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姥姥

铁蛋儿最喜欢去姥姥家了，姥姥的故事吸引他，姥姥家的苹果很甜，糖果更是在家里吃不到的，最重要的是翻过院墙就是小君家。

天下的姥姥都那么慈祥，白天和小君在院子里捏泥人，在菜地里追蝴蝶，捕蜻蜓，晚上就在姥姥家住。姥姥会走进装粮的西屋。铁蛋儿就爱看这时姥姥的背影：微胖的身型，腿有些弯，但他也认为这是最吸引人的身姿，因为，姥姥总会拿来一些好吃的。苹果那么红，用刀切开，空气中顿时弥漫起果浆的清醇。咬一口，汁水溢满小嘴。他不会一下子咽下去，要慢慢吃，吃得时间越长，甜蜜越久，此时，他会躺在姥姥的腿上，和姥姥一起听“匣子”。

姥姥家的匣子里面能装那么多人，无数的人在里面讲故事。匣子里的人从来不知道累，随时打开它都会有人在不停地讲，砖缝下的蛐蛐都比不过他。

铁蛋儿的小手又摸上了那个神奇的旋钮，尽管，每次都会被姥姥打手。随着小钮的旋转，里面换不同的人，有时人都跑了，只留下“沙——沙——”声。

“你这孩子，瞎调台，听的好好的。”

姥姥调回到原来的台，继续听着。里面讲完了，姥姥自言自语地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姥姥，什么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姥姥耐心地给铁蛋儿讲着。

铁蛋儿从那时起就明白一个道理，坏人最后都没好下场，所以自己要做好人。

发红的白炽灯­射­出一圈圈光晕，几十只小飞虫绕着灯泡没头没脑地飞着，不时撞一下灯泡。突然一只小虫子掉下来，直接掉到铁蛋眼睛里。

“啊!”铁蛋儿连忙挺起来，用手揉眼睛。

“怎么了？”姥姥关切地问。

“迷眼了。”越揉越辣，泪水不住流出来。

“来，姥姥帮你弄一下。”

说着用手扒开铁蛋眼皮，用舌头舔了一下眼睛。铁蛋顿时感觉软绵绵、暖呼呼的。

“怎么样？”

顿时眼睛能睁开了，小虫子被姥姥舔了出去。

这是一种近似原始的方式，一种生物本能的爱，铁蛋儿一生都爱着姥姥。

6牵牛

今天是个艳阳天，铁蛋儿与小君准备去北河抓鱼。

“我妈不让我去河边抓鱼。”小君是个听话的孩子。

“偷着去，回来也不知道我们去哪了！”

小君还在犹豫不决。

“走，我们假装抓蜻蜓，然后从后园子跳墙走。”铁蛋儿出了个好主意。

其实这条路他们不是第一次走了。说着，二人走向了屋后的菜园子。菜园子里本没有路，由于某种吸引，也必须有了路。铁蛋儿若无其事地向墙西北角走去，小君则不时回头望，总觉得妈妈会突然出现大喊：“看你敢去河套，回来给你腿打折！”

别看铁蛋儿走得如此从容，其实他不知挨过多少次妈妈的“笤帚疙瘩炖­肉­”，他觉得值。

二人麻利地翻过一米多高的围墙，他们顿时感觉墙外的空气如此新鲜，天空广阔无垠，头上的麻雀叽叽喳喳庆祝他们的胜利越狱。

穿过一片玉米地，一条黄白土道展现在眼前，他们对这条道再熟悉不过了。

“小君，那天我和我爸抓老多鱼了，我敢保证，你从来没见过那么长的鲫鱼，泥鳅有这么粗……”铁蛋儿绘声绘­色­地比划着，小君听得入神，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哥，今天咱俩能抓到那么长的鱼吗？”

“那还用说！”铁蛋儿很神气。

“哥，咱们没带桶怎么办呀？”小君显得很担心。

“没事，我们到河边拣塑料袋、罐头瓶就行了！”

二人兴奋地讲着，仿佛已经抓到了大鱼。不一会便经过那条火车道，这便是铁蛋儿向往的小火车经过的轨迹，这说明离河不远了，似乎能闻到鱼腥味了！一大群牛在前面悠哉游哉地走着。见无人赶牛，铁蛋儿眼珠一转，出了一个馊主意。

“小君，咱俩给它赶上火车道呀！”

“我不敢，怕它用角撞我。”小君望着锋利的牛角，心里一阵胆寒。

铁蛋儿也怕了，但好奇心使然。

“没事，撞我们就跑，看它们那笨样，肯定没有我们快。

“噢——噢——”二人拣走石子追赶着牛群。牛群似乎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仍然悠闲走着。铁蛋儿见状气极，拾起一块大石头朝头牛砸去。还真管用，头牛带着调转方向，但没有向铁轨走去，却走向玉米地旁边的泥坑，牛群停在泥坑里不动了。

“呀，完了，哥，牛陷泥里出不来了！”

铁蛋儿手里还攥着没有扔出去的石头，不知所措，望着泥水没过牛蹄子，好像一会就能没过牛大腿或是整头牛……

刚才的兴奋一扫而光，担心惧怕取而代之。铁蛋儿最大的优点就是及时弥补过错，急忙跑向另一边，扔出石头，试图把牛赶出来。

“小君，快来呀，赶它们出去，一会牛淹死了我们就完蛋了！”

但是，牛似乎真的陷住了，没有要走的意思，还不时低头嗅嗅泥浆，鼻孔呼出的气吹着泥浆。

过了一会儿，铁蛋儿看到邻居张伯伯扛着锄头往家走。铁蛋儿仿佛看到了救星，飞奔过去。

“张大伯，你帮我把牛赶出来呗。”铁蛋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张大伯。

张大伯一头雾水。

铁蛋接着说：“我给您钱，雇您。”

说着从裤衩兜里翻出2角钱，这是跟妈妈磨了好几天才要到的，准备买汽水糖的。

张伯伯看到泥坑里的牛群，一下子明白了，哈哈大笑：“小子，你俩淘气了吧？哈哈，没事，玩去吧！”

“不行，快赶牛吧，一会就沉底了！”

张伯伯没办法，走过来，张开双臂，拍了几下掌。真神奇！牛大摇大摆走出泥坑，吃起旁边的草来。

小君看着牛出来了，拉着铁蛋儿的手一溜烟儿跑进玉米地，消失了！他们跑回菜园子，比逃跑时动作更麻利地翻过土墙……

今天，铁蛋儿不会挨妈妈打，小君也给妈妈留下听话的印象，因为，他们今天确实没有去河里抓鱼。

7妹妹降生 8 拖油瓶

7妹妹降生

1986年的“阳皇历”越翻越薄。翻过了最后几页就要换一本厚厚的新皇历。铁蛋儿踮着脚，看着高挂在墙上的“阳皇历”数着：“1987年，明年就是1988年、1989……然后是……”无论是八几年还是九几年，对于无忧无虑的童年而言是无关紧要的。铁蛋儿只知道每当换新衣服，就是长一岁的时候。

今年，铁蛋儿家的房子也换衣服了，当然也长一岁。揭去屋顶厚厚的茅草，换上灰白­色­的石棉瓦，屋子里纯天然的泥地铺上红砖。红砖铺成那样梦幻的图案。竖着看是纵向、横向交替铺放，斜着看，像一块压一块错落有致的阶梯。铁蛋经常有规律地踩着红砖跳来跳去。但房子有一处没变，就是去年雨夜爸爸用来支撑山墙的那根大圆木，它还在倔强地坚持着。

晚上，在白炽灯照耀下，地面格外红。爸爸在外屋杀­鸡­，脱毛，次日清晨骑几个小时自行车到城里，以四元一只卖掉，而这些­鸡­是白天从各家各户收来的，每只才两三块钱——没错，爸爸改行了。

妈妈像往常一样铺被子，拉窗帘，准备入睡了。灯光将妈妈的身影映在花布窗帘上，铁蛋儿发现妈妈最近特别笨，铺被还要好久，肚子胖乎乎地，比爸爸还重，真可笑。但让他真正笑的是他感觉一本“阳皇历”都快翻没了，妈妈一次也没打过他，有时刚举起­鸡­毛掸子，铁蛋儿就跑，妈妈就不追了。

妈妈突然表情痛苦，手捂着肚子：“铁蛋儿，快叫你爸！”

铁蛋儿急忙跑出去：“爸，我妈好像肚子疼！”

爸爸扔下脱了一半的­鸡­，跑进屋：“孩他妈，是不是要生？”

“快，叫李新芬！”妈妈催促着。

李新芬——本村唯一的大夫，铁蛋儿对她太熟悉了，她打针可疼了！爸爸忙叫了邻居王三去帮忙叫李大夫。

妈妈好像越来越痛苦，躺在刚铺完的被上呻吟着。爸爸不停地鼓励着。铁蛋儿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情景，他骑在门槛上，手扶门框探头紧盯着妈妈。

不一会，李大夫抱着那印有大红十字的大包包跑来。

“快生了！快去烧水！”李大夫命令爸爸。

爸爸跑出外屋马上又回来，水是现成的，因为，刚刚烧水脱­鸡­毛呢！爸爸又蹿回屋里。李大夫很野蛮把窗帘扯下来，围在妈妈周围，表情严肃。铁蛋儿不禁把头缩回去，只留半只眼睛往里窥。

“李大夫太可怕了，又给妈妈打针。”铁蛋儿不禁打个寒战。爸爸又去外屋打来开水，这时才发现铁蛋在门那。

“儿子，别看，小孩子去别处玩去！”

天黑了，去哪玩呀？爸爸可真逗。

妈妈撕心裂肺地叫喊，铁蛋听得真切，他没有被吓哭，只是呆呆地望着，不知发生了什么。是李大夫把妈妈扎疼了吗？不会，一定是在帮妈妈治病呢，要不然爸爸早把她打跑了。他不停地猜测着。终于，眼泪浸出来，但大眼皮挡住了，没有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