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兵一直在想着和雅阁车主的争论,说实在的,他见过吵架的,但没见过这么吵架的。好像一下子就把你送上了法庭,嘴巴里的话跟枪子儿似的,嘟嘟嘟的一阵扫射,你就精神死亡了。问题是,平时他经常见到文卿。办公室里很少见她大声说话,抬头低头,都带着温柔的笑意。这也是他喜欢最后送这家公司快件的原因——在一天的最后一刻,能碰见这么一朵温柔的微笑,足以抚平所有的疲劳与乏味。所以,尽管那家律所的小前台刀做的嘴巴尖利逼人,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最后达到,然后等着偶尔的相遇。
不过,今天他可吃惊不小。看见贼的时候,他根本没想过被救者是谁;当看到文卿哆嗦着站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只是心里小小的庆幸了一把。那个柔弱乱了方寸的女子,并没有超出他对文卿的固有印象:女律师,也要先是女人,后为律师。
直到她为了自己和雅阁车主吵架,伍兵终于长大了嘴巴——原来她如此彪悍!
老实说,他很兴奋。
第一次见到文卿,他累得像条狗,耳边是女孩子刻薄的话语。那时,他真想不顾男女之别,冲上去给她一拳打死了事。恰在这时,文卿走出来,有些低沉却不是润滑的声音说道:“路亚!”只是一声名字,却有说不出的威严。
小丫头住嘴了,耳边清净了。伍兵抬起头,看到一双明亮的大眼,眼神带着不怒自威的正直和端庄,令人不敢畏亵。但是,当那朵嘴角挂着的微含着歉意的笑面之花柔柔的落入伍兵的视野后,好像被震了一下,从此不能自拔!
他不知道世上怎么可以有这样的微笑?淡淡的,可以看见珍珠般的白色;柔柔的,可以触到上好的丝绸;润润的,可以尝到甘美的泉水——悲伤的,恍似看透了世间的沧桑却愈发的不懂。伍兵怦然心动,他想起了观音,但是观音没有她身上的红尘烟火气;他想起了莲花,但莲花没有她身上的灵动超然。
她是谁?
或许只是枯燥生活中的一抹亮色,支撑着伍兵每一个日出日落的努力!
“你在哪里住?今天谢谢你。”总要说些什么,文卿喜欢他带来的安全和清爽,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有些放松。
“东直门,公司在那里组的宿舍。不客气,应该的。”伍兵有些紧张。
文卿点点头,向着路边走。她知道做快递挣不了几个钱,准备找辆出租送他回去,也算是报恩了。
伍兵连忙摆手:“不用,真的不用。呃,我送你吧。这么晚了,你自己回去不安全。”说完,伍兵已经大跨步的走到路边,比文卿还快的抬起手臂,拦下一辆出租,打开车门,请文卿上车。
文卿想了想,点头道:“也好,我们都住东直门,到了那里,应该就不远了。你也坐后面吧。”
伍兵依言踏入汽车,司机稳稳的启动,车拐了一个弯就上了三环。
“你来北京多久了?”文卿无意识的摆弄着衣角,继续抚平。
“两年吧!”伍兵坐的笔直,手放在膝盖上,目视前方。
文卿看了他一眼,“以前做什么?”
“当兵。呃,我来北京以后做过好多杂活。工地上,饭店里,哪儿都干过。”
“当兵不管分配么?”
“分配。分配到老家的县城里,在县政府的机关里工作。太清闲了,不想这么早就废掉,所以出来试试。”说到这里,伍兵慢慢放松下来,眼睛偶尔眼转一下,但是周身的肌肉还是紧绷着尽量拉开和文卿的距离。
文卿也渐渐放松下来,惊恐和疲劳让她觉得有些孤单。于是,她开始想念韩达,如果没有分手,现在韩达应该来接她吧?其实,他的怀抱也很温暖……
文卿开始走神,伍兵有问必答无问不答,车里陷入安静。
也就是几秒钟的功夫,文卿很快把飘飞的思绪拽回来,歉意的笑笑。问道:“你的腿……”文卿一愣,自己今晚怎么了?哪壶不开提哪壶。路亚早就告诉她,这个快递是个飞毛瘸子腿,这样当面问人家的缺陷简直是太不礼貌了!
伍兵倒是不介意,敲敲大腿说:“嗯,不太好使!筋不太好。”
看伍兵不在意,文卿也就放下自责,“怎么弄的?”
“原来也没什么,就是一些老伤。后来可能用的狠了,断了。接好就成这样了。”
文卿“嗯”了一声,她想起另外一个话题,赶紧转:“现在很多毕业生打破了头也要进国家机关,你怎么想起跑出来呢?”
伍兵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腿——也许这是他的习惯,“人各有志吧!要是一辈子这样,不甘心啊!”
他抬起头看着车外,脸上流出些迷茫。也许当初是不甘心,但是走出来发现还不如里面,是不是更不甘心?
文卿无从揣测他的失落,但是他的侧脸刚毅有型,吸引了她的视线。她第一次意识到,这是一个男人。
按照书里的说法,应该以身相许的。
她不是Chu女,她懂得人事,她很久未尝雨露,这个要求不算吃亏。
文卿闭上眼,都是什么啊!难道自己也要午夜变身了?!都说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看来是否下半身思考与性别无关,跟疲劳程度有绝对的关系!文卿闭上眼,为自己一时的放肆寻找着托词。
朝阳北路中段,文卿住的小区就在马路对面,一大片绿化带的后面。文卿结账下车,她知道如果不这样,伍兵一定会在她离开后结账下车的。因为她没钱请客又不得不请的时候,也是这样!
两人话别,伍兵向家的方向走了两步,发现随身携带的证件没了!折身回返,本来要追出租车的,却看到绿化带中伸向文卿小区的那条路上有两个人影在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