区划为第一个后方根据地任三五九旅旅长刘转连兼任合江省军区副司令,统一指挥牡丹江军区三支队虎林独立团东安市公安大队鸡宁县大队等武装肃清东安地区之匪 6月17日根据东北民主联军总司令部命令,三五九旅七一七团七一九团骑兵团15000余人在刘转连旅长晏跟政委的率领下乘火车从阿城出发东进剿匪 6月20日中午,我东北民主联军第三五九旅主力部队乘火车抵达密山县永安火车站,刘转连旅长,晏跟政委与中共东安地委书记吴亮平牡丹江军区三支队司令员肖荣华政委谭文帮共同研究作战部署晚,三五九旅司令部在密山县永安召开营以上干部会议,谭文帮政委详细介绍了东安地区匪情,会上宣布了刘转连旅长的作战命令,三五九旅主力部队担任主攻,七一九团骑兵团沿铁路线攻打黑台连珠山东安市之土匪;七一七团迂回密山县裴德切断土匪逃往宝清必要之路;三支队警卫团十七团虎林独立团,由谭文帮指挥负责肃清穆棱河南线之匪月21日凌晨,我军主力部队及地方部队近2万人分别从密山永安半截河出发,南至中苏边境沿线,北至完达山纵深的广阔地带向匪势最大的郭清典匪部发起总攻同日我穆棱河南线部队在二人班三梭通和土匪交战,穆棱河北岸我三五九旅七一七七一九骑兵团在黑台东八方高水村(现连珠山乡东方红村)连珠山主锋与土匪交战,在我猛烈炮火攻击下消灭了抵抗之匪,我军奋勇追击,郭清典等土匪乘汽车骑马徒步向宝清方向逃窜,大部土匪逃跑中愧,在沿途丢失了辎重和枪支弹药同日晚北线我前头部队七一七团在团长周俭廉政委何宣太,七一九团在代理团长刘顺文政委彭清云骑兵团在团长王政平,政委李文华率领下,对东安市进行战略包围,控制城外制高点子夜,我军开始从西南东三个方向进入市区七一七团一部在裴德堵击土匪,俘250余人缴获汽车10多辆,大炮7门月22日我军北线主力部队陆续开进东安市,入城一直持续到下午三五九旅司令部于上午9时许抵达东安市南线部队于上午解放密山县城(知一镇)三五九旅骑兵团到杨木兴凯湖一带剿匪,俘杨玉范部土匪百余人;七一九团奔勃利方向追剿逃匪;七一七团奔宝清方向追剿逃匪至此,密山全境获得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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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夏至
昨天下午,西边隐隐约约传来枪炮声今天早晨,郭队长的三个马弁来到我家一进屋就问:“搬家了?”“是,老杨家要用前屋开果香铺,把我们家换到后屋”“后屋挺好,比前屋强”另一个马弁在屋里踅摸一阵子,“奶奶!丫旦儿和黑小子呢?上谁家串门去了?”姐姐:“都死了”“死了?丫旦儿有病……,黑小子那么结实,说死就死了?”“闹嗓子,没治好没法子!”“是啊兵荒马乱的,缺医少药,真是没法子”奶奶:“你们几个这阵子挺好的吧?”“好什么好!眼瞅着八路就要从鸡宁那边打过来了郭队长说,在永安黑台挡一挡,挡不赚就得撤离东安了”“往哪撤呀?”“谁知道呢估计这一走,就回不来了”外面有一个士兵高喊,“别唠了!有任务!快走!”三个马弁匆匆出了家门,向西街跑去
从西街过来几辆卡车,每辆车都拽着一门野炮;车上的中央胡子东瞅西望,无精打采,满脸灰土学校北面的公路上,骑马的步行的,三五成群,急匆匆向东奔跑偶尔有一两声枪响奶奶:“看样子,中央胡子真的是不行了(奶奶向公路上看了看,严肃地)快都给我回屋去”
一阵慌乱之后,整个黑台街笼罩在不可名状的宁静之中上午十点多钟阳光直射,屋里屋外特别的明亮从东街东头传过来清晰的老母鸡咕咕咕的叫声;一条黄狗夹着尾巴,低着头,顺着阳沟,向南跑去
我和姐姐坐在摘去窗扇的后窗窗台上,沐浴着柔和的过堂风姐姐突然喊道,“快看!北边大道上有人往东跑!”在公路上,穿着浅黄色布军装猫着腰手里提着步枪的士兵三五成群疾速向东边跑步前进我说:“看样子不像中央胡子,这大概就是八路了吧!”“你什么都明白!”“那可不!”
从西街传来的众人奔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大街上不断地有人高喊,“注意搜索!”“没有发现情况!”……几个士兵进了院子,房前房后搜索一遍,迅速地往东头走去
平静结束了狗吠声鸡叫声,此起彼伏公路上铁道上荷枪实弹的队伍,跑步向东推进
闾长领着两个国高学生,挨家挨户告诉,“各家各户快做大米饭,做好了,攥成饭团子,然后,给送到前线去”老杨家二哥问:“前线在哪里呀?”闾长:“在东边,顺着大道和铁道往东去”
妈妈到老杨家看看之后,回来掏了一大盆米,下到锅里,盖上锅盖;坐在灶坑前,摇起了风车子又哼哼起“小白菜……”
饭闷好了香气扑鼻妈妈打开锅盖,一股热浪冲上房梁妈妈:“这饭这么烫手,可咋攥成团!”“那就凉一会再攥吧”这时,那两个国高学生在大街上又喊了起来,“各家各户快点做!晚了就撵不上队伍了”妈妈到老杨家去看了看,回来之后,从水缸里舀了一盆凉水,又从碗架子里拿了两个饭碗,把碗在凉水里蘸一下,然后,把盛满饭的两个碗扣到一起,摁一摁,掰开饭碗,一个饭团子就出来了奶奶和姐姐也各自从碗架子里拿出饭碗,依照妈妈的做法,攥起饭团子姐姐一边攥,一边喊,“真热!真烫手!”
外面又有人高喊,“都快点弄!弄完了,到魏皮匠家门口集合!”父亲把饭团子装到水桶里,挑起来试试,“哎呀,还真的挺沉的呢!”我在一旁说,“我帮你挑”“一边去!还没有扁担高,让开!”父亲和老杨家的人一起向东头魏皮匠家走去;我和小生子老杨家大爷的孙子,紧紧地跟在后面
人们集聚在魏皮匠家门前,有人问:“人都到齐了没有?”“还缺老曹家!”“来了!来了!”一声令下:“走!”二十几个人挑的挑背的背,急匆匆向东走去闾长回头一看,我们一群孩子像一个尾巴似的跟在大人们身后,于是厉声喊道,“小孩子!都给我滚回去!这是真枪真刀的打仗,当是小孩玩儿呢!都给我滚!滚回去!”我们无奈地站在那里,看着大人们迅速离去的身影
过了中午,上前线送饭的人一个人也没有回来虽然听不到枪炮声,人们 ... [,]
(还是提心吊胆,忧心忡忡妇女们孩子们在大道上晃来晃去,不时地向东方望去,企盼亲人们归来“把饭送哪去了!几个钟头了,还没回来?”“那些兵冲得那么快,老百姓就是不挑饭,也撵不上呀!”“到晌午了,还不休战?歇一会,吃饱了再打”“你说也怪,打仗没听见枪响,就是一个劲地跑着追”“追也追不上,中央胡子跑得比兔子都快,早就无影无踪了”
下午三四点钟,老贺小山那边的铁道上出现了送饭人们的身影;同时,北面公路上也有往回走的人西街的女人和孩子都往东街这边迎了过来有人说:“你们看!水桶里挑的什么?还挺沉的呢!”“不是捡着野鸭蛋了?”“那得有多少野鸭子给你下!”逗得大家笑了起来
送饭的人们明显累得不行了有的人,扁担不断地从左边换到右边,又从右边换到左边;有的人,一瘸一拐,步履维艰;有的人,老远就喊自己家的人过去接涤……
妈妈自言自语,“怎么没见到你爹呢?”我们向回来的人群中观望,把能看到的回来的人,仔细辨认,没有看到父亲于是,我和姐姐快步向铁道走去终于在拐过老贺小山的最后几个人中,看到了父亲我高声呼喊,“爹!”向东跑去妈妈也跟了上来妈妈看到父亲筋痞尽的涅,说了一句,“死心眼子,挑不动,就把饭倒了呗!何必遭这个洋罪”“好好的大米饭,谁舍得扔呀!”姐姐和妈妈从父亲肩上卸下扁担,把两个装饭的水桶穿过扁担,两个人抬起来往回走父亲双手紧紧捂着后腰眼,艰难地一步一步往回挪蹭锛儿喽围前围后在铁轨上跳来跳去
回到家,父亲一头就扎向炕头,躺了下去妈妈拿一个枕头塞到父亲头下妈妈:“送到哪里?累得这样!”“快到连珠山了”“这些兵怎么连饭都没吃?”“吃什么!连个兵影都没看见等我们到连珠山,部队大概早就打进东安了”夜里,父亲哼哼呀呀地呻吟了一宿
第二天,大部队进了村大街上,警察署院里,站满了身穿浅黄色布军装的士兵孟宪刚我们几个同学在部队里穿来穿去,仔细地观察这只庞大的队伍他们头戴带长耳朵的布帽(后来知道,那叫朱德帽),左臂上有长方形白布蓝字标签,上面写的:“东北民主联军”两肩十字交叉挎着子弹带和细长的白布做的米袋子扛着比较陈旧的“三八大盖”步枪背着用绳子勒着井字的棉被腰里扎着皮带皮带下ρi股蛋子上用布袋装着五个像蒜锤子一样的木把手榴弹有的士兵小腿扎着的腿绑缠到膝盖以上,他们的脚上穿着山东人经常穿的靸鞋我们几个看了以后,觉得这些兵,又土气又好笑
在福成油坊门前的大街上,站了一队骡子骡子背上的木架子上有的驮着两根不到一米长的小炮,有的驮着炮弹孟宪刚围着一个骡子转了一圈,说道,“你们说,这么点儿的小炮,能打多远?”“谁知道呢!别看炮鞋可把中央胡子的大炮给吓跑了”
警察署院里的的队伍越聚越多一个人在一只队伍前,高声喊道,“二连注意啦!立正!向右看齐!向右转!坐下!”紧接着,各连都整理了队伍,一排排整整齐齐地坐下还是那个第一个下令坐下的人,站在二连队伍的前面,“二连!注意啦!……”不知道他的嘴里说了一句什么话,举起双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圈,战士们嗷地一声唱了起来,“革命军人各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要注意,……”歌声刚刚停下,还是那个人,“好不好!”“好!”“妙不妙!”“妙!”“三连来个要不要?”“要!”“来!呱唧呱唧!”士兵们用力地拍起巴掌,十分响亮三连站起一个人,张开臂膀,嘴里唱了一句,然后,喊了一声,“起!”三连战士放开喉咙,涨红了脸,唱,“一只枪,五个手榴弹,什么时候要干就什么时候干!……”这是我们黑台的孩子们第一次看见战士们拉歌
午饭后,闾长身后跟着一个挎着皮公文包的民主联军干部,在东街挨家挨户的看,那个夸公文包的人,每看一家之后,就在笔记本上记些什么
电线杆子底下,来开会的人们熙熙攘攘闾长:“肃静!方才我和民主联军的干部挨家看了一遍,打算安排民主联军的住处凡是家里有两铺炕的,把北炕让出来,住民主联军我把到各户去的人数公布一下……
我们家北炕鞋住了四个机枪手老杨家院里一共住了十五六个士兵他们把身上的东西放到炕上之后,有的战士担起扁担到井沿去挑水,有的拿起扫帚扫院子……,忙的不亦乐乎
住在我家的机枪手把两挺机枪架到南炕上,枪口对着窗户,枪托在炕沿里面看到了摆放在炕上的真枪,我十分兴奋趁着屋里没人,我仔仔细细地把两挺机枪从头至尾看个够然后,我趴在炕沿上,在一挺歪把子机枪的后面摆好了射击的姿势;我两只手握住枪把子,嘴里“突突突……嗒嗒嗒……”不停地“射击”这一挺射击完毕,我又挪到另一挺机枪的后面,照例“突突突……嗒嗒嗒……”叫个不往音越来越大,终于被外面扫院子的战士听到一个士兵喊道:“干什么呢!”“玩儿呢!”我随便地应了一声
四个战士同时跑进屋里一个人伸手把我从炕沿边拽到地当间,我生气地喊了起来,“干嘛呀!”另一个人说,“小孩不许乱动武器”“玩儿一会儿怕啥!又没有真打!”这时,一个干部涅的人进来了他检查一下机枪,发现枪梭里押满了子弹,扳机也没有上锁他立即发起了脾气,对着四个人大声吼了起来,说了几句骂人的脏话,最后说,“你们四个都给我写一份检讨,晚饭前交上来!”我伸了伸舌头,趁人不注意,偷偷地溜到房后,躲了起来
晚饭后,孟宪刚和东街的同学在我家大门口喊我我问:“干什么去?”“民主联军的‘鲁艺’教咱们唱歌”“好啊”我们一起来到警察署院里的一个房山头,那里已经集聚了不少同学一个穿军装的女兵站在一张桌子上,“同学们!大家不要说话啦!肃静!我现在教大家唱歌歌名是‘东方红’我唱一句,大家跟着唱一句,好不好啊”大家没有吱声她又说,“好了!我先唱一遍,然后再一句一句地教大家!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她唱完了,又从头一句一句地教我们唱直到深夜,大家才散去
第二天,白天,还是那个女兵,还是在警察署房山头,她继续教我们唱歌孩子们很快就和她混熟了大家都叫她吕大姐冯长友受几个同学委托,问吕大姐,“什么是***?”吕大姐:“***是主席,他领导中国人民闹革命,是中国人民的大救星……”
晚上冯常友找我们去警察署院里看节目他说:“三五九旅的‘鲁艺’今天晚上出演节目”“不是民主联军吗?怎么又出来个三五九旅?”“到我们这里的就是民主联军的三五九旅”一个部队干部简单的讲了几句话之后,演出了小歌剧“兄妹开荒”“夫妻识字”我们觉得很有意思,没有看够
第二天早晨,集合号在黑台上空响起 ... [,]
(住在黑台的三五九旅的部队,全部出发,去了东安
黑台从此解放了
2007-06-11修改)
斗 争
( 斗 争
(一)
1946年秋末7月8日晚以陈伯村为团长李尔重于杰为副团长的东北局土改工作团抵达东安市,开展反奸清算土地改革运动
解放后,警察署改成黑台区政府办公室后墙上用白灰写了两趟大字:反奸清算,减租减息;平均地权,耕者有其田
天黑以后高警佐的太太过来串门她惶恐不安心神不定
妈妈:“咋的啦?快坐下!”
高太太坐到炕头炕沿上,悄声对妈妈说,“党在平阳镇半截河那边开始斗争了”
妈妈:“什么叫斗争?”
高太太:“有房子有地的有钱的当过差的开买卖的……家里的房子地值钱的东西都让土改工作团给分了”
妈妈:“是不是像人家说的,要共产了?”
高太太:“不叫共产,叫斗争!不光分东西,还抓人游街蹲笆篱子,还打人,有的人,活活给打死了”
妈妈:“那么蝎虎?是真事儿呀?”
高太太:“西街老吕家平阳镇的亲戚怕挨斗,吓得跑到他们家来避风,亲眼所见,一点都不假”
妈妈:“高警佐有信没有?”
高太太:“民主联军进来之前,让人捎来两封信,在沈阳呢”
妈妈:“若是在家,还不得挨斗争啊”
高太太:“那还用说,一准儿跑不了你们家傅先生也得加点小心”
妈妈:“还能不管干啥的,当过差的就都斗争?”
高太太:“谁知道呢?”
(二)
几天后黑台来了土改工作团
刚刚吃完早饭,两个陌生人走进老杨家院里一个穿蓝布上衣的人对着我家的房门问,“傅同志在家吗?”
我听到后,觉得奇怪,问道:“我们家有人叫‘同志’吗?”
妈妈对父亲说,“是不是叫你的?”
父亲迎了出去,问;“找谁?”
那个人:“噢!傅同志在家呢”
父亲:“两位请进!”
两个人一前一后大摇大摆的进了屋没等让,两个人就毫不客气地坐到炕沿上还是那个穿蓝布上衣的人,似笑非笑,没有说废话,张嘴就说,“傅同志丈量土地是行家呀!”
父亲:“丈量过,算不了行家”
那个人:“听说了,在黑台,丈量土地,算账打算盘子,就数你了”
来的另一个人:“我们是土改工作团的到黑台来,就是搞土地改革,打土豪,分田地工作团请你出来帮着我们丈量土地可以吧啊”
丈量土地,那就是意味着要去分人家的土地父亲没有说什么
“公家的事儿,哪有不可以的”妈妈意识到,这事是无法推脱的;工作团的人能叫你“同志”,那也是看得起你于是笑着对两个人说
父亲也点了点头
穿蓝布上衣的人:“那好!下午一点到区政府,找工作团,找我们两个谁都行”
父亲:“二位贵姓?”
那两个人说了姓名,站了起来,一个人把两只手Сhā到裤兜里,走在前面;一个人倒背着手,环顾一下外屋,向院子里走去
看那两个人向大门走去,我说了一句,“这家伙!还挺牛的呢!”
妈妈:“别瞎说!”
父亲一连几天都是跟着土改工作团出去丈量土地为了丈量方便,父亲到南街阎木匠那里做了一个木制的“步弓”(丈量土地使用的量具)每天出去的时候,父亲都把它扛在肩上
(三)
划阶级,定成分,开始了
一开始,给我们家定的家庭成分是“雇农”,理由是我家土改前三年没房子没地,经济来源只靠父亲的薪水过了一阵子,村农会又把我家成分改为“贫农”,理由好像是我们家还没有穷得像“雇农”那样好在雇农和贫农都是农村的“主人”阶级,都是革命阵营的主力军
阶级成分是无产阶级专政时期专政与被专政的重要标志贴上了地主富农的标签,那就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对象在那ji情燃烧的岁月里,每一个走向社会的人的命途,无一例外地会受到家庭成分问题的影响当然!在政策上有一条:不惟成分论其实,还是没有离开“成分”的烙印
土改后,在我们可以联系到的亲属当中,特别是本家的亲属,几乎没有贫雇农可想而知,我们家的命运能够摆脱阶级成分的困扰吗!
(四)
区政府院子四周的大杨树的枯叶,在秋风里飒飒地飘落着办公室房前用厚木板搭了一个戏台,戏台上方扯了一条红布横额,上面贴着四张菱形白纸,白纸上写着四个黑色大字:诉苦大会
台上右侧站着两个人,低着头,畏首畏尾,有如霜打的茄子似的台子正中间放了一张办公桌,桌上铺了一条线毯台上左侧两条长板凳上坐着四五个人,交头接耳戚戚喳喳,不知在说些什么
一个人走到台子中间的桌子后面他身穿退了颜色四个兜长长的黄军装,腰里扎着宽宽的皮带,皮带上挂着一把带皮套的手枪;这个人身材消瘦,大高个儿;他操着南方口音,把每一个字都抻得长长的,以又尖又细的声调喊着讲:“乡亲们!今天区政府在这里召开斗争恶霸地主群众诉苦大会!……有冤的伸冤,有仇的报仇……”
台下一个人问另外一个人,“讲话的那个人是谁呀?”
“区委书记”
“区委书记是什么官?”
“大概是黑台最大的官对了,人家不叫官,叫干部”
“土改工作团的人不是都叫干部吗?”
“干部也有大干部小干部,区委书记就是我们区上最大的干部”
区委书记讲完话,开始诉苦西街的张老懒面对着台子右侧的两个人,大声讲着什么,时不时地举起左手指点着那两个人那两个人低着头,有时斜着眼睛偷偷地看看台下的人群
工作团的一个人在诉苦人诉苦时,经尺到台边,领着群众喊口号老百姓对于喊口号并不熟悉,喊了前半句之后,后半句就含糊不清了
冯常友手里拿一张纸走上台,到了桌子旁边,低头看着纸上写的字,像念课文似的念了起来念了几句,就歪过头看一看左侧坐在长板凳上的人,好像在问:这样念行吗?那几个人,毫无表示冯常友很快就念完了,急着跑下台来工作团的一个人又跑到台边,领着大家喊口号
散会后,回家的路上,人们议论纷纷
“一个街上住着,有什么仇,什么冤翱”
“工作团的人说啦,有钱人就是穷人的冤家”
“跟黑 ... [,]
(台老百姓有仇的早跑没影了,……”
老曹家大小子问冯常友,“怎么没有让你爹上台去诉苦呢?”
“我爹不愿意出头露面工作团的人就让我去诉苦”
“你干嘛还拿一张纸念呢?”
“那是工作团的同志给写的”
(五)
1946年腊月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天
太阳落山后,耿发他妈溜达着进了老杨家院里,走到我们家门口,依着门框,问我妈,“吃完了?”
妈妈:“艾进屋坐一会儿!”
“住后屋可比前屋强多了”耿发他妈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叨咕着
妈妈:“是啊”
耿发他妈坐到炕沿上,看看窗外,放低了声音,“知道不?曲屯长死了!”
“谁说的?好好的,怎么就死了?”
“打死的”
“谁打的?”
“工作团让基干队打的!”
“曲屯长挺老实的,犯什么罪了?”
“他能犯什么罪!不就是当个小屯长嘛”
电线杆子下面,人们在议论曲屯长被打死的传闻
“工作团一来,就把曲屯长给抓进区政府的笆篱子里去了”
“什么罪呀?”
“当伪屯长呗”
“当个伪屯长也不至于犯死罪呀”
“都是基干队那帮愣小子,没深没浅,曲屯长那个身板还能扛他们折腾”
“听说拿胶皮管子蘸凉水,浑身都打青了”
“基干队都是些什么人!连王八子都混进去了要说该打的,我看是王八子”
“听说曲屯长老婆上区上去闹去了?”
“人死了,闹不闹能怎的”
“说是区委书记向曲屯长老婆子道歉了,要处罚带头打人的小队长”
9月,刚刚进行土改的密山县半截河区农民自卫队将国民党东北先遣军旅长原中央军东安地区保安总队第六大队队长赖明发捕获,经中共东安地委批准公审枪决在行刑前被愤怒的群众用扎枪扎死
同月,三梭通区翻身群众抓获中央军东安地区保安总队四大队长曹本初(曹大架子)被愤怒的群众用扎枪扎死
(六)
1947年1月,小寒过后,过小年之前黑台村“斗争”开始
基干队民兵二十几个人跟着工作团的干部从村公所出来,急匆匆向东街东头走去
过了大约一个多钟头,民兵押着两挂大马车向村公所走回来车上拉着箱子柜,大包小裹装得满满的耿发他妈在观看的人群中说,“这是谁家搬家?往那搬呀!”
一个民兵看看耿发他妈,又瞅瞅大伙,说道,“搬什么家!这叫‘斗争’开分啦!”
从东头传来妇女和孩子的哭叫声老田家大婶儿说了一声,“我的妈呀!”回到屋里,把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两辆车同样装得满满的,向村公所走去老马家老三问赶车的民兵,“这都是谁家的呀?”
赶车的民兵:“等着吧,谁家也跑不了”
这一天,东头有六七户人家的东西被拉到村公所门前的大道上
村公所门前扯上了电线,挂上几个一百度的大灯泡,夜里民兵看守拉来的东西
晚饭后,妈妈和父亲小声商量着什么事
“听说要挨家挨户地把东西都拉到村上去?”
“看样子,大概有那个意思”
“那可咋办?”
“把值钱的东西藏起来点儿吧”
“有啥值钱的!”
父亲把一个一米多高镀锌板外表面喷的绿漆平时装粮食的铁桶放到炕沿边妈妈把俄罗斯毛毯缎子被锡器等摆到铁桶旁边,父亲忙着把东西往铁桶中塞
妈妈:“先别忙着往里装啊装满了还能搬动了吗”
父亲:“是啊还是先挖坑吧”
父亲在外屋北墙根儿老杨家原来的萝卜窖旧址开挖;这个地方土质疏松,大概用了两个多小时,在地上挖出了一个大坑;地中间堆满了黑土
父亲把铁桶放到坑里,又把要埋藏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塞到桶里最后用一块日本军给战马披的防化学武器的胶皮斗篷包在桶口大坑填满土以后,姐姐和我上去踩了又踩;又撒上一层小灰,尽量不让人看出有新挖的痕迹
父亲看了看地上堆积的土,对我说,“出,有没有什么动静?”
屋外满天星斗,连一丝风都没有,零下三十度的冷空气像锥子一样,一下子就扎到你的肉里外面死一样的寂静;我仿佛听到了从地下传来空空的刨地的声音回到屋里,我捂着耳朵又哈哈手,“外面啥也没有我听着好像有挖坑的响动”
父亲:“行了拿土篮子装土,把土倒到猪圈去”
猪圈里没有猪我们把土倒完了之后,又弄些乱草铺在土上面后半夜,全家才上炕睡觉
拉了三天,眼看着就要到魏皮匠家了村公所门前大道上堆满了“斗争果实”——东头各家各户可以拿走的东西
早晨,飘起了小雪今天,工作团和基干队民兵没有过来十点多钟,雪退人们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打开自家的房门,东张西望魏皮匠和老马家吹棚的人来到电线杆子底下,看到的人们也大着胆子聚拢过来
老田大叔:“今天怎么没过来拉呀?”
“兴许不拉了?”
“那敢情好了”
“再拉就拉到老魏家了吧?”
“这就是‘斗争’?”
“谁知道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一个问号接一个问号,心里惶惶不安……
老曹家大小子冯长友几个同学从村公所那边跑了回来到了人群跟前,冯长友和老曹家大小子掩饰不住兴奋的心情,同时对大家高喊,“退!退!不拉了!”
“怎么回事?”
“听说东安来人了不让挨家挨户地拉了”
“就是嘛!这么整,定阶级成分还有什么用!”
“是真的吗?”
“不信,你们自己去问问”
“让组长去问问吧老赵啊你去一趟村公所打听打听呗”
赵组长从来就少言寡语,他看看大家,没有吱声,向村公所走去我们几个孩子像尾巴似的,跟在他的身后
村公所门前的大道上,西自老郭家肉铺,东到福成油坊,几百米的大街上,堆满了从东头那二十几家拉来的东西十几个基干队民兵,背着枪抄着手跺着脚,不停的走来走去;看样子,冻得够戗
大人们进了村公所我们几个同学开始浏览堆在大街 ... [,]
(上的“斗争果实”
“这还能分清哪个是谁家的吗?”
“看!猪肉半子”
“还有豆包,饺子……”
靠近村公所门口的道旁,支着一口大锅,锅下是没有燃烧干净的劈材,锅里有凝固的豆油锅旁边的桌子上放了几块冻猪肉,盆子里有没有吃完油炸过的饺子……
一个基干队民兵晃晃荡荡走了过来,冲我们几个人大声嚷嚷,“看什么看!离‘斗争果实’远点儿!都给我滚回家去!”
第二天一早,东头被分了的二十几户人家,接到通知,到村公所去领自己家的东西他们冒着严寒,车拉人推,背的背扛的扛,哩哩啦啦整整倒腾了一头晌
几天后老田大叔笑着问父亲,“那天晚上往地下藏东西了吧!”
“你咋知道的?”
“你寻思就你们一家呀?”
“其实,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也舍不得让人家给分了”
“东头的东西有没有丢的?”
“听说过年的嚼裹儿(方言,吃的东西),有的让站岗的民兵都给‘顾食’了(八一五时期的语言,意思是吃了)”
(七)
纠正了挨家挨户平分家产的错误做法之后,开始对地主富农进行斗争区委书记被调到东安联中当校长去了
下午假阴天土改工作团的领导让儿童团跟着基干队民兵与农会的人去斗争南街的一个煎饼铺
民兵和农会的人从煎饼铺里往外搬东西装车儿童团拿着红缨枪在煎饼铺前屋后院蹿来蹿去一个抱着木箱的民兵冲我们骂道,“小孩崽子!绊手绊脚的,一边呆着去!”
我们的儿童团长不服,顶了一句,“管得着吗!土改工作团让我们来的,你敢反对呀?”
“行!行!你们是小祖宗”
后院有一个同学大声呼喊,“快来呀!磨盘底下有一个木桶!太沉了,我搬不动快来看看!”大家把那个木桶拽了出来,它是一个木制小清酱桶,桶上印着“萬”字商标打开桶盖一看:里面满满的一桶伪满的硬币
儿童团长兴奋的向工作团的一个干部报告,“同志!这里有一桶钢镚!”
工作团过来两个人,一个人一脚把木桶踹倒,一桶硬币哗的一下,散了一地另一个人用手在硬币里扒拉扒拉,未见其它东西工作团的两个人相互看看,一个人说,“全是钢镚,不值钱,给他们拿去玩儿吧?”
另一个人:“行!大团长!给你们大伙分了吧!”
听到工作团把钢镚给我们了,大家扔掉红缨枪,趴在地上一把一把地往自己的衣兜裤兜装硬币
工作团的一个干部对农会会长说,“让这帮孩子滚蛋得了?”
会长:“行!儿童团!听着!把钱装满了,就都滚回去吧!”
儿童团团长:“骂谁呢!让走就走,滚什么滚?团员们!把红缨枪扔车上去撤!”
我们兴高采烈地离开煎饼铺,跑到区政府院里玩起来“打钱摞”游戏(“打钱摞”游戏:这是一种锻炼投掷准确程度的运动在游戏场地上摆一块砖头,参加游戏的人把事先约定的硬币数量摞到砖头上;在距离砖头五米左右远(可远可近)的地方,划一条直线开始时,参加游戏的人站在砖头的后面,把击打硬币的坨子掷向直线,谁的坨子距离直线最近,谁就有击打硬币的优先权;谁把砖头上的硬币打到砖头下边,硬币就属于谁)
直到太阳落山,我们才回家我兜里的硬币所剩无几
(八)
贫雇农开始分享“斗争果实”了
赵大爷是新选的组长他让冯长友老曹家大小子几个人挨家挨户地通:吃完晚饭一家派一个人到组长家开会,分从地主富农家 “斗争”来的“胜利果实”
妈妈问父亲:“去不去?”
“不去能行吗?”
“谁去?”
“反正我是不去”
“你去吧!”妈妈看看我,然后说
开会人多热闹,我当然愿意去
土改时,赵组长家分到了临街的三间房子从我家出来,拐过老杨家碾房就是他家的后院我从后院到了他家后门,门一开,一股抽烟的臭气扑面而来,呛得我咳嗽不止屋里南北炕上坐满了人,在抽烟的烟雾笼罩中,看不清炕上人的面目;本来就不太亮的四十度灯泡,在弥漫的烟雾中,更是暗淡无光南炕炕中间有一个装着黄烟的大烟笸箩,炕上的人,用旧杂志破报纸卷着黄烟,一口一口地吐着混浊的烟雾炕稍一个老头偎缩在炕犄角,半蹲半坐,齁齁地咳嗽不止北炕坐的都是半大小子,也都学着南炕大人的样子,嘴里叼着卷的烟卷我在炕沿上找了一个空地儿挨着同学赵给了下去我让烟呛得连连打了几个喷嚏,淌出了眼泪
土改工作团的干部农会的人和赵组长在外屋分劈从村公所送来的“斗争果实”外屋地下,从南至北一堆一堆的分开摆放着要分的东西每一堆东西好坏多少都是不一样的,最好的在南头
分东西开始
赵组长喊道:“张尥蹶子!你是头一号,过来拿东西!”
张尥蹶子靠着窗户睡着了附近的人推了几下,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急急忙忙下地,趿拉着破乌拉头子,走到外屋
赵组长手指最南头的一堆东西说,“尥蹶子!这堆儿是最好的,拿走吧!”
张尥蹶子看了看,没吱声他站到第四堆(一床狗皮褥子一件日本军用大衣和其它东西)跟前,说,“我不要最好的,就要这一堆行不?”
赵组长看看工作团和农会的干部,工作团的一个人说,“行吧”
张尥蹶子乐乐呵呵地抱走了那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