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文老师大学毕业不久，总喜欢穿得很时尚，被我们班上的同学称为"时尚达人"。而今天她竟然穿了条苏格兰裙子来上课。
"同学们，今天我们来做个游戏。"
她的话音刚落，台下的学生就炸开了锅。
"噢耶，玩游戏……"
"老师，为了展示你的裙子，我们可以去户外做游戏吗？而且外面的空气很清新，对皮肤有好处。"
英文老师丝毫不把学生的调侃放在心上，她朗声说："游戏就在教室里进行，以连在一起的座位为一组。组分好后，现在由我先念出一个单词……"
"是以单词相同开头的首字母再说出一个单词吗？"台下有人不等老师说完就开始激动地截话。
"不是，是以单词的最后一个字母接单词。"
第三部分 第52节：虽然下定决心(2)
"就像汉语一样的接龙比赛吗？"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如果有人答不出，就要接受惩罚。但是也可以选择组员帮助，不过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而且如果这个组员答不出，可以拒绝帮助。因为如果你选择帮助，但是又没能答出的话，你们这一组人就要集体受到惩罚。"
听老师说完规则之后，每一组的成员之间开始相互交流。说好到自己的时候要尽量想最简单的词，发音也要清晰，免得后面的组员出错。
准备工作进行完毕，比赛就开始了。
第一组比赛完毕，竟然没有一人出错，老师赞赏地露出笑容，而我们这一组的成员也和第一组扛上了。坐在前面的组长回头看我们说："有没有信心赢他们？"
"有！"组员们齐声回答。
竞争的胜念已经完全把我们这一组激得热血沸腾，老师这时宣布开始。
"喂。"
邻桌的薇薇探身用手臂推了一下正专注地在脑袋里搜刮单词的我。
"嗯？"
我怔了一下，有点意外她会主动和我说话。
"等一下不要拖我们后腿啦。"
"哦。"
我点点头，仿佛受到鼓舞般更加专注地备战。
极快的工夫，游戏就已经轮到了原澈野。我看着他的嘴巴一开一合，耳朵里突然开始出现杂音……
怎么搞的，怎么这个时候……
耳朵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犯病？
眼看着游戏已经进行到原澈野的邻桌，接下来就是我，我更紧张了，一颗心提得老高。眼睁睁看着前面说着单词的人嘴巴张开就合上，可是他说的什么单词我根本没有听到！
我急得快要哭出来，可是越是着急耳朵里的轰鸣就越厉害。我们这一组的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我，眼神里有着急切的催促。
而旁边其他组的组员则露出了欢快的神情，他们的脸上都写着得意的五个大字：他们输定了。
不行，我绝不能拖大家的后腿，让我们组的人都怨恨我。可是，我真的没有听到前面的组员刚才说的是什么单词……
我慌乱的用视线扫射了一圈四周，看到薇薇正张着嘴对我说着什么，眼神充满鼓励和期待。
我看看她，又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前面的原澈野，内心开始斗争……
"如果有人答不出，可以选择组员帮助，但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而且如果这个组员答不出，可以拒绝帮助……"
在比赛开始前，老师就说过可以请组员帮助。现在，最有可能帮助我的，大概就是他们两个了。
选择谁来帮助我呢？薇薇，还是原澈野？
思索了一下之后，我把手抬起，缓缓地指向一个方向。原澈野，那次数学课上你曾经帮我解围，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但是，早上被无视的那一幕情景倏地蹦出我的脑海，我犹豫了一下，手指在中途硬生生地转了一个弯，转而指向了旁边的薇薇——
"帮助我。"
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心里的紧张感竟然奇妙地跟着消失了，随即耳朵里的声音也似乎正在慢慢回来……
只要薇薇帮助了我，我们这组就依然有希望获得胜利。
这样一想，我的心情顿时豁然开朗，脸部表情也不再那么僵硬了。
然而——
"我拒绝！"
我清晰地听到了薇薇冷漠的声音。
在听力好不容易恢复之后，我听到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么冷酷的句子。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薇薇，她的眼神不再如刚才那般友好，甚至还闪现出一丝快意的光芒。
身体里的血液瞬间变得冰冷，我完全失去方寸，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
"呵呵。他们组输定了！"
"该死的！搞什么嘛？这么简单怎么可能答不出来？"
第三部分 第53节：虽然下定决心(3)
"她一定是故意的！这种人最讨厌了！"
我欲哭无泪。难道我能告诉大家刚才是薇薇引诱我上当请求她的帮助，然后又翻脸拒绝我吗？即使我说出来，也肯定没有人相信，薇薇自然也绝对不会承认的！
我难过地只想找个缺口远远地逃开。小时候噩梦一般的回忆又沿着深绿色的沼泽游了过来……
"聋子！都是她害了我们！"
"我明明跟她说了，她却说没听到！"
"她一定是故意的！讨厌！以后我再也不要跟她一起玩了！"
一张张无声而扭曲着的脸。
一个个嘲弄奚落的眼神。
那些愤怒讽刺的影像朝我扑过来，狠狠扼住了我的脖颈……
不要！
不要这样对待我！
我害怕地闭上双眼。
"喂，你干吗拒绝？"
一个声音打破了教室里死寂般的沉静，竟然是原澈野。
"我觉得我答不出来，难道你想全组人一起跟着她受罚吗？"薇薇悠然自得地回答，"现在只有她一个人需要承受惩罚。"
说谎！
她在说谎！
我愤怒地看着薇薇，她回给我一个极其阴郁的眼神，扬起嘴角恶毒地笑了。
站在前面看着事态发展的老师清了清嗓子："那好，按照游戏规定，叶希雅同学就要受到惩罚。先站到前面来……"
"好……"我哽咽地答应着，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心里的难受远远不是因为惩罚，而是一张张明明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的脸。他们都冷漠地看着我，冷漠得仿佛不认识我。
为什么人和人之间，始终要存在着这么深的隔阂和距离呢？
以前，因为总是享受着异于周围人的特殊照顾，导致大家不愿意真正地和我做朋友；来到新学校，隐瞒了耳疾努力变得和大家一样，却还是遭到了排斥。
其实，我不过是想拥有一些善意的眼神和安慰的话语而已，这一切怎么就那么难呢？
但我无力去辩驳什么，只是机械地移动双腿跨出课桌，向前面的讲台走去。
可是，手腕被人用力抓住了！
旁边站起一个修长高大的身影，耀眼的金发在我空洞的眼瞳中跳跃得更加耀眼。
原澈野？他想干什么？
"老师，其实叶希雅刚刚答不出来，是有原因的。"
听到他的话，我被握着的手情不自禁地轻颤了下，他知道什么了吗？他……知道那个真正的原因了吗？
不，不会的。
虽然在心里极力否认，可是我的呼吸却开始变得急促起来。看着原澈野认真的样子，似乎他要讲的正是我心里隐藏的那个晦涩的秘密。
"原因就是——"握着我的手紧了一下，似乎在安慰我不要害怕。然后，仿佛下定了决心般，原澈野用很快捷的语速说了下去，"叶希雅得了一种先天性遗传病，一紧张就会听不见。刚刚她太在乎比赛，一紧张就犯病了，没有听见前面的人说的单词。因此，我认为老师不应该惩罚她。"
他的话刚说完，教室里立即嗡嗡地炸开了锅。同学们神色各异地齐刷刷转头看向我。
"是吗？对不起，叶希雅同学，是老师的错。"英语老师诚恳地向我道歉。
可是，我根本没空去理会同学们好奇的目光，也没有回应老师的道歉，脑袋里轰隆隆地只剩下一个个巨大的问号：原澈野是怎么知道的？他怎么知道我的耳朵有病？
我确定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
"是不是真的啊？有这种遗传病吗？"
"难怪以前跟她说话，她老是会很茫然地请我重复一遍。"
"那……她岂不是半个聋子？听起来好可怜的样子呢。"
"哦，你会可怜她吗？呵呵。"
第三部分 第54节：虽然下定决心(4)
……
周围断续地传来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记忆的噩梦在现实中重新上演，那些窃窃私语像密密麻麻的利箭朝我射过来，没有任何的空隙让我逃生。
我再也没有勇气面对，顾不上老师和同学惊讶的目光，噙着眼泪落荒而逃。
逃离出教室之后，我开始茫然地在校园里奔跑。
心好难过好难过，我不过是想做一个正常人，想正常地拥有朋友和友谊，可是，太难了，太难了……
是我不够努力吗？
好疲倦……爸爸，我真的想放弃了，不想再无谓地挣扎……
辰，如果你现在出现的话就好了，我很想要借你的肩膀靠一靠……
"希雅！"
突然间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呼唤，脚步迟疑了一下。
是原澈野？
刚刚就是他说出我的秘密，现在干吗又跟出来？跟我道歉吗？还是安慰我？可是，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安慰！
我头也不回，加快了步伐往前奔跑。
但无论我跑得多快，始终有脚步声跟在我身后，我快他也快，我慢他也慢。就像一个影子一样紧紧地黏着我。
"喂，你有病啊？"我终于忍不住发火了，停下来对他怒目相视。
"哈，原来你也知道我的秘密了？"原澈野不怒反笑，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那大家就扯平了嘛。"
"切！我才不稀罕知道你的什么秘密呢！"看到他极不真实的笑容，我转身不理他，但脚沉甸甸地灌了铅一样，再也跑不动了。
于是我一ρi股坐在了草地上。
灰暗的天空。
晦涩的心情。
滚烫的眼泪在眼眶里蓄势待发。
我极力忍耐着，警告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当着原澈野的面哭出来，我绝对不要他再看到我狼狈的样子。
可是，脸上依然还是湿了……
"下雨了！"一声呼喊，我已被原澈野一把拉起，抬头一看，天空果然下起了雨。
我们一起躲到了最近的一座亭子里。亭子里的空间不是很大，伴随着雨滴的声音，我们可以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心跳。
"你的手像面团一样，肥肥的，不过很可爱！"原澈野突然探过头，靠近我丢下这么一句话。
"哼！"我的脸不争气地发烧，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抹了一把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的东西，用力甩开了他拉着我的那只手。
然后走到亭子边缘一角，和他保持着最远的距离。
在眼睛的余光里，我发现他不动声色地朝我这边移了过来。于是我躲得更远。而他，不厌其烦地再次开始位移……结果我们就像圆上的两点这样不停地来回移动。
终于，我放弃了这种无聊的把戏，瞪着他，歇斯底里地吼着："你到底想干吗？看我笑话吗？"
"你哭了？"原澈野惊讶地看着我发红的眼睛，伸出手似乎想帮我擦眼泪。
"我是聋子！"我答非所问，鼻子酸得厉害。
"为什么哭？"
"你在嘲笑我吗？"
"怎么像小孩子一样怄气？"
"我是聋子，你想嘲笑就笑啊！混蛋！"
"咦，连吵架的方式都和小孩子一样，呵呵。"
"原澈野！我才不是小孩子！"
"那为什么哭？"
"明明是雨水！"
汗……
什么跟什么嘛？我居然会和他进行这么幼稚的对话！而且，有他这样安慰人的吗？完全牛头不对马嘴。
看到我的表情不再那么僵硬，原澈野抓住机会开始献殷勤："把脸弄得好脏，来，我帮你擦吧。"
"我不……"
话刚说了半句就被迫停止了，因为原澈野根本不给我拒绝的机会，自顾自拿出口袋里的手绢毫不温柔地抹着我的脸。
第三部分 第55节：虽然下定决心(5)
"唔唔唔……疼啊……"我不满地怒吼。
这家伙不知道怜香惜玉这几个字怎么写吗？这么大力，像跟我的脸有仇似的。
"好了，像天空一样干净了。"
他抹了一圈之后，上下打量一翻，终于满意地点头。
什么跟什么嘛？拿我的脸和天空比？我脸上有飞鸟和云彩吗？上帝，到底是不是我太笨，老是跟不上他的思维啊？
"你刚才是想把我的脸抹平吗？"我摸摸还在发烫的脸颊，不满地瞪他一眼。
"抹平很好啊。"
"很好？会很丑。"
"嗯，很丑就没人要你了。"
"你的心真恶毒！"
"没人要你，我就只好因为内疚勉为其难地永远待在你身边了。"
"……"我张开嘴巴，久久没有合上。
心失控地轻颤，我不敢看原澈野此时的眼神，因为我怕看到那里面的捉弄，所以我宁愿不要去看。
可是我还是看到了，当我抬起头的时候，刚好看到原澈野眼睛里最后残留的那丝温柔神采。它们没有多作停留，转瞬间就消失殆尽了。
"原澈野，你怎么知道我耳朵有病的？"过了一会儿，我低声开口。
"哦，因为我有足够的智慧啊。"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可不可以认真点？我在问你呢！"我望着他咬牙切齿地握紧拳头。
他沉吟了一下，似乎察觉到我有可能真的会生气，于是照实说出了答案："其实以前就有怀疑……昨天在医院里碰见了你，所以特意去查了一下。"
"以前？"我回想了一下，我以前什么时候露出过破绽吗？但转念一想，他居然查我的病历档案，怒火开始上升，"喂，谁允许你查的？你这叫侵犯我的隐私权！"
"为什么你好像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有耳疾？"原澈野不解地望着我，根本不把我的愤怒放在心上。
"……"我赌气不回答。
"其实让同学和老师知道很好啊。你这样不是会让他们误会吗？如果他们知道了你的真实情况，就会照顾和帮助你。就像今天，你可以不用受惩罚……"
"够了！"我猛地打断他的话，"你不是我，怎么会了解我的心情呢？我根本就不想受到什么特殊的照顾，也不想成为特殊的人，不想不想不想！"
"……"原澈野惶惑地怔在那里，被我突然失控的模样惊呆了。
"那个……"我平息了一下自己汹涌的情绪，也觉得刚才冲他歇斯底里大吼的样子有些过分，不由得红着脸辩解道，"别误会，我不是冲你发火。我只是……"
"只是什么？"原澈野望着我，眼神里有着前所未有的体贴和真诚，鼓励我说下去。
"我只是不想变得特殊而失去朋友。你明白吗？"我终于挣扎着说了出来，"如果大家知道我的耳朵有毛病，平时就不得不刻意地忍让我和照顾我，这样，我就很难交到真正的朋友了。"
"是吗？"原澈野的口气突然变得有些异样，"变得特殊被照顾，总好过一直被无视吧……"
这样说的时候，他那张俊秀的脸上笼上了一层寂寥的雾，让我看不真实。
"怎么会？"我激动地争辩起来，"我跟你说个故事吧！有个小女孩，从小就因为耳疾被别人当成异类，常常被人欺负和嘲笑。上学后，周围的人都知道她有耳疾，于是不再孤立她，还经常给与她平常人没有的特殊照顾。可是她知道，其实他们也很厌倦这样小心翼翼地处处维护她的情绪，维护她的感受。她渐渐地失去真心跟人交往的机会，无论怎么努力也得不到真挚的友情和关怀。她因此变得更加孤单了……"
把这些一直压在心里的郁闷化为呼吸轻吐出来之后，心里一下子轻了很多。
第三部分 第56节：虽然下定决心(6)
"呵呵，是不是很难理解……"我看了看低着头仿佛在认真思索的原澈野。
"不会啊，我也跟你讲个故事吧。"原澈野抬起头对我展露一个有些萧瑟的笑容，"你想听吗？"
"嗯。"我点点头，直觉这个故事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所以竖起耳朵很认真地倾听。
"有个小男孩，在很小的时候，他的爸爸和妈妈就离婚了。他可以轮流到妈妈家和爸爸家去，可是对那个男孩来说，并不是一个家变成了两个，而是一个家变成了零个。他再也不能听妈妈讲故事，而爸爸也再没有带他去过游乐园。他觉得爸爸和妈妈都变得好陌生，根本就没有人愿意关心他。他成了一个被忽视的多余的人……"
原澈野说着话的时候，那一头的金发都变得黯淡。
我恍惚地回想起那晚，原澈野骑着机车带我到山腰上看城市夜景的情景……
"虽然我有两个家，但是灯火都是熄灭的。"
他那时候说过这样的话。难道，故事里那个被忽视的孤单的小男孩就是他吗？
我记得那晚在找着家的灯火的时候，他脸上的神色也像现在这样寂寥。
这么说来，他原来是我和一样的，都一直在默默忍受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孤独。他在学校里惹是生非，惹得老师扬言叫他的家长来学校，其实也是想引起他父母的注意吧……
"原澈野，你故事里的那个男孩，其实就是你自己吧？"
"那你刚说的那个小女孩，是你自己吗？"
"不是。呵呵……"
"呵呵，那我也不是……"
谜底揭开之后，我们不约而同地相视而笑。
淅沥的雨声也仿佛变成了最美的Сhā曲。
"呵呵，照你这么说，被人当作特殊的人照顾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喽？"
"当然。至少说明你不会被人遗忘……"
"那……原澈野，对你来说，我是特殊的人吗？"我突然冲动地开口，然后紧张地用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他。
原澈野先是有些愕然，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随即又开始微笑起来，笑容里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温柔。
他缓缓地正要开口，可是——
该死的!
我痛苦地捂住耳朵，就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耳朵里居然又开始拉风箱一样呼啦啦地响了起来。那么嘈杂的轰鸣震得我头昏目眩，几乎要吐出来……
胃里强烈地翻涌着，我赶紧退后一步扶住凉亭的柱子，冷汗从额头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旁边的原澈野见状，立即紧张地过来扶住我。他似乎在说什么，但是我根本听不到。
"唔……唔。"
我说不出话，喉咙发苦发酸，像是要把心脏吐出来的感觉，难受极了。我的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外滴落，头一阵一阵地晕胀。我感觉自己随时都会倒下去，再也醒不过来……
原澈野焦急地看看四周，我的眼泪和摇摇晃晃的身体似乎吓到他了。他猛地一弯腰，我只觉得身体一轻，已经被他抱了起来。然后他冲出亭子，向校园外狂奔而去。
奔跑的过程里，他低着头又对我说了句什么，虽然我听不见，但从他担心关切的眼神，我猜测他大概是说要送我去医院。
心里溢满了甜蜜的感动。在他的怀抱里，呼吸着芬芳的蔷薇香气，我轻扬起嘴角，安心地闭上眼，陷入昏睡……
意识逐渐恢复，鼻息间溢满浓烈的消毒水味道，我知道原澈野已经带着我顺利到达了医院。
正准备睁开眼睛的时候，隐约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看来注射进我身体里的药水暂时控制住了我的病情，耳朵里已经不再有轰鸣声了。
我支着耳朵，断断续续地听着房间外面的谈话……
第三部分 第57节：虽然下定决心(7)
"她的耳疾已经严重恶化，以前因紧张才会引发的病症现在会非常高频率地出现。就像今天出现的恶心、干呕，还有耳鸣，都是非常不好的现象。病情发展到最后，很有可能病人将永远失去听力……"
"有什么办法可以治疗吗？"
"这种遗传性病症很难治好的，不过最近国际上著名耳科专家海伦来到了我们医院，她对叶希雅的病情表示了极大的兴趣。如果病人和家人愿意，可以由海伦医师进行一场手术……"
"那么，手术成功的机会有多大？"
"这就是我们目前最大的顾虑，手术成功的机会只有50%，而且一旦失败的话，病人就会终生失聪。"
……
恶化？
终生失聪？
这些无比残酷的字眼像锋利的锯齿啃咬着我的内心，我最最害怕和担忧的事，这么快就要变成现实了吗？
那么，我会听不到爸爸叫我，听不到辰说话，也听不到原澈野……我无力地闭上眼，不让泪水决堤……
吱呀——
门轻轻地响，有人进来了。
脚步声缓缓走近，停在了我的床前。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额头，蔷薇的气息在我的鼻息间弥漫……
我猛地睁开眼，就看见原澈野凑得很近的脸。他似乎被我吓了一跳。
"啊！你什么时候醒来的？"他看了看我苍白的脸色，紧张地问。
"我要回家。"
我咬着嘴唇说，然后腾地从病床上坐起来，却怎么都找不到自己的鞋。
"哦，你可以听见了？医生说你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原澈野试图劝阻我，"乖乖躺着，我打电话帮你请假。"
"我要回家！"
"可是……"
"我——要——回——家！"
我抬起头，无比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说。
我才不要待在这里，我的耳疾也只是暂时性犯病，根本就不可能永久性失聪。那个医生根本就是在危言耸听！我这样告诉自己。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在原澈野面前哭出来。
"笨蛋，想回家了？那我就带你回家，干吗这么较真的表情？好可怕哦。来，笑一个给我看，我就带你回家哦！"原澈野突然笑了，看得出，他在竭力想把气氛搞活跃。
"我又不是小狗，你叫我怎样我就怎样啊？我才不要。"正说着，原澈野从柜子底下找到了我的鞋子。我准备跳下床穿上，谁知他却伸手按住我的肩膀不让我动，然后很自然地在我面前蹲下身来。
我愣住了。
"原澈野，你在干吗？"
"给你穿鞋啊！"他头也不抬地回答。耀眼的金发散发出温柔的光泽，弯着的背脊修长，在灯光下投射出温柔的黑影。
"为什么……要给我穿鞋？"我颤抖着嗓子问。
"笨蛋！给你穿鞋还需要理由吗？"我感觉到他的手捏住我的脚脖子，动作很轻柔地帮我套上鞋。
他的手指触碰的地方，肌肤灼热得厉害。
我的意志开始动摇……原澈野，你怎么可以这样？每当我毫无防备的时候，你就一步跨过来毫不犹豫地跨进我的心里。这样，你让我怎么有勇气做出放弃你的决定？
我抑制住内心的悸动，想起了在校园亭子里那个他没有来得及回答我的问题——
"原澈野……上午那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什么问题？"他帮我穿完鞋站了起来，语气疑惑。
"就是……就是，我对你来说是不是特殊的人？"
我站在他面前，仰望着他，心不安地跳动着。他的脸在阳光下如雕塑般生动，那么干净的眼神轻易地就让我心动。
"很想知道吗？"他笑了笑，专注地看着我，眼神里的热度让我窒息，弥漫着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第三部分 第58节：虽然下定决心(8)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房间内的气场暧昧难明……
哐——
门猛地被一只焦急的手推开，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希雅！"
"辰？你怎么来了？"我定定神，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是我通知的。"原澈野在一旁解答了我的疑惑。
"希雅，怎么样？不要紧吧？"辰一脸关怀地打量我。
我摇摇头："我正准备回家去。"
"医生怎么说？"辰转头征求原澈野的意见，原澈野看了看我坚决的眼神，无奈地点点头，示意辰带我回去。
"好。那就先回家吧。"辰温和地拉起我的手。
"等一下。"我挣脱辰的手，跑近原澈野，低声问道，"那个问题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原澈野愣了一下，张了张口，看看旁边满脸不解的辰，沉默着没有回答。
"你可以慢慢考虑，考虑清楚了再告诉我，我会等的。"丢下这句话，我头也不回地拉起辰的手走出了病房。
我会等的，只是不知道还能等多久……
在我的耳朵完全听不见的那一天到来之前，原澈野，我想听到你的答案。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待在家里。虽然期末考试临近，但是我不想去学校上课，爸爸只好帮我请了长假。
"希雅，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爸爸这些年来的积蓄已经差不多了。"爸爸劝我再去医院检查一次，希望能尽早确定手术方案。
我迟疑着没有回答。
"那么，希雅是不是怕痛？"
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的心情，爸爸大概是不会明白的吧。我现在不想接受手术的原因，害怕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也许，我缺乏的是某种内心的勇气，促使我勇敢地去接受手术的直接动力……
耳朵时好时坏，有时候可以听见，有时候听不见。察觉到要发病的时候我就赶紧把自己关进房间里，装作学习的样子骗过爸爸和辰。
在他们面前，我始终保持着微笑，不想让他们担心。但是持续不断的耳鸣却让我的胃口变得很差。
一个人对着镜子的时候，我无数次地喊：希雅，希雅一定没事的，医生只不过是在吓唬你呢！不要担心。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可是,我知道自己的话是多么苍白无力，内心又是多么害怕。
好怕以后我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任何声音。更怕，我会成为爸爸一辈子的负担。
辰一有时间就会来看我。为了让我有胃口，他拿着一本医疗食谱研究了很久，每天都试着炒不同的菜色。而爸爸也推掉了很多工作，尽量空出时间陪我一起吃饭，一起散步……
但越是这样触手可及的幸福，越是让我觉得不安和缥缈。
第四部分 第59节：不那样做我会后悔(1)
DairyTen：不那样做我会后悔
7月9日星期六天气阴
如果无法听到你的声音，
无法亲口听到你的答案，
我想我一定会后悔；
一直逃避着、拖延着没有去做的事，
因为你，
我找到了战胜一切的勇气。
我一定要让你知道
为了你，
我可以什么都不怕。
最近天气一直很好，阳光不是很炙热，我一个人在院子里逗弄着三只小狗。
它们已经住进了辰为它们修的房子里，木屋子很牢固，也够大，唯一令我觉得遗憾的是我一直都没有机会涂上那幅想画上去的日出。
想到关于日出的画，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了那张很久没有看到的干净脸庞。
我用手搔着小狗的脖颈，低声地自言自语："一定是因为那个问题给他带来困扰了吧？不然为什么他最近连一句问候都没有呢？"
其实那天，我之所以在医院那么急切地追问原澈野那个答案，是因为知道自己可能将要一辈子失去听力，所以想在这之前听他说出真实的心意。
但是，他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这几天，他也都没有来看望我，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眼睛突然有点发酸，我忍不住替自己委屈起来："还说要做朋友呢！有这样做朋友的吗？连朋友生病都不来问候……"
"但是……还是好喜欢他啊……"
……
"汪汪汪汪……"
小狗的叫声吓了沉思中的我一跳。
接着，一个思念已久的声音落入了我的耳朵："喂，自言自语是笨蛋独有的思维方式吗？"
我的心扑通了一下。叫我笨蛋……难道是原澈野？！我急忙抬起头，可是定睛一看却没有一个人，难道我的耳朵听错了吗？
"呼呼，不可思议，居然喜欢他到出现幻觉了……"
我懊恼地小声嘀咕着。
"喜欢谁？"
"啊！"我一个弹跳，从原地蹦起来，呼吸几乎静止。
这一次，我听出声音离我很近，而且就在我的身后。我怔怔地转身，立即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
原澈野穿着干净的T恤和牛仔裤，双手Сhā兜，静静地站在阳光下，耀眼的金发在光的照耀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你……你什么时候出现的？"我结结巴巴地说，脸上浇了辣椒油一样热辣辣的。
"很久了哦。本来连小狗都没有发现我，可是我听见你在自言自语，觉得很搞笑就忍不住笑了，然后小狗才叫起来。只有你最迟钝，哈哈。"原澈野笑嘻嘻地说。
听到他这么回答，我差点没晕倒在地。
那么，我刚刚的话他岂不是全部都偷听到了？
"你你你……你可恶！"我顺手抓起一只小狗，凑到他的面前，"狗狗，咬这个坏人！他刚才吓了姐姐一跳！"
"汪汪——"
可是，没想到小狗一点儿都不给我面子，不但没咬他，居然还很友好地舔起原澈野的掌心。
我几乎要吐血了，彻底晕倒！
"你看，连小狗也很喜欢我。"原澈野笑得更加春光灿烂了。
"你什么意思？不要用'也'字！还有谁说喜欢你了？我怎么没听见？"我觉得自己简直是在自寻死路，完全不打自招嘛。但是他的脸就是让我失去理智。
这个家伙的笑容对我来说就是世界上最可怕、最无法抑制的毒药！
"哈哈。笨蛋生气的样子和小狗一样可爱哦！"原澈野摸了摸小狗的头，还凑过去亲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对我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我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生气。有这样夸赞人的吗？
"那个……你来我家干什么？"静静地看着原澈野和小狗玩了一会儿，我终于问出口了。
"我来看小狗啊。"他头也不抬，继续和小狗玩得欢。
"原澈野……"我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湖又乌云密布了，"我可不是小狗。"
"嗯，笨蛋也不是很笨嘛。"
"……"无语……
天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个家伙简直是我命中的煞星！
"这几天你没去学校还真是无聊呢。"原澈野完全无视我的脸色，猛地靠近我，露出一脸婉惜和无奈的表情，"没有笨蛋帮我解闷，我都快憋死了。"
"我可不是给你解闷的！"我忿忿地退后一点，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且，你今天来难道不是准备告诉我……"
想到他这次来很可能就是为了回答我上次那个问题，不知怎么，问了一半就问不下去了。
真相，往往都很残酷的吧。
"猜对了，我确实是有事要告诉你——"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此刻，原澈野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阴郁。
"是什么？"我紧张地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个答案，马上就要揭晓了吗?
"跟我来。"原澈野却并不回答，而是一把抓起我的手，带着我往外面走去。
第四部分 第60节：不那样做我会后悔(2)
"喂喂喂，你干吗？"我不解地大喊，却身不由己地跟随他的脚步。
"……"
"原澈野，你想绑架吗？"
"上车……"
"原澈野！"
……
十几分钟后，我们乘坐的的士停在了医院门口。
"下车。"
"不下。我死都不要住院！"我坐在车内死死抓住门把不下来，原澈野居然用这种方式把我拐来这里，可恶！
"叶希雅，你不记得小樱了吗？"原澈野不再和我争执，而是定定地望着我，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小樱？"我愣住了，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当然记得啊。前几天我住院时还找过她，不过没有找到。"
"她换病房了。所以你没有找到。"原澈野一边回答我，一边帮我拉开车门。
"咦？你怎么知道？"钻出车门后，我很诧异地跟在他身后向医院里走去。
"……小樱的白血病到了末期，再不去看看她，你可能就永远都看不到了……"原澈野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口。
"什……什么？！"我震惊地停住脚步，呼吸顿住，"小樱？她的病这么严重了吗？"
那个老是喜欢抓着我和她玩捉迷藏的小樱，检查骨髓时忍痛一直不哭的小樱，缠着我要棉花糖的小樱……那么那么可爱的小樱，她……
"就是这里。"
在原澈野的带领下，我脚步踉跄地赶到了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
我没有去询问他怎么会知道这一切，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精力去追究这个问题。我的全部意志，都被病床上气息奄奄的小樱牢牢抓住了。
病房里安静得出奇，除了呼吸声没有其他任何声音。
周围都是触目惊心的白色，呼吸里也是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小樱小小的身体在白色的被单包裹中，竟然那么的瘦小脆弱。她的脸色和嘴唇都很苍白，找不到一点儿该属于她那个年龄的红润。
"小樱……"我哽咽地轻声呼唤，沉睡中的小樱虽然戴着帽子，但还是可以看出里面已经没有了一根头发，我几乎快要哭出来。
"乖。别哭。"一双温柔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回过头，发现是小樱的妈妈。她正用那双忧伤怜爱的眼睛望着我。
"阿姨，小樱她……"后面的话我已经无法问出口。
"没事的，小樱她会没事的。"她声音低柔，蕴藏了深沉的母爱。
"我也相信小樱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坚定地说，眼睛里却不受控制地涌现出越来越浓密的水雾。
"妈妈。"
在我们身后，病床上的小小人影突然发出一声梦呓似的轻呼。
小樱妈妈立即露出惊喜的笑容，轻轻转向病床那边，柔声说着："小樱，你看，谁来看你了？"
"嗯？"小樱的睫毛轻微颤抖，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到我，顿时眼睛一亮。
"希雅姐姐，你来看我了吗？"小樱先是很惊喜，然后又有些埋怨地嘟起了嘴，"我等你好久了哦，你答应给小樱买棉花糖的。"
"呵呵，小樱，对不起，现在才来看你。但是希雅姐姐心里一直想念着小樱呢。"听到她稚嫩的童音，我的喉咙都有些哽咽。
这么小的小樱，这么可爱的小樱，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大的痛苦呢？
小樱的妈妈在旁边默默地打开带来的饭盒，小樱立即皱起了眉。
"妈妈，我不想吃。"
"多少吃一点，来，是你最爱吃的。"
"妈妈骗人，说吃了饭小樱就会好起来，就可以回家了。可是小樱现在还是没有好起来。希雅姐姐，你帮帮我吧，我不想吃饭。"躺着床上的小樱眼神乞求地看着我。
我的心突然一阵绞疼，但我竭力克制着自己，挤出一个酸楚的笑容："吃完饭有了力气，姐姐就可以和小樱像以前一样捉迷藏了哦。"
第四部分 第61节：不那样做我会后悔(3)
听到捉迷藏，小樱眼睛里的神采立即亮了很多："姐姐不许骗我哦。"
"嗯，"我咬着嘴唇点点头。
"呵呵，那我吃饭了。"小樱脸上如花般的笑容虚弱地绽放在空气里，纯真而美好。
可是刚吃了几口，小樱马上就趴到了床边，对着垃圾篓呕吐起来。才吃下去的东西全部都吐了出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却是一种极端不正常的病态的红。
小樱的妈妈在旁边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心疼地抚着小樱的背。
终于等到小樱气息缓下来，小樱妈妈似乎哭了，她背对着小樱，示意我照顾一下小樱，就先出去了。
我看着安静躺着的小樱，揪心地难过。
"希雅姐姐，其实我们以后不能再玩捉迷藏了，是吗？"她的声音很轻，就像一朵朵在空中飞舞的蒲公英。
"不，等你好了，我们就玩。"
"希雅姐姐说谎哦。"
"嗯？"
"我知道以后再也不能和希雅姐姐玩捉迷藏了，因为我的病……好不了了。"
"怎么会呢？小樱这么可爱，一定会活得很幸福。"
"谢谢姐姐。"小樱高兴地笑了，却更让我感到一种悲伤。
第一次，我感觉到生命的可贵。但是它又这样易逝，用指尖轻轻一碰，就会像漂浮的气球一样"啪"地破裂。
"嗯。其实小樱很喜欢希雅姐姐笑呢！"
"是吗？"
"嗯，因为笑起来傻傻的样子很可爱。"
"呃……"
"所以希望希雅姐姐以后一定要经常笑，不要像小樱这样，让身边关心的人难过……"小樱的声音越来越小，神态疲倦极了。
"小樱？觉得累了的话就先休息一会儿。"我百感交集地抓住她的手，她的手软软的，没有一点生气。
"嗯……"小樱听话地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我以为她真的睡着了的时候，她却突然轻轻地说，"希雅姐姐，我想吃棉花糖。"
"好，希雅姐姐马上就去买，你等着。"
我慌张地跑出去，脑海里一直闪现着小樱那张虚弱苍白的脸，心不安地跳动，从来没有这样恐慌过……
我拉着原澈野在医院附近四处寻找着卖棉花糖的摊贩，终于在一个巷子里看到了。我掏出一叠钱买下了所有的棉花糖，两只手怎么抓都抓不满。
卖棉花糖的老板好心地提醒我们："同学，买那么多棉花糖送人吗？一个人吃的话要吃很久才吃得完哦。"
"嗯！我知道。"我点点头，眼前浮现出小樱纯真的笑脸。
小樱，姐姐给你买了很多棉花糖，每天吃一颗，就可以吃很久，很久……
"笨蛋，我们赶快回去吧。"原澈野说完，转身抄最近的路往回跑去。
离医院大门还有几米远的时候，我听见了一阵痛彻心肺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从二楼重症监护病室那边传出来。
"啊！"
我的心没由来地一阵慌，脚步一个踉跄，摔倒在铺满鹅卵石的石板路上。
"不要紧吧？"原澈野停下来扶我，可是我甩开了他，一滴泪从眼角无声地落下来，"小樱……"
不远处正在觅食的一群白鸽被响声惊动，纷纷展翅飞向青灰色的天空，密密麻麻的白色翅膀连接成一大片忧伤的白色云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膝盖处的疼痛，更多无法抑制的眼泪从我的眼睛里奔涌而出，然后无声地滴入草丛，消失不见。
心突然变得空空的，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离我而去……
医院的天台。
我静静地站在一大片阴影里，风从耳边吹过的声音轻柔而忧伤。
耳膜里的轰鸣没有了，世界变得前所未有的寂静，隐约听得到小樱虚弱而柔嫩的声音：
"嗯。其实小樱很喜欢希雅姐姐笑呢！"
第四部分 第62节：不那样做我会后悔(4)
"嗯，因为笑起来傻傻的样子很可爱。"
"所以希望希雅姐姐以后一定要经常笑，不要像小樱这样，让身边关心的人难过……"
"小樱，在天堂里可以看见希雅姐姐的笑容吗……"我哽咽地说着，抬头注视着头顶的天空。
小樱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很多天了，可是我却总是觉得在这个医院里还能感觉到她的气息。我常常来医院，沿着我们以前捉迷藏的路线一遍遍地走，总觉得小樱就偷偷地躲藏在哪个角落，看见我找不到她而窃窃地得意。
小樱，现在姐姐真的找不到你了呢……
"笨蛋也在思考吗？"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用回头我也知道只有原澈野那家伙才这么叫我，可是这次我却没有反驳。
"原澈野，你觉得生命有重量吗？"
"重量？"
"嗯，重量。我觉得生命是有重量的，有些人的生命好轻好轻，而世界太沉重。生命达到一定的轻度就会浮出地壳表面，永远消失。"
原澈野没有答话，我偏头看了他一眼。他不知道在想什么，那头耀眼的金发也停止了跃动，静静地垂了下来。脸上竟然蒙着一层让我看不懂的忧伤的白雾，干净而忧伤。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地说："生命中总有一些不能承受的痛苦，比如生病，失恋，生离死别，还有其他更多各种各样的不幸。但不管怎样，活着的人，还是应该勇敢地面对，不是吗？不要被生活的一切挫折打败，任何时候，都应该有面对现实的勇气。"
"原澈野……"我有些吃惊，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这么认真的神态，这么认真地说话。
"其实，我并不是不想面对现实。"我低声述说着，"在我很小的时候，因为耳疾，爸爸经常会带着我来医院。从小到大我不知道吃了多少西药、中药、偏方……却始终无法治愈。因为病，我常常受到朋友的排挤嘲笑，一直以来都很孤单。辰，你，还有小樱，我只有你们几个朋友。现在小樱离开了，我已经失去了一个朋友。这次如果手术失败，我就连你们的声音都听不到了，永远听不见你们说话，沉浸在没有声音的世界里……"
"可是不接受手术，你也会有失去听力的危险。"
"我知道……我只是想，即使能多一天听到你们的声音都好……"
"希雅……"原澈野突然扳过我的肩膀，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一直沉浸在现在的处境里而不敢跳出去的话，就会永远停留在悲哀的境地。难道你这么没有勇气，这么容易被命运打败吗？"
"我……"
"轻易就被命运打败的人会让身边关心他的人难过哦，笨蛋，还记得你答应小樱的事吗？"
"所以希望希雅姐姐以后一定要经常笑，不要像小樱这样，让身边关心的人难过……"
小樱忧伤的小脸又浮现在眼前。
"关心的人……"我喃喃地重复着，心底像被一片轻盈的羽毛拂过，"那么，原澈野，你也是关心我的人吗？你会难过吗？"
"呵呵，笨蛋觉得呢？"原澈野笑起来，我却仿佛听见一声浅浅的叹息融化在空气中，"我倒是觉得'让人难过'的那种角色也许更适合我呢！更何况，笨蛋有那么多人关心……"
"可是，你明明知道我……"一根食指竖在我的唇上阻断了我接下来的话。
"去接受手术，笨蛋。如果事情还有转机，哪怕只有一半的机会，也应该勇敢地去尝试。为只是可能到来的悲观结果退缩不前不是太懦弱了吗？"
"我……才不懦弱。"我低声反驳，好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大不了我接受手术好了。不过，之前我问你的那个问题，你现在可以告诉我答案吗？"
万一手术失败了，至少我听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即使答案并不是我想要的，我也会觉得没有遗憾了吧……
"什么答案？"没想到原澈野竟然露出一脸迷茫的表情。
"喂！"可恶，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竟然不记得！
"呵呵……"原澈野饶有兴味地看着我哭丧的脸孔，轻轻伸手刮了下我的鼻尖，笑容灿烂，"暂时保密，手术后就告诉你，到时候要洗耳恭听哦。"
原来他知道我在说什么，又在故意逗我，惹我生气。
原来……
他一直都记得。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立刻跟头顶的阴霾一起灿烂地放晴。
"嗯！那我们约定好了哦，手术之后，我要亲耳听到你的答案！"
风掠过衣角，我和原澈野的小手指牢牢地勾在一起。
原澈野朝我温暖地笑着，笑容中隐约有些我看不懂的忧伤，不过我并没有过多地去关注。
第四部分 第63节：比起那些礼物(1)
DairyEleven：比起那些礼物
8月11日星期四天气阴
比起开心的事，
我更喜欢你帮我擦眼泪；
比起一把雨伞，
我更渴望和你一起躲雨；
比起安慰的话，
我更需要一个温暖的拥抱；
比起礼物，
其实我更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时光。
即使常常见到你，
却还是忍不住期待更多。
我坦然地接受了手术。
爸爸和辰的关心，小樱的坚强，还有想亲耳听到原澈野给的答案，这一切都鼓励着我。非常幸运的，手术很成功，我的耳疾得到了控制，以后复发的几率只有2%。
可是原澈野那家伙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想躲避告诉我那个问题的答案，手术后就一直没有出现。我打电话给他，他也总是岔开话题，说着学校组织暑假统一补习功课，他会帮我记好笔记之类的话就匆匆挂断电话。
不过今天他居然主动打来了电话，倒让我有点惊讶。
"嗨，笨蛋！今晚出去玩吧。"
"我没空哦。"我不满他这段时间的冷淡，故意说道。
"哦，这样啊，那么拜拜……"
"喂喂，原澈野你这家伙……"
"哈哈，笨蛋生气了？今天是出院的日子，要开心一点！这样，晚上我来接你，带你去一个地方。我已经跟你爸爸打过招呼了，所以可以玩到很晚，哈哈哈。"
"嗯。"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终于决定告诉我那个问题的答案了吗？"
沉默……
沉默之后竟然是"嘟嘟嘟"挂断的声音。
郁闷！这家伙到底在逃避什么？明明和我约好了的……
夜晚，月明如洗。
街上人流很多，我瞟了一眼旁边手牵着手的情侣，又看了看一个人双手Сhā兜走在前面的原澈野。切，真是个永远都不解风情的家伙！
早知道跟着他这样走了三条街还没有结果，我还不如去辰给我准备的庆祝会大吃一顿呢！
"到了。"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前面的原澈野突然停下脚步，害我收势不及撞上了他的后背。
"你说的地方就是这里？"我好奇地朝前面看去，好多火红的灯火沿着路边的画廊盛开着。一盏盏，带着诗情画意，煞是好看。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疑惑地跑到最近的一盏灯笼去看上面题的词，"有缘千里来相会？难道……是七夕情人节？"
根本不用他回答，我眼睛里看见的一切已经足够证明。周围的男男女女几乎全部都是成对成双，而且每一对都举着样式各异却非常漂亮的灯笼。
原澈野竟然带我看七夕灯会，这是不是代表在他心里，我们也已经是情侣，所以他才想和我共度这个特别的节日呢？
第四部分 第64节：比起那些礼物(2)
我甜蜜地转过头看着原澈野在灯火下干净的笑容，流光溢彩的眼睛。难怪一直以来他都不肯回答我那个问题，原来是为了等待一个浪漫的时机。
"喂，为什么带我来逛灯会？是不是……"
我流露出小小害羞的笑容，用胳膊轻轻撞了他一下。
"说了是庆祝你出院啊。"
尽管原澈野不着痕迹地掩饰着，可是看着他温暖灿烂的笑容，我就有了幸福的感觉。这幸福来得波涛汹涌，让我没有丝毫防备地被它占住了整颗扑通乱跳的心。
我和原澈野各买了一个灯笼，然后在上面各自写了祈愿的句子。
"喂，你写的什么？是不是那个问题的答案？"
我想偷偷去看看原澈野写的什么，可是被他发觉。
"你又写的什么？"
"你先给我看。"
"不行，你先给我看。"
我想了一下："行，给你。"
幸好是夜晚，原澈野没有看到我羞红的脸庞。我把灯笼递给他看的时候，心脏没有规律地乱跳。
"永远在一起，哈哈哈。"
他一字一句地念出来，然后笑得很大声。
"为什么笑？我给你看了，把你的给我看。"
"好啊，你看吧。"
我急忙拿过来，可是围着灯笼看了一圈又一圈，手指都被气得发抖。
"原澈野！"
"哈哈，你上当了，我什么也没有写。"
原澈野绽放的笑容如同这世界上最美好的蔷薇花，在夜色衬托下美得慑人心魄，一下子就俘虏了我的心。
我的怒气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睛里只剩下他的笑容。无数的灯笼点亮着黑暗的夜空，就像无数的星火在闪烁。
"好美！"我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什么？"原澈野好奇地问。
"不告诉你。"我故意卖关子，谁叫他刚刚捉弄我的呢！
我刚刚说完，原澈野立即伸出手在我脑门上轻弹了下。他的眼神闪着神秘的光，手指微凉。这么亲昵的举止让我怔愣了一下。
原澈野，你知道吗？
我好喜欢这样的你。这样靠近我的你。
这样仿佛只要我轻轻一伸手，就能一把抓住的你。
砰——
脑门上又是一下。
"不说吗？不说我就继续弹。"
"哼！就知道用武力强迫。"我用手指了指灯火的胜景，"你看，灯火好像静止的流星雨。"
一盏一盏的灯笼，在我的视线里全部变成了夜空中的一颗颗美丽的星辰，炙热地、美丽地燃烧着……就像陨石摩擦大气层引发的流星雨一样，在我的眼里成了永恒的美景。
"静止的流星雨？"
"嗯，上次我过生日的时候辰就送了我一颗小陨石哦，我觉得天上坠落的陨石似乎能代表永恒。"
"对了，今年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呵呵，我的生日还很远，是冬天。"
"没关系，今天我就带你去买礼物……"
"喂喂喂……"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要给我买生日礼物，可是我的心里全部被满溢的欣喜占据，根本不在意也没想过要追究。
也许，我提前知道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你想要什么？"原澈野带着我在大街上四处乱逛。
"不知道。"我摇摇头。
"用你笨笨的脑袋好好想想嘛。"
汗……
明明是给我送礼物，可是这个态度真让人难以理解他的心意。
我们走进一家淘宝店，这里有各种各样的漂亮饰物。卡通形状的杯子，浇花用的水壶，还有夹照片的花盆夹，精致的手镯……
"魔镜啊魔镜，这个世界上谁最可恶？"
我拿起一面童话中魔镜样式的缩小版镜子，口中念念有词。
第四部分 第65节：比起那些礼物(3)
"傻瓜，它怎么会回答你？"
"谁说不会？你看上面有显示。"
原澈野奇怪地凑了过来，却只有一张他干净帅气的脸。在他察觉到上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哈哈，最可恶的就是你！"
话刚说完，我的额头就又惨遭一次弓弹。
"还说不是最可恶的人……"我委屈地撇嘴。
哼！等下我一定要很多很多礼物，让他的钱包哭泣！
忽然，我的视线被柜台上一件饰品吸引。那是个很小巧精致的陶瓷制品，一对老爷爷老奶奶笑得一脸慈祥，相互依偎着坐在长椅上，老奶奶为老伴一下一下打着蒲扇。
看着他们，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温暖。
好想，好想……
这样和原澈野一起到老。
"选好了，我要这个。"我朝那个装饰品一指。
旁边的原澈野凑过来，看了看："你确定？那个没什么特别啊。果然是笨蛋选的。"
"……"这个家伙，怎么什么时候都不忘损我一下？
原澈野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轻轻地帮我从柜台上把那个饰品拿了下来。他的动作非常小心翼翼，让我忍不住轻笑了起来。我突然有点点开始懂原澈野了，他总是说话满不在乎，但是心里其实细腻柔软。
那么，他对我是不是也一样呢？
即使并没有对我说出什么承诺，但是在心里，对我是不是也像对这个饰物一样温柔而小心翼翼呢？
可是，接下来我就看到了他的真面目。
当我提着饰物手臂发酸的时候，原澈野轻轻松松地走在旁边，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喂，你就不能帮我提下吗？"我不满地嘟囔。
"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当然是你提。"他居然回答得振振有词。
汗！
根本一点儿都不温柔！简直是残忍！
我推翻了心里所有刚刚对他的评价，干脆停下来不走了。身旁是一个卖金鱼的小摊，我索性蹲在旁边看起金鱼来。
透明的玻璃鱼缸里，一条条黑色的金鱼快乐地游来游去，身上的黑就像一种上好的丝质绸缎，柔顺至极。
"生气了？"原澈野偷偷地靠过来。
"哼！"
"呵呵……"
"为什么笑？"
他不说话，学着我生气的样子鼓着双颊，然后在我疑惑的目光下，指指玻璃鱼缸里双颊也是鼓鼓的黑色金鱼。
"你在笑我？"
"绝对没有。"
"那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你很像金鱼的意思。"
"呃……这还不是笑我？"
"像金鱼，可是我没有笑你啊。"
汗！永远没有办法跟上他的思维节奏。
"同学，要不要买条金鱼？"这时候，老板靠了过来。
"这种金鱼叫什么名字？"我指了指那条黑色的金鱼。
"这是黑蝶尾，你看这种鱼的尾巴像蝴蝶的翅膀一样，很有观赏的乐趣，所以叫这个名字。"
果然，黑蝶尾的尾巴在水里舒展着，就像蝴蝶的翅膀。
"老板，来一对。"旁边的原澈野说。
"我没有说要啊。"我愣愣地看着他。
"你不喜欢？"
"喜欢。可是……"
"喜欢就行了，这是送给你明年的生日礼物。"
"啊？明年！"我奇怪地看着他，一脸不解，"今年的生日都还没到，明年就不用了吧……"
"你只要负责选就好了，我决定给你买十年的礼物。"
"啊！"我吃了一惊，"十年？你疯了？还是在开玩笑？"
可是原澈野神色非常认真，眼睛定定地凝视着我。一瞬间，我觉得体内隐约有种莫名的情绪不安地涌动……
"原澈野……"
"嗯？"
"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第四部分 第66节：比起那些礼物(4)
"不是，我只是怕……"说到这里，原澈野突然止住，眼里暗光一闪，然后笑得无比灿烂，"傻瓜，反正所有的礼物你都要自己提。"
"哼！原来你根本就是想变相地折磨我对不对？让我提这么多东西。"
这招真的够狠！生日礼物我总不能不要，而且不要白不要！
原澈野没有否认也没有回答，我最后也没有经得住诱惑，真的一口气选了十件生日礼物。
值得庆幸的是，原澈野并没有真的让我一个人提所有的东西，他非常主动地当着搬运工，而只让我拿着那一缸金鱼。
跟着夜空下的弦月，我们俩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原澈野在月光下微微发光的侧脸，一种不真实的幸福和担忧向我袭来。
"原澈野，你送我十年的生日礼物，是不是代表以后的每个生日，你都会在我身边？"
"你希望那样吗？"
"嗯。你知道你在我心里代表什么吗？"
"什么？"
我的手指在前面的空间里探了探，回答："空气。"
"空气？"
"嗯，你已经成了我的空气。如果没有你在我的身边，我会渐渐感到不能呼吸的。"
"傻瓜！"
"呵呵，傻瓜会喜欢某个人一辈子再一辈子，叶希雅喜欢原澈野一辈子再一辈子再一辈子再再一辈子，很多的一辈子……"
原澈野的步子顿了一下，又接着往前走。
"呵呵，哪有那么多一辈子！也许……也许我会先你而离开这个世界呢……"
他这句话说得很轻很轻，但是却勾起了我内心莫名的恐惧。
"不会的，你和我会一起到老的！如果你真的先离开这个世界……那么我会跟你一起离开，就像电影里的一样！"
原澈野似乎被我这样的誓言吓到了，默不作声地站住了。
"因为我说过永远不会抛下你！我一定会做到。"我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傻瓜。"原澈野缓缓地吐出这两个字，干净的眼神温柔得像一根羽毛轻轻地抚触着我的心。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用这样的语气叫我，没有叫我笨蛋而是傻瓜。
其实，笨蛋和傻瓜也差不多吧？但我总觉得这一次，从他嘴巴里吐出的这两个简单的字眼，隐藏着很多我没有读懂的情绪。
不知不觉，我们就走到了家门口。
"哇，长工果然不好当呢。累死我了。"原澈野把所有的东西堆在了我的怀里，然后用手在我额头上轻弹了一下，"拿回家要好好地保存哦，别弄丢了。"
"嗯！"我兴奋地点头。从来没有一次收到过这么多礼物呢。晚上肯定会做梦都笑出来。
原澈野走开两步又回头："晚安！希雅。"
听到他的道别，我傻傻地笑了。
第一次听到他用这么温柔、这么小心翼翼的语气喊我的名字。
第一次没有任何戏谑神情。
第一次好像……在郑重承诺我的幸福。
周围所有的空气都欢快地跳跃起来，看着他转身准备离开的背影，我猛然想起了最重要的事情："原澈野，那个问题的答案……"
"我对你来说，到底是不是特别的人呢？"
好半天，原澈野终于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因为距离的关系有些朦胧虚幻，但我清晰地听到了他说的话："明天哦，明天到学校就告诉你答案。"
"又这样！"
在我不满的目光中，原澈野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拐角处的暗影中。
真是的，那个问题真的有那么难答吗？
不过当我看到手上的一大堆礼物时，又开心甜蜜地笑了。
第四部分 第67节：永远都不要知道的秘密(1)
DairyTwelve：永远都不要知道的秘密
8月12日星期五天气雨
你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吗？
一直想知道的某件事，
曾经问过无数次都没有回答的秘密，
某天终于了解了时，
不仅没有丝毫喜悦，
反而心情悲伤得一下跌到谷底，
只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知道更好。
第二天，天空阴暗，可是丝毫没有影响我雀跃的心情。
暑假补课期间的校园没有往日喧闹，可是对于手术之后第一次上课的我来说，感觉依旧那么亲切，甚至还有……惊喜。
我在校园的小路上快步走着，一边走一边看着手机上的青蛙吊坠，这是昨天十个生日礼物中的一个，还有配对的另外一根，等一下在原澈野说出那个答案的时候，我就会送给他。
从来没有如此急切地想看到一个人。而现在，我好想好想看到原澈野的脸。
我走进教室，发现原澈野还没有来。
"薇薇早。"
我边坐下边和邻桌打招呼。薇薇没有理我，跟后面的同学在聊天。
"喂，听说了吗？原澈野要转学了。"
"不会吧，你的消息准确吗？"
"如果澈野转学了，我也跟着转好了，呜呜呜呜……"
"我也听说了，真是奇怪，话说回来，本来他转来也很莫名奇妙。"
"啊……"
仿佛在心里投下了一道惊雷，我惊惶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不敢相信耳朵里听到的。
昨天我和原澈野还在一起，他什么都没有和我说呀。
不会的。我安慰自己，这个消息绝对是谣传！
"听说是一个女孩子来帮他办理转学的……"
"我也看到了，长得好漂亮，气质像公主一样……"
"难道……难道，我心爱的澈野有女朋友了？"
"你死心吧，没有女朋友，原澈野也不会喜欢你的……"
……
我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了，Сhā进去生气地打断了她们的争吵："你们哪只眼睛看见那个什么公主了？还有，你们亲耳听到原澈野他说了要转学吗？他不会的……他一定不会走的。"
他和我不是还有十年之约吗？
所以，他一定不会就这样离开的。
"切！你又是我们澈野的谁？谁不知道平时都是你缠着他。"
"对啊。你自己孤陋寡闻不知道就算了，我们可没想说给你听！"
"我要当面去问他！"我腾地一下涨红了脸，不顾全班的嘲笑，冲出了教室。
会不会是真的？
会不会是真的？
原澈野，你不可以这么做的……
我使劲跑着，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扩越大，就像要吞噬掉我的灵魂一样。
原澈野，你要转学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不知道你已经成为我的空气了吗？
你不知道我已经无法离开你了吗？
"你在哪里？混蛋！赶快给我出来！"
"原澈野混蛋！出来！"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下来，我悲伤地呼喊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只觉得心随时都要碎掉般疼痛。
突然——
"你是小猪，你是小猪，小猪快接电话……"
口袋里一阵震动，铃声也跟着响了起来。
我拿出来一看，显示竟然就是原澈野！
我赶紧按了接听键——
"喂，是原澈野吗？"
"……"
"喂，原澈野，怎么不说话。"
"……"
"原澈野，我想马上见到你。"
手机那头没有人说话，很安静，但是安静得让我心里发慌。就在我以为那边是不是挂断了的时候，一道熟悉而低沉的声音传到耳朵里——
"十分钟后图书馆那里的杉树林见。"
"喂，原澈野……"
我还想说什么，手机里已经传来了"嘟嘟嘟"的声音。
翼风高中的图书馆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因为它建在公园的边缘，依山傍水，总体建筑是西式的别墅样式，但是在细小的方面却体现一种中国风，真正做到了中西合璧。
第四部分 第68节：永远都不要知道的秘密(2)
而图书馆后面就是一片杉树林，常常有学生抱着书本来到杉树林里安静地看书，晚上这里也是情侣们窃窃私语的最佳圣地。
我从图书馆的后门上山，没有几分钟就看到了黄衫枝叶下的原澈野。他今天穿着黑色的T恤。可是他一定不知道他并不适合黑色，因为他的笑容是那么温暖灿烂。
正在我笑着要打招呼的时候，却瞥见了他身旁的一个女生。那个女生挽着原澈野的一只手臂，还亲昵地靠近他的耳边，两人低声地好像在说着什么秘密。
我打招呼的手颤抖地僵在半空，那个女生刚好向我这边望过来，露出了如公主般的精致素颜。
我的耳边立即回响起薇薇她们的对话——
"听说是一个女孩子来帮他办理转学的……"
"我也看到了，长得好漂亮，气质像公主一样……"
"难道……难道，我心爱的澈野有女朋友了！"
"你死心吧，没有女朋友，原澈野也不会喜欢你的……"
难道同学们说的那个女孩就是她吗？
不！不会的！
也许这个女生不过是原澈野的普通朋友，也许那些传言是空|茓来风，也许……
总之这一切不会是真的！
我加快步子朝原澈野走去。可是越靠近他们，一种抑制不住的恐惧感越是紧紧地攥住了我的心，让我几乎忍不住想转身逃离这里。
但我仍然倔强地一步一步走到了原澈野的面前。
"你约我来这里有什么事？"我竭力保持着声调的平衡，不让他听出异样。
"昨晚答应你的，告诉你那个问题的答案。"原澈野拉着身旁的女孩子，神态异常地平静，"不过在回答你之前，我想先介绍一下。叶希雅，这位是我的女朋友江上雪。之前你不是一直说我有秘密吗？她就是我的秘密。"
刹那间，风仿佛停止了，整个杉树林和外面的世界在我的耳朵里变得极为安静。
原澈野唇边的笑容残忍如刀，割裂了我周围的空气，几乎让我停止了呼吸。
她是我的女朋友江上雪……
她就是我的秘密……
我想起那两个交换日记本，曾经想要交换得到的他的秘密，原来竟是这样……
这么残酷……
心如同被数千把刀在用力绞着，一瞬间就痛得麻木……
"别开玩笑了，原澈野！今天可不是愚人节。"我失控地喊出声。
"希雅，你听我说。"原澈野依旧紧紧握着旁边女生的手，用宠溺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后，对我说，"在转学来这里之前，我一直和雪儿交往。之前我和她因为一个误会分开，我赌气转学到了这里，但就在前几天她来这里找我，我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误会。我始终还是喜欢她的，所以我要和她一起回去原来的城市。希雅……"
"够了，别说了！"我痛苦地打断他，难怪他从来都不说喜欢我；难怪在我鼓起勇气表白之后，他却只肯答应和我做朋友，原来这就是答案。
"别哭丧着脸啊，笨蛋，我们还是好朋友是不是？"原澈野伸出一只手温柔地替我擦拭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出眼眶的泪滴。
朋友……
原来在他的意识里，我始终只是一个简单的朋友，并不是可以喜欢和相守到老的人。而他真正喜欢的，始终是另外一个人。
"那么，你转学的事情是真的了？"沉默了一会儿，我强忍着内心的悲伤问。
"嗯。我已经办理了转学手续，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在离开之前，如果不和我最好的朋友叶希雅告别我会很不安心的，所以把你叫到了这里。而且，雪儿也很想见见你。"
"呵呵，你是叶希雅吧，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是我知道你的好多事情哦！澈野说你是个很有趣的女孩子呢。"江上雪温柔地笑着，向我伸出了右手，"我也好想和你做朋友，好不好？"
第四部分 第69节：永远都不要知道的秘密(3)
我沉默了。我感觉得到，江上雪是个很好的女生，有着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谦和，和辰一样似乎可以包容喜欢的人一切的任性。
也许，这样的女生，才是真正适合原澈野的……
我迟疑着将右手伸向她，可是眼泪却先一步从眼眶中滚出来，烫伤了手背的肌肤。
不甘心！我真的好不甘心！
"希雅，你怎么了？"江上雪慌张地看着眼泪越流越多的我，又求助地看着原澈野。
"笨蛋是在庆幸我的离开，高兴得掉眼泪吗？"原澈野轻轻地拍了拍江上雪的肩，示意她不必慌张，然后缓缓走近我，"你这样哭，我都没办法告诉你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不必了，我不想知道了。呜呜。"
"真的不想知道吗？"
"嗯……"我只想哭，拼命地哭，用眼泪把自己淹没。
"今天天气不怎么好呢！"他却不管我的放声大哭，反而说了一句莫名其妙无关痛痒的话。
我的哭声暂时中止了，下意识地朝天空看去。的确，灰黄的天空被厚厚的云层覆盖着，好像随时都会降下一场倾盆大雨。
"希雅，你可以让天色变好一点吗？我今天要出发呢。"原澈野冲我眨了眨眼。
"……什么？"
"祈祷天空变得像希雅的脸一样干净！"原澈野说着，飞快地用手擦掉了我脸上的泪。这一次，他的动作前所未有地轻柔，冰凉的指尖甚至还有一丝颤抖。
"别再把天空弄脏了。"擦完，他严肃地"警告"我。
"哦。"我哽咽着，把眼泪压制在眼底。
"希雅，我们现在还是好朋友吧？作为好朋友，你不是应该对即将远行的我说两句道别的话吗？"
"我……"
我说不出来……
我说不出"你可以不走吗"这样的话来。
我不能挽留他，因为我只是他的"好朋友"，根本就没有资格请求他为了我留下来。
"你走之后，还会再跟我联系吗？"
"嗯。我会给你发短信。"他干脆地应道。
"打电话呢？"
"也打电话。"
"还会送我生日礼物吗？"
"你可真贪心！昨天晚上我送了你好多呢！"他调皮地撇撇嘴，"你还想要什么呢？我考虑考虑。"
"空气。"
我刚说完这个词，澈野的脸色就一下子暗淡了下去。
江上雪在旁边看着我俩变幻莫测的神色，虽然疑惑却一直没有出声。
天空隐隐有雷声传来，真的要下雨了。
静默中，我艰难地开口："我开玩笑的……我……我也要送你一件礼物……那本日记……我要给你，你等我！"
说完，我来不及看他脸上的表情，就飞快地别过脸转身跑开了。
我始终都没有回头，因为我真的很害怕，害怕再看他一眼积蓄在眼眶里的眼泪就会忍不住再次爆发出来。
心里的难过排山倒海，我把嘴唇的皮都咬破了，一种咸涩的味道在唇齿间，我强忍着吞了下去。
这么这么喜欢的人。
把他当空气喜欢的人。
把他当成生命里最珍贵的礼物喜欢的人。
现在他却有了另外要追随的人，并且会离开这个城市，也许再也不会见面……
眼泪模糊了视线，眼前出现了一幅幅眷恋的画面。
第一次初遇时的心动，他席卷着蔷薇香气拨动了我的心湖，干净的灿烂笑容一下子就迷惑了我……
第一次让我觉得温暖，在无穷无尽的比赛跑道上，我跌到了，所有人都遗弃了我，只有他没有，他对我说"像负伤的美人鱼"……
第一次让我觉得可以抓住幸福，漫天飞舞的萤火虫，在我的指缝里溜走，是他把幸福放在了我的手心……
第四部分 第70节：永远都不要知道的秘密(4)
……
太多太多的画面，勾起了我太多太多的回忆和眷恋。而这些心情，我全部都写进了那本交换日记里。
要割舍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原澈野，当你看完我的日记后，你就会明白你才是笨蛋！你才是大傻瓜！
为什么要离开我呢？离开这么喜欢你的我，是你的损失，你知道吗？
可是……
当我气喘吁吁地拿着那本日记回到原地，原澈野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心，瞬间难过得几乎不能呼吸。
原澈野，就连这么一小会儿都不愿意等待吗？就这样连再见都不说就离开了吗？
我无力地蹲下身体，对着天空持久发呆，奢望上面会突然出现澈野的脸……
在我以为自己被眼泪淹没快要窒息的时候，才发现天空已经下起了雨。
周围举着伞路过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看着一个浑身湿透、像是丢失了最心爱东西的女孩一脸失落地蹲在雨幕下。
所有的画面在我眼里都被雨水冲刷得模糊，没有了完整的影像。只有心里一个人的脸庞却越来越清晰。
耀眼的金发，干净的眉眼，灿烂如夏日般透明的笑容。一点一点，就像立锥一样Сhā进我的心里，痛入心扉……
"希雅！你怎么了？"
好熟悉的声音，温和清冽。是谁呢？是原澈野吗？
我迷迷茫茫地抬起头，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张熟悉的脸孔，并不是原澈野。
"希雅，你看起来失魂落魄的，发生什么事了？"
辰抓住了我的手臂，头顶的天空也被一片深蓝色遮住，再也没有一滴雨滴入。
我看着辰温和俊逸的脸庞，再也无法压抑自己了，不顾形象地扑到他的怀里大哭："辰，他走了，他走了！上次我没有猜错！原来他真的有喜欢的人。我输了！彻底输了……"
说完之后我就眼前一黑，虚弱地陷入了未知的世界……
一直以为沉睡是没有伤痛的，可是为什么梦境里却出现了原澈野的背影，他越走越远……我竭力呼喊他都听不到，而我尽全力奔跑却怎么也追不上。于是，连在沉睡中都是那么伤心，那么难过和绝望。
清醒过来就看见辰一直坐在旁边，而我已经回到了家里，躺在了温暖的床上。
"希雅，你觉得怎么样了？"
辰的脸上带着温和的暖意，眼神里却满是担忧，我尽最大的努力对他笑了笑："很好，只是想单独静一静。"
"所以，能让我一个人待着吗？"我说完，不管不顾地把辰推出房间，啪嗒一下锁上了房门。
然后不理会他在门外着急的喊叫，我坐在地板上，蜷缩成一团，朝着雪白的墙壁流泪。
对不起，辰。
无法再面对你，因为不想欺骗你。
我现在很不好，很不好……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闭着的眼睛里汹涌而下。
这样没有止境的悲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我哭累了就睡着了，睡醒了又忍不住继续哭。
夜幕不知不觉降临，房间内开始变得黑暗。
就像我的心，已经堕入了不见天日的地狱，失去了光亮和温暖。
辰没有走，他一直陪着我，不时隔着门和我说话，劝说我，安慰我。
"希雅，你出来吃点东西好不好？"
"希雅，你这样让我很担心呢。"
"出来透透气会舒服些的。"
"希雅，你在听吗？你再不出来的话，我打电话叫你爸爸回来喽。"
最后的一句话起了作用。从小到大，我不停地让爸爸操心，好不容易医好了耳朵让他松了口气，难道我现在又要给他增加新的烦恼和压力吗？叶希雅，你不可以再这样任性……
啪嗒
第四部分 第71节：永远都不要知道的秘密(5)
我打开了门。
辰显然没有料到，他惊讶又高兴地看着我："希雅，你终于想通了？那我去把饭菜热热，你要多吃点。"
"我不饿。"我木然地摇摇头，绕过他走进了浴室。
不要再去想原澈野了，叶希雅，他不属于你。
即使哭得心碎了，他也不会回来的。
我躺在浴缸里，命令自己完全松懈下来，什么都不要思考。渐渐地，整个人连意志都似乎已经与外界彻底隔绝。
没有意识的状态真好，就不用感受到痛苦了。我真想就这样睡过去……
砰！
砰砰！
"希雅，你要把整个浴室都淹了，你知道吗？"辰焦灼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响起。
"希雅，别这样把自己封闭起来好吗？不管怎样，还有我和你爸爸都陪在你身边，会一直守护你，你不是孤单的一个人，永远都不会是。"
"还记得小时候你睡不着，我给你唱的摇篮曲吗？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是你爸爸教我唱，然后要我来哄你的。"
摇篮曲？我拧眉，那么温柔的曲调，是一向不善表达的爸爸教给辰的吗？
回忆过去每次受到小朋友欺负晚上做噩梦的时候，辰就会哼给我听，那样婉转温柔的曲调，常常很快就能让我睡着。原来，那些都是爸爸的心意吗？
一股暖流袭击了我的心房。是啊，不管怎样，我还有爸爸和辰。尽管原澈野不喜欢我，至少我的身边还有两个人把我视若珍宝。
我抬起手拧紧水龙头，从水中站起来。
当我重新出现在辰面前时，眉间是努力舒展的笑容："为什么辰刚才没有冲进来看我，不怕我会自杀吗？"
辰端来热腾腾的饭菜，温和地笑着："因为我知道希雅很坚强，一直很坚强地活着，所以绝不会轻易就被打倒。"
他虽然这样说着，可是眼神里却有一种掩盖不住的担忧和焦虑。这和平常的他可不一样。
"辰，我这个样子吓到你了吗？"
"呵呵，有一点，所以你要快点振作起来。"
"这很困难耶，不过如果辰明天陪我去玩的话就另当别论。"
"呵呵。"辰摸乱了我的头发，"明天照常上课。"
"不要，辰，你好残忍……"我假装不满地朝他抱怨，同时用筷子胡乱地往碗里夹着菜，可是夹着夹着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辰……"
"嗯？"
"你觉得……原澈野他有一点点喜欢过我吗？"犹豫了一会儿，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件事……也许只有希雅自己才可以找到答案。"辰迟疑着回答。
"可是，辰，我找不到答案……原澈野和那个江上雪……他们看起来感情很好……"我断断续续地说，却发现对面的人神态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正当我以为辰没有听见我的话时，他却突然坚定地打断了我："希雅，既然这样，你应该彻底放开。以后也不要再去打扰他们了，好吗？"
"辰？你说什么？"我惊讶地抬头望着辰，"连你也要我放弃了吗？难道，我真的不应该再继续喜欢原澈野吗？"这样说的时候，我的心脏和声线一起剧烈地颤抖着。
原来，有时候连单纯地喜欢一个人，也是不被允许的……
"不。"辰摇了摇头，"希雅，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喜欢一个人，就要连带着他喜欢的一起喜欢。喜欢他讲话的方式，喜欢他的生活方式，甚至是……喜欢他喜欢的人。"
"甚至喜欢……他喜欢的人？"我喃喃地重复着，"辰的意思是——要我祝福澈野，把他的幸福当成我的幸福吗？"
"嗯。"辰微笑着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希雅很聪明哦。"
"呵呵。你才发现啊。"我笑着往嘴里扒拉了一口米饭，却在咽下去的时候第一次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食不知味"。
睡觉之前，我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想着辰的话，我掏出手机给那个熟悉的号码发出了一条短信——
澈野，一路顺风。
等待了很久，对方都没有回复，我带着失落难过的心情，再次发了一条信息。
记得答应过我的，要保持联络。
打完按了发送键，一滴眼泪终于忍不住滴落在手机屏幕上。
澈野，你一定要幸福啊……
要幸福……
第四部分 第72节：习惯一个人伤悲(1)
DairyThirteen：习惯一个人伤悲
9月1日星期四天气晴
睡觉前和醒来后，
习惯的第一件事情是想你。
看着教室前方的时候，
眼前也会习惯地出现你的面容。
即使你对我说了残忍的话，
即使你冷淡地对待我，
可当我听到你被人批评，
还是会忍不住反驳。
那些曾经和你一起共有的回忆，
现在似乎都变成我一个人的追忆了。
现在的我，
习惯一个人伤悲。
暑假的日子，时间在我还没有来得及从和原澈野的告别里回神的时候，就已经过去。
开学的第一天，熟悉的教室，熟悉的同学，熟悉的粉笔灰气味。
唯一不同的是，再也见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薇薇，暑假过得好吗？"我努力漾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呃……一般。"
原本以为薇薇不会回答，但她丢来的这句简单的话让我有些意外。我注意到了今天她身上穿着一条很漂亮的连衣裙，于是又出声赞叹："你今天穿的裙子很漂亮。"
她瞥了我一眼没再说话。
空气一下子静寂下来。
淡淡的浅金色阳光，飞舞的灰尘微粒，在前面那张空空的课桌上留下寂寞的暗影。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我仍盯着那张空课桌发怔。
原澈野，应该也在今天开学了吧？真希望他不要再像以前一样经常性地旷课。
虽然我和他一直保持着联系，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避免通话而选用发短信的方式。
我会经常问些很平常的事情——
"吃饭了吗？"
"今天你那里天气怎么样？"
"哈哈，我这里下雨了……"
……
我尽量避免问他现在和女朋友怎么样，是不是很幸福，还有……有没有想念我……想念我这个朋友。
不敢问，因为在想着的时候，心里又开始了疼痛。
他的回答都很简单轻松——
"吃饭的时候当然要吃饭。"
"还不错。"
"记得带雨伞。"
……
我常常看着他回的短信愣上半天，也因为他不再叫我笨蛋这样简单的变化而久久无法释怀，就这样伤痛着要窒息。
是的，喜欢他到把他当成我的空气。
忘记，我就会无法呼吸……
所以，即使就是这样偶尔简短的问候，这样疏淡的联络，我还是觉得庆幸，庆幸曾经遇见。
只有在那本没有送出的交换日记中，我才会把内心的全部思念完整地记录下来……
下午的最后一堂课，我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神游，突然，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在了我的上方。
我抬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对上了物理老师那张愤怒异常的脸。
"叶希雅！"
"有！"
我迅速地站起来，身体根本不用大脑下达命令就直觉地做出反应。
"你、你、你气死我了！"物理老师用颤抖的手指指向门外，吸气一吼，"Goout！"
就这样，开学的第一天我就被无情的物理老师赶出教室，非常白目地双手高过头顶，举着白色纸板站在走廊上罚站。
我无奈地望着一尘不染的蓝天悲怨：原澈野，都怪你！
第四部分 第73节：习惯一个人伤悲(2)
走都走了，还要间接地害我。
可是……
如果在被惩罚和停止思念之间做出选择，我还是会选择被惩罚……
正想着，眼睛的余光瞥见远处有人朝这边走来，我赶紧转过身体，低下头面向墙壁，待到脚步声靠近的时候，就假装惊讶地发出惊叹：
"咦？好大一只蚂蚁哦！"
即使这样，还是无法避免地听到经过的人留下的讪笑声。
不过，这样总好过被人当面白眼。
当十几分钟后视线里再一次看到远处过来一个人，我故技重施，迅速地转身，埋着头，专心地盯着地面，继续发表"蚂蚁说"。
"咦？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蚂蚁哦。"
脚步声越来越近，却在我身边停了下来。
"你好！"
我感觉肩膀被人点了一下，汗！
我的脑门上出现三条黑线，没看见我正在忙吗？
只好继续埋头，惊叹："这么大的蚂蚁，是公的还是母的？物理老师出的这个题目实在是太难了。"
地板都快被我盯出一个大洞，那个人也该知难而退了吧？
可是——
"你好！请问……"
"没看见我在做非常重要的事情吗……"
我愤怒地回头，尾音却一下子消失在空气里。
逆着光，一头跳跃的黑色头发，明亮帅气的脸庞，还有……让人熟悉莫名的灿烂笑容。
一下子……记忆中温习过无数次的脸和面前的这张脸重叠。
呼吸停止。
心脏紧缩。
空气里有一种宿命的味道。
"喂，喂……"前面的人伸出手掌在我眼前晃了晃。
"你干吗？"我回过神，不满地问。
谁叫他看到了我这样狼狈不堪的样子呢？
可是那个人却丝毫不被我张牙舞爪的样子吓到，继续绽开笑容："我想问一下，你们班上有没有一个叫叶希雅的女生？"
"你找我……同学干什么？"在陌生人面前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何况是在我这么狼狈的时候。
"你的意思是有吗？呵呵，那太好了。"他轻快地笑起来，有一种舒了一口气的安定，而他的双手也开始在斜挎的包里面摸索。
"我有一样东西想当面交给她。"
他不时朝我绽开灿烂的笑容，夕阳的光辉在他的身侧投射出碎金子般梦幻的光芒，整个人都仿佛是漫画里走出来一样不太真实。
"呃……"我愣了一下，马上联想到那些翻来覆去播放的、俗到烂的电视剧。
阳光帅气的男主角……
在女主角最难堪的时候……
捧着鲜花或者情书出现！！！
天啦，面前的这个男生该不会就是……
"喂，你这样的搭讪方式是不是太烂了？"
"嗯？"他愣了愣。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哦，所以，你还是放弃好了。"
"……"他继续不解地看着我，几秒钟后，眼睛里明亮的光一点点地晕开，而他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在我的视线里放大。
似曾相识……
他的笑容那么明亮，很像记忆里的那个人。
"难道你……你就是叶希雅吗？"他一下子明白过来，随即开始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许翼。"
我举着白色纸板，在他上下打量的目光下，有点无语。
就在我准备说不要再演戏了的时候，耳边就传来让我立马安静下来装无辜表情的声音。
"叶希雅，都被罚举纸板了，还能和别人聊天是吧？"
"老师……我没有，都是他突然……"我欲哭无泪。
"不要解释了，看来下次惩罚要更严厉点才行。"
"老师……"我还在挣扎，顺便不忘对害我的罪魁祸首丢过去怨念性质的一瞥。
第四部分 第74节：习惯一个人伤悲(3)
谁知道那个叫许翼的男生对我笑了笑，眼睛里传达出一种放心的信息，然后转身叫住了物理老师：
"老师，她没有聊天，是我想找人才向她打听情况的。"
我愣住了。
他在替我向老师解释……他在帮我解围……
曾经，原澈野也是这样在数学老师面前帮我解围的。
看着许翼耀眼的笑容，我的眼睛像被灼伤一般酸涩，忍不住就要掉下泪来。
好像……
真的好像！
他们的笑容……
他和原澈野……
接下来，他不知道又和物理老师说了什么，物理老师终于平息了怒气，缓缓走进了教室。
面前的人带着点得意向我微微弯起嘴角："不用感谢我哦，因为我是心甘情愿的。"
这样子说话时的表情……
这样子说话时的语气……
"好像……"
让我忍不住想伸手去触摸。
"像什么？"
疑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刚说出口，我就回神过来，有一点后悔，我干吗要对一个人陌生人说这么多呢？
许翼张张嘴正要说什么，下课铃响起了，物理老师一声"下课"后，大家背上书包蜂拥而出。
人流中，许翼的身影渐渐被淹没。
我迟疑了一下，回到教室抓起书包，也跟随着人群向学校外面走去……
嘈杂的人群。
林立的商铺。
可惜，任何角落都没有了那个人。
我没有搭车，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向前走。
"叶希雅吗？"
突然，一个夹杂着几分惊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我迟疑地转身，看见一个清瘦的男生正兴奋地朝我跑过来。
"你是？"
我怔了半天，觉得他的脸有点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忘记了吗？上次联谊时坐在你旁边的衫清啦。"他倒是回答得非常爽快。
"哦。是你。"我并不感冒地勉强笑了一下。想起那次联谊时发生的事情，心脏微微有些发疼。
杉清却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澈野呢？他怎么没和你在一起？那天你们先走了之后，气氛就一直上不去了，真是扫兴。你能不能帮忙通知一下澈野，有机会再一起联谊吧。大家都觉得他不在联谊也不好玩了。"
"呵呵，是吗？不过他可能参加不了。"我低下头轻轻地说。
"为什么？"杉清显得有些惊讶。
"因为他和以前的女朋友回到原来的城市去了。"说完，我心情低落地转身准备离开。
可是，手臂被一把拉住——
"这样啊？真可惜。不过你一个人也可以来啊，到时候我们配成一对来玩。我绝对不会像原澈野那样同时和很多女生保持暧昧关系的。"
衫清的话语中带着一种嫉妒的讽刺，那样蔑视的态度，让我的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愤怒。
"原澈野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他才没有和很多女生保持暧昧关系！"我大声地反驳他，似乎要连带着把心里那些饱满的思念也宣泄出来，"他不会随便对别人说'喜欢'，他只是太善良，即使不喜欢对方，也会为了不让对方难过而和对方做朋友，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呵呵。是吗？你到现在还是这么维护他啊！"
我过分激动的情绪让杉清尴尬起来，他干笑了两声，看了看我变冷的面容，意识到再继续站在这里有些无趣，于是朝我摆摆手，悻悻然地走开了。
直到他的背影在街角消失，我的身体才如同失去了所有力气般瘫软下来。
我原地蹲下，紧紧地捂住脸，眼睛里的酸楚再也压抑不住。
刚刚脱口而出的一番话让我明白了一个事实。
第四部分 第75节：习惯一个人伤悲(4)
那个事实无比残酷，几乎让我承受不住。
那就是——
原澈野，他没有喜欢过我。
他没有对我说过"喜欢"。
他和我做朋友只是因为不想让我难过。
他一直迟迟不肯说出的那个答案，其实已经是再清晰不过的事实，只是我自己一直都不愿意承认而已。
"澈野……"
"为什么喜欢一个人这么难？为什么让喜欢的人喜欢上自己这么难……"
一直以来强忍的思念和悲伤，全部在这个瞬间铺天盖地向我扑来。
眼泪一颗颗从眼角涌出，从指缝里流走，沿着手臂的皮肤一路往下。
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
我哭得肆无忌惮，如果眼泪可以带走所有悲伤，那么我心甘情愿泪流成河……
"需要帮忙吗？"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在我最脆弱最狼狈的时候，以一种救赎的姿态朝我伸出。
我泪眼朦胧地抬起头，一张阳光般的笑脸映进眼底："你？"
我认出面前的人影就是今天来找过我的那个叫许翼的男生，一下子有些窘。
怎么今天两次最狼狈的时候都被他看到了？我决定装做"眼盲"不理会他，埋下脑袋酝酿着要不要再次上演"蚂蚁剧情"。
"提供免费使用的纸巾哦。"
一只手轻轻捧起我的脸，我还来不及挣扎，许翼已经弯腰将他的白色T恤衣袖扯过来，温柔地抚去我脸上的泪珠。
"好了，这样好看多啦。"他满意地检查了一遍，然后抬头指指头上彩霞漫天的天空，"云朵上面也许有天使正在看着你哦。"
"我才没哭。我刚才是沙吹进眼睛里了。"我死不承认地推开他，站起来。
脑袋有一瞬间的晕眩，许翼上前一步扶住我。
"有时候，勇敢地哭出来，也是坚强的一种表现。"
"呃？"哭也是坚强的表现？这是什么逻辑？我怔住。
"很多人都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所以，真实地表达情绪也是一种坚强。"许翼的声音里有一种安定的力量。
"我没事了，谢谢你。"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于这个来历不明、来意也不明的人，我已经由最初的排斥逐渐发展为莫名的信赖。
"呵呵，这样才好嘛。才不会让人担心。"
这样带着宠溺的话让我一下子想到了上大学临走时的辰。
那天早上，辰第一次要离开我的身边去外地读书。
第一次，我感觉到一直以来依赖的大树就要离我而去，泪水忍不住就稀里哗啦地流下来。
"傻希雅，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还像小孩子一样哭。"
"就是不想让辰离开嘛，辰走了，就会剩下希雅一个人……"
"谁说的？希雅也可以跟我打电话，发短信，或者写信都可以。"
"可是……"
"好了，不要让辰担心好吗？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希雅不想让辰担心。"
……
那个时候，我就是这样答应了辰。
好想念辰，想念他在我失落时变出的一大堆点心。他曾经告诉我吃可口香甜的点心可以让人心情变好。
我从回忆里回神，许翼仍然没有离开，站在一旁关切地看着我，我突然有些被感动。
这是辰离开以后，第一个对我这么关心的人。
我吸了几下鼻子，平复了心情，豪爽地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点心店：
"走，我请你去吃点心。"
虽然没有人再会像辰一样在我失落时给我带来转换心情的点心，可是我现在也应该学着自己调节心情，不是吗？
更何况，身边这个叫许翼的家伙也并不反对陪我一起去呢。
然而走进点心店的大门，我才知道这样的决定有多么尴尬。热情的店员显然误会了我们的关系，一个劲儿地热情招呼我们：
第四部分 第76节：习惯一个人伤悲(5)
"这边的位置比较安静，适合谈心哦。"
"这种是专为情侣制作的双重口味蛋糕，酸酸甜甜……"
许翼对此也不反驳，只是脸上的笑容傻傻地，更加灿烂。
我无语，只好使出"天聋地哑"招数，径直找准一个位置坐下。
点心很快上来了，满满一桌全是我爱吃的点心，有栗子糕、松仁饼、百花糕、紫晶菠萝包……我迫不及待地开动起来。
坐在对面的许翼有趣地看着我吃得一点也不顾形象，含笑的眼神富含深意。
不过我才懒得去研究他的想法。
眨眼间，一盘栗子糕就被我吃得只剩下一块。就在我兴致勃勃地准备消灭最后一块的时候，却眼睁睁看到一只可恶的手拿起了最后的栗子糕。
"嗯，这叫什么糕？真香。"许翼笑嘻嘻地问我，"我也吃一块。"
"这——是——栗——子——糕！"我回答得不情不愿，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眼力啊，没看见这是本小姐的最爱吗？夺人所爱，非君子之道！
"是用栗子做的吗？"对面的人笑得一脸灿烂，发现我对他瞪眼还一脸无辜，"干吗这样瞪我？"
"不是，糕上有苍蝇。"我咽下一口唾沫，临时想到一个重新夺回那块栗子糕的计谋。
"啊！"
果然，许翼的手惊慌地一抖，那块栗子糕就重新掉进了精致的碟子里。
"嘿嘿，骗你的啦。"我立即夹起最后的栗子糕送进了自己的嘴巴，慢条斯理地咀嚼着，一边得意地朝许翼大笑。
"你抢走我的栗子糕……"他可怜兮兮地做泪奔状。
"这顿糕点是你点的吗？"我开始讲大道理，证明我不欺负弱小。
"不是。"
"是你付钱吗？"
"不是。可是……是你自己说要请客。"他弱弱地说。
"客随主便，还有这么多别的糕点，你选择其他的吧。"我一句话就把他的话塞了回去。
许翼愣愣地瞧了瞧满桌精致小巧的点心，然后无奈地另辟蹊径，想扳回一点败局：
"甜食最容易长胖了，嘿嘿……你不怕吗？"
"我哪里胖？而且……你不知道当人心情郁闷的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吃点心吗？点心会让人心情变好。"我嘴里满是芬香的栗子糕。
"那多吃点，会不会心情更好？"
"嗯。会吧。"
"那心情更好，会不会答应什么也更爽快？"
"嗯。会。"迟钝的我还没有闻到空气中越来越浓烈的阴谋味道。
"叶希雅，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嗯。呃……咳咳咳……你……刚刚……"我被吓到，点心哽在喉咙里，脸憋得通红。
"被噎到了吗？快喝口水。"许翼急忙递过来水杯。
"不用……我……我去下洗手间。"我对他摆摆手，然后绕过洗手间，拼命地向出口的大门逃窜。
出了点心店，我又接着猛跑了一阵才停下来，心还是跳得很快。
果然，今天在教室门外我没有想错，他是来送情书的。情书没送成就干脆当面告白了。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啊？我一点儿都不记得以前见过他，怎么突然就对我告白呢？
有生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受到这么热情的追求，而且对方还是个看上去挺帅的家伙，他不会情商有问题吧？
真是个怪人。
我摇摇头，向最近的公车站走去。
回家后，天已经黑了。看着月亮一点点爬上窗头，我拿出手机，控制不住地给原澈野发短信。
一字一句，积累了我所有的思念，可是一字一句却再也不能突破一丁点儿朋友的限制。
原澈野，你那里的城市漂亮吗？今晚的月亮很漂亮，你那边也能看见吗？
很快，那边回了信息——
很美的城市，而且靠海，夜晚睡觉的时候仿佛都能听到海浪的声音。当然能看见月亮啦，我们头顶是同一片天空啊。
短暂地停顿，我思索着接下来聊什么话题。狡猾的原澈野，从来不会主动给我发信息，可是让我因此放弃主动给他发信息我却做不到。
原澈野，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人，第一天见面就对我告白。
心里带着点点不知名的期盼，我把今天遇见许翼的事说了出来。
是吗？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他回道。
他……很帅，逻辑很怪，而且笑容和澈野你也很像……
打到这里，我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相信吗，澈野？
他和你真的很像……
笑容同样灿烂耀眼，让我贪婪地想念。
手指忽然就没有了按下去的力气，最后，我把这条信息放进了草稿箱。
第四部分 第77节：失去你之后的现在(1)
DairyFourteen：失去你之后的现在
9月9日星期五天气晴
虽然现在我们的距离已经好远好远，
可是为什么，
我的心里依然留着你的影子？
失去你之后的现在，
我都无法看着你幸福。
反而希望——
你会因为失去我而后悔，
希望你会来找我，
希望你不要太幸福……
但为什么，
当有人试图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时，
我却那么坚决而恐慌地逃跑了呢？
因为吃了太多的点心，导致肚子一整晚都不舒服。然后又因为没有睡好，我不得不在第二天的早晨顶着两个黑黑的眼圈挤公交车。
天空万里无云，和风徐徐地吹来。
很好的天气，但是心情有点糟糕。
"叶希雅！"
公交车在某站停靠又重新开动之后，我听到了熟悉的叫唤声。心中暗叹，不会这么巧吧？缓缓回头，公交车上的人不多，浅金色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映射进车内。
光影中，许翼从前面走来，身影修长，眼里闪烁着璀璨的光芒，还有脸上荡漾着耀眼的微笑。
心忽然有些紧张，我怔怔地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并且最终坐在了我的旁边。
在我疑惑的目光下，他的笑容放大，解释说："好巧哦。我以前也经常搭这路车，却是第一次遇到你。"
"呃。"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这么看似简单的一句话而开始显得局促不安。
小小空间的公交车上，小小的两个座位。
我和他肩并肩，安静地坐着。
风缓缓地从窗户里吹进来，闻到了暧昧的清香。
终于，他打破了沉默。
"我是在陵南高中。和你们学校只隔一个站。"
"嗯。"
"也是高二哦。"
"嗯。"
"我告诉过你我叫许翼吧？言午许，可以飞翔的翼。"
"嗯。"
"性格阳光，没有不良嗜好，没有女朋友。"
"嗯。"
"如果……"
"……"
时间缓缓流动，我们开始就这样简单的一问一答。
窗外的风徐徐吹进来，我望着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尽可能避免着和他的视线接触。
我怕自己会为他脸上那和某人相似的笑容失态。
"如果……我真的追你的话，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嗯。嗯？"
直到他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我习惯性地回答后，才意识到了自己掉进了一个陷阱。
"你答应了？太好啦！"这声兴奋的呼喊立即引起了全车人的注意。
我真想站起来马上跟他划清界限，说自己不认识这个家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这样做。
大概，即使只是笑容的相似，我其实也还是贪恋着的吧？
第四部分 第78节：失去你之后的现在(2)
"你好像到站了哦。"
有人好心地在一旁提醒我，我才醒悟过来，爆发一声大吼："停车，有人要下车！"
下车后，却隐隐感觉哪里不对。
三。
二。
一。
我在心里倒数三下，然后猛然回头，果然看到许翼跟在身后。看到我回头，他又露出让我无法咒骂出声的笑容。
"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没有啊。我突然想散步，所以决定剩下的一站路走着去。"
"但是，你应该朝那边走！"我很无语地给他指条明路。
"我知道。"他再次笑得阳光灿烂，"我只是想先看着希雅进学校之后再离开。"
"……"这家伙难道是天生演煽情戏码的材料？可惜我……
我决定不理他走自己的路，但在他N+1秒后仍然坚持不懈的尾随下，我终于受不了地停了下来，很有魄力地转身，大声告诉他必须认清一个现实：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虽然他已经和喜欢的女生离开了这个城市，但是我会一直喜欢他的。所以，你没有希望了。"
他愣了愣，几秒后笑容突然有些黯淡。
"真的会一直一直喜欢吗？"
"这个……和你有关系吗？"沉默了很久，我缓慢地反问他。
"回答我，好不好？"许翼的语气中有点恳求的意味，无比地认真。
"嗯，是的，会一直一直，因为他的幸福是我的快乐。"
这样的回答，他应该知道放弃了吧？